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我死的好惨。

卓林明明是自杀,可这幻影一遍遍喃喃。

“宸妃娘娘,塞琦亚被关押在此。”

直到侍卫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海兰珠才立马回神,长叹着:“嗯,你先下去吧。”

“娘娘,皇上有令,奴才要在一米之外守着您。”

她回望,看来皇上还是放不下心,可他能应答她来见塞琦亚,这便是破了天荒。海兰珠只便点头,

“皇上还有令。”侍卫又打断,海兰珠一怔,又等待着下文,静听着:“不能超过一刻钟。”

原来如此!

海兰珠这才转身,理了理长袍的折褶,这才朝眼前的笼狱望去,狱中的女人背对着她,只仅剩那单薄的中衣,她怔了怔,只是有所感触,塞琦亚,自她有记忆以来,

她怔了怔,只是有所感触,塞琦亚,自她有记忆以来,是那样雍容富贵之人,又极其注重自己的仪表姿态,这样的赛琦雅,她第一次见之。

海兰珠靠近那牢狱,花盆底鞋踏过,发出‘咯...咯’的声响,狱中的女人先是一怔,尔后,转身。

四眸对视,只隔着一道厚厚的笼狱,赛琦雅笑着。

海兰珠打量着她,发丝许些凌乱,颊边还有许些污渍,白色中衣上有渗着鲜红的血迹,看样子是受了重刑。而双手被铁链锁住,赛琦雅就那样站立,亦审视着眼前的女人,笑意越深。

她自己也未想过这一天,对面的女人,一袭锦袍,而她...落魄,邋遢的像路边的乞儿,呵呵...她也会有这一天?!

即便如此,赛琦雅还是直了直腰背,眯着凤眸,骨子里还透着不容打磨的骄傲。

“是来看好戏的吗?呵呵——”鬓发凌乱,在那一声笑意时,微微吹拂起。

海兰珠先未语,前来时她曾想过,要说什么,该说些什么,但在亲眼目睹赛琦雅此刻的惨状,她却沉默了。

她从小就是在这女人的压制之下,艰难生存,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察言观色,每一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女人,尔后又怕遭到一顿毒打。每一次她伤痕累累却不敢回家时,科尔沁的大草原下有一方深潭,她时常躲在那儿,在月下,一个人抚伤。

这一些...于她而言,是场梦魇。

“看到你想看的吗?”赛琦雅问起,又嘲弄道:“收起你那眼底的怜悯,我赛琦雅从不需要你可怜。”

海兰珠才回神,眸间轻掩:“我从未觉得你值得可怜。”她的声音很浅,出声时,映荡在这晦涩的牢狱中:“我来,只是看看我的仇人,到底是怎样的下场。”

她虽等待这一天,那么多年。来却时,只是没意想中那么快乐。

——

从地牢回宫,海兰珠一直浑浑噩噩,回屋后,她径自坐下,只撑着额际,思忖着。与赛琦雅的每次对峙,她仿若要提起十分的精力,与她对抗,尔后,一阵疲惫。

“毒不是我下的。”

“我是逼过静儿,可我犯不着前后不到一月的时间,再用同一种法子去陷害你。我傻吗?就是陷害你,也得想个聪明的法子。”

“不是我赛琦雅做的,即便用重刑我也不会承认。海兰珠,你听明白了吗?”

她的头很疼,裂了似的。她闭眸,逼着自己静下。
而屋外静儿急匆匆的赶来:“娘娘,如莹姐姐来探望您了。”

如莹?!

她一阵雀跃,立马起身。

“娘娘万福金安。”

如莹恭敬的福了福身,海兰珠立马拉起她的身子:“快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美丽的新娘子。”

如莹垂首:“娘娘,您受苦了。”她紧握着海兰珠的双手。

“快坐,快坐。”海兰珠拉着她坐下,像一旁的静儿递了眼色:“静儿,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静儿合门,退下。

两人一见面,寒暄着不少。又带着如莹望着悠车里熟睡的小八阿哥。

“娘娘,幸得您和小阿哥安好无事。您知道吗?如莹得知此事,一直焦灼,可是如莹见不着娘娘,此次得皇上批准,如莹立马来探望娘娘。”

海兰珠笑着:“没事儿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可她心中好一块巨石积压着:“如莹,我去地牢,就是卓林曾关押的地方。”

卓林?!

