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怔着,许些惊慌。
即便她极力掩饰,那神色还是尽收他眼底。
他稳过她肩背,认真的问起:“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垂首,答还是不答?!
“怎么了?”他追问,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
她不语,此梦与卓林有关。她想….他并不会乐意听的。这些日来,让她想起赛琦雅关押时,她去地牢探监,卓林说他死的好惨,尔后他一直在给自己托梦。可为什么梦中会是眼前的男人取出卓林的心?!
“到底怎么了?”他逼问,她的回避,让他很不悦,只抬起她下颚,逼她直视自己。
正当她踌躇之时,侍卫在不远处禀告:“皇上,祁大人在御书房内等候,有急事禀告。”
皇太极抽回视线,先是思及,他派祁纳调查嫣红的事情,兴许是有了进展。他瞥过海兰珠,松开:“你先回关雎宫吧,我去去就回。”
“那我等你一起用膳。”
“你不是饿了吗?你先用吧,别把身子饿坏了。”他揉了揉她颊边:“去吧。”
海兰珠给他福了福身,转而离去。
“兰儿——”他喊住。
海兰珠不解的回望,他再次叮嘱:“一定要听话先用膳,否则…我绝不轻饶你。”
听之,海兰珠笑着点头。
这男人——
他望着她的身影,却若有所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际,皇太极才抽回视线,立马朝向御书房。
——————
御书房内,
祁纳抱拳,神色却凝重:“皇上,幕后凶手查出来了。”
皇太极瞥过,眉心紧蹙,手掌紧覆着桌前的奏折,这一天…他等待了许久,陷害兰儿的人,不是赛琦雅,那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男人深不见底的眼中,散过一道寒光,只厉声问道:“谁?”
祁纳踌躇,事关重大,说,还是不说?!
“谁?”男人转身,又一次问道。
祁纳未颔首,思忖多时,只道一字:“凤。”
夜幕降临时,各大殿内几百盏酥油灯都被点亮,香烟袅袅,鼓乐齐鸣。今儿是腊八节,从初七开始,御厨房便开始张罗熬粥,直至初八丑时,粥已熬熟,管事者先要拈香,然后再将熬好的粥盛入碗里,用托盘进奉到各殿佛像前的供案上。
腊八节的宴席上,
玉儿特意为九阿哥换上了新衣裳。九阿哥的满月宴席,皇上未张罗。此次腊八节她刚好带上他。
天气虽严寒,可大殿里,生了火炉,又一派喜庆之色,立马暖意融融。小九阿哥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那双圆溜溜的黑眸,四处转悠着,望着眼前的热闹非凡,似乎自个也好奇起。
在皇上还未入殿之时,各宫妃嫔也争相过来探望。
“你们瞧这九阿哥生的俊俏,又有福相。”
“是啊,庄妃娘娘好福气,为皇上产下皇子,也让我抱抱,沾点儿喜气,多子多福呀。”
“呵呵——”一阵笑语。
海兰珠见殿时,便见大殿的主位下,玉儿坐在位上,抱着怀中的孩子,嘴边满溢着笑意:“姐姐们真是打趣玉儿,为大清开枝散叶,玉儿责无旁贷。”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尽是温婉:“玉儿进宫时还是个年少的丫头,这些年来,都是姐姐们多担待,玉儿才修得这福分。”
“呵呵,我看妹妹不仅人长的标致,这嘴儿更是抹了蜜似地。”
“……这倒是真要和妹妹多学学。”
“……”
海兰珠回神,是啊,当年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时常因为她,而与自己的额吉塞琦亚处处做对的小女孩,稚嫩而纯真的笑容渐褪去,只剩下那毕恭毕敬的周旋。海兰珠轻叹,在这宫中,生存本来就是一种胜利。
她从玉儿位边擦过时,朝她轻浅的笑过,玉儿点头应答。海兰珠抽回视线后,在哲哲的下方,微微福身,给哲哲请安。哲哲只便轻摆过手,示意她坐下。她便福了福那一身桃红的锦袍,轻坐下。
