“你吃些青杏子,酸的吃完会好受很多。”
他目光从简策上移开,目光从她面孔落到她手里捧着的青杏上,眸光稍定。
夏蒹微顿,想起些什么,微微皱了下眉,“这个……”
她过去,身子靠到床沿,紧挨着少年身侧,在他的视线下迟疑用牙齿咬了小块青杏的皮。
酸涩还没来得及发挥便已蔓上了脸,夏蒹皱起眉目,一脸痛苦面具将手里的杏子递过去,身边少年却迟迟没接。
疑惑,夏蒹起脸,便对上少年不知何时早便笑弯的眼睛。
“夏蒹动作好快,”方才走神,觉得她的手捧着青杏好看,没想她张嘴便把青杏子给咬了。
他说话一向慢,此时带上些笑意便给人一种他在十分宠溺你的错觉,夏蒹还没回过神,便见他手撑住床沿,对着她弯下了脊背。
“罢了。”
少年指尖轻捋过垂落至耳畔的墨发,用嘴叼走了她手里咬了一点的青杏子。
夏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他。
明显是酸,平日里喝再苦的药眉心都不蹙一下的人,此时眼梢都微微眯了起来。
被他唇触碰过的指尖泛起冰冷的麻,夏蒹走起神,满脑子都是他方才染笑的话。
看来青杏这类果子,原是不需要她咬的。
倒是她动作太过迅速,平白受了少年调笑,此时坐在他身侧也开始不习惯起来。
“这青杏,夏蒹是为自己准备的么?”
“啊?”听他问话,夏蒹有些不自在的从床榻边退回自己的厚被子上,“嗯,我没坐过船,怕自己会晕船。”
“这样,”他点头,又从床榻边散着的一小堆青杏子里拿出一个来吃,顺手捞过身边简策,抬眼笑笑,“那可有晕?”
“我没有,”夜晚气氛正好,她闷在船舱内,也好久没跟裴观烛怎么说过话了,“晚明晕的倒是很厉害呢。”
“嗯,很奇怪吧,”他头也未抬,话语温和且慢,“明明家父在京任职。”
这样一说还真是。
裴观烛的父亲裴玉成虽是金陵人,但身为京官,按理说作为他的长子,裴观烛也该熟悉水路,习惯坐船。
但夏蒹早便知裴观烛的童年,想来他肯定是一直被关在裴府的。
“但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何,”他起眼,像是有些苦恼,“哪怕再怎么坐船,我都无法适应呢。”
这下夏蒹倒是愣了。
“你以前坐过船?”
“是啊,”兴许是见她面容是明显的惊讶,裴观烛歪头浅笑,“常坐呢,家父经常带我往返京师。”
夏蒹:?
“你们上京师是去……?”
“唔,”他单手捂嘴,将青杏核吐出来,就是做这样的动作也文雅至极,“去见宫中的娴昌贵妃,她是我的姨母。”
娴昌贵妃。
夏蒹记得,那是裴观烛母亲的庶妹。
原著中裴观烛死后,裴玉成遭贬,她恨主角团到咬牙切齿。
虽然知道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此时一听说贵妃娘娘,夏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在这个时代待久了,贵妃娘娘这个词汇就好像远在天边,而她虽然是穿书女,但早已成了平平老百姓,自认为是跟宫中人扯不上关系的。
“这样的话,晚明你跟……娴昌贵妃,关系还算好吗?”
“关系么?”似乎是头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他面上笑容有些怪异,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她让我想吐。”
夏蒹瞪大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笑的后仰,手撑住床沿身子歪到一侧,墨发垂落,“夏蒹对宫中的那些人很好奇么?”
“你若想要见,我就带你进宫嘛,”他面孔苍白,凤眼弯起,“但不要太抱有期许,她们都不好看,一个个丑的我眼睛疼。”
夏蒹:……
又来了,裴观烛古怪的审美。
夏蒹脑海里又回想起裴观烛说来喜是他的理想型,登时脸都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
“进宫……晚明你去到京师后还要进宫一趟吗?”
