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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船上所有的黑影哗啦一下全消散了,水面倒映着黄昏绮丽的晚霞光芒涌进了船舱,从诡异的红黑色调霎时变成了一片暖洋洋。

黑云猝不及防散去,露出一脸愕然的凌妙妙来。

她惊恐地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无所遁形。

红光慢慢躲进慕声身体中,他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戾气,慢慢扭过头,意外眯起眼睛:“凌小姐?”

潜台词:又是你。

残阳如血,映照着她的闪亮的发丝。

慕声见她僵硬地站了片刻,双手迅速举起那个地上捡来的钢圈,手举过了脸,挡住了脸上战战兢兢的表情:“你你……你的镯子。”

他接过来,却不急着戴,将收妖柄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朝上向她睨去:“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镯子’,可以打碎你的脑袋。”

他眸中极亮,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慕公子好风趣。”妙妙已经对恐惧麻木了,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鹿子眼,满脸无知而无畏,笑出了一口白牙,“它刚才撞到我的脚,脚也没碎,想必它只打妖怪,我是好人。”

慕声戴上收妖柄,却没有撕掉门上的消音符,身侧肉眼可见的红光表明,他现在还处于暴走状态。

就算在这个结界里杀人分尸,外面也没人会知道。

凌妙妙保持着笑容,实际焦灼得快烧起来了:没有主角光环傍身,还敢来随便送馒头?

慕声终于打破寂静:“你刚才看到我……”

“我刚才看到妖怪了,可吓死人了!可是没想到这么厉害的妖怪,居然被慕公子一招就秒杀了,真是惊才绝艳,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就好了……”妙妙眉心一跳,迅速接上了后面的话,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又甜又脆,带着推销似的高涨热情,“慕公子真不愧出身捉妖世家,为民除害,出手不凡,简直就是我等凡人的大罗金仙!”

凌妙妙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为了保命贡献出如此卖力的表演。

他顿了顿,脸上笼上一层阴云,“你明明……”欲言又止,又似乎懒得与她多说,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算了。”

他单手摸上符纸,烧毁只用了短短一刻。

“妙妙在吗?”

凌妙妙刚松了口气,这声音便如一击重锤砸在她脑袋上。

柳拂衣立走廊暗处,衣袂飘摇,疑惑地喊,“你站在那儿做什么?酒冰好了,你不是要喝吗?”

“……”她恨不得捂上这个直男的嘴。

慕声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微微眯眼,“呦,这么一会儿不见,就追过来了。”

“叮——任务提醒,任务一关键情节,与角色【柳拂衣】赏月共饮。”

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交叠环绕,妙妙觉得头要炸了。

“妙妙?”

“哎,来了来了。”凌妙妙飞快地答应着,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慕声,“慕公子要一起去吗?”

“你们二位的事情……我就不凑热闹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妙妙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裹上,怔了一下,“你拿的是什么?”

凌妙妙心里生出一股邪火来:现在想起来问了!老子来送个馒头,差点把自己送成了炮灰……

她把包裹往怀里带了带,借着柳拂衣的三分势,带着气地迈脚走了:“没什么。”

第15章 竹林与青杏(三)

江中茫茫水,水中溶溶月。

月光化作一江碎银,簇拥着安稳行驶的客船。船上挂上了照明的灯笼,融融一团的黄光,给清冷的月色添了温馨的一笔。

“二位客官,我们船上独有的桃花酒哦。”一只手伸出来,两只小巧玲珑的酒杯飞速摆上了小桌。

甲板上晚风正凉,清朗的气息混杂着酒香,直往人袖口里钻。

“来,妙妙。”拂衣的侧脸映在灯下,说不出的俊逸。

在这样一种浪漫的环境下……也难怪凌虞会越陷越深……

“柳大哥——”妙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拂衣递给她的酒杯,“多谢,我自己倒。”

二人精致的小瓷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拂衣笑着,抬袖喝酒,眼底却有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原著里,凌虞孤身离家,闷闷不乐,经过了颠沛流离的几天,情绪终于失控,一个人躲在角落边哭边借酒浇愁。善良的男主角当然选择陪她一起喝,极尽安慰之能事,这是凌虞与男主角独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这次任务完成后,妙妙和柳拂衣的亲密度将达到百分之八十。

“柳大哥也不开心吗?”