如莹一阵惊惶。娘娘为何此刻提及卓林?如莹拿捏茶水,只掩着仓惶之色。

海兰珠又言:“我踏进时,好像见着卓林的幻影,他说他死的好惨。”

啪——茶水打翻的声响。热烫的碧螺春洒了一地,如莹下意识的俯身去拾,却不料割破了手指,嘶——

她吃痛的低喃:“啊——”

“如莹,怎么了?”海兰珠连忙扶起她。

如莹垂首:“娘娘,你别乱想。你不是说了,那只是幻影,只是幻影。”

海兰珠覆上如莹的手:“如莹,你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影?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为什么他说他死的好惨?”

“娘娘,我看您是多想了。幻影只是虚幻的东西。”

“可每一次,他都托梦告诉我,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尔今,我找到了,他在天有灵也会原谅我,祝福我,你说是吗?如莹?”

“娘娘,正如您所说,卓林是在祝福您。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卓林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您现在有皇上万般宠爱,还有小八阿哥,这才是天伦之乐。而天下女人哪个不羡慕您?”

是啊,她还在担心什么?

当年在那山洞,她醒来之时,那把流光已深深的刺入他的下腹,她一直以为卓林失心疯发作自杀而亡,为什么那幻影,撼动着她。还是...他真的是惨死?!

不——

海兰珠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见如莹安抚,她掩藏着,只回以淡笑。

尔后,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天南地北,直到料到如莹的丈夫——祁纳。

如莹笑了笑,有身为女人的幸福,也有几分空烙的失落,海兰珠揣不透,这样的神情,她有过,那是一种犹豫、不决。

“娘娘,时候不早了,如莹也还回府了。”

海兰珠甚是不舍,可天下终究无散之宴席:“有空的话,多来宫里坐坐。”

“嗯。”如莹轻应答着。

“你知道...我这儿总算那般冷清。”

第九十六章 惩处

“你知道...我这儿总算那般冷清。”

如莹怔了怔,这‘冷清’并非冷宫无人问津的清肃,而是这宫中有几人能视娘娘为真心知己?!

“一定的。”如莹许应。

“还有一件事。”海兰珠又覆上如莹的手:“你现而是祁府的主子,若有时机为我打探下有关我那日中毒之事。”

“娘娘有何发现?还是...有何疑虑?”

“此事你莫张扬,种种证据指向塞琦亚,皇上将她压入地牢,可凭我十几年来对塞琦亚的了解,这事背后怕是另有其人。”

“娘娘——”如莹怔了。

“只是怀疑,这宫中还有谁既想除我,又想借塞琦亚之手,以达到一箭双雕之计呢?”

海兰珠眸间微暗。

“哇——哇——”

婴孩的哭声,刺破了屋内的沉寂。

海兰珠立马回神,俯身,抱起小八阿哥。

“哇——哇——”

海兰珠轻哄着,静儿和乳娘兴许是听见孩子的哭闹声,便立马赶进了屋里,小八阿哥是饿醒的,乳娘接过,安抚着。

海兰珠瞥过如莹,示意的让她记住今儿她所托付之事:“如莹,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府吧。”

如莹福身:“娘娘,早些歇息。如莹先行退下。”