待皇太极身穿一袭明黄朝服,缓缓走近时,此刻大殿,文武大臣,各宫妃子凛然有序的站起,恭迎圣上,他步步踏上龙椅时,这殿下立马似波潮一般,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跌宕起伏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内。
皇太极轻摆过衣袖,示意众人平身。
尔后,管事者将熬好的腊八粥呈奉给圣上,皇后哲哲,接着后宫五妃。
第一百章声嘶力竭
尔后,管事者将熬好的腊八粥呈奉给圣上,皇后哲哲,接着后宫五妃。
这腊八粥的食料多样,有养心安神的红豆,还有小米,莲子,健脾和胃的大米、薏米,红枣,种类繁多,可加在一起熬却别有一番滋味。
“爱妃和众卿们一起品尝这腊八粥。”皇太极笑过,容颜俊朗。
海兰珠偷偷的瞥过,他人前霸气凛然,英挺的眉目轻挑,即便是笑,也笑的那般风轻云淡,若无其事,而她心中念及的却是四字——‘笑里藏刀’,真是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她噙着衣袖,掩唇偷笑着。却俨然不知自个的视线,何时起时常不自觉的落在那高高在上,坐观天下的男人身上。
不好,不好。太依赖、依恋他,这样真的…不好。
在皇太极一声令下,众人都纷纷开始品尝。
海兰珠也拿捏起食勺轻舀着,她才发觉,桌案上所有的器皿都是黄金而制。她左右打探着,这后宫五妃中,除了皇后哲哲以外,只有她一人享用这特殊的待遇,颔首望向那男人,几分惊讶。
他竟然连这点小事都还挂记着。她又怎会不惊讶?!
她抽回视线,那金勺精致,这样的宴席,她早已习惯,她轻舀着碗中的腊八粥,浅尝着。尔后,皇太极与众臣闲聊起,朝前的大事他今儿夜里,轻轻调侃。
海兰珠在一旁,只尝着那粥,这样的场合,她时常走神,她尝到了红豆的味道,于是…脑中不由想起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原来她尝到的是相思的味道。
“呜哇——”
“呜哇——”
正当大殿里一片祥和时,婴孩的哭声响彻着,回荡着。众人的视线立马朝向永福宫的庄妃娘娘。
玉儿哄着怀里的孩子,轻抖着。皇太极亦转过视线,望向那声音来源处。
哲哲见状,义甲抚唇,思忖对策。
下一刻凤眸轻眯,只笑起,欲出声时,殿下低沉的声音应声而出“呵呵,皇上,您看这小九阿哥也耐不住想要给皇阿玛请安呢,道福。”
原来是多尔衮!
玉儿怔着。
他适时的解围,令大殿的气氛稍缓解。
哲哲便立马应和:“是啊,皇上,这九阿哥可是想要皇阿玛抱抱,哄哄?玉儿——”
玉儿颔首,哲哲笑过:“还不快让皇上抱抱九阿哥。”
“是,姑姑。”
玉儿起身,步步踏上台阶,在皇太极面前驻足,微微垂首:“皇上——”
皇太极轻瞥过她怀中的孩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稚嫩的表情,满脸的无辜。他心一颤,轻叹,抱过小九阿哥。
玉儿怔着,哲哲心中自是暗喜。血浓于水,是这孩子与皇上前世修得福分,今生才有缘做父子。
皇太极抱着,哲哲在一旁轻语:“你看这九阿哥多可爱,见到皇阿玛果真不哭了,这孩子可真有灵性。皇上,您瞧,您有多长时间未来探望九阿哥了。”
惩罚一个人,却不能将所有的怨意付诸在孩子身上。
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可他笑过,颔首,只瞥过一旁的哲哲,余光里,睨见不远处那个女人目光里幽幽的泪水。他的心一瞬之间,仿若被撕裂着。
皇太极强忍的收回目光,与哲哲对视,那黑眸里蕴着不可估量的寒意,哲哲立马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杀气。
他浅笑,只言:“若八阿哥还在的话,现儿一定是活蹦乱跳。哲哲,你说是吗?”
