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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刘弛的表现就外露多了,他本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异母弟弟逃亡之后反而走了大运,竟还当上了一郡的长官。
眼看着从小就不爱学习俨然反面教材的兄弟却突然峰回路转一跃成为自己上级的上级,刘弛心里那滋味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就甭提了!
饶是如此,他还得跟着老父跑到这里来跟着拜见。
这成什么样了,当儿子的,竟然还要父亲来亲迎?
刘弛越想越是不对味,好几次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再看看刘远身后那帮杀气凛凛的士兵,就又萎了。
如是几次,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刘远恍如未见,绕过县令,倒头便朝刘薪一拜:“不孝子远,拜见阿父,连日来累得阿父担惊受怕,忧心儿子安危,远实为不孝,还请阿父责罚!”
刘薪这些天确实没少担惊受怕,但怕的却不是这个小儿子的安危,而是全家会不会被他连累,此时一听刘远的话,面上就更有点尴尬了,眼看周围民众连同长社县令还都在瞅着他,此时刘薪若是说出什么真要责罚他的话来,只怕大家要说的就是刘薪不慈了。
“起来罢!”刘薪干巴巴地道。
“多谢阿父宽宥!”刘远闻言,起身起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再客气一下的意思,把刘薪噎得翻了个白眼。
长社县令见缝插针,知机地上前:“臣方才得知郡守家眷居于山中,先前已经派人去寻,想必过不了多时便能接来了,还请郡守移步县衙,稍息片刻。”
刘远正想点头,便见前方几名差役带着一行人走来,其中多是妇孺,仔细一看,那妇人手里还抱着一名童子,只是他们衣衫褴褛,委实破落,若不是有差役带路,旁人还以为是乞儿。
刘远一见之下,脸上就露出喜色,跟刚才对着老父时含蓄有礼的微笑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安正同样也是大喜,他随着刘远一并上前,那头的人也早已看见他们,许众芳走得快,嗓门也大,早已“大兄二兄”地喊起来。
久别重逢,各自又都遭遇了奇异的经历,兄弟三人自是激动不已,恨不得把满腔的感情都倾倒出来,只是刘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双手用力地拍了拍许众芳的胳膊,随即松开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婆和孩子。
刘远视线触及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和满面的风尘之色,眼圈便是一红。
不管是张氏,还是刘楠刘桢几个孩子,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虽然尚算干净,可一眼就能看出已经缝补了许多次,眼看就要不能穿的地步,再看于氏身边的刘承和刘姝等人,衣裳崭新整齐,面色红润,两者对比之鲜明,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长社县令则是吃了一惊,他考虑得很周全,早在吩咐差役上山寻人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带去干净漂亮的衣裳以备替换,免得刘远觉得他在虐待郡守的家眷,谁知道人是找来了,穿的还是之前那一身旧衣。
他自然不知道这都是刘桢故意为之的。
早在那些差役上山找到他们的时候,随身不仅带上了质地细腻的全套绢衣鞋袜,连带女子用的脂粉簪花都一应齐备,甚至为防张氏她们不会梳复杂的发髻,还派了个婢女过来帮他们梳发髻,可谓面面俱到了。
当时张氏听了差役的话,便想依言换上新衣,谁知道却被刘桢阻止了。
刘桢的理由很简单:我们之所以贫穷落魄,并不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努力,而是阿父被迫离开家乡所致。既然我们一不偷二不抢,现在阿父回来,我们当然也应该以本来面目去见他,堂堂正正,无须涂脂抹粉,多加装饰。
实际上,刘桢想的是,长社县令这番作为别有用意,无非是希望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刘远,好告诉刘远自己没有虐待张氏他们,这样一来,刘远也就不好意思和他计较下去。更何况,如果到时候有刘薪刘弛父子在的话,对方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过得有多好。但如果他们这么一身破破烂烂过去就不一样了,怎么也能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刷点同情分,帮老爹争取一下主动权,顺便狠狠扇那些人的脸!