皇太极命人选了良辰吉日,为小八阿哥做满月宴席。洗三时,海兰珠错过,这一次他要加倍的还她。

当时她昏迷,他曾许下承诺,只要她醒来,他要为她和小八阿哥积福德,大赦天下,此日,与天下子民共乐。今日她一袭湖蓝的长袍,依旧淡妆,微描眉黛,倒是清雅俗脱的很。

海兰珠为小八阿哥换上赞新的小衣裳,每一件都是她亲手缝制。“咯——咯”小八阿哥瞧着海兰珠,咯吱的笑开了。

她抱起:“孩子,可知今日是你满月宴席?”宴席上,依旧觥筹交错。满朝文武大臣恭祝圣上喜得龙子,一派喜庆之色。

按排位,哲哲依旧坐在皇太极正身边,却不想皇上破例,让海兰珠在自己的右侧坐下,与哲哲平起平坐。

皇太极笑言:“今儿是小八阿哥满月宴席,哲哲,你自不会介意朕的安排吧?”哲哲垂首,义甲轻抚唇,只回以笑言:“当然不介意。”

哲哲只瞥过一旁的海兰珠:“兰儿是我们科尔沁的骄傲。终得为皇上生下皇子。”

海兰珠淡笑:“谢谢姑姑。”

在宫中多年来,亦习惯这台面上的周旋,只便随遇而安吧。皇太极环视着整个大殿,又缓缓道来:“今儿宴席,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低沉的声音,似乎刺破了大殿的热闹。

尔后,众臣放下酒樽,只静待。又纷纷猜测皇上到底何事要在八阿哥的满月宴席上宣布?沉寂。哲哲怔着,同样在揣摩,众妃也一样。

而海兰珠的视线转而朝向他,之前,怎未听他提及过此事?

皇太极察觉她的好奇,俊朗容颜只浮着的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又抽回视线,瞥过一旁小顺子,嘴角微咧,浅笑,轻击掌,小顺子毕敬的取出那明黄的锦缎圣旨:“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瑕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诏令中规定除十恶之罪不赦外,其余等罪“咸赦除之。”

大殿哗然。

海兰珠亦是,

八阿哥诞下,他竟颁布了大清国以来的第一道大赦令。

尔后,小顺子又继续念之。

一字一句,落入海兰珠耳畔。

玉儿在殿下,听到这第一道大赦令时,她手底一松,掌间那红色的锦盒,跌落于地。她有些恍神,皇上是这般重视姐姐的孩子。

那她腹中的婴孩呢?!锦盒跌落的声响,回荡在大殿,打破了沉寂。

众人视线,不由的转向那声音来源处。

直到玉儿回神之际,才发觉自己已成聚焦。

她垂首,只俯下身子拾起锦盒。尔后,又起身,缓缓的走出,只在殿下直跪下:“恭喜皇上,恭喜姐姐。玉儿特地为八阿哥准备着满月的礼物。”

“是吗?”海兰珠一喜,欲起身,牵她时,却被皇太极一手拦下,他朝小顺子递了个眼色,小顺子便立马下了台阶,取过玉儿手中的锦盒,再踏上,跪下呈在皇太极面前,皇太极笑过:“兰儿,看看玉儿这个姨娘给八阿哥准备了何礼物?”

海兰珠笑着,可瞥着殿下跪下的玉儿,又甚不是滋味,可皇太极一手拦下她,她岂能在众臣面前,忤逆他,只便立马接过礼物,玉儿奉上的是一枚小金锁,用红绳穿过。

海兰珠看过,甚是喜欢,又当下里给八阿哥系在了脖子上。

见玉儿依旧跪在地上,海兰珠不忍,立马朝向皇上,虽不语,皇太极早便察觉她的意思,他瞥向大殿之下:“起来吧,玉儿,你的心意,朕和你姐姐都领了。”

可玉儿不起,垂首。

见状,皇太极英挺的眉心微蹙起:“怎么了?”