“既来了京师,不去不好,”他道,“但夏蒹要跟我一起去,京师不好,再不能放你单独一个。”
“不好……”夏蒹嘀咕,裴观烛像是对京师很熟悉,这句不好,她肯定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虽然对进宫面见贵妃心有抵触,但夏蒹还没想那么远,“对了,晚明既然对京师熟悉,可知咱们接的悬赏令京师苏家?”
她没抱希望,本来听裴观烛的说法,他以前估计来京师也只是做做样子去面见娴昌贵妃,但没想少年却点了下头,“嗯。”
“真的?”意外之喜,夏蒹抱着盖在腿上的薄被靠他近了些,“京城苏家是怎样的人家啊?”
少女穿着薄衫,露出轻纱下柔软白皙的手臂,整个人像是一团温软的云,全身都散发着他午夜梦回时常闻到的梨花香味,这味道填满了整间阴暗狭小的船舱,吸入鼻腔,再落进他梦里,时间长了,他感觉就连他自己都被染上了这股味道,那是夏蒹的味道。
她又在用这眼神看着他。
瞳仁儿是一贯清浅,像是白瓷杯里装茶,剔透又干净。
她的眼睛可真漂亮,这世间,想必也不会再有比她还要漂亮的眼睛。
裴观烛静静地想,手中简策其实不知何时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不能就这样告诉你,”他道,“我要夏蒹给我些……唔,我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你想要的东西?”夏蒹微微蹙起眉,心中下意识是想起了钱,但转念一想,裴观烛就算是想要一块路上的砖头估计都不会想要钱。
“你想要什么东西?”
我想要——
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要。
我想要杀了你。
想要杀,想要杀了你,快一点快一点杀了你,但是又很奇怪。
他坐着,视线牢牢盯着她歪下了头。
很奇怪,也很纠结,这种情绪,应该就是纠结,就像他之前也在一直纠结,不停地纠结,很烦人,但又很开心,虽然他当时纠结的对象并不是夏蒹。
但是他的纠结,一般结果都会是好的。
毕竟,如果他当时杀了母亲,就看不到母亲变成痴傻的样子了,他如今看到了,也从心底庆幸,太好了,幸好他当时忍住了,得到了这样的好结果。
但是这跟夏蒹的其实不大一样。
她很可爱,嗯,他喜欢夏蒹,很爱夏蒹,如今也觉得这样的夏蒹留在自己身边很好,但是,但是吧,杀掉她肯定更好,他光是想想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在自己的手中死去,整个人就快要兴奋的发疯了。
怎么办。
他握住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双手,将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手背,垂下头瞪大眼。
怎么办,快要疯了。
他其实早就忍不住了啊,好过分,好难过,为何他要纠结这样的事情,真是快要疯了,好想,想要,想要快点杀,快点杀了她。
“夏蒹。”
他抬起头喊她,耳朵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完了,他的声音,好奇怪。
他看着她,夏蒹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声音奇怪,“怎么,想到了吗?”
“额,嗯,想到了!”他点头,眼睛睁得很大。
夏蒹与他对上视线。
少年皮肤苍白,明明每天睡了那么多觉,却连眼眶都泛着红,刚才甲板微晃,他兴许是又不舒服了,低着头半天都沉默不语的。
她其实能感觉到裴观烛最近的不正常,晕船的人长时间待在这样狭小的船舱里,是谁都会这样不舒服。
夏蒹微微蹙起眉,起身趴到床榻底下翻找东西。
少女的腰肢是这样纤细。
裴观烛眼睛看着,她满头发丝今日用玉簪束起,此时一趴下来,便露出雪白的后颈,他有些恍惚的跟着她蹲下来。
“晚——”夏蒹手里拿出两袋东西,从床榻下直起身子一转头吓了一跳。
裴观烛不知何时正蹲在她身边盯着她。
本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在与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忽然诡异的弯起了眼角。
“……晚明?”莫名的第六感让她感到不舒服,落在不远处的宫灯极为昏暗,少年此时几乎是处在一片阴影里,只一张冷白的脸被昏黄的光映照。
“嗯,夏蒹。”他点了下头,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夏蒹问,紧紧皱着眉。
“我想到我想要什么东西作为交换了,一时忍不住欣喜,想要快点告诉你。”他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
“这、这样,”夏蒹咽了下口水,手有些发颤打开那袋东西,“你张嘴,像我这样,啊——”
裴观烛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没说话,好半晌才神情略有迷惑的歪了下头,嘴唇随着她的话微张。
口腔里便塞进一块微凉的甜腻。
口中指尖将离,他有些晃神,顺着指尖的离开身子往前倾,牙齿撞着口中的糖块,和她不听话的指头。
有些不一样。
和上次,他口中什么都没有的温软感觉不同。
他嘴里含着糖,温热的口腔里,糖块的尖角挤着她的食指,夏蒹后背发麻,力量支撑不住倒在有些不稳的甲板上。
糖块在他口中微化。
夏蒹起眼,看着少年伏在她身上,手攥着她的手腕,舌尖自指尖往下探,一阵发麻发痒。
“我想到了,我要的交换。”他道,声音很沉,松开她的手腕低下身子看她。
“什……么?”
