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及杨尚宫说话,撩起袍子直出大门而去。
神爱公主见自己不但未能叫陆远泽低头求饶,反而自己身边两个最得力的人要在众人面前出如此大丑,气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那杨尚宫发落完曹嬷嬷与边海鹰,遣散了众奴扶了神爱公主进屋了才道:“阁主何尝不牵挂于公主,然则如今陆家在圣上跟前能说得上话,瑞王的前途就是阁主与公主的前途,若公主不一力拢络了陆远泽,叫那陆钦州从此归心,瑞王又谈何前途?”

  ☆、嫁祸

  神爱公主踢了鞋子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叫道:“前途?他不就是想当皇帝吗?若真是自己有本事,何苦还要我来谋这样的事。”
杨尚宫道:“驸马千岁一表人材,又清俊少年,与公主正是相配,就是没有这一层,你们也该好好过着恩爱日子,很不该为了几个奴才就起了口角。”
神爱公主冷笑道:“若连个自己的奴才都互不住,我这公主也当的太憋屈了。”
杨尚宫见神爱公主执迷不悟,只怕再说下去她要连自己也厌上了,遂就此告退回宫去了。神爱公主忙唤了人来给两个奴才熬药治伤,一时间竟也顾不到陆远泽,反叫他落了个清静。
公主府中闹了那样大的事,陆府中竟是静悄悄无一人知晓,过了几日陆远泽来请安,也是一字不提。这事竟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这日蒋仪正在屋内学着打珠算九盘清,嘴里默着口诀从一盘清打到二盘清,依次打了九盘清,又拨正了重打一遍。正玩着,就听初梅进来道:“九夫人,东门上婆子来报说,您外家的一个舅母与妹妹来府做客了。”
舅母与妹妹?蒋仪先想到的自然是杨氏与元蕊,可杨氏上回来过,走的就是东门,门上婆子想必认识的。莫不是?
她起身道:“快快的叫请了进来。”
见初梅去了,她又唤了又雪来道:“你到厨下去交待一番,做些肉式多的硬菜,多做几个,再炸些丸子乍肉装成食盒备着。”
交待完了,才自领了福春往前亲迎了。两人才过了水微澜亭,就见小李氏穿着一身宝蓝宫锦对襟长衫,下面十二幅的长裙逶地,元娇着一件嫣红色出风毛的带绒比夹,下面同色棉衫,系着茜色十二幅裙,打扮的十分艳丽。蒋仪忙上前迎了行了礼道:“三舅母安好,三妹妹安好,仪儿一直盼着你们来走一走,上回公主下降也送了请帖去,等了一日也未见你们来,想是铺子里走不开吧?”
元娇看了小李氏一眼,眼里满是怨气。当初公主下降时,蒋仪确实派了帖子,小李氏一来怕去了行不起礼遭人白眼,再者当初两人也无一套像样的衣服好走亲戚的,直到元秋前番来送了些布料,两人才赶着做了两套衣服,昨日衣服才好,今日就来陆府了。
小李氏多年不穿新衣,怕长裙沾了尘土,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元娇四处看了,到了丁香里内院,见屋中地龙生的暖和又不惹尘埃的,心中暗暗羡慕。趁着蒋仪出外催茶的功夫,小李氏轻声道:“你瞧瞧,去年夏天那会儿她还沦落的什么一样,今日就攀上高门,一会儿你……”
见蒋仪端着茶果来了,小李氏才慌忙住了嘴,讪笑着。
因是冬月中,府中也只有些苹果、榄橙并甜石莲等水果,又有些夏天晒了的果干儿冲了壶甜茶,再有几样干果与果干儿,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小李氏与元娇两个在蒋仪的小榻床上坐了,见蒋仪亲奉了茶来,忙接了笑道:“那里能劳表姑娘亲自捧茶,我们自来就可以了。”
蒋仪让了小李氏一个果子才问道:“三舅父的病如今可好了?去年元霄节他还能走到那府中去的,今年可还能走动?”
