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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什么?”夏蒹转过上半身面朝他,脚趾压在地上,有些累,她干脆偏了偏身子坐在裴观烛腿上动了动小腿。

  “嗯……”少年微微抿唇,一只手过来扶住她胸前摇摇晃晃的黑水晶吊坠。

  黑色的,闪着暗淡的亮,质感极为光滑,倒是难见。

  “叫晚明。”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并不显含糊,如小石投进水面,砸出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来。

  夏蒹心漏一拍,垂下眼皮去看他,没预兆撞上他忽然抬起的眼。

  烛火摇映,将他本黑到彻底的瞳仁儿映照的微亮,清晰可见内里独属于她的倒影。

  “晚明。”少女眼角微弯,甜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捏着黑水晶吊坠的指尖微紧。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就好像被芦苇轻扫荡过心口,痒到难耐,却无法忽视,呼吸之间,只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梨花香气,抬头便是她弯弯的眼睛,含羞带怯般与他对上视线。

  手下皮肤是软的,暖的,那是少女的腰背,覆着一层极薄的料子,光是用手心碰触,便能感觉到布料底下她柔软的皮肤。

  ——温香软玉。

  他脑子里冷不丁出现了这个词。

  活着的夏蒹,好像也不错。

  裴观烛想。

  虽然她狡猾,总是用话去欺骗他,眼睛还无法只看向他一个人。

  但活着的夏蒹,也不错。

  “夏蒹可有什么小名?”他偏过头看她,好像心情都变得很好。

  “有倒是有啦,”没想他会反过来问她,夏蒹有些说不上来的扭捏,“就是没你的好听。”

  “叫什么?”

  “叫小暑,”忍不住蜷了蜷脚趾,夏蒹抿了下唇,“因为我是小暑时生人,所以家里头都管我喊小暑,不过裴公子平日里还是喊我夏蒹吧,我都听惯了的。”

  “小暑。”

  他回喊她名字,本来挺平常,家里人都会喊得名字,落到他嘴里便不一样,少年话语轻慢,咬字却格外清晰,兴许是窗外阴雨连绵,桌上烛火摇映,声音入耳,缱绻至极。

  “嗯。”

  她点头,有些忍不住欣喜,唇抿了又抿,又兴许是因为方才亲吻,下唇一片水色潋滟。

  “对了,晚——”

  “晚明。”

  一瞬卡壳,他帮她接上,夏蒹话语有些生涩,“嗯,晚明,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

  “嗯?”

  “我接到了一个悬赏令,很合适的悬赏令,”她侧过身看向对面小桌上堆着的衣裳,“我记得悬赏令就掖在我衣袖里的,好像是没被搜走。”

  “悬赏令啊。”他瞳仁儿转动到一侧,揽着她腰身的手微顿。

  “我其实好奇,但又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他像是在思忖,“夏蒹很缺钱吗?”

  “嗯。”不知该回什么,夏蒹点了下头,缺钱也确实是她想要接悬赏令的目的之一。

  “这样,”他眼神有些怪异的看向她,距离凑的很近,“夏蒹,你可能不知道?”

  “我家中家产其实还算颇丰?我个人手下,唔……”他回想一下,“还有京城几套未修缮的宅子,阿母死后,遗产也基本尽数归我所有,我家虽无氏族头衔,但也算有些底蕴,如今想来虽是等候坐吃山空,但供你生活富足还是无任何问题的。”

  谦虚了。

  夏蒹看着他,满脑子都是这个词。

  原著里曾提过,裴观烛的母家是高门氏族,家中曾出过两代皇后,若是裴观烛的母亲没有先天性的残缺,就凭借那副容貌,恐怕也是直接被送进宫中当众星捧月的凤凰命。

  至于裴观烛的父亲,是裴观烛母亲的亲表兄,裴府高官满门,无极大荣耀也是一直在避免树大招风,长年在京中屹立不倒,人脉在朝中盘根错节,后期裴观烛恐怖如恶鬼,常提斧刀杀人砍人,但一直闹到最后他将人尸堆成小山,裴观烛的父亲才最终因教子无方被贬至荒远,如今虽在京城等地不敢放肆,但一到金陵地方便是土皇帝土财主般的地位。