“我要夏蒹主动亲吻我,”少年弯起眼,瞳仁儿漆黑,清晰映出属于她的倒影。
“我要你主动亲吻我,就像我亲吻夏蒹一样。”
“这……”口干,夏蒹皱紧眉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眼睛看着旁边那盏暗淡的宫灯。
少女的脖颈白且细嫩,衣襟被他压着,有些散乱,黑色的吊绳缠在她脖子上,落在他眼里,就像是某种枷锁,平添某种旖旎。
脖子蔓上一片冰凉。
夏蒹身子一颤,感受他冰凉的两只手触上她露出来的脖子,却没用力,只松松贴着。
她抬起眼,皱眉看过去,直接便对上了他有些神不思蜀的黑瞳。
“可以吗?”他问,手不停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夏蒹若是主动亲吻我,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吻你……?”有些喘不上来气,她仰了下被他手桎梏的脖颈,却没有将这缠人的两手甩脱。
“你既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愿,那便算了。”夏蒹看着他,声音僵硬,拒绝的意愿很明显,手用力拍了拍他撑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推开他没用什么力气的两手,坐直了身子盯住他。
“你生气了。”他眼睛瞧她,手捋过夏蒹有些凌乱的发丝,缠着指尖绕到她耳后。
“是。”夏蒹抿紧唇,脖颈上被他手缠着的触感还没散。
裴观烛刚才想杀了她。
她的感觉百分之百没有错。
如果刚才看到他的笑是怀疑,那么他手情不自禁难耐的缠住她脖子,便可以验证他方才是真的想在这里将她掐死,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愿又一瞬变卦,变成了想要她主动亲吻。
真难懂。
夏蒹搞不明白他,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摩擦,想让他手的触感消失。
“苏家,很普通。”
少年的声音冷不丁传入她耳畔。
夏蒹起眼看向他。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还坐在她身前,“很普通,但蛮有意思,不能让夏蒹一个人留在那里。”
“有意思?”不管这是不是裴观烛见她生气想要哄她开心,夏蒹追问。
裴观烛眼睛看向她,微微弯起来。
“是啊,他们很有意思,给人感觉就像是全都戴着面具一样。”
第55章 林中阴庙
面具。
裴观烛说,那个有名的书香世家中活着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
虽然这对于裴观烛来说大概只是形容词。
但夏蒹晚上还是因此睡不着,闭上眼总会想到一些怪谈中带着人脸面具的妖怪,或是类似画皮妖,扮做人类流连于人世间。
想着想着,她便想到了裴观烛。
宫灯光线暗淡,夏蒹转了个身子,躺在甲板上铺着的厚被子里,视线探到床榻上。
他依旧平躺着,昏黄光线勾勒出他骨相若工匠用细笔描绘而出的侧脸,他的睫毛那么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美到,就像传说中只剩下一身白骨的画皮妖,披上一层世间最美丽的画皮,苍白,阴郁,却鬼气森森,这种美,能够吸引到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吸引的人类,最终他们肯定会勾着人类沉入无间地狱。
那么她呢?