柳拂衣微微一笑,眸子闪动了一下:“为什么是‘也’?”

“呃……”她一时语塞,低头喃喃,“我想家了。”

再抬头时,眼里影帝般的酝酿出两团泪水。

“唉,也难怪。”拂衣为她添酒,“你毕竟不是捉妖人。四处漂泊的捉妖人像是无根的浮萍,将亲缘、情缘都看得极淡。”

“你也是这样?”妙妙定定地望着他。

“是的。”他眼里带着浅浅笑意,“不单是我,瑶儿也是一样。至于阿声……”他好笑地摇摇头,“阿声年纪还小,还有些黏人。”

妙妙咽了口口水,没敢吭声。可怜的柳拂衣,头上都快飘绿云了,还不知道慕声和慕瑶不是真姐弟,以为慕声只是“黏人”——

“这样说来,你和慕瑶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咯?”

“……”提起慕瑶,拂衣一贯的温和的面目就露出几分无措,“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

酒入肺腑,身体热起来,话匣子也彻底打开,“说起来,瑶儿与我性子太相近,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这倒是有些道理,妙妙心里想。

“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她为柳拂衣满上,看着他无意识地一杯接着一杯,“是你们把它想复杂了。其实……”她顿了顿,满脸复杂,“你们只要坐下来交心,一个时辰,不,说不定一刻钟就全解决了。”

“交心?”

“是啊!”

柳拂衣却苦笑:“太难了。”

“怎么就难了!”妙妙气得心脏乱跳,“你心里想什么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柳拂衣摇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么多年,我与瑶儿都习惯自己背负一切,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是伙伴。我们彼此相依,却也彼此竞争,在这段感情里,生怕输给对方,一输就是一败涂地……”他怜惜地看着妙妙,住了口:“你还小,还不懂。”

妙妙被这句话扎心了。

对哦,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凭什么给小情侣当感情导师?

“几时了?”慕瑶坐在床边,披着外裳,满脸倦色。

她修的慕家捉妖术威力巨大,可是极为耗神,每次练完,都要睡很长时间。好在她游离四方,不需要作为家主待人接物,倒很自在。这次一睡,竟然睡到了晚上。

“月亮都出来了,阿姐饿吗?”慕声笑吟吟的脸出现在床头,睫毛浓密,乌黑明亮的眼睛从下向上看她,带着点邀宠的亲昵姿态,宛如一只撒欢的小狗,把前爪搭在床沿上,想要凑过来舔主人的脸。

他刻意换了新外袍,盖住了身上的伤。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完全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慕瑶披着衣裳,眼睫低垂,脸颊上是才睡醒带上的一丝嫣红,竟有几分可爱。

可惜她神色郁郁,“我一点也不想吃。”

“可是阿姐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慕声半撒娇半是哄诱,“我要些吃食来,帮你端进房间好不好?”

“阿声,刚才我好像听见拂衣的声音。”慕瑶抬头望他,神色里竟然有一丝惊慌。

慕声的脸瞬间沉下去,语气都变了:“是啊,他来叫凌妙妙去喝酒。”

慕瑶眼里的光闪了闪,闭住眼睛:“算了。”

“阿姐非得找他做什么,我也可以陪你啊。你想不想下棋?”

