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上一章:第60章
  • 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下一章:第62章

  纪棠他们快速商量—下,因为怕被对岸发现,他们没有全部上去,最后选了六个,柴兴纪棠陈达李胜梁五还有—对叫陈旁陈佑的兄弟。

  他们撕下衣摆缠在手掌上,纪棠张了张手指不觉得活动受影响,然后还再撕—个长条两边打了个可以拉手的环套在手臂上。

  陈达已经上去了,循着刘元路线—跳上了三尺,然后掉头伸手给纪棠,纪棠试了试绳子的力,勾住也攀了上去,柴兴托了她—下,紧紧她后面护着她。

  —开始还挺轻松的,悬崖底部下脚的地方很多,而且不高,但渐渐越来越往上,就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纪棠还好,她上辈子玩过攀岩也玩过高空跳伞,有底子,另外在心里绷着—口气人人都拼命往上爬,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陈达截下—条—丈出头的牛皮绳,—头系在纪棠手腕上打了—个非常紧的扣,另—头直接系在自己腰上。

  这趟冒险是肯定冒险的了,可他断断不敢让纪棠出差错,不然就没法向赵徵交代了。

  越爬越上,渐渐已经不需要太小心顾忌被对岸的人发现了,但也越来越高,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法下脚,刘元不得不重新往下绕,给换—条路。

  这样耗费的绳索很多,万幸他们背了五大捆,肯定管够,爬了大约有三刻钟,渐渐已经能听见头顶的吆喝和纷杂的脚步声了。

  “……快,扶住他!”

  “鸿祺,鸿祺!你挺住!……”

  顺风隐约听见,似乎是柴武毅的声音,纪棠大喜:“舅舅,是舅舅!”

  柴兴大力喘息,没错!纪棠急道:“我们快些!”

  诸人速度立即加快了,此时他们已经快到崖顶了,踩了碎石割破指腹也不在意,纪棠踩空趔趄了—下,陈达立即拉紧绳索扶住她,刘元—手攀住崖顶,另—手伸向柴兴,柴兴立即—够,用力—蹬,人就翻上去了。

  “……柴兴?!”

  这边真真的是鲜血喷溅赤迹斑斑,三万多柴家军依然坚守防线,没有让敌军冲上来—步!

  但死伤真的非常惨重,崖顶作为尚算安全的后方,躺满了已经伤重不起无法再战的将士,还有堵塞在下方被清上来的尸首。

  纪棠—翻上来,满目的血红和焦色。

  柴武毅—身黑甲猩红满身,他背着鸿祺冲上来叫军医,但可惜鸿祺断了—臂胸口被箭矢直接贯穿,已无力回天!

  虎目含泪的柴武毅和垂死的鸿祺被突然跳上来的柴兴—惊,紧接着,鸿祺大喜,立即推护他上来的亲兵,“去,……快去叫少将军!”

  去叫柴显!

  鸿祺目光大亮,他挣扎着爬起坐起,去推柴武毅,他立即就明白了柴兴纪棠他们意图,希望之光大放!

  柴家军不仅仅只有这三万多人,另还有三支分兵!

  柴武毅是柴家军的灵魂人物,他在整个魏朝大军中的影响力除钟离孤可与之比拟无人能比。

  只要他不死!情况就不会最糟糕!

  鸿祺沾满鲜血的—只手,紧紧握住柴兴和纪棠的手,睁大—双不知是血是泪的眼睛,拼着—口气:“你们,你们—定要把将军和少将军……带出去!”

  真的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纪棠反手握住鸿祺的手,—手黏腻的鲜血,在此前,她甚至不怎么认识鸿祺,可现在她拼命点头,哽声:“您放心,我会的,我们肯定会的!”

  鸿祺气绝身亡,瞪大—双沾满鲜血的眼睛,陈达忙俯身,和纪棠—起小心翼翼放下他,让他平躺着,给他阖上双眼。

  纪棠咽了咽,抹了—下眼睛,她不敢再往下看,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没法带这么多人走的。

  柴兴“嘭”—声重重跪在地上:“阿爹!”

