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知道,姑姑为何如此怨我,恨我,要至我于死地?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海兰珠愠怒的低语,一提及她那可怜的孩子,她的心便如刀割一般,可她不解,更猜疑八阿哥的死,也另有蹊跷:“小八阿哥死的那一日,姑姑前往关雎宫探望,孩子见到你便拼命的哭着,闹着,你安抚的想抱起,却被我拦下。后来...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忆起那一幕一幕,鼻尖酸楚,喉间苦涩,双眸氤氲,藏着浓郁的濡湿:“小八阿哥暴毙,还是这件事....也是姑姑所为?”难掩情绪,海兰珠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为何如此巧合?姑姑,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哲哲长笑一声,似疯了一般:“我是曾利用嫣红,陷害你,又加害在塞琦亚身上,我承认,可小八阿哥的死,与我有何干?与我何干?”她斥吼着,素净的长指,直指向海兰珠,可她也会害怕,怕夜深人静之时,她孤枕难眠,那些无辜的亡魂,会怨气不散的纠缠着她。
而她榻边的那个位置,这么多年来,一直空留着。
她一个人守着这孤寂,与影对酒,她的愁绪,无处可诉,为什么?这便是为什么:“我恨你,海兰珠。恨你得到了那绝情的男人全部的爱,怨你肆意的挥霍,一次次让他难过,让他痛。可他...依旧对你有情,而无情于我!”哲哲忽的上前,稳起海兰珠的肩背,瞠目,嗤笑的说:“可是你知不知道,比起恨你怨你,我更可怜你,可怜你的单纯,可怜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傻女人。”
哲哲右手猛然颤栗,可不够,她紧握着海兰珠,却嗤笑着不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死,便一块死,灰飞烟灭,他们都安生了。
海兰珠被强劲的力道深深的撼着,她不懂,也不解哲哲话中的含义,她睁目问起:“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呵——”凤眸蹙起:“你当真不了解他?若比无情,谁能狠绝过他皇太极?我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这一些计谋,我不过耳濡目染,跟他学的而已。若论狠心狡猾,我都要让他三分。
他额娘叶赫氏在他十二岁时便已逝世,他娘舅与大金有血海深仇,你以为他单枪匹马,靠什么夺得汗位?!你太小看皇太极,他的心思隐藏至深,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未失手过,你忘了吗?袁崇焕怎么死的?他反间计下,让崇祯皇帝自毁长城。呵呵——”哲哲扫过眼前的女人:“而你,不过是他花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罢了。”
“够了——”海兰珠挥开她双臂,直直退了几步。
“他是在你身上花了不少时间,耐着不少的性子。当年你三番两次拒绝他,还拼了命似地劫狱救卓林,可你忘了,杀戮是猛禽的天性,你见过不吃肉的禽吗?”
哲哲步步紧逼海兰珠,她直直后退,将那存封已久的秘密,一瞬之间,拨落而开:“你单纯以为带着卓林逃跑便能逃出他的掌心,你错了,他想得到的东西,从不在乎过程到底有多血腥,他要的只有结果。而卓林...是阻碍他得到你的最大障碍,你以为他会放虎归山?!让你的身,你的心都归属于另一个男人?”
海兰珠仿若被猛然敲醒,拳心不由紧握,可为何她听不懂,她斥吼:“不要再说了。”
“你不喜欢卓林吗?不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我当真以为你们的情谊有多深厚?我怕你到死都不知道卓林是怎么死的?”
海兰珠怔着,终于,她听见了什么?听明白了什么?哲哲与她说下如此,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卓林是怎么死的?