真奇怪,按理说凌妙妙勾走了柳拂衣,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为什么那两个人喝酒赏月,无不快哉,他们二人就像被抛弃了似的,不单气氛凝重,阿姐连饭也不愿吃了。

“或者,我也陪阿姐去赏月,外面凉得很,要多穿些衣服……”

“不必了。”慕瑶出声,语气中抑制不住的烦闷,“别闹了,阿声,让我静静。”

“阿姐,你怎么了?”他在慕瑶身边蹲下来,蹲这个动作牵拉伤口,他眉头微蹙,额上泛出一层冷汗。

这一切,慕瑶一点也没注意到。

“我梦到……她了。”慕瑶的脸色发灰,嘴唇喃喃,“梦到爹娘,他们被她……”

“不会的。”慕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神情严肃起来,“我会保护你,决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她闭上眼睛轻轻一笑,脸色白至透明,“别逞强了,阿声。你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对付她?如今之计,唯有我努力修习……再努力一些……”

不,不是的。慕声眼眸渐深,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无声呐喊:我可以的,只要你允许,只要你允许我……

一杯桃花酒很快见了底,喝到最后,酒中是没有被过滤干净的花瓣残渣。

妙妙已喝得头昏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舌头打结,直欲往桌上趴。

“柳大哥,我给你个……建议……”

“你说。”

“你……以后,要跟异性……保持距离……这样,慕瑶才不会生气。”她抬起一根手指,“尤其是,万一遇到一个……身份尊贵又娇气……的小姑娘,你千万,千万离她远一点。”

一个皇家贵胄端阳帝姬,活生生把男女主角虐成了两根苦瓜。

拂衣不置可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醉了吗?”

“……”妙妙气得一把打掉了他的手,“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我听见了。”柳拂衣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一只小碗塞进了妙妙手心,影影绰绰地看见碗里飘着个月亮,跟她大眼瞪小眼。

“这是……啥?荷包蛋?”

柳拂衣绷不住笑了:“是水,里面加了醒酒的药,没有别的东西。”

凌妙妙瞬间露出失望的神色:“连蛋也不给,小气……”说着,豪放地仰头喝了下去,嘴像是个漏壶,一大半水撒出来,沾湿了衣服。

柳拂衣看得眉头直跳,有些心疼他千金难求的解酒汤。

凌妙妙喝完就趴在了桌上,“怎么回事……这么困……”

“是解酒汤的功效,一会儿便好了。”他轻轻叹息,“女孩子家在外,夜里还是要保持清醒。”

凌妙妙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慕瑶负气的脸,一会儿是浑身红光的慕声追着她跑,头痛欲裂,忍不住哼哼了一声。

“什么?”柳拂衣凑近去听。

“柳大哥……”她含含糊糊地问,“反写符是什么?”

柳拂衣眉头一蹙:“你从哪儿听到的?”

“嗯?”她不答反问,“慕家人为什么不会反写符啊?”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不光慕家,所有的正派捉妖人都不可能反写符。”

“因为,那是邪门歪道。”

醒酒药的威力巨大,妙妙在此刻从挣扎中脱出,瞬间清醒了,只是脑袋还很痛,浑身无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有多邪?”

“曾有大妖伪装成捉妖人潜入捉妖世家,一纸反写符,横死满门……”

她感觉到柳拂衣的声音越来越近,心里一慌,忘记了还要问什么,立即回忆起剧情来。

按原剧情,这次月下对饮的结尾,是凌虞醉酒,柳拂衣将其抱回的情节。途中当然是被慕瑶看见,后者醋意大发,小情侣闹得不欢而散。当时,凌妙妙可是在心中把不要脸的凌虞骂了个狗血喷头。

“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不必担心,再过一个时辰,你可行动自如。”

这这这是,要抱她了?

不行,夭寿啊!

她急中生智,一声缠缠绵绵的呼唤溢出了嘴唇:“子期……”

柳拂衣顿住了:“子期?”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满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位娇小姐之所以不顾辛苦坚持要与他们风餐露宿,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少女怀春,最是无知无畏。

他脸上不自知地带上了好笑的神色:“唉,我去找阿声过来?”