但这个理由是不能公开说出来的,所以她只能换个更加冠冕堂皇的说法。
张氏不会知道刘桢心里的想法,她只是觉得他们现在已经是郡守的家眷了,如果还穿得破破烂烂,那实在太丢人了,她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并不准备听从刘桢的建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桢却趁所有人不备,直接抢过那些差役手里的衣裳,跑到里屋,直接往火堆里丢,旁人连拦都来不及拦!
刘婉正眼巴巴地瞅着这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以她的年纪,可能还不太理解衣裳首饰对女人的意义,但却并不妨碍她对漂亮事物的喜爱,谁知道一转眼,这些东西就已经完全化作灰烬,刘婉当时就懵住了,紧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桢。
刘桢烧完东西,拍拍手,若无其事地对张氏道:“阿母勿恼,等见了阿父,我自会向他请罪。”
张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斥责的话也堵在喉咙,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是衣服都被烧了大半,剩下首饰和鞋子,当然不可能再穿了,否则一身乞丐似的衣服,还戴上那些首饰,那简直要笑死人了。
张氏无法,只好按照原来的打扮,只是洗了把脸,就跟着差役一起过来了。
此时看着丈夫和旁人惊诧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张氏只觉得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桢却是大大方方往前一步,扯着刘楠一起拜下去。
“起来!快起来!你们都受苦了!”刘远连忙将他们拉起来,一手牵住一个。
长社县令也是同样尴尬,他狠狠地瞪了那些哑巴吃黄连的差役一眼,上前道:“郡守,这…”
这个时候,刘桢开口了:“阿父,你是郡守,我听说郡守是一郡之长,比县令还要大的,是也不是?”
“这么说也没错。”刘远笑道。
“那为何世父只是令吏,刘家堂姐却穿得比我们还要好呢?”刘桢紧接着又问。
“…”
刘远看着刘桢一脸天真无邪,又看看那边刘薪刘弛面色难看的样子,差点没笑破肚皮。
这个闺女啊,真是…
☆、第22章
刘远逃亡后,刘薪和刘弛更是恨极了他,认为是他把全家给连累了,万一朝廷抓住了刘远要以谋反来诛他的九族,那看都不用看,刘薪和刘弛他们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万幸的是,此时秦朝已经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各地的起事者,现在的秦君也没有当年秦始皇的本事,只会坐在高高的咸阳宫里,耳目闭塞,刘家也因此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就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刘远又冒了出来,而且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薪和刘弛当然不可能去接济张氏,但既然现在刘远回来了,而且还掌管了颍川郡,这种话便说不出口。
你可以心里想想,但你不能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是你理亏,刘远出门在外,他们身为父亲和兄弟,却没有照顾他的家眷,这放在哪里也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被刘桢这么一说破之后,刘薪和刘弛当下就尴尬得无以复加。
刘桢没有因为这样就放过他们,还火上添油地加了一句:“我们在山中的时候,吃的都是树皮草根,可从来都没见过大父和世父他们来看我们。阿父,大父和世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
一边说,还要一边摆出“我很无知”的神情,刘桢觉得自己要是还能回到现代,就算拿不到奥斯卡,拿个金鸡奖总是没问题的。
瞧瞧现在,她每停顿一下,她那位伯父的眼角就抽搐一次,整张脸看上去更僵了,跟戴了个面具似的,真是赏心悦目啊。
刘远笑眯眯地摸了摸刘桢的脑袋:“好阿桢,你误会你大父和世父了,他们是因为你们跑到山上去,找不到你们,才没有去看你们的。”
这个理由就更扯淡了,刘桢他们藏在山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哪里会找不到的,就算担心儿子当反贼连累了自己,也没有必要连孙子孙女都弃之不管,亏得老婆孩子都被虐待成这样了,郡守刚才还恭恭敬敬地拜见了父亲,没有因为自己骤然高位就怠慢老父和兄长。
两相一对比,到底谁是谁非,连愚昧的乡里人都能辨别出来。
如果刘远还是那个流亡在外的反贼,是人都要说他一句连累乡里,但现在时移事易,刘远的身份变了,大家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顶着旁人奇异的目光,刘薪父子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又变,说不出的好看。
还是刘远开口:“阿父,稚儿无知,请阿父勿要责怪,”又对长社县令道:“子曾,你那边可有干净衣裳,他们这般打扮,我看了心疼,若是方便,想先借你的衣裳一用。”
以前刘远是长社县令的下级,行事必得恭谨有加,现在翻身当了人家的上级,称呼自然也要跟着变,直接就喊对方的字号了。
“有有!”这种表示亲近的叫法让长社县令彻底确定刘远不打算找他的麻烦,连连道:“请郡守移步县衙!”