指尖微颤,夏蒹心中猛然泛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后怕,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已经就这样伴着暗淡的光看了裴观烛很久很久。
……
“夏姑娘,”小厨子喊住她,“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
船只每到一处地方的码头都会停驻片刻,小厨子说是有身上绣着裴府家徽的信客将信传递给了他们。
信件用薄薄一层信衣包裹,夏蒹拿在手上不自觉的捻了捻,里面信件非常之薄,大概也就一到两张宣纸。
是裴府人给裴观烛送的信件,不顾路程遥远快马加鞭递过来。
夏蒹手中拿着这张未知的纸打开船舱木门,裴观烛竟然没睡,正抱着简策静看,见她进来,面上笑的温和,“夏蒹。”
“嗯,”夏蒹过去他跟前,船舱内光线不好,若是她不在裴观烛便总是会忘记点灯,夏蒹捏着信纸将宫灯点燃,提到他身边的方桌上,“晚明,有给你的信,是裴府给你的家信。”
“家信……?”他重复,视线从片刻恍惚,到唇角微颤,说了一声谢,将夏蒹手中的信纸抽出来。
他视线很专注。
夏蒹微微蹙眉看着他的脸,却始终瞧不出他看信的表情有什么怪异之处,就好像一团毫无波澜的井水,他看信的时间也很短,看完便慢条斯理将手中信纸叠成一个纸条,抬脸温柔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呢。”
“是吗?”
“嗯。”他点了下头,身子往右倾,挪开宫灯罩子将信纸凑上内里摇晃的烛火。
火光微亮,映红了他漆黑的眸子,他弯起眼角,看着手中信纸燃烧殆尽。
“不是大事,但却是好事呢。”
……
那之后,她们在船上又待了几日,才从水路转为陆路。
这几日间,裴观烛还是跟往常一样,大多数时候都睡着,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忽然发起疯来,平静到不可思议。
大家要一道赶往京师,柳若藤与许致买了两匹马,并没有再蹭裴府的马车,而夏蒹也没有和他共乘一辆马车,而是选择跟柳若藤共骑一匹马。
要前往京师,还有一段十分远的陆路要走。
盛夏燥热,汗水早已沾湿了脸侧落发,黏在脸颊有些不舒坦,夏蒹将碎发都往后捋,袖子也撸了起来。
“夏姑娘,”柳若藤的声音自后传来,“骑马还算舒坦吗?”
“还行?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累。”
顶多就是腿侧皮肤有些不太舒服,夏蒹调整了一下坐姿,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前头的马车,车牖开着,裴观烛可能没睡着,他对气味一向敏感,睡觉的时候不管多热一般都会将车牖关严,只有醒着才会将其打开。
“对了夏姑娘,我自昨日便想着跟你说一件事,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什么事?”夏蒹回了下头。
“有关京师苏府的事,”柳若藤声音有些小,“前几日上来一批人,听闻是专门运送货物往返京师的,刚来船上便跟上层船舱里的人传播了不少他们会往返京城运送货物的消息,我听说了便和师兄去找他们问了一下。”
“怎么样?”夏蒹心中感激,柳若藤真的特别仗义。
“他们本来是不大乐意理我们的,”柳若藤笑声有些尴尬,“但是一听我们问的是有关于京师苏府的传闻,那几个汉子竟就原地扯了起来,但都是些不太好跟夏姑娘说的。”
夏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本来不大乐意理人,一听说是问八卦来的便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谈了起来,“没事儿,柳姐姐你说吧。”
“唔,”柳若藤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荤话微微蹙起眉,行走江湖日久,有太多这类喜爱说荤话的江湖人士,平日她听着早已不会觉得怎么样,但要重复给什么都不懂的夏姑娘便觉得十分困难,“就是,就是苏家大公子,私下方面有些……”
“哦,玩得很开?”在她眼中纯洁如孩童的夏姑娘声音清脆,“但是也没听说他有多少房妾室啊,柳姐姐你们听到的传闻,他难道平日里都是在外面搞得吗?”