哲哲怔着,皇上这话,到底有何寓意?
她轻掩眸底的一闪而过的惊慌,只迎上皇太极的目光:“是啊,皇上所言极是,只是八阿哥未有这福分。”
海兰珠听之,黯然的放下手中的金勺。
胸口一阵轻闷,她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提及他们的孩子。
——佛说,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有机会,你们必定会再续母子缘分。
——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只是八阿哥未有这个福分。
皇太极黑眸紧蹙,到底是他未有福分,还是有人另有所谋。眉心轻挑,与哲哲对视。
哲哲直了直腰背,定神之后,又言:“皇上,九阿哥出生到现儿,还未取名。还请皇上赐名。”
“噢?是吗?”
他收回视线,又落在怀里的孩子,婴孩撇了撇唇,竟对他咯吱的笑着,小家伙的泪水还落在稚嫩的颊边,刚才那质问,哲哲心里自会明白。
望着九阿哥,他自然而然想起他和兰儿的孩子。原本要花尽心思为那个孩子取上名字,可是…
——皇阿玛,你迟来了。
他淡笑过:“叫福临吧。”
“福临?”玉儿轻喃着:“福气临来。”玉儿立马跪下,谢主隆恩:“谢皇上。”玉儿欣喜着,以后她的孩子叫福临。
——————
哲哲以为皇上会推托,今儿是腊八节的宴席,她刚好借此机会让皇上多见见九阿哥,只是未料到今日皇上一反常态,她趁机让皇上为这孩子赐名,岂料皇上未有推拒,脱口而出。
更让哲哲未料到的是,筵席刚散时,小顺子前来禀告,今儿夜里皇上要亲临清宁宫。
哲哲怔着,这个消息她等了、盼了多少年?!
“阿娜日,赶紧随我回清宁宫。”她立马吩咐阿娜日,形色匆匆,以为在这宫中早已练就泰然自若之色,却不想这男人一声青睐,她便乱了方寸:“快——”她步伐加紧。
阿娜日见主子兴致盎然,自是高兴:“主子,您慢一点儿。”
“你待会儿吩咐御厨房再做点儿皇上喜欢的松糕。”她等不及:“阿娜日,要不你现儿就去。这事别耽搁了。”
“娘娘,您还记得皇上喜欢吃松糕?”
她怎会不记得?!难掩欣喜之色,她连忙遣下阿娜日,匆忙回到中宫,她径自打理着自己的妆容,这唇脂、香粉都是上等之品,轻轻抹过,却听见屋外一阵脚步声。
她整理着锦袍,只见那双黑色锦缎朝靴,落入眼底,她颔首,福身:“皇上,您来了。”
皇太极踏进时,支手覆在腰际,环视着整个清宁宫,见她请安,他挥袖:“起来吧。”
哲哲笑过,难掩心中欣喜:“皇上今儿夜里怎想起臣妾的寝宫。”相敬如宾的感觉,她不敢多说一句逾越的话语。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快乐的。
皇太极未语,依旧环视着屋里,像是打探着什么。
“皇上,在找什么?”哲哲不解的问起。
“哲哲,你还记得封妃那日,朕写给你的册文吗?”
“自是记得,臣妾不敢怠慢,一直记于心里。”
“是吗?”他问起:“可朕忘了,你能给朕找出那锦绸册文吗?”