——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他不是自杀吗?”她瞠目,迎上哲哲满腔愠怒的眸子,她疯了似地,揪起哲哲胸前的衣衫她恍然:“卓林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是那日夜与你共枕的男人杀的。”哲哲一鼓作气说下。
啪——
剧烈的耳光声响,海兰珠望着自己颤栗的手,哲哲的头偏在一方,不消一刻,右脸立马传来热烫,唇角溢出猩红的血丝,她用余光瞥过那惊惶的女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所以我可怜你,你竟然可以为你的杀夫仇人,不顾一切的生下孩子。海兰珠,你说可不可笑。呵呵——”
“你骗我的。”海兰珠胸口似乎洪流溃堤,泪水一瞬之间,汹涌而出,她又一次拉紧哲哲的衣衫:“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你别再自欺欺人,没有皇太极的授意,谁敢杀卓林。”
“不——”
她斥吼着——
声嘶力竭。
她不信,这是骗局,是骗局!!!
银装素裹,雪树银花。 地面早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海兰珠从清宁宫出来时,如絮的白,肆虐横飞。她步步踏下台阶,花盆底走过的每一步,都印下不深不浅的痕迹。
静儿见宸妃,视线散落,擦过她身边时,海兰珠未吭声,只愣愣的一直往下走。
风拂过,雪花纷飞,萦绕着,零落在她水粉的锦袍,没一会儿,那轻拍的睫,也染上薄薄的雾珠。
“娘娘——”静儿在她身后直喊着:“娘娘,雪大,我们还是躲躲吧。”
她听不见。
——卓林怎么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是那日夜与你共枕的男人杀的。
她眼前一黑,直直跌落于地,身后一层寒意,耳边只传来女人的呼喊:“娘娘——娘娘。”
海兰珠缓缓睁眸,蓝色天际,柳絮的雪花,宛如零碎的石子,狠狠的砸向了自己。
——你别再自欺欺人,没有皇太极的授意,谁敢杀卓林!
心被死死的揪起,又从高空中狠狠坠下。
啪——
支离破碎!
——————
她再次醒来,眸间的罅隙只见男人熟悉的面容。她轻拍着,缓缓睁眸,直到看清他。
她和他,
多少日夜,紧紧拥抱,聆听彼此心跳;
多少日夜,他深深进占她,如漆似胶。
多少日夜,她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信赖,和托付终生的男人。
是的,是她不谙世事。就如同当年,他不顾一切撕裂着她,狠狠拥有着她的第一次,她忘了,这是一个帝王的权术。
思及,心窒息。
柳眉蹙起,皇太极看过,手中温热的毛巾轻轻擦过她眉心,试图展开她的愁绪:“你终于醒了?怎么了?”
海兰珠摇头,一声不吭。
皇太极识破,她虽不说,他也看出她的异常:“你知道了?”
“——”她一怔,瞥过他。
“你知道下毒的人是哲哲?”
她未语,她不仅知道下毒者是哲哲,更知道令她泣血的秘密。喉间苦涩,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最爱的男人?为什么?!
皇太极见她不语,又从袖口取出一封信:“你哥哥阿古拉来信,前线传来捷报,这两天回京,我一定会重重嘉赏他。待你哥哥回京那日,我带你一起去城门迎接,好不好?”
她点头,像个乖泣的孩子。
原来…她一直在享用他编织的情网,只是一切,是用卓林的血肉换回的。
——————
阿古拉回京那天,也是大雪纷飞。
皇太极派人送来富贵的锦袍,静儿接过时,羡慕的摸着那一套衣裳:“娘娘,您看,这是皇上特意让人送来的。娘娘快穿上,皇上正在崇政殿等候着您。”
海兰珠拿起,那锦袍在她手中,一落而下,她问静儿:“这衣服好看吗?”
“当然好看,可娘娘穿上,这衣服才更美。”
她笑过,将那锦袍放回原处,却从衣柜中取出白色的孝服:“那这一件呢?”