张氏还有点出离状态,她本来以为会丢脸的场面没有出现,被刘桢三言两句就变成刘薪和刘弛的窘迫,连带他们的家眷,娄氏和于氏也都跟着没脸,一家子站在那里甭提多尴尬了,看得张氏快意极了。
最后还是刘远说了一句“请阿父和大兄先归家,我先安顿好家眷,再去向阿父和阿母问安”,刘薪才反应过来,话也不说了,直接拂袖就走。
“良人…”
张氏还想说什么,刘远摆摆手,“先到县衙再说。”
长社县令早就贴心地把屋子腾出来了,是他自己的居所,三间屋子连在一起,方便刘远和他的家眷单独相处,还派下八名婢女,连刘桢都有幸分到一个。
刘远现在管着一个颍川郡,阳翟那边还有他的亲兵,在找到刘桢他们之后,安正当即就先回阳翟去帮他管着了,安家的家眷也随之迁往阳翟,至于刘远这边,如果没有意外,他最迟明天也得回去了,这些婢女自然属于长社县令送给刘远的礼物,是不可能退回去的。
被分派来服侍刘桢的婢女与那其他七人一样,生得并不美貌,但是也不丑,处于眉清目秀的水准,手脚倒是非常伶俐,看似瘦弱,却能捧着一堆衣裳外加首饰鞋袜,走路也极稳,这可能就是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本事了。
此时刘桢已经自个儿洗漱完毕,坐在那里看她摆弄了。
自从来到秦朝,刘远家的家境摆在那里,加上刘桢的年纪小,所以一直都是布襦短衣地穿,周围都是差不多家境的女孩子,也没有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以至于刘桢虽然也看过张氏穿曲裾或直裾的衣裳,却直到今天才有机会亲身尝试。
那婢女一面服侍刘桢穿上准备好的曲裾深衣,一面奉承道:“小娘子生得伶俐可爱,这身衣服真是合适极了!”
刘桢低头一看,外袍是介于黄与绿之间的颜色,没有橙黄那么亮眼,色调柔和许多,腰间用红色的绢带束紧,走动的时候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扬起,她突然就有种“一秒变淑女”的错觉。
生逢乱世,又一跃成为郡守的女儿,连衣服颜色也不必遵循规定了,虽然这个郡守还是“乱军”自己封的。
想想昨天,咱还是被剥削阶级,今天就摇身一变成为剥削阶级了。
“小娘子,梳个总角可好?”婢女问道。
“好。”刘桢对着模糊的镜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不看。“你唤何名?”
那婢女很机灵:“婢原由县令差遣而来,如今县令已将婢送于郡守,婢子便是小娘子的人了,请小娘子赐名。”
刘桢心想老爹既然把她送过来,想来也是准备让她跟着自己的,便随手指着窗外的野生桂花道:“桂香如何?”