哲哲更是不解,皇上今儿夜里突然要这册文,又有何用?她未动声色,皇太极转身,意味深长的问起:“怎么了?” 哲哲福身,应答:“臣妾这就去取。”
那册文,她放在柜中,用贵重的紫檀雕花木盒给呈着。啪——她轻轻打开,依稀能闻到幽淡的紫檀香,从那盒中取出册文。她俯首,递给皇太极:“皇上——”
可他未接过,只语:“哲哲,你给朕念念。”
只迎来诧异的眼神。
哲哲不敢违命,轻打开,明黄的绸缎里字迹游润有余。
“念吧——”
她喉间轻咽,念起:“…天地授命而来,既有帝皇一代之治,则必命匹配心腹视为皇后……特赐予册宝,位出诸妃之上,命为清宁宫中宫皇后。尔勿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勿违朕之圣意。”
语音刚落,
只见男人一笑:“勿违朕之圣意?!”几分嗤笑:“勿违朕之圣意。”
前句是反问,而后一句,他目光如炬,唰的朝向她,她一怔,终于看明筵席上那不可估量的怒意在哪,哲哲愣着,望向眼前的男人。
屋里立马陷入了沉寂之中。
阿娜日碰巧推门而进,只奉上那松软的松糕,放置在桌案,还未察觉屋里暗藏紧窒的气势,
岂料圣上忽而挥袖,啪——
瓷盘爆裂。
“朕要你谨记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你怎会有如此蛇蝎之心,令人发指,令朕惊诧?!”
——朕要你谨记贤德之训,使天下妇人效仿,你怎会有如此蛇蝎之心,令人发指,令朕惊愕?!
皇太极低吼,夹着威慑的气势,哲哲怔着,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太极,阿娜日惊慌,直跪下:“皇上息怒,若皇上不喜欢这松糕,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换上。”阿娜日只顾及着主子。
哲哲未语。
皇太极挥袖,指着跪地的阿娜日,斥吼道:“给朕滚出去——”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阿娜日拼命的叩首。
“阿娜日,还不快滚出去。”哲哲低喊,只瞥过跪地的女人。皇上今夜前来,很明显是兴师问罪,怕是要牵连他人,哲哲立马将阿娜日打发走。
阿娜日惊慌失色的退下,暗夜里,朦胧细雨,今夜的清宁宫必将扬起轩然大波。
屋里,沉寂。
四眸对视,彼此的目光中撞击着激烈的火花。
哲哲握紧拳心,男人狠狠的拽上她,不料下一刻,她直撞上男人的胸前,哲哲眼前一黑,疼的蹙眉,只觉皇太极紧握着她肩背,质问道:“你这一招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真的令朕另眼相看!”字句震撼。
“臣妾不知皇上所言。”
“不知?”
“你以为朕全然不知?!你以为事事掌控,将朕玩于股掌之间?你别忘了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我皇太极办不了的事!当初祁纳婚宴,海兰珠中毒,幕后凶手不是赛琦雅,而是你——哲哲!”
哲哲怔着,她颤栗,东窗事发。巨石积压着心房,一时之间崩裂。
“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懂。”她挣扎着。
“你不懂?”皇太极嗤笑:“那朕一样一样细数给你听。”
不,哲哲瞠目结舌,只觉右手隐隐颤抖,她的手疾又犯,可皇太极根本不放过她:“你陷害海兰珠,却将此事推托到赛琦雅身上。哲哲,真是一箭双雕啊!”