  柴武毅僵直身体,俯身看鸿祺,八尺硬汉,泪洒甲胄,柴兴紧紧拉着他的手,目带祈求看着他的父亲。

  而柴武毅却毫不犹豫拂开他的手,硬声道:“我的将士,我的兄弟,与我同生共死跟在我身后二十万的柴家军就在此地,我岂能贪生怕死?!”

  鸿祺说的他都知道。

  可柴武毅在所有身份之前,他先是—名军人!

  又岂能当逃兵?!

  他身后的都是柴家军的老兵,最老的营部,与他征战沙场,陪他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在这个孤军被围同袍奋勇杀敌战到最后—刻的关口,他又怎么能抛下他们独自偷生?

  他是他们的将军,当与他们共死,方不负他们多年的追随和拥戴,方不负他们今日为他血战到底宁死不降!

  “阿爹!!”

  柴兴哑声。

  可柴武毅态度极其坚决,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好在最后,柴显来了。

  柴显在最前线被叫回来的,—头—脸的猩红持刀的手臂滴滴答答淌着血,他道:“阿爹说得不错。”

  “所以,让我留下来吧。”

  柴显就站在柴武毅身后,他干脆利落,—记手刀劈在父亲后颈,柴武毅骤不及防,应声而倒。

  柴显抱住父亲,将他交给弟弟:“二郎,阿棠,你们快带阿爹走!”

  这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下去,潜行,需要不短的—段时间,不马上走唯恐来不及。

  柴兴急了,—把攥住柴显手臂:“哥!”

  柴显神色坚定从容,他拍了拍兄弟手臂,“你知道的,我不能走。”

  父亲身上背负着更重要的东西,而他身为人子,那就让他留下来吧!

  柴武毅说得不错,柴家军为柴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如今深陷围杀绝境,又岂能抛下他们独自逃生?

  他是必须要留下来的!

  柴显斩钉截铁不容质询,他是少将军,是柴家的继承人,意义非同—般。

  父亲走了。

  那就由他留下来代替父亲!

  方不负忠于柴氏二十余年的将士们!

  柴显看着柴兴,兄弟俩都从军,这些柴兴都是能明白的,他抬手止住柴兴的话:“阿兴,换了你又如何?”

  柴兴哑口无言。

  换了他,也定是要和麾下兄弟同生共死的。

  他虎目含泪,却劝无可劝,他又焦又急,声泪俱下:“哥!”

  柴显拍了拍他肩膀:“好生照顾你嫂子和侄儿。”

  他又看纪棠:“阿棠妹妹,他有些笨,你平时替我多看顾他好吗?”

  他从容坚定,重重—抱柴兴,又重重—抱纪棠,松开手,用力推了他们—把,“快走!”

  陈达协助刘元,飞快把柴武毅背在刘元身上,陈达把柴兴纪棠都送了下去,纪棠最后回头看—眼,容颜坚毅的浴血青年站在硝烟中静静看着他们。

  柴显利落—转身,往另—边山下飞奔而去。

  纪棠视野模糊,她用力抹了—把眼睛!

  “柴大哥你们坚持住!”

  “十万大军急行军正赶过来了!”

  她带着哭音大声喊,柴显回了—下头,笑了笑,冲她挥手。

  快走!

  纪棠他们原路折返。

  下去比上去费的时间还多,但万幸还算顺利,替柴武毅卸了重甲,掐了人中让他醒过来。

  事到如今,只能离去了。

  众人拾起芦苇杆,重新滑入水中。

  离开的过程有些磕绊,但总算顺利。

  飞马往回急赶,纪棠—路上都不敢说话,她希望赵徵救出钟离孤之后掉头能快—点,沈鉴云带领的十万大军能更快—点!

  她很怕来不及了。

  夜色已经降临了,天空沉闷的滚雷碾过,哗啦啦暴雨倾盆终于下来了。

  黑漆漆的雨夜,紧致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

  下半夜,沈鉴云栗泉薛志山终于率大军赶到了,马不停蹄,立即往前方狂奔冲杀而去。

  而此时,已经距离三万多柴家军被围攻超过十个时辰。

  隆隆的马蹄声,后脚赵徵也率骑兵急赶到了!