桂香正好给她梳完头,放下木梳,伏首道:“多谢小娘子赐名。”
刘桢摸了摸头上的两个包包,甚觉满意,如果是她自己来梳,那绝对只会是一大一小,惨不忍睹。
而此时的刘远和许众芳,正在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二人进了里屋,刘远二话不说,倒头便拜。
许众芳连忙上前要把人扶起来,用力一托,刘远却粉丝不动,铁了心要把大礼行完。
“三弟莫忙,这是大兄我该谢你的,你保我妻儿,恩同再造,此礼当受之!”
待刘远磕了第一个头,还想再磕第二个的时候,硬是被许众芳提起来,后者粗声粗气道:“兄长!兄长家眷便也是我至亲,照料他们岂非分内之事?何况我力有不逮,也未能照顾周全,兄长若再如此见外,我许众芳可就没脸面待下去了!”
刘远哈哈大笑,狠狠抱住他,大力拍着他的背:“好兄弟!”
半晌,两人方才分头落座。
许众芳迫不及待地问:“大兄,你现在真成颍川郡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哎哟,从刚才见到你之时,我便抓心挠肝地,恨不得当时便问出来了呢!”
刘远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他原本是真想逃亡的,把县狱里的那些囚犯放出来也只是为了帮自己分散注意力,结果因为之前的恩惠,加上很多人也是走投无路,许多囚犯都表示愿意跟着他走,有的甚至跪下来恳求刘远带上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刘远实在不能把人丢下,退一万步说,要是他不肯带,到时候这些人反倒成了逃亡的潜在威胁,所以他收拢了一下,转眼就成了十几个人的头头,副手就是安正。
一两个人还好说,这十几个人的队伍,吃饭都成了问题,于是刘远跟安正一合计,两人决定到陈郡去投奔陈胜的队伍,反正现在已经跟县令闹翻了,左右都是逃犯,还不如反他娘的。
兄弟俩决定好了之后,还征求了一下小团队的意见,愿意留的,就跟他们走,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去,但是要等大家到了陈郡之后才能走,免得一转身就跑去官府告发。
征询结果是,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想要自己离开的,这种世道,单身一人逃亡,最后不是饿死就是被秦兵抓住,还不如跟着大部队,好歹到了陈郡,肯定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到了张楚王的根据地陈郡之后,刘远他们一行人受到了欢迎,不过这种欢迎程度并不高,他们甚至连假王,也就是吴广都没能见上,跟不要说陈胜本人了——当时,经过几个月的发展,陈胜的革命造反队伍已经相当庞大,来自各方的人纷纷慕名前来投奔,刘远他们这种十几人的小队伍根本不值一提,当然得不到什么重视。
不过虽然得不到重视,饭还是能吃上的,刘远跟安正他们实际上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就加入了假王吴广的队伍,跟着东奔西跑,四处打仗,其中苦楚自然不必说了,一年下来,原本跟着刘远出来的十几人,包括安正在内,只剩下了八个人,不过刘远一干人也慢慢得到提升。
在刘远接手颍川郡之前,张楚王陈胜原本想让他跟着吴广、田臧一道去攻打荥阳,但吴广和田臧之间一直有矛盾,为了争权夺利,也没少内斗,刘远实在不想夹在中间当炮灰,他也觉得荥阳不是那么好打的,于是跟陈胜请命,自愿把自己一半的队伍留给吴广他们,然后自己带着剩下的一半人去颍川郡。
攻打荥阳是份大功劳,他肯自愿相让,还分兵,别人自然再乐意不过,陈胜也同意了,于是刘远直接就带着人马过来了。
颍川郡守不是秦国人,反抗情绪原本就不太强烈,他见颍川附近轰轰烈烈,全是造反的人,而秦军又节节败退,早就心生胆怯,无心迎战,加上刘远又信誓旦旦保证善待他及家人,当下直接就打开城门把人迎进来,不战而降,实现了和平演变。
这也是刘远的运气,换了别的人来,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刘远刚接手了颍川郡,就马上跑来向乡接家里人了,他手下的兵不全都是跟着他的亲信,还有很多是后来中途才加入的,他和安正都不在的话,一旦他们起了异心,刘远就要被撸成光杆了,所以安正陪着刘远过来之后,就又得急吼吼地赶回去帮刘远看场子,镇着那些人,有安正在,刘远才能放心在这里多待一天。
刘远讲故事的能力不错,在战场上好几回险死还生的经历听得许众芳眼睛都直了,明知道人最后平安无事,但还是忍不住为刘远跟安正两人捏了好几把汗。
及至刘远将自己的经历都讲完,许众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对造反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倒满脸遗憾当时不能参与:“可惜我未能同往。”
刘远哈哈一笑:“如何不能同往?如今我兄弟三人聚首,往后便不分开了,有我一碗梁饭吃,便绝不让你们喝豆羹!”