“皇上喜得皇子,又颁布大清朝第一道大赦令。”玉儿缓缓说来。

“然后呢?”皇太极挑眉:“继续——”

“玉儿恳请皇上赦免玉儿额吉之罪。”

海兰珠一怔,这的确是个好时机,只便看皇上的答复,更何况君子一言九鼎,玉儿在此刻提出,是置他于两难之中,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当大殿沉寂之时,

皇太极酣然一笑:“玉儿。”他轻喊过她,若有所思的道来:“朕诏书上写的清楚,除十恶不赦之罪,咸赦之。”

除十恶不赦之罪。玉儿震惊的颔首,只迎上男人深邃的眸,那幽黑中窥不出任何情绪。“你额吉作恶多端,怕是连长生天都救不了她。”

皇太极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玉儿倒吸着一口气,身子像泄了气似地,跌坐着,愣愣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帝王之风,不容忤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男人?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薄唇边说出的竟是如此的话语。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对她,俨然只剩下狠绝。

玉儿眸底的濡湿颤栗着,良久未语。

皇太极让她起身回位,她愣着,苏茉儿在一旁看着,焦急,又连忙拉起玉儿:“格格,起来吧,您快起。”这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若惹得皇上龙颜不悦,这可如何是好?!

玉儿是在苏茉儿的搀扶下回到原位。

大殿在一阵沉寂之后,在皇太极的一声令下,小顺子又取出另一道圣旨,看着明黄绸缎上这一行行字迹,小顺子咽了咽,此事攸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当小顺子照着圣旨念及立八阿哥为太子之时,殿下又是一片哗然。

哲哲不可置信,侧目望过皇太极。玉儿听之,还未缓神,只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娜木钟只在一旁观睨,这出戏可算是有意思了,哲哲、玉儿、海兰珠,种种神情,落入眼底。

有愠怒、诧异和惊愕。

众臣只怕在这宴席之上惹得龙颜大怒,今儿毕竟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可心底都不禁思及,且不说这大赦令是大清朝第一条,皇上当真一意孤行,立一个刚满月的婴孩为太子?

“请皇上三思。”

敢出此言,乃是代善。

他放下酒樽,踏出,只跪下:“八阿哥年岁还小,立八阿哥为太子此事,还望皇上三思啊。”

话音刚落,众臣却如潮般,像是说好了似地,一同跪下,齐声道:“皇上三思。”

海兰珠怔着,并不是因为众臣阻挠,而是…她侧目,望见身旁的男人,一言不发,眸底更是幽深,握着座椅的手不由的紧了紧,海兰珠担忧的覆上,他只用余光瞥过,察觉她眼底的寓意,仿若与那群众臣一样,一遍遍的再告诉他,请他三思。

三思?!呵呵,好一个三思。

他爱那个孩子,就如爱她一样,爱屋及乌。

他想摘下满天繁星,取下整个天下,双手奉呈上。

兰儿啊,兰儿,若你也要劝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孤军奋战。

他看着她,虽不言,眼底却是淡淡的愁绪。

她的手紧了紧。

只听他一句低吼:“谁再敢阻挠,朕绝不轻!”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

海兰珠抱紧怀中的婴孩,他一手将她手心握在手底,她垂首,又仿佛听到他微笑的问起:一个人的爱有多浓郁,才敢乱这天下之大不为。兰儿,你说我敢不敢?! 到底有多痴迷。

才敢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去爱?

晦涩的地牢。

塞琦亚坐在那肮脏的草堆上,牢狱里,高高的上方,只露出一方光明。午后的阳光,一泻而入,她抬头,却又听见地牢里喝酒划拳声。

她转过视线,那一群侍卫正吃喝的正欢。

而狱外,爆竹轰鸣,即使见不到,她也能猜出,今儿定是什么好日子。

没一会儿,一喝的醉意的侍卫,打开牢狱,给她扔了点丰盛的饭菜,她问起:“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眸中几分轻嗤。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今儿可是八阿哥的满月宴席。喏…这八阿哥可是宸妃娘娘诞下的龙子,皇上这龙颜大悦,不仅宴请文武百官,而且与天下子民一齐共乐。”

“噢?”塞琦亚听之,只觉是浓浓的嘲讽。

宸妃娘娘。呵呵——她唇边轻扬,依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宸妃娘娘,与天下子民一齐共乐。望着地上几盘好菜,这可是海兰珠在她面前,得意的炫耀?