  可以说,这一大家子简直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将钱与名誉吞了个遍,而且不知为何,原著中裴观烛的父亲便从未怎么管过他,但金钱方面从不会短了他一分,裴观烛这哪是个人手底下有些底蕴,那根本就是有钱到恐怖。

  “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夏蒹是真的很开心,如果裴观烛是个正常人,她也想在这个世界好好享受一下无忧无虑的富婆生活,但现实就是不行。

  因为她接悬赏令不仅是为了自己攒钱,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能远离原书剧情。

  已经走完了原书剧情两卷,夏蒹记得特别清楚,第三卷 主角团是并没有接悬赏令的,她们慢悠悠前往冬周,恐怕是因为停留的日子稍久,裴观烛开始彻底暴露自己反派的身份,数次暗中杀人发泄,给主角团制造了不小麻烦。

  但纸哪包得住火。

  这位裴公子一天比一天神情不正常,面上就像带了面具一样始终都在笑,但你问他什么他又基本都不会记得,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看,身上檀香味浓重到令人想吐,十根指头全都被他自己啃得冒出了血,到最后,夏蒹记得最清晰的,那是裴观烛第一次露馅。

  柳若藤在他垂落到身后的发带上闻到了浓厚至极的血腥味,那红色的发带几乎泡满了血,干又硬的被他系在了头发上。

  这一卷,夏蒹的印象是最深的。

  因为她在之前两卷里从来没怎么注意过裴观烛这个角色,第三卷 慢慢揭露他的恐怖之处,评论区基本都在嚷嚷着可怕。

  她自认自己如今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虽然没办法扭转他的本性,但她并没有让裴观烛像原书中那样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已经还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两卷,第三卷 夏蒹一定要把握住,扭转原书中裴观烛在第三卷的死亡结局。

  想起这里,夏蒹忍不住抓住了裴观烛垂下来的衣袖,心底控制不住的蔓出恐惧。

  裴观烛不能死。

  她不想裴观烛死,更不想自己会死。

  “虽然很开心,但是我还是想要接悬赏令再攒攒钱,我喜欢花我自己的钱。”

  “这样。”少年状似不经意落睫,看向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指头,泛着用力的白。

  ……

  “柳姐姐。”

  清晨,客栈一楼。

  阳光映亮了整张桌面,桌上菜品丰盛,早饭是申城当地的经典菜色。

  “怎么了?”柳若藤停筷看过去。

  夏蒹坐在她对面,笑颜如绽开的花,手里正熟练地清洗着旁边少年的筷子。

  昨日才拎了两个人头过来的少年今日依旧如往常一样看起来极为温和有礼,他坐在少女身边,窗棂外有大片阳光将他面容映照的极白,耳垂上原本猩红的耳珰换成了墨蓝色,看上去更为人畜无害,眉目弯弯垂着眸子看少女给他清洗碗筷。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就没从夏蒹的身上移开过半分。

  若不是整间客栈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柳若藤都快要以为昨日之事只是她的一场荒诞梦境。

  “我接到了一则悬赏令。”夏蒹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宣纸。

  “这就接到了?”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柳若藤与许致本还在帮她俩留意,没想夏蒹自己就接到了,她拿过悬赏令,随口问道,“这是前往何处的?”

  “京城,是京城有一户苏姓人家张贴的悬赏令。”

  拿着宣纸的指尖一顿,柳若藤起眼,拽了拽身边许致的衣袖,示意他一起来看。

  说危险,也确实不算危险。

  京城苏家,报酬丰厚,任务内容浅显易懂,简单来说就是要召集江湖女侠数名,扮做丫鬟入府,贴身保护主人家安危。

  但具体要从谁的手中保护主人家安危,又是没有说清。

  柳若藤微微皱起眉,假装不经意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少年。

  他吃着半张咬过的饼,动作慢条斯理地,光是一看便知是高门贵族出身的公子。

  当初接裴府那则悬赏令也是如此,任务给出的极为模糊不清,一切都要她们自己摸索。

  这位裴大公子也是,自从初见时便让她极为不适。

  正这样想着,一道视线探过来,少年的手不再动了,柳若藤起眼,与裴观烛对上视线。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但看着她,又浅浅,浅浅挂上了面具般的笑脸。

  一瞬间,少年手里提着人头的场景浮现脑内,柳若藤指尖颤颤,“夏姑娘,这则悬赏令,不如还是让我们跟你一起吧?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一起,”

  手中的饼放到盘子里。

  少年坐的很直,面上挂着笑微微偏过头,“你们好喜欢一起。”

第三卷 京师苏府案

第52章 出发之前

  话落,四下短暂寂静,尴尬到极点。

  咀嚼动作一顿,夏蒹没吭声看过去。

  少年手搁在桌沿,摩挲着沾满了大饼油亮的手指头。

  “总是这样,真是奇怪,”他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面上染着笑,倒显出一种慢悠悠地温和,“上次你们二位便是如此,要同行不谈,还非要跟夏蒹住一间屋子,为何?”