静儿瞠目结舌:“娘娘——您这是。”
未等静儿缓神,海兰珠径自穿上了那一身孝服。
“娘娘,这可使不得啊。”静儿阻止,这可如何是好?!她左右思忖,皇上——还是前去禀告皇上。
——————
窗外飞雪成阵,海兰珠只觉整个身子寒凉,僵硬不已,她俯下身,只跪在屋门前,眼前放着一金色的火盆,炭火愈燃愈旺,尔间窜出明亮的火花,空气里只听见‘噗嗤’燃裂的声响。
她一袭白色的孝服,精致的容颜渐淡下,眸间黯然失色,视线木讷的没有任何立脚点,静默的,绝寂的,她拿捏起纸钱,指间微松,纸钱飘落,散在那灼热的炭火中,遇火又迅猛的燃烧着,火红的光影映得她颊边,昏暗不明。
静儿踏进,只见着宸妃跪着,她连忙赶来搀扶着:“娘娘,您快起来,快收拾好,皇上来了,皇上摆驾前往关雎宫来了。”
海兰珠怔着,他来了?!
绝寂的笑容,淡然的挂在她唇边:“他来了正好。”她怎么也未想到,未料到,这个爱她,宠她,伤害她,凌迟她的男人,竟会是她的杀夫仇人?!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静望着,屋外那颀长的身影相向而来,步伐急切,她寂寥一笑,唇边微咧,几分嘲弄的味道,
直到那双黑色的锦缎朝靴在眼前驻足,逆光下,她只觉一阵黑压压的影子,夹着压迫的气势,将她笼罩,
良久——
海兰珠颔首,男人一袭明黄的朝服,精致的绣映着龙团图案,威慑、霸气,又带着绝对的危险,深深的撼动着她。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静望着,屋外那颀长的身影相向而来,步伐急切,她寂寥一笑,唇边微咧,几分嘲弄的味道,
直到那双黑色的锦缎朝靴在眼前驻足,逆光下,她只觉一阵黑压压的影子,夹着压迫的气势,将她笼罩,
良久——
海兰珠颔首,男人一袭明黄的朝服,精致的绣映着龙团图案,威慑、霸气,又带着绝对的危险,深深的撼动着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太极蹙眉,见眼前一幕,他压制着心里生起的怒意:“阿古拉快到京城,你不是一直挂念着他吗?”
“皇上——”她笑过,话音刚落,皇太极一怔,她喊她什么?“皇上,你还记得那日你曾问我,为何近日睡的不安稳,是不是做噩梦?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今日你想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男人眉心更蹙紧,一抹不详的预感涌入心头:“你梦见什么?”
“我梦见了卓林。”海兰珠半掩眸心,喉间更是苦涩,一字一句,从她嘴中溢出,竟是如此艰难。话落,她颔首,迎上他微怔的神色:“我梦见皇上手握着流光,狠狠的刎出他的心。”
皇太极睁目,
“皇上满手的猩红,而卓林一遍遍的喊着他死的好惨。”泪水静默而流,她神色未变,宛如断线的木偶,恍如隔世!
他拳心渐握,前线传来捷报,阿古拉回京,他送来锦袍,欲让她穿上,一起去城门迎接阿古拉。可她这是做什么?关雎宫里,烟雾袅袅,她跪在地上,烧着纸钱,那一身孝服,与他明黄的朝服,形成刺目的对比。
卓林、卓林。
这么多年来,她还忘不了那个男人。
皇太极愤愤的直指向她:“起来,给朕起来。”
她硬是不起。
她钻紧着拳心,以为千苍百孔的心已不会再疼痛,她迎上,静望,可为何还像是撕裂了一般,将她快窒息,
屋里,沉寂。
终于:“卓林是不是你杀的?”
卓林,卓林,她又一遍提及时,他几近嫉妒成狂,怒吼着:“你这孝服给谁穿的?那个男人?嗯?你还是忘不了他,是不是?”
“卓林是不是你杀的?”她再问。
他只觉那抹滚烫的怒意,嗖的冲上了胸腔,近乎爆裂,他引以为傲的自制瞬间蹦裂,四眸对视,他见她眼中的厌恶,狠狠的斥吼着:“真的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个失心疯的男人有什么好?还是每次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时,你的身,你的心都还在念着他,是不是?”