柳若藤:……
她惊愕片刻,“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好家伙,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啊。”夏蒹恍然大悟,声音也大了些。
“噗……”
一声轻笑隐隐被风带过来,夏蒹还没来得及起眼,便听到前面传来轻轻“砰”一声,是马车大开的车牖被一只苍白的手拉了回去。
四人行驶,中午天色便隐隐有些阴沉。
“这怕是要有雨。”柳若藤蹙起眉,此地距离京师尚远,且她们一行人抄的近路,这方圆十里都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往前走是有一个村落,但距离极远,恐怕也没有客栈能供他们一行人居住。
“这可如何是好。”柳若藤看向许致,问他的意见。
“师妹别慌。”见柳若藤面上带了愁容,许致骑马上前,腿夹马腹速度较快赶上前面的马车,绕到驾驶马车的车夫旁边。
声音断断续续从前面传来,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话语有些听不清晰,直到许致微微蹙眉转过头,驻马等她们过来。
“师兄,怎么样?”
“裴府的家丁果然认路,”许致苦笑,“我和他商量一番,他说可以横穿前面那片树林,那里的路早就被踏平了,而且是最近的路,顺着这条路往前再走几日便可直达京师,而且前面定有可以供我们歇息的客栈。”
“这样。”柳若藤皱起眉,她一向有些没主意。
“那咱们就横穿树林吧?”夏蒹的声音插进来,两人齐齐看向她。
“横穿树林,咱们赶时间过去,这雨也不知会不会下起来,若是没下咱们错过了这条近路,岂不是又要绕远路了。”
“夏姑娘说的也是。”柳若藤点了点头,看向许致。
许致也应了声,“可以,但这件事还需跟裴大公子商量一番。”
两人看着夏蒹,明显都不愿过去跟裴观烛商量。
夏蒹抿了抿唇,“那我过去说吧,柳姐姐载我过去。”
……
车牖紧闭。
他估计是在睡觉,夏蒹呼出一口气,敲了敲车牖。
“砰,砰,”内里没人应,夏蒹正要拉开车牖,一只手便将其给从里推开了。
车牖内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漆黑瞳仁儿从马车内探出来,放在她身上许久,才浅缓转动到另一侧,看了眼柳若藤又收回来。
“夏蒹,”他面上勾出笑容,“怎么了?”
夏蒹看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后悔给他买了墨蓝色的耳珰。
因为不知道怎么的,这幅耳珰显得他更白了,整张脸就像是没有血液从中流动一般,那皮肤,让人想起古代欧洲皮肤冷白如吸血鬼一般追求白皙皮肤的欧洲贵族。
“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夏蒹道,“那个……晚明,你饿吗?”
柳若藤的视线从后探过来,有些惊讶。
“唔,”他看着她,“不饿呢,怎么了?”
“那你的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夏蒹皱起眉,每日给他熬煮的药里明明也有补气血的,“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告诉我,知道没?”
“没有啊,”裴观烛盯住她,“夏蒹好古怪,为何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你的脸色很差,”夏蒹皱起眉,“差到让我觉得担心。”
柳若藤随着夏蒹的话往马车里看,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位裴大公子的脸一直都是这样,泛着一种难言的气色,若是五官平凡些,这副气色便丑到不能看了,但偏偏裴大公子相貌极好,就是面色苍白也能增添出另一种有些病弱的韵味。
“啊……面色差?”他呵呵笑起来,“看起来让你觉得害怕了?”
“倒是没有,只是担心,你若是还算有精神那便好,”夏蒹皱眉看着他,“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嗯,说吧。”
“天色阴沉,怕是之后有雨,我们有两条建议,一条是赶往距离此处较远的一处村落,一定可以赶到,但那里很有可能没有客栈,咱们需要在当地农户家中借住,而且那之后还要绕远路赶往京师,还有一条是我们打算横穿前面的树林,那里是唯一一条可以直达京师的近路,若是咱们在下雨之前赶到,说不定还能在前方住上客栈,只是树林内若是下起雨来咱们可能会没处躲。”
“嗯,你们更偏向哪一条?”