  他看向柳若藤,眼角微微弯起。

  “这……我与夏姑娘是朋友,无法放心不管。”

  “有何放不下心的?我在她身边,姑娘竟还会放不下心么?”

  柳若藤紧紧皱起眉。

  许致未见昨日景象,但也听自己师妹说了,虽心中觉得裴大公子手下无情,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夏姑娘与裴大公子有婚配在,平日里虽表现得并不像世间有情人那样亲昵,但若是她们二人在一起时便会表现出拒绝他人靠近的感觉,定是感情不错,冲发一怒为红颜实属正常,让他实属没想到只是这位裴大公子看似阴柔,其实根本并非如此。

  “非也非也,”许致捏起筷子给裴观烛夹了个鸡腿搁到他盘子里,“裴兄不要误会,我们并非有意想要打扰二位,只是江湖险恶,我们正巧也要赶往京师,而且我师妹又实在喜欢夏姑娘,放心不下才想要跟随同行,若是惹了裴兄不快,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有缘再会也是一样的。”

  夏蒹如坐针毡,看着裴观烛盘子里那个将他还没吃完的大饼盖上的大鸡腿,更是心底直发颤,忙自桌下伸出手动作隐晦拍抚了几下身边裴观烛的后腰。

  “我知道柳姐姐喜欢我,”夏蒹呲牙笑,眼睛弯弯看向柳若藤,“咱们正巧都要赶往京师,一起同行便是,之后到了京师柳姐姐跟许大哥再接了悬赏令,可得时常记得给我写信呀。”

  她这番话说的极为合适,既没让主角团二人继续不悦,又松散了如今僵硬下不来台的氛围,还照顾到了裴观烛的心情。

  柳若藤与许致对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但是这抹笑,到了夜间便转换为忧虑。

  后日便要启程,走水路,东西尤其要小心装放,夏蒹拿了小锁头将自己装满了头饰的小盒扣起来,叠床上堆放的衣裳。

  “夏姑娘,”昨夜下雨,今夜月亮便又回到了天上,投映在客栈的小屋内,一片清浅的蓝。

  柳若藤心不在焉叠着衣裳,从衣襟里摸出一包用纸裹着的糖,打开递过去。

  “这是梨膏糖,夏姑娘吃一块,这些正巧全都送给你。”她不大爱吃甜,将用纸裹着的梨膏糖递过去。

  “哇,谢谢柳姐姐。”夏蒹爱吃甜食,尤其是一直忙着收拾东西,嘴里正空闲,塞了块梨膏糖放到嘴里,满口甜丝丝。

  少女在夜色下脸蛋眯成了猫儿,眼睛微微闭起来,唇角扬起,两手放在脸侧,生动不像柳若藤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当然,也不像她见过的同为武林世家,和她岁数相仿的那些姑娘们,夏姑娘总是少有,笑便笑的狡黠,吃便吃的大口,表达话语更是直白又让人舒服,热情的像个太阳却又不让人觉得她是在讨好。

  是个独特,且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偏偏,身边怎么就跟着个那样危险的存在?

  柳若藤想起少年的眼神,若说夏姑娘是太阳,那么裴大公子大概就是缠绵不断,光是看一眼便觉得沉闷到透不过气的阴雨。

  她看人从不会出错。

  裴大公子就是她看到第一眼,便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存在,这种隐晦的感觉在他拎着那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头过来时爆发到极致,她根本无法放心夏姑娘待在那位裴大公子身边。

  “柳姐姐,你别皱眉呀。”

  带笑的声音打断她思绪,夏蒹不知何时坐到了床侧,小腿晃悠着看过来。

  “柳姐姐总是一想些事情就皱眉,小心以后可别让眉心长了褶子,那就可惜了这样漂亮的脸啦!”