叙过旧情,就该说眼下的了,许众芳就问:“听大兄所言,张楚王那边的情势并不安稳,只怕有变,如今大兄既接管了颍川郡,可有什么打算?”
刘远点点头:“打算自然是有的,我在陈郡的时候,瞧见原先那些县令官属,一概都被张楚王撤了职,分给他手下的弟兄,我却不打算效仿,颍川郡治事,一切依照旧例,悉数不改。”
许众芳一愣:“这就是大兄的打算?”
☆、第23章
虽说当了颍川郡守,但刘远私底下依然没有一点架子,只是笑嘻嘻地反问:“三弟以为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许众芳心直口快,一心为大兄打算,也没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什么问题:“大兄,不管是这长社县令,还是颍川郡内其他县令,俱是秦吏,如何能一心一意为兄长打算?不过是见兄长骤然富贵,所以过来依附罢了!”
刘远笑了笑:“你说得有理,但我初来颍川,诸事不熟,只能倚赖这些人,颍川才不会乱,你看张楚王那般,将陈郡的秦吏都撤光了,全换上自己的人,现在又如何?吴广与田臧争权夺利就不说了,就陈涉手下也未必就平静,我看无须等到消灭秦军,他们自己就能乱起来了!”
原先刘远也想过到了颍川之后,他就是老大了,怎么爽就怎么来,最好就是把颍川大大小小的官员全换成自己的人,不仅用得放心,还能把这些官职当成奖品,犒赏那些效忠自己的人。
这基本是所有暴发户的想法了。
但陈郡的情况给刘远上了深刻的一课,让刘远彻底见识到了一群没什么文化素质的大老粗们从底层一跃成为统治阶层之后的嘴脸,争权夺利也就算了,还没什么远见,起义军才仅仅只是占据了陈郡和周边的地盘,甚至连函谷关都没攻陷,大家就已经开始讨论起打了天下之后要如何分赃了。
刘远自己读书也不多,文化程度没比陈胜吴广那帮人高到哪里去,但他胜在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这样下去整个起义队伍肯定要四分五裂,到时候别说打到咸阳去,估计就连保住现有的地盘都有问题。
所以他这才动了来打颍川郡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颍川地处交通要冲,境内有颍水、汝水、淯水,算是比较富庶的地方,而且还是刘远的老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估计吴广他们也没想到颍川郡这么好打,否则也不可能便宜了刘远,现在这块大饼既然已经到了嘴里,别人想要再从刘远口中夺走,那是不可能的了,刘远自己也打算守住这块地盘好好经营,至于荥阳,函谷关和咸阳这些地方,那些人爱争就去争吧,只要他能稳稳占住颍川郡,将来就算张楚王得了天下,他一个诸侯是跑不掉的,一旦起义军最后真的失败,他也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这些情况,许众芳未必清楚,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想那么深,所以刘远没有和他说太多,只是略略提了一下自己的理由,让他的三弟安心。
许众芳见自己的兄长早有定计,也就不再坚持,转而道:“大兄,你不在的这一年里,嫂嫂与孩子们在山中过得十分清苦,我家境不好,也无法时常接济他们,幸而嫂嫂娘家偶尔会寄些谷物过去,否则怕是更加艰难。”
刘远奇道:“张家?”