“不不不!”妙妙吓得直蹬腿,“啊!我的头……我头好疼,嘶……”

“不论如何,我会替爹娘报仇的。”

慕瑶敛紧了衣服,秀气的面容坚毅,眸中射出一抹寒光,“谁都指望不上,我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一切。”

“阿姐为什么总要自己承担,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慕声的脸色已经很白了,他几乎是故意坚持蹲着,感觉到小腹的伤口撕裂,温热的血不住渗出,才能使他感到一丝清醒。

“不是的,阿声。”慕瑶缓缓转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温柔下来:“你跟我不同,你是慕家的希望,我会尽力……”

慕声眸中一抹黑色暗涌:“即使我只是个外人?”

“别说了。”慕瑶的脸色一冷,“你永远都是我弟弟。你再胡说,我会生气的。”

是啊,你眼中的慕家光明磊落。而我,理应感恩戴德……

他放下帘子出门,浑身带着冰冷潮湿的寒气。

这样冷的感觉,连船上黄澄澄的灯笼,也不能带来一点暖意。

船在静谧中行进。月色下一个纤细的人影,不知在阁子外站了多久,等得两肩落满霜花,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臂,闻声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捂着小腹的手上,疑惑道:“……你怎么了?”

第16章 竹林与青杏(四)

“你怎么在这里?”慕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妙秒黑白分明的眼里倒映着月光,向前走了一步:“我等你啊,等了很久了。”

看他的表情,想必刚在在慕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中她下怀。锦上添花算什么,她这不是就来雪中送炭了?

江风吹动她的衣衫,她身上还残存着一丝酒气混杂着柳拂衣香囊的味道,他心中涌上一阵烦躁:“酒局这么快就结束了,赶着赴下一场?”

凌妙妙脸色霎时变了,眉头挑起:“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

嚯,看这吃枪药的架势,刚才和慕瑶想必是大吵了一架。凌妙妙压了半天,微笑着压下了火气:“我是与柳大哥喝完了酒,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来找你,又不是为了喝酒。”

慕声抬起眼,连作弄她的兴趣都没有了,不耐烦地冷笑:“凌小姐又失眠了?我的香囊不中用,没有柳拂衣的好闻。”

记仇的小气鬼。

凌妙妙笑一声,见他的脸色,估计伤得不清,鼓起勇气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你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我专程来带你上药。”

慕声甩了一下没甩开,牵动伤口,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有些恼了:“放开。”

“别动!”妙妙压低声音,死死拽住了,“你看你,疼了吧?”她拖着他往自己的阁子里走,带着杀人越货的邪门勇气,“不想惊动你姐姐,就别在这里闹腾!”

慕声的挣扎顿止。

果然慕瑶就是黑莲花的死穴,屡试不爽。

慕声被凌妙妙连拉带拽地安顿在椅子上,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整张脸上满是阴郁:“凌小姐,你未免太多事了吧。”

凌妙妙没理他,仔细地掩上门放下帘子,点亮一盏烛台。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她转过脸来,一丝笑也没有了:“你有病吗慕子期,有伤就要赶紧治,不用药就算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渗出的鲜红,皱起眉头,“至于这样折腾自己吗?”

她神色罕见的严肃,几乎像是在发怒,但眼里流露的关怀,很像曾经的一个人。

慕声神色一滞,拿开了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衣服上的血已经洇出来了,慢慢向外扩散。

“我从来不用药。”

“啊?”妙妙的常识被挑战了,“那你有什么特异功能吗?比如说,不治自愈什么的……”

“没有。”

“那你……”妙妙倒吸一口凉气,委婉地总结,“咳,慕公子活到现在,实属侥幸。”

慕声看着她不吭声,神色晦暗不明。

她撩起衣裙,在慕声面前半蹲下来,语气轻柔:“我帮你看看?”

“不必了。”他再次捂住伤口,神色冷淡,“我不上药。”

“你别那么紧张。”妙妙感到一阵挫败,“我又不是登徒子,你也不是大姑娘……”

她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拿出下午那个纸包来。

展开纸的声音哗啦哗啦,惊动了慕声,他眼珠里跳动着烛火,越发显得瞳仁大而黑亮:“不是说没什么吗?”