“赛琦雅是臣妾嫂嫂,臣妾没理由加害于她,即便臣妾对海兰珠有所介怀,那海兰珠昏迷不醒时,臣妾大可不必,大费周折,想尽办法去救她。若如皇上所言,那臣妾先害海兰珠,又救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捏起她下颚,愠怒的望着她:“徒劳?!这便是你聪明之处,欲盖弥彰,先加害海兰珠,若她福浅,便逃不过那浩劫。朕当时下令,海兰珠若有三长两短,你们跟着一起陪葬。你动摇了,海兰珠死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立马改变当初的计谋,故作献上偏方,要救海兰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迷惑众人视线,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凶手是赛琦雅。”
“——”她怔着。
“嫣红,祁纳府上的婢女。”
“臣妾并不认识什么嫣红。”
“不认识?呵呵…赛琦雅是蠢,她利用静儿,而你利用嫣红。可是…赛琦雅愚蠢自傲,用的是‘胁迫’,而你…你曾施恩于嫣红一家,嫣红是为报恩,才受你指使,祁纳婚宴,嫣红悄悄用木耳混入马肉之中。食物相克,海兰珠中毒,难产。事后嫣红将此事推拖到赛琦雅身上,所有人自然以为幕后凶手是赛琦雅。”
“皇上——”
“还要朕继续说下去吗?你对嫣红有恩,她自是不轻易出卖你。”
“呵呵——”哲哲明白了,全然明白这男人的城府。她笑起,身子不由的退了几分:“所以皇上借八阿哥大赦令之机,放回祁纳府上的掌事者和婢女,包括嫣红在内。一来所示皇上的仁德;二来皇上可是要跟踪嫣红,放长线掉大鱼。”
“所以…你按耐不住。怕夜长梦多,你几次欲除掉嫣红,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忠诚最能守的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呵呵——”哲哲后退着,直撞上厚重的圆木桌,那明黄的锦绸册文跌落于地,她怔着,凤眸里不由的渗着泪花,她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右手控制不住的抖动,却狠狠的覆上,不愿在他面前,如此狼狈:“那皇上呢?皇上明知不是赛琦雅所为,却也要利用此事,将赛琦雅扣押,为海兰珠报仇,不是吗?”
他早就怀疑她,在她面前却不动声色,暗渡陈仓。
哲哲闭眸:“若说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皇上比臣妾胜出一筹,若说城府,哲哲这一辈子都看不透皇上您。”
“哲哲——”他低吼。
她睁眸,望过册文里的一字一句,尔勿以清廉、端庄、仁孝、谦恭之义训诲诸妃,更以贤德之训,使天下夫人效仿。
清宁宫外,那一抹暗掩的倩影,眸间渐黯,视线飘向那朦胧的细雨,思忖,冲进那雨水之中。
屋内,
哲哲咬紧唇瓣,泪花直颤,紧握着颤栗的右手,回首望过眼前的男人:“皇上可还记得,为保科尔沁与大金的和睦,额吉葛莽古思,将臣妾许配给您。臣妾那年十六岁,出嫁前往大金那晚,额吉覆着臣妾手心问起,为了科尔沁,要你嫁给从未见过的男人,委屈你了。”
她视线渐远:“那一年,我穿上红色的嫁衣,乘着马车前往。您率领部下从赫图阿拉城出发,北行三百余里到达辉发部,邑尔奇山城,您在那儿迎娶我,那一日,我掀开帘幕,第一次见您,白驹之上,您紧握缰绳,轻睨过我,风轻云淡,唇边浅笑,却在我心里滩下一池涟漪。”
她闭眸,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您就是大金的四贝勒,我哲哲的夫君,我要花尽一辈子爱的男人。我为你生下三个琪琪格,你抱着虽笑,可我心里万分失落。这一生,我像是画地为牢的奴,想为你生个皇子,寻遍各种药贴。”她的右手越来越颤,她无法控制,桌椅传来铿锵的声响,她俯着身子,紧握住:“可为何会这样?为什么???”
这是她的惩罚?!
是吗?
泪水直落。
皇太极轻叹,只言:“你违朕之圣意,这中宫之位,何以胜任?”
“皇上——”
女人跌坐于地,颤栗,抽蓄。
——————
关雎宫,一阵敲门声。
海兰珠披上衣衫,轻开启屋门。眼前倩影,被雨水淋湿,她怔着:“玉儿,你怎么了?”
那轻颤的睫毛沾着水花,玉儿冷的颤栗:“姐姐——”
“到底怎么了?”她为玉儿擦拭着雨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试图拉着玉儿进屋,玉儿反手紧握着海兰珠的手臂:“姐姐,我知道凶手是谁?”