  “啊,眉心竟会长褶子的?”柳若藤微顿,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现在还没有呢!”夏蒹冲她笑,“跟柳姐姐说,只是想告知你皱眉是很珍贵的,次数多便会长了褶子,下回可不能再因为这些没必要操心的事情皱眉啦。”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柳姐姐,他在我这里不算是坏人,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夏蒹弯下腰,继续叠衣裳,工工整整的将叠好的衣裳放进木箱子里。

  “……是吗?”柳若藤摸着自己额头的手停顿,片晌,看着夏蒹的模样,抿唇点了下头。

  “对了,夏姑娘,今日事多,还没来得及把结下来的悬赏金给你。”

  柳若藤从她常拿着出门的包裹里翻找,从里面掏出一个用红色布料裹着的包袱。

  其貌不扬,用布料裹着,是悬赏司常用的结钱方式,拆开了里面还会有个黑色的罩子,在里面才是满当当的银子。

  “虽裴大公子说要我们与夏姑娘五五分,但我们这次没出什么力,实在不好就这样白拿钱,便只要个路费和悬赏令的底价便成。”

  “那怎么行的?”

  两人好一番说道,最后夏蒹低下身子抱着怀里的六四分的银子,抱得一点缝隙都不留,就怕柳若藤再递银子过来。

  日子久了,夏蒹对待柳若藤早就不再是一开始因着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抱着讨好的那种心态,还当人家是个纸片人去不平等的交流,柳若藤这姑娘一直特别实在,有骨有肉,相处的时候夏蒹都时常会忘了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早就不跟以前一样还想着占占女主角便宜了。

  见夏蒹毫无形象的趴在床榻上,柳若藤笑出声,举着银子的手垂下来,“罢了,但少给夏姑娘的银子我心里记下了,等日后夏姑娘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用不得再花钱出悬赏令。”

  这话便是打趣了,夏蒹点了两下脑袋,这才敢直起腰来。

  “还有件事,”柳若藤面上笑容微敛,“我想着还是跟夏姑娘说一声。”

  “什么事?”夏蒹捋着有些乱了的发髻。

  “是昨日,我与师兄去结悬赏令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秦家公子。”

  听到秦家公子四个字,夏蒹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记忆里那张三角细长眼的尖嘴猴腮面,吓了一跳,但转瞬再想便察觉不对。

  啊,原来不是在说那位‘秦公子’。

  而是真正的,那个双腿残废的秦家公子。

  “听闻他大概是昨日到达了申城,便一直在悬赏司等着,说是觉得心里头慌神,便来了申城想等等结果。”

  夏蒹听着她的话,回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穿金戴玉的小男孩。

  秦妈妈听闻他双腿再不能行走时也对裴观烛发了疯,想必那之前也定是对这位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不错,但是那之后呢?

  秦妈妈这样心狠手辣,那之前还混着或真或假和愧疚的爱,想必都在自己这个‘儿子’无法行走,甚至上个茅厕下个床铺都需要人照顾的时光里消磨殆尽了。

  她可能会日想夜想自己的亲生儿子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小孩,明明都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那之后对待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才会这样纵容,恨不得要什么给什么,将这些年没给的爱全都再补回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要说,也实在是可怜,”柳若藤和夏蒹说起了秦公子曾被替换了人生的过往,“说是秦氏与秦家夫人同时产子,两个孩子尚在襁褓时便被秦氏偷偷调换了,说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过苦日子,看见秦家夫人的孩子用金线枕被裹着,一时嫉妒心起酿成大错,而秦家这么多年以来又对他们千宠万爱养出来的那位假公子付出颇多,本来一个舍不得松手一个舍不得松口,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假公子又被那沿路来寻仇的毁了根本,九死一生逃了回来,一家子正愁没地方逃没地方躲,秦氏便主动提出了将两位公子交换回来的要求。”

  “这样的话,那位真正的秦公子不就成了挡箭牌了?”