思及,她踢翻。宁远饿死,也不尝。

侍卫一怔,怒意的朝她指点着:“怎么?你还嫌弃了?塞琦亚福晋呀,没想到你从前风光,倒也落地这般境地。我还就告诉你,皇上特意下了大清朝第一道大赦令,可皇上偏偏对你的罪行,设为十恶不赦,呵呵,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坐着等死吧。哼——”

赛琦雅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天。那日依旧是个艳阳天,地牢里也依旧一股霉腥味。“吱——”一声清脆的声响。赛琦雅抬头,望着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她嘴角咧着:“你又来做什么?”她笑着,一直蜷在地牢的角落里,未动身。海兰珠只是静立着,又转过身,望向身后的人儿:“玉儿,我只能帮你到此。”

玉儿?!赛琦雅怎么也没想到。玉儿,她的玉儿,听及那两字,她立马抬头,只见海兰珠离去,玉儿匆匆的跨步上前,攀着厚重的木柱,隔着这笼狱,望着赛琦雅:“额吉,你还好吗?”

赛琦雅几乎是爬至门前,紧握着玉儿的白净的双手:“傻孩子,你怎么来这儿?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我拜托海兰珠姐姐,才求得来探望你。额吉,我好想你。”

不消一刻,母女俩,泪流满面。不知怎的,见赛琦雅的泪水,玉儿心里甚不是滋味。

她的额吉是那样趾气高扬的人,她曾以为像额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落泪?!

她瞬间感觉到,这一次会是生离死别?!

玉儿紧紧的反握着赛琦雅的双手,可赛琦雅见自己满是污渍的掌心,先是一怔。才发觉自己现儿的模样有多狼狈。

她抽出双手,又抚了抚自己凌乱的发丝:“你走吧,快走——”

“额吉”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走——你赶紧走。”赛琦雅一边说来,一边理着自己的发丝。

“额吉,你陪我说说话好吗?”玉儿渐渐的跪下,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只垂首,也不顾这地牢里有多晦涩和肮脏。

赛琦雅怔着,手中的动作愣在了空中。

——额吉,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玉儿其实比她更聪慧,在这宫里,她走的每一步甚是谨慎。赛琦雅仿若想起了什么,直直的爬到牢门前:“玉儿,在这宫里,你只能相信自己。”

玉儿不语。

“听额吉的话,不论何时,你都只能信你自己。”她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她现儿也快五个月的身孕:“若以后额吉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还有你腹中的孩儿。”

良久——

“额吉,玉儿只想问你一句。”

“说——”

“海兰珠姐姐中毒,可与你相关?”

“另有人下手。”赛琦雅只道出这五字。

“谁?”玉儿警惕的颔首,只盯睨着赛琦雅。

赛琦雅摊开玉儿的掌心,轻轻写道,又将她拳心握紧,只见玉儿瞬时色变。

“额吉——怎么会。”

赛琦雅咧唇轻笑:“你走吧,不要再来看我。”

她驱逐着玉儿,又厉声道:“走啊——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我赛琦雅一生的骄傲。”那眸中的莹润彻底崩裂:“走啊。”

——

侍卫匆忙前来禀告时,皇太极还在关雎宫,抱着小八阿哥,轻哄着:“孩儿不哭,孩儿乖。”

“报——”

一声刺破了关雎宫的宁静。

海兰珠手腕支撑着额际,听到那一声‘报’,立马回神,这声色像是有急情禀告。她立马起身,接过皇太极怀中的孩子:“你快去吧。”

皇太极定了定神,为她别过落下的鬓发,未语,转而便退下。

海兰珠好奇的拾起八阿哥颈上那枚金锁,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孩子又咯吱的朝她笑了笑。

“何事如此慌张?”皇太极推门而出,见侍卫单腿跪地,行色匆匆。

“回皇上,赛琦雅在地牢咬舌自尽了。”