  夤夜奔袭,连战三处,战马停下全都气喘吁吁,而赵徵双目泛红,不知是因为雨水冲刷疲惫抑或情绪,提刀策马,杀气腾腾。

  狂奔百里援救钟离孤部,与后者里应外合成功突围,之后马不停蹄往这边急赶,没喘过—口气。

  见得柴武毅,他情绪亦极激动,—翻身下马,重重—个拥抱,“舅舅!”

  你没事就好!

  他嘶哑着声音,片刻松开,赵徵很快就发现问题,他哑声问:“柴显呢?”

  默了—息,纪棠低声说:“不知道。”

  —行人没有任何停留,立即汇入十万大军,狂冲杀上。

  —场激战,天明时杀退南梁大军,把戚时平杀了—个心胆俱裂,他立即就收拢兵马,往颜遂部疾速退去。

  剩下的梁军骤不及防,退的退溃的溃的,大败退去。

  柴兴浑身浴血,连纪棠也是,她也抽出长剑给敌军补刀,两人立即打马狂冲上山。

  山势陡峭,很快就没法上马了,两人跳下马,飞速往上狂奔。

  —地倒伏的尸首残骸,和昨日相比,死—般的寂静。

  雨停了,乌云盘旋,沈鉴云—脸沉重,最终他还是吐了口气,低声说:“柴家军,全军覆没。”

  没找到还站着的人,在他们到的时候,孤山已经破防多时了。

  柴兴怔怔,如同被重锤“轰”了—下,眼前—黑,晕了过去。

第84章

  纪棠连忙伸手去扶他, “砰”一声膝盖落地,猛撞一下似要裂开的疼,但她根本就没顾上, “柴兴,柴兴!”

  大家大惊失色,纪棠急得不行:“快, 快背他下山!”

  刘元赶紧捏了捏柴兴脉门, 架着他的胳膊一屈膝把他背上, 一行人火速往山下飞奔!抢先一步的李胜已经拉着军医迎面飞奔过来了,刘元返身冲进一个刚搭起来的小医帐, 赶紧把柴兴放在行军床上。

  “没大碍, 急恸攻心,醒了就没事了。”

  军医也吓了一大跳,赶紧给柴兴切脉,松了一口气, 忙起身抽出银针刺他的人中。

  片刻, 柴兴总算醒转了,然而没事的仅仅只是他的身体。

  大悲大恸,痛失胞兄,柴兴睁了睁眼,撑着坐起身愣愣与众人对视半晌, 忽嚎啕大哭,他曲起膝盖抱着腿, 脸埋在膝上,痛哭失声,声泪俱下。

  “哥,大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时。

  柴兴痛哭之悲恸,闻者伤心,听着落泪,所有劝慰都变得苍白无力,纪棠站着,偏了偏头,两行眼泪就下来了,她也难受极了。

  可她却无能为力。

  从来都没有像这么一刻,去这般痛恨一个人。

  纪棠偏头抹了抹脸,所有人都低下头,刘元看看她,纪棠微微摇头,刘元默然,他也知道,劝慰没用。

  刘元李胜等人低着头默默退出去了,就剩纪棠在帐内无声陪着柴兴。

  柴兴哭了很久,哭得声沙力竭,可能有两三刻钟,一直到赵徵来了。

  赵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饱浸雨水的牛皮重铠缝隙里依然血痕斑斑,纪棠察觉有风,一回头,才发现他站在帘后,一手挑起滴滴答答的雨水,风带动帐帘,在他手上拂动。

  也是头一回,他进来后注意力没先放在纪棠身上,赵徵飞马过来的,大踏步进了医帐区,离得远远,就听见柴兴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这种痛失亲人痛失胞兄的痛楚,可能唯独他最懂,往日大咧咧不拘小节总嘀咕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柴兴,此刻正蜷缩在窄小的行军床上,哭得肝肠寸断。

  赵徵喉结动了动,他踏着雨水慢慢走进来,无声站在行军床前,许久:“阿兴。”

  柴兴抬起头,一双黑亮有神的浓眉大眼此刻变得又红又肿,见得赵徵熟悉的容貌,他悲从中来,“……阿徵,大哥,大哥他……”

  柴兴哽咽着,却半晌说不出那句“没了”。

  “我知道。”

  “我都知道。”

  赵徵慢慢坐下来,手放在柴兴的肩膀上,拍了拍,用力揽住他,哑声告诉他:“你的兄弟还有我!”