  “大概本就是为了他能暂时做挡箭牌才将他找回府上的吧,”柳若藤叹了口气,“那位秦公子昨日过来,还专程带了两辆马车呢,听下人说是还想着此件事了,接秦氏回去过过好日子。”

  ……

  临走前一天,夏蒹在申城一条遍地是布料铺子的街里,挑了好几家店买了自己需要的棉花,漂亮的珠子还有各种颜色的布料。

  她想着给裴观烛缝个小布娃娃。

  虽然他已经有了陪伴他多年的石刻娃娃,但是缝小布娃娃给他也不是为了想要取代石刻娃娃,毕竟一样东西不管是谁送的,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都会有感情,更别提那个石刻娃娃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夏蒹自己刻的。

第53章 心潮暗涌

  也不知道裴观烛会不会要。

  夏蒹抱着这样不确定的想法坐在昏暗的船舱里缝娃娃,旁边立着一盏小巧宫灯,照亮眼下方寸地。

  虽出行路费都是裴观烛出的,少年要好,衣食住行要求都高,挑的是最贵的船舱,但偶尔也会有摇晃,若是点上烛台,火苗便会不停晃悠身子,看着有些吓人。

  夏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坐过船,第一次坐倒是适应良好,她一直有晕车的毛病,还有些担心专门预备了不少酸到倒牙齿的橘子还有杏子,虽然一个没吃上,但她很庆幸自己带了。

  因为出乎意料的,裴观烛晕船了。

  夏蒹停了针,转眸看向旁侧床榻上躺着的少年。

  他闭着眼,平躺在床榻上,双手平放在腹部,光是一双手就好看的惹眼,穿着最常穿着的靛蓝色长衫,布料若云,层层叠叠堆在身上,光线昏黄,但他面容依旧是没有血色的白,睫毛一颤不颤,若不是船舱偶尔摇晃时他会发出轻轻的呼气声,简直都快让人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个死人。

  裴观烛自打上了船后,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这样睡觉,偶尔醒了便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榻上,一声不吭的看看简策。

  夏蒹叹了口气。

  裴观烛可能又在做梦了吧。

  共梦的模式就是这点不好,裴观烛偶尔做的梦也会折射进她的梦里,如果用词语去形容,那么就像是‘串频’一样,虽然概率并不算太高,但每次恍恍惚惚坐在一片血海中的梦境还是让她极为不好受。

  其实最让她不舒服的还是裴观烛。

  她已经知道了他每日每夜闭上了眼睛之后都在梦些什么,不是漫天火光,要么就是血洒了一地,人的尸骨堆积成山,兴许是船舱内不安稳,他只要入睡便会做着这样的梦,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夏蒹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真的被迫知道这个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到底时时刻刻都在想什么,醒来见他那样文文静静的模样都会从心往外感到毛骨悚然。

  现实不是小说,哪怕她能接受,也能明白理解,并且不会对裴观烛的所作所为妄加置评,但这也并不影响她会觉得可怕,夏蒹也庆幸自己还会觉得可怕,她会有这样的心里,才证明着她没有不知不觉间被身边的裴观烛,和这个轻视生命的时代同化。

  没拉紧的天窗有风漏下来,夏蒹看了眼角落里搁着的漏刻,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这个点儿正好是后面船舱里小厨房进厨子的时间。

  她从床底翻出那包用牛皮纸包着的药材,拿着出了船舱。

  甲板微晃,外头人并不多。

  虽是盛夏午时,船只行使海上,偶尔有风刮过也有些冷,夏蒹在外头套了件薄袍,拿着药材打开了小厨房虚掩着的木门。

  准备晚饭前的时间段,小厨房内颇为拥挤,空气里都挤满了热,负责打下手的小厨子早认得她,见她过来留着满脸汗喊声“夏姑娘好”,便继续跟大家伙一块儿忙去了。

  夏蒹抱着衣裳,在门口那一小块地方对着熬药的小砂锅坐了下来。

  这小砂锅跟底下的小炉子还是专门加钱让小厨房重新添置的,本来裴观烛听了想要让小厨房的人给他熬药,但夏蒹执意自己熬,裴观烛性命太脆弱,尤其走到了第三卷 ,如今跟裴观烛吃饭,夏蒹都不再是抱着顺着他咬一口的想法给他吃剩饭,而是为了先给他试一下毒,毕竟可能她吃了有毒的东西还死不了,同样的毒如今落到裴观烛身上他就必死无疑了,时间长了夏蒹感觉自己就好像个古代小说里常有的试毒太监,天天伺候着病歪歪的皇帝生怕身边有居心叵测之辈给他投了毒。