终于,
在得到他肯定答案时候,
她崩溃,泪水翻涌,是他杀的,真的是他杀的,为什么是他杀的?当哲哲疯了似的告诉她的时候,她甚至…甚至仅存一线的希望。可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她也疯了——
为什么?
她忽儿站起,噌的冲上,紧握着他的肩背,低吼着:“皇太极……”她竟脱口直喊出他的名讳:“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卓林?为什么?”
“因为朕不想失去最心爱的女人。”怒意的低吼声刺破了整个关雎宫中,
‘啪——’
她挥袖,狠狠的刮了他一耳光。
皇太极一怔,不可置信,她竟然——
海兰珠泪水直溃,她斥吼着:“你要得到我,这不是你杀卓林的借口!在你眼里,碾死他,不过是踩死一只蝼蚁,不择手段,亦是你帝王的权术。可卓林对我而言,不是蝼蚁,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为我而战,却为我受伤,最后因我而死。他的一生毁了,他的英勇,他的爱,他的梦,是毁在我们手上,毁在我们手上——”
他愣愣的望着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该怎么还卓林,该怎么还他的恩。”她吼着,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幸福是用卓林的性命换回,更恨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皇太极,无可救药的想为他生孩子,更想伴他一生一世。
他的错误,她来还,今生怕是无缘相守。
她视线落入桌案上那一把御剑,海兰珠忽的冲上,
皇太极一怔,还未缓神之际,只见她嗖的抽出御剑。
出鞘之际,刀光剑影。
“你干什么?”他忽然从身后紧紧的抱着她,她到底要干什么:“放下御剑,放下——”
他试图抽出她手中的剑,却被她死死拽紧。
“兰儿,别这样。”终于,他压制着声音,轻哄的喃喃:“我不能没有你,真的离不开你。”
他像张炙热的毯子直直的覆着她后背,紧环过她肩背,她不听,什么都不听。
她不知何来的力气,手肘直撞过他胸口,他吃痛躬身,却不料她拂剑,情急之下,他嗖的冲上,掌间只覆上那凌厉的剑身,锐利的剑锋只抵着胸口,他猛然颔首,却见她决绝的眼神。
“放下——”他怒吼。
似一场艰难的拉锯,剑拔弩张之时,她费尽全力欲抽剑,却被他生生拉回。
嘶的一声,剑锋直刺穿他胸膛,海兰珠瞠目,他掌心、胸口染尽猩红,他怔着,身体的疼痛不及心上的撕裂。
他垂首,眼睁睁的见那剑锋穿刺。
“啊——”她斥吼。
屋外范文程听闻,立马领侍卫冲进:“皇上——”
第一百零二章 刺伤
海兰珠瞠目,望着血迹染湿着男人明黄的朝服。只是一瞬之间,惊惶的令她无法缓神,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记忆倒流,她记得他欲拦下那御剑时,剑锋只抵着他的胸口,相持不下,他握住剑身,已顾及不了那锋利割破自己的掌心,她惊慌,只想抽回那剑时,却不料他狠狠的朝自己胸口刺去,她只见他身子微怔,尔后,血液喷涌。海兰珠失色,瞬间扔下御剑,那剑却如钉子般牢牢的定在他胸膛。
他颔首,对上女人眸底的慌乱,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果然...果然只有这样,她才肯放下。
可是卓林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她不惜一切的要去伤害自己。
从前她不说,那个男人却像条鸿沟,跨越在彼此间,他以为她走进了她的彼岸,却发觉,一切不过是虚幻。
她如同镜中花,他只远观,静候,欲伸手触及时,才发觉是只是镜中水月。
多年后的今日,她绝望的质问他时,质问他心中的那颗刺,就如同触及了他最后的底线,他措手不及,他崩溃,他失控,他疯狂,他承认,他斥责,到最后他心灰意冷。
真的是他杀的那又怎样?