“第二条,我们打算通往树林。”
“这样,”裴观烛道,像是在思忖,“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夏蒹问。
“夏蒹之后也要跟她骑马么?”裴观烛视线探到柳若藤面孔上,停顿片晌才转动到另一侧,与夏蒹对上视线,“这样漫长的路,你之后也要和她一路么?”
“你的意思是……”夏蒹回了下头看向柳若藤,但柳若藤却没有看她,而是十分警惕的看向马车里,她有些纳闷柳若藤的反应,还是继续道,“想要我跟你坐马车吗?”
“是啊,这样漫长的路,我想要夏蒹和我坐马车,这不可以吗?”
“裴大公子为何想让夏姑娘和你坐马车?她在我这边我可以更好地保护她,裴大公子不必担心。”柳若藤捏紧了缰绳,面孔极为僵硬看向马车内。
不对劲,这位裴大公子的状态给人感觉很不对,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在裴府见他时明明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这之后,自从去到申城之后,便开始越来越奇怪了。
“啊?”
裴观烛睁大眼睛,一双漆黑的瞳仁儿没有半分光彩,“什么?”
“我说,裴大公子不必担忧夏姑娘,”柳若藤皱紧眉,“我可以保护夏姑娘的。”
“柳姐——”
“从谁的手中保护?”
夏蒹惊慌的话语被裴观烛砍断,少年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看着柳若藤,面上却还染着笑,“好怪啊,保护?啊,难不成,是从我的手中保护夏蒹吗?柳姑娘你,打算从我的手中,保护夏蒹?”
“停!”夏蒹指尖都开始泛凉,“裴公,不,晚明,柳姐姐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这路上比较不安全,她就想着保护我,毕竟咱们带的东西比较多,还有,柳姐姐——”
夏蒹转过头,看向面孔极为僵硬却紧紧皱眉的柳若藤,“你别误会,晚明他就是比较敏感,并不是坏人的,单纯就是想我了,嗯,我接下来的路都跟晚明坐马车里——”
“不行。”
柳若藤的话语截断了她。
夏蒹愣住,指尖打颤去看裴观烛,少年面上的笑已经越来越大了,这抹笑就像是被缝在脸上,僵硬至极。
“这马车夏姑娘还是别坐,”以前若是还没确认,那么此时此刻柳若藤确认以及肯定,这位裴大公子定是有些地方不对劲,本来还以为他虽然不对劲但对夏姑娘没有半分敌意,但如今见到少年的眼神,她只感觉心中一片恶寒,她靠接悬赏令过活,见到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夫妻之间由爱生恨,最终酿成大错的不在少数,她生怕自己这一生中难得遇到的好友会出半点差池,便是得罪了对方也毫不愿相让,“夏姑娘若也想跟着裴大公子,便骑我的马吧,我与我师兄共骑他那一匹,顺便你也该学学骑马之术。”
她说这话有自己的顾虑,裴大公子明显状态不对,她如果此时完全忤逆对方,也怕夏姑娘会因此下不来台,到时候会被裴大公子报复,骑马的话她和师兄在后面盯着,不会出一点意外。
“哎?可以吗?”夏蒹回了下头,唇角弯起来看向马车内,“晚明你觉得呢?”
“可以啊。”他视线微顿,好半晌嘴角才勾起来。
“好。”夏蒹开心,柳若藤下了马,她便骑在马背上挨着马车。
“晚明晚明,”夏蒹喊他,“马车里应该有梨膏糖,你给我拿,你自己也吃。”
“梨膏糖?”裴观烛明显是才知道马车里还有梨膏糖,听她话翻找,从茶桌底下摸出一袋用牛皮纸装着的小包东西。
“你自己先吃一块,”夏蒹面上染着明媚的笑,“看看爱不爱吃。”
裴观烛听她的话,拆开纸绳捻出一块含到嘴里。
梨膏糖清甜的味道填满口腔,他垂着头嚼了两下,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人吃糖时会露出来的愉悦神态。
烦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他垂着头,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茶桌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