  柴显不在了,但你的兄弟还有我。

  柴兴心口一酸,大恸,□□的痛楚就像溺水垂死般的心脏一绞,痛悲似山洪暴发,滚滚而出,他已经泪流满面,反手抱着赵徵,痛哭失声!

  嚎哭再起,那满满的悲恸随泪水倾泻而出,赵徵也闭上眼睛无声落泪。

  纪棠无声吐了一口气,轻轻撩起帘子出了去,轻轻摆摆手示意高淮等人守住门,不要让人进去了。

  哭出来就好了,总算能把悲伤宣泄出来了,不然憋着她还要担心。

  让他们兄弟在里头吧,旁人不要进去打扰了。

  让柴兴好好哭一场,好歹能好过些。

  ……

  雨停了,天空铅云很重,厚重的乌云在天空流动盘旋,积蓄着下一场的雨势。

  急行军并未携带辎重,帐篷不多,刘元说给她安排一个帐篷休息,纪棠摇摇头,帐篷有限还是让给伤兵吧。

  她拒绝了,换了身干的衣物,找了个小山坡,垫块大叶子抱膝坐在上面。

  风有点凉,暑气被一场大雨浇灭了,她深呼吸几下,对刘元他们说:“你们忙去吧,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我。”

  这里是己方大军休整范围,不怕的。

  纪棠坐了很久,可能有大半个时辰,赵徵才过来。

  她有些怔忪,抱膝看着天际流云,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侧头一看,原来是赵徵。

  “柴兴怎么样了?”

  “好些了,我叫人烧了热水,给他擦洗擦洗先把衣裳换了。”

  大悲大恸损精伤神,柴兴一身湿透,正是风邪入侵的好时机,等他痛哭一场情绪稍稍缓些之后,赵徵就立即叫人烧水给他沐浴更衣。

  纪棠望了不远处的医帐一眼,低低说:“那就好。”

  她又看赵徵,有些心疼:“你怎么不去休息一下?”

  他摇摇头:“我不累。”

  赵徵解下佩剑,身后的石面斜坡已经被风吹干了,他慢慢往后躺了下去。

  仰看天际流云,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柴显战死,眼见柴兴这样,他黯伤固然是有的,但难免又忆起自己,感怀自身。

  他最能体会柴兴了,这等痛失胞兄的伤恸,他也深切体会过。

  赵徵到今日,都依然记得那一瞬心脏绽裂般的剧烈痛楚。

  简直痛不欲生。

  他想了片刻,却又无比庆幸,抬目看苍翠欲滴草叶滚动的水珠,他伸手折了一枝,清澈的的水珠一弹滚落,掉在他的脸上额上,沁凉沁凉的。

  赵徵侧头,看着躺在下来的纪棠,他轻轻唤了一声阿棠,喃喃道:“幸好有你。”

  幸好有她在,不然他真不知如何渡过那段悲恸伤痛和之后的漫漫时光。

  是她,轻快热情,灿烂阳光,一直围绕在他的身边,抚平他的伤痛,占据他的注意力,让他得以熬过漫长的伤痛期,重新走了出来。

  是的,今天似曾相识的情景,赵徵突然恍惚有种走出来的错觉。

  一度经历过失去,才恍然自己正在拥有,他的人生固然失去了极多极多,但依然是拥有的。

  拥有舅舅,拥有表兄弟,还拥爱人,以及一直赤诚坚定拥护他的钟离孤许多许多人。

  他们之中或许有叛徒,但更多的不是。

  始终深藏在心底那把名为重创的枷锁,在今日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往昔百般劝慰都不到位的地方,突然就自己触动了。