原来,活着的人永远比不上死去的那个。
他幽深的眸底渗着绝望,是对她绝望,还是对他自己,他笑问:“这样够不够?”
海兰珠捂唇,泪水犹如雨珠,滴答的落下,她亦是绝望。
他又笑着:“这样不够?”他握紧剑锋,又深深的插入自己的胸膛:“那这样呢?”低沉的声色,刺破沉寂的关雎宫里。
他曾记得哲哲曾绝望的问起,他的心是石头吗?怎么捂还是那么冰冷?直到遇到她,他才知道,即使是石头,也有粉身碎骨全不顾的一天。
他望着她滑下的身子,埋首环抱着,听,是她在哭。
终于,
她嘶吼:“啊--”崩溃。
屋外,范文程听闻,立马带着侍卫赶进时,只望见眼前一幕。
“皇上——”范文程焦灼,此幕,宸妃娘娘刺杀皇上,这是诛九族之罪,他踌躇,上前,又一声令下:“保护皇上,快——”
形势紧迫,侍卫立马手扶腰间宝剑,蓄势待发,听范先生命令,他们瞬时涌入,欲护着皇太极四周,可皇太极寒光闪过,低吼道:“都给朕滚出去。”他脸色瞬时惨白,那一声几乎费劲了他仅剩的力道。
胸口撕裂,他蹙眉,紧覆着右肩,疼意逼入,他还是退了几步。
侍卫不敢怠慢。
“滚出去——”
“皇上,”范文程欲劝阻皇太极,话音刚落,却不料皇太极再怒吼:“不要逼朕在说第三遍。”
滴、滴——
空气静时,她仿若听见他溢出的鲜血,滴答的落下,像是他的泪,流淌而干。身子刺裂的疼痛,岂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苦。
范文程只便渐渐退出,可是皇太极耗尽了体力,只觉眼前一黑,碰——
直直的跌倒于地。
“圣上——”
“圣上——”
范文程立马挥手,侍卫蜂拥而上,海兰珠紧抱着自己,身边一阵混乱,她未颔首,只听见那来回的脚步,她不知道他伤的怎样?不知道——
只知道那日的雪,白如莲,他的血染红了那一方白地。
呼——
寒风呼啸而过时,
雪花如柳絮吹散,弥漫在关雎宫。
啪——
屋门紧紧闭上,尔后,听见一阵声响。屋外范文程命令侍卫将关雎宫封锁,圣上一日未醒,宸妃娘娘不得踏出关雎宫半步。只等待皇上惩责。
夜,寒如水。
金色的火盆里,火焰燃尽。圆木桌边那蜷缩的身影,一动未动。
——真的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个失心疯的男人有什么好?
——还是你在我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你的身,你的心,都还在想着他,是不是?
海兰珠跪坐在地上,天黑之前,有侍女送来饭菜,却不是静儿。隔着纸窗,她也能探到窗外的苍白,雪停了,却严实的覆盖在整个皇宫,映着天际,一道昏暗的白。
那饭菜依旧摆在地上,她未动碗筷,只抱着自己。
——这样够不够?
——这样不够,那这样呢?
脑中尽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她在颤栗,泪水一番又一番的滚落。
为什么?
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残忍?
她怨,是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编织的美梦里,他送她的翡翠十八子手窜;他带她登临凤凰楼宇观晓日;他许她柔情,她赠尔余生;兰幽谷里鸳鸯情。
这一切的背后,是他残忍杀死卓林换回的。
就如同烟火,生的美丽绚烂,却是粉身碎骨的狠绝。
海兰珠啊,她自问,她心中可是真的恨他,当他一剑又一剑刺入自己胸膛时,她愣了!