  投进几把柴火,夏蒹吹着了火折子扔进去,拿起旁边的小扇,支着脑袋开始了自己的每日任务。

  药香渐浓,天色由明转暗,小厨房里菜品端出来一盘又一盘,小厨子见夏蒹坐在这里还给她送了两小碗拔丝菠萝跟油炸酥肉,量不多但特别解馋。

  吃到第二块,木门从外头被敞开。

  “夏姑娘。”

  柳若藤喊她,估计是小跑着过来的,还微微喘着细气,两人相处多日越发熟悉,见她来了,夏蒹嚼着嘴里的小酥肉给她搬了把木凳子。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方才敲了下你那屋门没人应便直接过来了。”

  还没人应,都这个点了裴观烛还没醒。

  夏蒹“嗯”了声,从旁边小台子上拿了那两个小碗,“柳姐姐先吃吃这个,小厨房刚做出来给我的,好吃。”

  “哦哦。”柳若藤点了两下头,拿了筷子夹出块拔丝菠萝放在嘴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也挺让人意外的,书里的女主角一向高冷美艳,其实暗地里夏蒹都没想到柳若藤其实是个吃货,每次夏蒹到了小厨房有厨子给她端了新出锅的菜品,柳若藤都会过来吃上两口,毕竟她们住的船舱离小厨房远,也不知当初裴观烛是怎么定的,把主角团的屋子定了个最边上的,每次端过来的菜品基本都是温温凉了。

  “柳姐姐找我什么事呀?”看着她吃,夏蒹问她。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说说我今日跟师兄一起探查得来的一些情报。”

  “得到有用的了?”夏蒹挺高兴的看过去。

  柳若藤摇摇头,“我过来便是想告诉夏姑娘,你之后也不必去甲板那片寻人问了,得不来结果的。”

  “得不来结果……今日探查一番,得来的评价也全都跟前些天的一样吗?”

  “对。”柳若藤点了下头,明显也有些泄气。

  夏蒹微微皱起眉。

  这个苏家,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凡出门在外的京师人一听有人问起自己故土邻居的八卦可能都会张嘴就来,但偏偏这个苏家,不管夏蒹她们问了多少个京师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书香世家,高门第,家中子弟美丰仪,高气度,是京师内若傲骨红梅般的一枝独秀,家中老爷是位教书大儒,虽不算桃李满天下,但也极受当代学子们敬重。

  就是这么一家有所了解的提起来只能获得一众高度评价没有任何八卦和负面的家族,张贴悬赏令都不敢明目张胆,就连召集护卫都是扮作丫鬟入府,可见这书香世家苏府也没那么简单。

  夏蒹手撑住脸肉,柳若藤吃了点东西说完话便回去了,天色已晚,小厨房里的厨子们用水泼上沾满油腻的地面,有水不听话,蜿蜒到夏蒹身侧,夏蒹没注意,直到跟她相熟的那个小厨子满脸惊慌跑过来才注意她拖曳在地上的裙角被污水淋湿了。

  “真是对不住夏姑娘,这……”小厨子看着夏蒹的衣裙,少女穿的衣裳布料都贵重,衣裙就像云雾一般柔软,上头还绣着银线纹路,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登时吓得脸都白了,“这……您要不让我给您先洗一洗吧,洗一洗试试能不能干净,这您看可以吗?”

  “没事没事,”夏蒹提起裙角,“本来你们这水里都泡着皂角的,我有经验,一泡就干净了,你不用怕。”她知道小厨子没钱能赔她的衣裳,见他不走也不动,微微弯了下眼角。

  “真没事,你若实在愧疚,那就记着以后多给我些小零嘴吧,我爱吃你们新出锅的菜。”

  “行行,一定!”小厨子千恩万谢的谢过她,鞠了好几下躬,抬起头看着夏蒹身后忽然愣住了。

  夏蒹微顿,随着他的视线回过头。

  裴观烛不知何时过来了,正面上没什么温度的站在她身后,低敛着的眼皮微掀探过来,凤眸狭长,瞳仁儿漆黑,显得有些病态。

  “裴……晚明,”还是有些不习惯,若是一时顺嘴便会叫成裴公子,夏蒹看着他眼尾轻微的泛红,微微皱起眉,“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要吃药了?”他偏过头落下眼,“你裙子怎么回事?”