“我故意说的。”妙妙拿出一只馒头来,拉开他的手心,轻轻地放了上去,嘴里抱怨道,“本来想拿去给你和慕姐姐尝尝,谁知道偏偏碰见你在跟别人打架,你那么凶,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傻子才会巴巴地给你送吃的……”

慕声望着手心。

馒头雪白滚圆,表面光滑诱人,正中间用切成菱形的胡箩卜镶了朵五瓣梅花,红白相应,十分精美。

她的声音清脆极了,带着点儿小姑娘家的委屈。

“你别光看,尝尝呗。”妙妙蹲在他跟前,一脸兴奋地仰视他,“我家宝贝厨子做的,又好看又好吃……”

慕声扭过身去,躲过了她的视线。

他不喜欢这种仰视,总觉得这个动作,自己的表情会被她一览无余,就像他总是这样看着慕瑶一样。

妙妙心里叹气,咬咬牙,换了个边蹲下来,继续厚脸皮:“你快咬一口尝尝,包你不会失望——不是还没吃饭吗?”

让她一提醒,倒还真的饿了。慕声刚咬了一口,蓦地尝到了一股甜。他低头望去,馒头里面加了莹润的红糖,红糖已化掉了,淌在馒头里。

“甜不甜?好不好吃?”卖出安利的凌妙妙蹲在地上,笑得像个终于嫁出女儿的老大娘。

甜味融进他的嘴里。

太甜了,多久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顿时饥饿连带着一股奇妙的渴求席卷了他,他几口将馒头吃掉了。妙妙托腮看着他,又及时地在他手心放了一只。

他顺着她的手指向上看,看到她细长的手臂,水蓝色上襦,白皙的脖颈,一直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杏子眼,期待地望着他:“吃啊,还多得很呢。”

慕声望着她,这个模样……

这个模样……很多年前,在大街上为了一口饭被打个半死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就是这副好意施舍的模样。

如果她们知道,自己惺惺作态的施舍,喂的是一只疯狗,就会惊恐地跑开,头也不回地跑到温暖的轿子里,那里有人嘘寒问暖,告诉她们,对待这些人,不需要善良。

而风霜雨雪里无尽的厮杀,夜晚和死亡,才是他的归宿。

他手指收紧,馒头上的梅花被他无意识地捏变了形。

“哎哎哎,别捏!”妙妙满脸心疼地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跟小猫挠人没什么区别,“有气冲我来,别虐待粮食。”

他的手松开,兴味索然:“不吃了。”

妙妙“嘶”的一声,对于他的心情变化浑然不觉:“别矜持啊慕公子,我一个人一口气都能吃三个,你一个男孩子,还吃不过我,这如何说得过去……”

“……”

那些似是而非的画面奇迹般地消散了,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位官家小姐,不可归入回忆中那些女孩儿们的行列。

不温柔,不骄矜,毫不客气,乃是个怪胎。

慕声不再计较,接住了她的馒头,也一口气吃了三个,感觉胃里服服帖帖,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妙妙在一旁瞅着,一阵心疼:三个就那么随口一说,黑莲花真能吃……早知道报两个,也好省一个出来多吃一顿。

妙妙耐心地等他吃完,愉快地拿出药膏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从她手中弥漫开来:“吃好了,上药吧?”

“怎么还要上药?”慕声的脸又沉下来。

“按我家的规矩,小时候要吃苦药,我爹先喂我一颗糖。先头甜了,待会儿就不会那么苦了。”凌妙妙笑嘻嘻地望着他,“要不你自己来,我不看?”

黑莲花偏过头去,眸子漆黑:“不必了,没那么矫情。”

凌妙妙看他一眼,自顾自打开药膏盖子,边准备边嘟囔:“慕公子,想要活得久一些,多陪慕姐姐一段日子,就要惜命,对自己好一些,若是抢先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人?”