玉儿的话,让她不解。
柳眉蹙起,她问起:“什么凶手?!”
“当日姐姐中毒,八阿哥早产,不是我额吉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海兰珠怔了怔,她虽曾怀疑此事有蹊跷,可为何今儿夜里,玉儿冒雨前来道出此事?还是…“玉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玉儿握起海兰珠的双手,又一遍喃喃:“今儿夜里皇上前往清宁宫,是兴师问罪。”
她瞠目,去清宁宫,兴师问罪?她退着,玉儿是何意?
“我听见…”
“听见什么?”她焦灼。
“听见这一切都是…姑姑所为。”
冷风潇潇,只拂面而来。
万般猜测,都没有亲耳听闻真相来的震撼。
“姑姑——”海兰珠拂去玉儿的手臂,退着,撞上了身后的桌椅:“为什么会是姑姑?”
当日姑姑献上药方,救她一命。
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阴谋。
她纠紧自己胸前的衣衫,只觉窒闷,重喘着。为什么会这样?姑姑为何如此怨恨她?!
为什么?
——————
永福宫,
屋外雨水依旧,屋内烛火黯淡。
玉儿听着沥沥雨声,恍然如梦。
她跪在赛琦雅的画像前,半掩着眸心,额吉自尽前,她去牢狱探望,那是她最后一次与赛琦雅相见。额吉在她掌心写的那两字,不是别的,是‘哲哲’。
她摊开掌心,似乎感觉那两字印刻在自己的骨血里。
在这九重宫闱,忍耐,是她学会的第一件事。
“呜哇——”
“呜哇——”
婴孩的哭闹声。
玉儿回神,连忙起身,只抱起九阿哥:“福临,别哭。有额娘在,你别哭——”可她随着孩子一起哭泣,她声色颤栗,泪水滑落,染湿了九阿哥的脸颊儿,孩子更是扯着嗓子哭闹:“呜哇——呜哇——”
“福临。”她喃喃着:“你也不喜欢额娘,不喜欢这样不择手段的额娘,是不是?”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紧抱着孩子,身子跌落于地。
——————
‘呼——’
风声呼啸,雪花肆虐横飞。
佛堂里,檀香袅袅,海兰珠俯身,深深的叩首。她闭眸,试图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沉静…沉静…
可没有用,她的心似火炉,灼烫不已。姑姑被皇上禁足,那么玉儿所言,全是事实。
她唇中喃喃着佛经,可是——
啪——
佛珠瞬间断裂,唰的散落一地。她瞠目结舌,望着满地的佛珠,心不由一怔,是大凶之兆。
“娘娘——娘娘。”静儿在佛堂外静候着。
海兰珠回神,一颗心忐忑不安。她一颗颗拾起佛珠,静儿看过,连忙给娘娘拾起,她怔着,只抓起静儿的手臂:“静儿,随我去趟清宁宫。”
“娘娘——不可。”
该来的,总会是要面对!
第一百零一章 相爱相杀
清宁宫,孤清,冷寂。
海兰珠敲门而入,环视着,却见哲哲倚坐在榻边,唇瓣失色,见来者是她,哲哲失笑的问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
她只想问个究竟:“我来探望姑姑。”
“探望?”哲哲笑过,鬓发几分凌乱,颈边的衣扣微敞着,她起身,只步步凑近海兰珠,花盆底鞋踏过,只听见咯吱的声响。哲哲端倪着眼前的女人:“还是前来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
海兰珠迎上哲哲的视线:“姑姑,你可有听过《地藏经》里一句话。”
“——”哲哲听着下文。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根本不屑来落井下石。”
“呵呵——”哲哲昂首,大声的笑开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喃喃,好一个有神明:”呵呵——”那纵容的笑声里,俨然透着几分凄凉,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