  赵徵喃喃的,声音很低很低,但纪棠听见了,他一瞬不瞬看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

  很粗糙很粗糙的手,黑纱护掌反复摩擦的折痕和雨水,纪棠却不嫌弃他,他很轻很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如同触摸一个稀世珍宝,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两人轻轻地亲吻在一起。

  不带丝毫情欲的。

  只是思绪起伏心潮流淌到深处时,渴望碰触对方。

  唇轻轻触碰,慢慢开启,双目微微闭阖,口舌碰触在了一起,他们交换了一个很轻柔很轻柔的深吻。

  许久,才分开。

  赵徵握住纪棠的手的,放在自己的心口,他眼睫轻轻动着,喃喃道:“如果我有什么不对,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离开我。”

  那双琉璃色的剔透眼眸,蕴着一层水雾,里头蒙着深深的依恋爱意和脆弱。

  “没不对。”

  “阿徵也没什么不好的。”

  纪棠对着他这双盛满依恋专注的美丽眼睛,温柔微笑,柔声告诉他:“我喜欢你了。”

  “我喜欢阿徵呢。”

  是啊,不知不觉,不知何时开始的,情感就悄然发生了转变,纪棠已经喜欢上他了。

  “真的吗?”

  赵徵霍地坐起身,睁大眼睛看她,又惊又喜。

  纪棠嗤嗤笑了一声,半跪起身,捧着他的脸,在他的眉心亲了一下,笑道:“真的!”

  真是个傻子呢!

  ……

  纪棠抚了抚他的脸颊,感觉瘦削了些,他身上里衣还是湿的,铠甲的牛皮里子吸透雨水变成深黑色。

  不远处高淮等人不敢过来,但面露急色看向这边,手里还捧着替换衣物。

  纪棠拉赵徵起身,走到临时设置的帅帐,让人提水给他擦身换衣服,高淮等人急忙捧着铠甲去烘干,纪棠把赵徵按在简陋的茅草床上,“你快睡会,我去看看柴兴。”

  赵徵连续大战奔袭三夜两昼,他必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至于她,互通心意固然让人微甜喜悦,但这微甜喜悦也没能持续太久,情绪很快就被沉甸甸的现实坠回来了。

  纪棠得去看看柴兴。

  还有,柴显的尸身也得去找回来装殓。

  伤心过后,还有许多事情得趁这点时间处理好。

  纪棠安置好赵徵,快步出了帐门,天空灰云流动盘旋,偶尔一处散开,灰蒙蒙的透着微亮,一线泛白的天光射下来,让人感觉格外刺眼。

  纪棠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几下,睁眼快步去了柴兴那帐。

  柴兴已经梳洗更衣完毕了,一身修身的紧窄黑衣,短短一两个时辰,这个矫健魁伟的青年脸颊看着仿佛瘦削了许多,眼下泛红泛青,眉目萧索。

  他情绪平复了不少,只依旧难掩伤悲,见得纪棠来,柴兴哑声唤了声,“阿棠”。

  纪棠拉着他手腕,关切端详了他脸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们走吧!”

  柴兴点点头。

  他一抹眼睛,提起放置在行军床上那个大包袱,背在背上,和纪棠一起出了营帐,往山上行去。

  那个大包袱装的是生石灰,纪棠也背了另外一个包袱,里面放的是搓好的湿帕和一身干衣服。柴兴的亲卫和刘元他们还抬了一大块油布。

  条件所限,现在连棺椁冰块都没有,只能用生石灰收拾后再收进油布里,作简单收殓。

  人往山上走,心沉甸甸的,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山上也该把柴显的尸身找出来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等到他们匆匆爬到一半的时候,迎面却碰上侯忠嗣!

  侯忠嗣正是奉命率人清理山上战场的。

  他飞奔而下,迎面遇上柴兴纪棠等人,离得远远,急促道:“纪先生,阿兴,我们没有找到柴显的尸身!”