幽深的眸底闪过促狭,只是一瞬,又俨然掩藏惊愕之色。

——

永福宫内,一阵哭丧。

海兰珠站在宫外。

“额吉——呜——”

只听见女人幽幽的哭泣声。海兰珠在外矗立,躇踌着,那日侍卫前来焦急禀告,赛琦雅在地牢咬舌自尽。海兰珠知道,在见过玉儿最后一面后,赛琦雅便做好了死的打算。

天色沉寂,天空竟浮起着雨点。

落在她脸庞,几分凉意。

海兰珠颔首,望着暗色的天际。一切都是轮回而已。塔纳死的那年,天色也是这样阴沉的令人压抑。

她亲眼目睹塔纳死在赛琦雅的刀下,献血崩流,海兰珠还能忆起那个画面,至今依旧心有余悸。尔今,赛琦雅自尽,是为额吉偿命。

海兰珠闭眸:“额吉,你若在天有灵,是否看见?赛琦雅了段了自己的性命。额吉,你都看到了吗?”

皇太极只定了塞琦亚一人之罪,对外宣称畏罪自尽,吴克善立刻从科尔沁赶至盛京,

而赛桑不愿前往,塞琦亚毒害海兰珠,赛桑心有决定,若不将塞琦亚驱除族谱,怕是无法给皇上一个交代。

塞琦亚的葬礼门厅罗雀,玉儿直直的跪下,穿上一袭白色的孝服。

哲哲前往,玉儿已是泪尽,阿娜日为哲哲点上檀香,又递给哲哲:“娘娘。”

哲哲接过,上香,只插入面前的香炉里,凤眸半掩,只言:“嫂嫂,一路好走。”

语毕,玉儿颔首,望向眼前的哲哲,今儿特意一袭素雅的长袍,哲哲朝她走来,只轻拍着她的肩背:“孩子,节哀顺变。”玉儿未语,半掩着眸底。

“嫂嫂也不愿你伤心过度,别忘了,你有孕在身,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额吉葛将额吉在族谱中除名”玉儿疲惫的闭眸:“额吉死后却未有安身之地。”

“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玉儿笑着。

——记住,在这宫里,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姑姑你瞧这儿多冷清,可额吉生前是热爱热闹之人。又极其注重一身仪表,她死后,我特意为她擦净了身子,为她梳上她最爱的发髻。”

“姑姑知道,你一直都是孝顺的孩子。”

玉儿笑着,只望着哲哲,长叹:“姑姑你走吧,别惹了一身晦气。”

哲哲俯身,扶着玉儿的肩:“为何对姑姑如此生疏,嗯?”她问起。

玉儿迎起哲哲的视线,四眸对视,却未语。

眸光渐冷,似渗着激烈的火花,正当这两股眸光碰撞时,玉儿却忽而抽回视线:“姑姑多想了,在这宫里,我能依靠的只有姑姑您了。”

“嗯。”哲哲满意的点头,意味深长的拍着她肩背:“玉儿,好好护着你腹中的孩子,姑姑也会护着你,只要是阿哥,你便有机会。”

“是吗?姐姐生下八阿哥,皇上欣喜若狂,在满月宴席之上立八阿哥为太子。”

“天下未有不变之事,再者,当年父汗立储英为太子,也未得善终。更何况,八阿哥才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孩,皇上不过是爱屋及乌之心。可一个人的力量,势单力薄。有整个前朝,元老,众臣在,什么事都会有变数,只得问你,敢不敢?”

玉儿闭眸,脑畔,电石火光般闪过。

“敢。”

玉儿在孝满之后,出永福宫透气。

苏茉儿欣喜,只搀扶着玉儿:“格格,您终于肯出来了见见光,透透气,苏茉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

玉儿侧目,只轻言:“傻丫头。劳你如此担忧我。”

苏茉儿神色渐暗:“格格,这些四十多天来,我真担心你。你不肯见人,又不肯出寝宫,怎么劝也劝不动。您说,我怎么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