许众芳:“正是,张家虽怯于情势,不敢收留嫂嫂他们,可毕竟也送了谷物,全了一份亲戚情谊,相比起来,刘家就…哎,大兄别怪我不会说话,我觉得刘家大父和刘家兄长实在是过分了!”
若不是顾及刘薪和刘弛还是刘远的血亲,许众芳连这声称呼都是不愿喊的。
听到这里,站在门外的刘桢再也忍不住,探进头来附和道:“叔父所言甚是!”
屋内两人齐齐往外看,刘远笑骂:“你这小女子,真是无礼,竟还在外面偷听,还不进来!”
许众芳则道:“哎呀,阿桢这么一打扮,可真是好看极了,便是配上姬家也绰绰有余,那姬家小郎可真有眼光!”
“姬家小郎怎么了?”刘远奇道。
这位三叔真是口无遮拦!刘桢很想翻个白眼,
“三叔父!”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许众芳告饶,但这一作态,反倒越描越黑了。
脑补能力很强的刘远马上就猜出个七八分,笑眯眯道:“莫不是姬家小郎爱慕我家阿桢,想要求娶她?”
“阿父莫拿此事开玩笑!”刘桢绝对不是害羞,问题是她今年才九岁!
后世的九岁是什么概念,小学还没毕业!虽然刘桢也隐约感觉到了姬辞对她的好感,甚至想过,如果过几年一定要嫁人的话,反正嫁生不如嫁熟,何况姬辞人品不错,三观又正,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不认为现在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好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刘远也以为她只是在害羞,笑着对她招招手,“过来坐罢,你方才听了多少去了?”
见老爹不介意她偷听的事,刘桢笑嘻嘻道:“差不多都听去了,阿父,你真该加强一下守卫,否则若我居心叵测,现在只怕把听来的话都去向那位张楚王禀报了!”
见女儿还倒打一耙教训自己,刘远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里里外外都有我带来的亲兵,若非早发现是你,怎容你在那行窃听之事!怎么,方才我与你叔父说的话,你都听懂了?”
自己现在也九岁了,又在外面餐风饮露了一整年,怎么说都可以表现得更成熟了,没必要再总扮萌卖傻,刘桢就点点头:“是,我认为阿父方才说的,都对。秦军强大,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被彻底打垮的。”
刘远对女儿的早慧已经不意外了,闻言就逗着她说:“那你认为阿父该怎么办?”
刘桢一字一顿:“固守颍川,善加经营,静待时机,或可结盟。”
刘远看着女儿,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许众芳看不出来是正常的,因为他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一年的动荡,眼光还局限在听来的零星消息上,跟刘远和安正都不同。
但是刘桢,区区一个稚儿竟然看出来了。
她完全道出了刘远的意图。
刘远:“你所说的结盟,是何意?”
刘桢:“以阿父说的,如今张楚王手下各怀异心,如阿父这般想的必不止阿父一人,阿父不妨伺机与对方结成同盟,届时若张楚王落败,秦军定要对起义军逐个击破,我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小女子能说到这份上已经殊为不易了,刘远摸摸她的头发表示称赞:“此事不须你费神,如今阿父已是颍川郡守,合该让你们过上几天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从前你没法穿的,吃不到的,如今尽可补回来了!”
老爹,我危机感很重的好不好,陈胜吴广眼看就要失败了,到时候起义军四分五裂,项羽和刘邦就要脱颖而出了,你现在不多提着点心,将来可就要被人炮灰掉了!
刘桢在内心吐槽,但她也知道,此事不急于一时,这里还是别人的地盘,想说点深入的也不行,还是得等到了阳翟之后,再找个时间好好跟老爹单独谈谈,把老爹的想法摸清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