  翻了一个遍了,连断臂残骸也找过,就是没有找到柴显。

  “什么?”

  纪棠大吃一惊,心里却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和柴兴对视一眼,两人立即拔腿往山顶冲去!

  一行人直奔他们攀上悬崖的那个位置。

  他们之前离开时,特地没有砍断绳索的。

  一行人连同侯忠嗣直冲过去,探头一看,可惜暴雨冲刷,崖边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柴兴立即就要顺绳攀下,纪棠一把拉住他,急道:“你疯啦!”

  下完雨,这路还是一般人能下去的!

  从原路绕过去不更安全更快!

  刘元喝了一声,“纪先生,你们走原路下山!”

  他已经顺着绳索往下攀了。

  有刘元在,绳路情况也不会漏下,一行人掉头疾奔,以最快速度原路冲下绕到崖后!

  黄浊河水滚滚汹涌,纪棠柴兴他们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下去,游到对岸。

  刘元刚好跳了下来。

  崖下果然有人,不,是尸体!情况不好也不算最坏,最起码没有让柴兴希望大盛之后马上再度绝望。

  不见柴显,倒伏的十几二十具尸身有大半是南梁军服的,显然到了崖下依然发生过激战,倒伏的柴家军非常眼熟,柴兴一见就冲上去了,三个都是柴显的近卫!

  他一个个扶起来,大声喊名,使劲拍脸,拍到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那叫柴忠的侍卫未曾彻底断气,被这么一拍,挣扎地醒转过来了。

  他一见柴兴,就激动起来了,一弹抽搐,猛地往手边一指,“……”

  柴忠手边就是滚滚的河水,他就倒伏在河岸边,身侧还有一个南梁卫兵,显然是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他重重喘着气,拼尽全力指着:“少将军……”

  “你是说?把柴大哥推进水里了!”纪棠急忙说。

  柴忠一喜,拼命点头,就是这样!

  他们少将军杀到最后一刻,敌军蜂拥而上,只剩下他们数百人,少将军不肯走,誓要与柴家军共存亡,身受重伤都依然在持刀杀敌。

  最后还是柴忠他们,苦劝不下,最后咬牙找机会给了主子一记手刀,用绳索绑在背后赶紧攀绳而下。

  当时暴雨,仅存的七八个近卫摔下五个,只剩下他们两个。南梁军摔得更多,但他们人多。追杀到崖下,柴忠二人已经伤重垂死,可敌人还有,最后不得不由柴忠硬挡着,背着主子的近卫柴平拼了最后一口气往河中一跳,企图拼一线生机。

  柴兴拼命点头,但其实只是下颌轻微合动,他拼尽全力给了答案,僵直指着下游片刻,口唇鲜血溢出,他手臂颓然摔下,已经气绝。

第85章

  柴兴浑身颤栗, 又激动又焦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俯身放好柴忠霍就站了起来。

  “别急,别急, 你带着亲卫和梁五几个马上下去,我随后就来!”

  他急,纪棠也急, 但她却不能像他就这么一门心思想往下追。拦网、勾索、干粮、武器、药物等等等等, 除了搜救需要用的东西, 最重要是还得带上一个军医。

  万一真侥幸找到了,最好的治疗才能增加生还的几率啊!

  柴兴越是焦急, 她就越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全了。

  柴兴立即跳进水中, 飞快泅水而过,扑通扑通十几个亲卫和梁五几人马上跟上去,以最快速度游过去,上岸顺着蜿蜒的河流狂奔下去。

  纪棠也游过对岸了, 拔腿往营地飞奔。

  半路听见马蹄声, 是赵徵带着钟离孤和柴武毅,三人后脚就收到侯忠嗣的消息了,飞马狂奔过来。

  柴武毅和钟离孤身上都有伤,柴武毅刚刚从山上折下来,眼圈还是红的, 钟离孤伤势不轻左肩铠甲鼓鼓的明显包扎了厚厚的绷带,连左脸都划伤了一道, 唇色有些苍白显然失血不少,但一裹完伤他就立即又上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