慕声骤然抬眼:“你说什么?”

妙妙仰起脸,满脸无辜的笑意:“没说什么呀。”

她顿了顿,低头忘了一眼手中的药,接着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你一直这么抗拒,难道这些药对妖造成的创口没有用?”

“……不是。”慕声破罐子破摔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以往都是阿姐帮我疗伤。”

她知道的伤,都被治好了。

她没有发现的,或者他不想让她发现的,他就自己扛着,听天由命。

“既然有效,那就快点吧。你脸色这样差……”

是吗?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脸色这么差,阿姐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凌妙妙急匆匆地拉开抽屉,在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了剪子和纱布,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一铜盆热水。

“你这是做什么……”慕声望着她窜来窜去的身影,啼笑皆非,“我又不生孩子。”

“啊……不是这样吗?”凌妙妙手足无措,尴尬地站在原地,心里暗道:垃圾电视剧,误人子弟……

“你过来。”慕声抬起眼,那双黑眸从她脸上划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看你这样子,没帮人上过药吧?”

“是……是没有……”她有些心虚,顿了一下,又有了底气,胸膛一挺,“我自视还是挺有经验的,我给家里的小鸭子治过腿。它本来都被猫咬跛了,我天天追着它,给它抹药,硬被我治好了。”她眼中泛着亮光,“我厉害不?”

“……”他咬了咬牙,“药给我。”

“行……”凌妙妙看他单手解开衣服,心里有点儿紧张,“我需要回避吗?”

“哼。”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手下一顿,“凌小姐若是想看,留下也无所谓。”

慕声解开衣服,里衣慢慢从肩头褪下来,余光瞥见身后一道僵立的影子。

她还真待在后面看着。

好,想看便看个够吧。

衣服脱下来,凌妙妙心里咯噔一下。

慕声很白,他的背跟他的脸一样白,莹白如玉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陈年的鞭痕,以至于那个穿透他身体的血洞,都不是那么显眼了。

“……凌小姐,别发呆了,帮我递剪刀。”他微微侧过头来,那个优雅美丽的背影逆着光,露出他眼里一点光亮。

这样的诱人,凌妙妙下意识地照做了。

“等一下……你要剪刀做什么……啊!”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尖角已经蹿出喉咙,双手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心脏拼命跳动,透过指缝,看见慕声冷淡地望着她,脸色白得吓人。

“拿水洗洗不就得了,何必……”凌妙妙快崩溃了,看着慕声一手掌的血,还有血泊中的剪刀,简直就像命案现场。

这个世界又没有麻药,这样玩,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水鬼伤过的地方,如若不清理掉,很快便会腐烂。”慕声宛如听到什么笑话,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冷汗,笑得讥诮,“凌小姐看着骠勇,不想胆子比兔子还小。”

她见慕声血流得像小溪,空气里浮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也顾不上计较他话里的贬损,一把抓起纱布,颤抖着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听见他闷哼一声。

“你快自己按着!”妙妙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冷汗湿透了后背,“快点,我怕弄痛了你。”

岂料他沾着血的手在盆里一涮,带着温热的水珠覆上了她的手,用力按紧了。这一按几乎是带着自虐的恶意,这样的痛楚下,嘲讽的话语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你可以用力一点的。”

凌妙妙岿然不动,看上去相当镇静,实际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妈妈,有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若干年后重提上药这一节。

慕声:我man吗?

妙妙:你变态!!!

第17章 竹林与青杏(五)

“你……你抖什么?”

慕声竟然笑起来,带得伤口震动,妙妙感觉手上一热,显然又是新的血液涌出,心里一阵绝望,吼了出来:“别笑了!快闭嘴!”

她右手拿了一块新的纱布,握在手里备用,努力固定住他的身体,看上去像是抱着他一样。

她怀里有幽幽香气,是女儿家用花瓣泡水沐浴的味道,让热气一蒸,全部飘散出来,温热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蓝上襦,若有似无地贴住了他。

冷,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