  “啊,”夏蒹往上提了提,怕裴观烛为难那小厨子,“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被水溅上了。”

  “这样。”他说着话,瞳仁儿一扫往后探。

  小厨子对上这位公子的视线,心中一片恶寒,但他只是横眸一瞥,便捋着衣裳坐到了炉子旁边的小木凳上。

  “过来些。”他眉眼倦怠,从衣襟里摸出一方绣着裴府家纹的帕子。

  夏蒹不明所以,看他展开帕子,还以为他是嫌炉子燃出来的烟熏着了他,听他话过去,就见少年弯下腰,提起她黏在小腿上裙纱,擦了擦她有些微湿的小腿。

  “到底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他声音很淡,冰凉的指头捻着帕子掠过,一下又一下剐蹭着她露出的小腿,划过一道又一道冰凉,“跟我便会不悦,跟别人便会说没事。”

  夏蒹微微抿唇,垂下头看着少年半束墨发上不断跃动的红色发带,冰凉的指头忽然带着手中的帕子捏住她脚腕,少年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像这样从上往下看人的角度,夏蒹从没怎么有过,更别提看得人还是裴观烛,明明是对视,却感觉心下极为不舒服,她偏过头,也知道他这番话是在说上次她身上沾了血,跟裴观烛理论的事情。

  但血和皂角水又怎么一样。

  夏蒹装作若无其事,声音往后,“我这里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

  小厨子早已经垂下了头,哪哪都不敢再乱看,眼睛只盯着地面,听这话,忙点了点头,这片地还没来得及擦便头也不抬的拥开了小木门。

  凉风忽进,又随着大门关合消失的无影无踪。

  满室只剩下浓稠的药香,夏蒹弯下腰,绕开了裴观烛轻揽着她脚腕的手,搬着小木凳坐到炉子另一旁。

  好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夏蒹余光里看着裴观烛叠起手里的棉布白帕,他的手是真的好看,苍白的皮肤颜色,不同于当下人们指甲好多修剪的有些尖锐有棱角,他一直修剪成圆弧,指骨纤长又骨节分明,不显女态却不过分刚硬,还显得特别干净。

  “我还不能喝吗?”

  少年温润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知何时乱成一团的思绪,夏蒹一顿,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余光偷看裴观烛的手入迷,窗外天色早已黑到不能再暗。

  “能喝了。”夏蒹话语平常,昏暗之间,耳垂却早已蔓上一片热,但纵使心里有些慌乱,她动作也尽量表现得不慌不忙,将早便放温的药端到裴观烛面前的时候,少年只是淡淡一瞥,显然并未发现什么。

  盛药的瓷碗大,冒着白烟热气,但碗壁碰到手里已经并不烫了,药香味泛着浓郁的苦,少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端到嘴边分几口一饮而尽。

  每次看见裴观烛喝药,都会觉得他是真厉害。

  这药夏蒹也尝过,前阵子她睡眠也不好,想着喝这药调理调理,但熬了一次喝了一口就苦的舌苔发麻,嘴都下意识苦的咧开。

  但好像不管是什么苦涩的东西,端到裴观烛嘴边他都会面无表情的咽下去。

  “好了,”他站起来,将碗放到一旁,这些一向用不着他们收拾,“咱们回去罢。”

  少年冰凉的手伸过来,熟练且自然的牵住了她的。

  推开木门,外头天已经黑的彻底,有风迎面而来,吹乱了夏蒹落在脸侧的碎发,她敛下眉目,看着二人紧紧相牵的手。

  其实有些说不上来。

  这几日她们虽然住在同一间船舱内,但是裴观烛一直都没怎么像往常那样碰过她。

  再加上,夏蒹一开始便主动提出了不想跟裴观烛一起睡在床榻上的意见。

  如今想来,其实她当初就睡在床榻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每日都睡着,像个僵尸一样一动不动,她就是跟他睡在一张床榻上又有什么呢?

  也省的现下,单单仅是牵了个手就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第54章 微凉甜腻

  心思发乱,回到船舱。

  依旧是她临走时的样子,裴观烛坐到床榻上,没什么精神拿过床榻边堆放的简策低头静静看了起来。

  “晚明,”他面色明显不好看,而且刚才才喝完苦到发腥的中药,回来就连一口漱口用的茶水都没咽,夏蒹从兜里翻出一包青杏,坐在甲板铺着的厚被子上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