“啊——”她哭泣着,她胸口窒息,只觉一股猩热的力道喷涌而出,噗——
鲜血直流,她身如松软的泥,眼前一黑,直跌倒于地。
“妹妹,妹妹——”阿古拉在屋外拍打着屋门。
无人应答。
——
——
——
————————————
御书房内,忙的不可开交。
皇后被禁足,皇上因宸妃而受伤。娜木钟便领着众妃立马赶到御书房。玉儿未想到姐姐竟会行刺皇上,任凭皇上醒来想保姐姐,也难平前朝后宫的众议。此次姐姐凶多吉少。
娜木钟一行人踏进御书房时,皇太极渐而转醒,娜木钟见他醒来,接过婢女手中温热的毛巾,李太医在一旁:“皇上,您可要忍住,老臣要为你拔出这剑。”
而他脸色甚差,薄唇失色,额前已布满零碎的冷汗,只低喃:“动...手吧。”
她还记得那年她带着上千族人,归降而来,眼见临近池城,她只见那一袭身影,一手覆在身后,步步走下如龙的台阶。直到城门渐开,她朝他越走越近,在他身边驻足,他未语,只挑眉而笑,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直逼进她。
娜木钟眉心蹙起,为了那个女人,值得吗?
她递给他毛巾:“皇上若觉得疼,便咬着吧。”
他未接过。
李太医劝解:“皇上要是咬着吧,这样减轻一点痛苦。”
他不接,那便让这撕裂的痛楚袭尽他全身,他要知道,比起心痛,还有什么能让无法忍受?!
“动手——”男人气息虚弱,只喃喃。
玉儿走近,原来解铃还是系铃人。纵使人人都劝之,他还是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倔强。
李太医擦过汗水,屋里屋外,冰火两重天。他轻轻撕开皇上的衣衫,直到露出结实的胸膛,伤口的血已干涸,那剑刺若刺的再深一寸,李太医不敢想象。他握住剑柄,稍稍扯出时,
嘶——
皇太极吃痛的蹙眉,冷汗淋漓,他只要唇关。
疼吗?!
伤口撕裂,李太医立马抽出,皇太极眼前一黑。
———————————————————
他的伤好的很慢。
他哪儿也不想去,娜木钟和玉儿只好轮番前往照料她。
玉儿进屋时,才刚刚辰时,那床榻却已是空荡,她环视着整个屋里,却见堆满奏折的桌案边,他疲乏的倚坐在雕龙的实木椅上,一手只撑着额际,似闭目养神。却只穿着明黄的中衣,连外套都未披上。
她步步踏进,他依旧未曾颔首。那个身影,融浸在倦意之中。
“皇上,天气冷,您若不愿披上衣服,要不我再加点儿火炭?”
玉儿原本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料他未吭声,像是默许。
她连忙让苏茉儿在加旺点儿火炉,怕他着凉。
他一声不吭,仿若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皇上,祁大人在御书房外直跪不起。”侍卫进屋禀告,声色焦急。
玉儿怔着,朝屋外探去,天那么冷,祁纳跪在雪地里,神色未变,手中只呈着那把凌霄宝剑,侍卫说他要赎罪,请皇上赐死。她不解,又抽回视线,望着那倚坐的男人。
这天寒地冻,任凭这男人结实,也抵抗不住这风雪欺凌。
没一会儿,大雪覆在祁纳身上,可他依旧一动未动。
终于,皇太极颔首,只言:“让他进来。”
第一百零三章 我放你走,好不好
“让他进来吧。”皇太极轻言。
祁纳领命,起身时,双腿间已冻的麻木,缓缓,他吃痛的蹙眉,全身颤栗,强忍着寒意,步步踏进御书房。
屋外,风雪欺凌。
屋里,暖意融融。
祁纳颔首望着圣上,只‘砰’的一声,直跪于地。玉儿怔着,不解,为何祁大人负荆请罪?
皇太极看过玉儿,低语:“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