小李氏道:“今年还帮我四处销馒头了。去年日子难过,只他的病好了这一桩,也就把什么都抵了。”
她说着自然又想到元丽,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想起这是在他人府中,平白无顾的哭的怕是要惹人厌的,才又忍住了揩着眼眶。蒋仪岂能不知小李氏的心思,也只当作没瞧见,见她喝了一盅茶,又添了一盅进去。
“三妹妹如今过的可好?”蒋仪又问元娇道。
元娇皱眉望着小李氏,小李氏咳了一声道:“今日我们正是为了这事来的,她去年嫁的那个刘府,婆婆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为了要治死元娇,竟放火烧了她的屋子。还好隔壁人家发现的快,才把个元娇救了出来,叫她能留着条命。后来那刘母又替子休妻,元娇也就只得回家了。”
小李氏揉了元娇的手道:“她回家一年,日日除了针线绣活,替我烧烧火儿,不敢多走一步多瞧一眼,就怕坏了名声。只是如今但凡好些的人家,听闻她遭人休弃,就不肯再做亲了。我想着表姑娘如今成了陆府夫人,又陆府姐妹众多,嫁的也都是京中好人家。表姑娘但凡略上点心,也能替元娇找个好人家,所以今儿来也是为了元娇的婚事。”
蒋仪见小李氏一脸殷殷期望,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当下便笑道:“我也惯常不出门的,出门也只在妇人堆中,只三舅母既这样说了,我便留意着,若有这样的人家也给人家说一声。只是婚姻大事,重要的还是缘份,三舅母也莫要一力指望了仪儿,还该四处替她打听才是。”
小李氏见蒋仪并未全然推辞,心道她比元秋还有些良心,当下便笑道:“只要表姑娘有了这样的话儿,我便放下一半心了。她眼看就十七了,女儿嫁年龄大了不好嫁,还请表姑娘多多上心。”
蒋仪当下招呼摆了饭来,满满当当一桌子有红烧肉,梅菜烧肉,红烧狮子头,板栗炖鸡,红烧鹿肉,炸白条,蒸黄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小李氏初来此地,况且如今日子过的也好了些,也不便再使当日在王府的那一套,只是见这一桌硬菜却也只是略略动得几筷子,蒋仪心知她是念及孟平在家吃不到,自己便也吃不下去,笑道:“三舅母尽管吃,同样儿的我又备了一份你们带回去,给平儿与三舅父吃。”
小李氏这才笑笑,甩开膀子吃了起来。她虽生的瘦,食量却是十分好的,不经见的便吃掉了桌上多一半的肉菜,才搁了筷子道:“我是吃饱了,你们再吃些。”
元娇与蒋仪早停了筷子坐着,见她这样说,蒋仪笑道:“三舅母再吃几筷子。”
小李氏虽摆着手嘴里道是用不下了,却又拣了一只鸡腿来吃了,拣了只白条下了半碗饭,才真正搁下了筷子。
用过饭收了桌子,蒋仪又叫初梅取了钥匙,到后院取了几批自己陪嫁时元秋添的布料裘皮来,叫她们几个出去备了车装上,再把食盒也装了,到小李氏与元娇告辞时,车已备在东门外了。小李氏吃了一顿好的,又听方才蒋仪说还有一份要拿回家的,心里还十分欢喜,那知蒋仪竟也只是与她们一起干坐着应酬些话儿,并不叫人拿了食盒来,等了半天等不及心里十分失望的辞了行,心中委屈道:早知如此就少吃些,或许多剩些她就叫人装成食盒了。
这样想着,吃进去的肉全变成了悔停在胃中发着胀,待出门见门外一辆马车停着,蒋仪掀空请她们上了,里面只两脚炉烧的热烘烘的,车上摆着许多包袱食盒,才知蒋仪早就把东西备在外面了。小李氏这才重又欢喜了起来,掀着帘子叮嘱道:“你三妹妹跟着我受了许多苦,表姑娘你可千万要替她择个好夫婿才是。”
直到马车走远了,小李氏仍在唠唠不停的说着。蒋仪直送到马车拐弯不见了才回府。丛云在水微澜亭的蜂腰桥上迎了笑道:“来了外家亲戚,九夫人怎么静悄悄的也不知会老夫人一声,她好见一见也聊上几句。”
上回徐氏与杨氏来,周氏托故不见,蒋仪便以为周氏不喜见孟府中人,是以这次也未叫人通知周氏,听这话的意思,周氏竟是愿意见小李氏与元娇的。她随了丛云到了一品居,见周氏中睡着,待她醒了出来,才笑道:“方才我三舅母与三妹妹来了,因她们不过寻常认亲走动,便也未到一品居知会,不期母亲竟也知道了。”
周氏点头道:“你这个三舅母如今可还在孟府中住着?”
蒋仪道:“听说搬出来也有十来年了。”
周氏道:“你三舅父倒是个极忠孝的人,以前还与老九共过事的,如今身体还好吧?”
蒋仪道:“我才来那会儿听说是瘫在床上起不来的,去年这会儿能起来了,如今还能做些卖买过活的。”
周氏边听边点头,听完了才道:“若他空闲时,你接他到府中来与我说说话儿,也算是个当年的老人了。”
蒋仪自然不知道周氏是思念去了的大爷,却也应了道:“媳妇知道了。”
过了不几日,门上又来报说孟府四夫人来做客了。蒋仪这几日因进了腊月,正在筹备着办年货,总田庄送上来的东西银两,成日在帐房与议事厅两头跑着,听说徐氏已进府往一品居去了,忙也带了福春往一品居赶去。
才进了院门,就听见一品居里徐氏如银铃的笑声。
她正要掀帘子,就听周氏道:“你们是仪儿的舅母们,母去,长舅如父,舅母便是亲母,这些话儿原就不该是母亲能说女儿的话,我只当没听过,你出去也莫要再四处说了,我家老九手下有些奇材,就有千里眼顺风耳,专能干隔墙取舌隔房剔头的事情,你可要小心了。”
她这番话说的低沉有力,远听了竟有些陆钦州的语气在里面。福春才要撩帘子,蒋仪按住她,两人悄悄退到了外院,又退到了大门外。正在大门外银杏树下站着,就见徐氏神色慌慌的走了出来。
蒋仪迎上去微微笑道:“竟不知四舅母早来了,仪儿在帐房忙了半日,这才能抽出身来。”
徐氏忙也堆了笑道:“原也没什么事情,咱们到你屋里说呗。”
到了丁香里,徐氏先是四处张望着,蒋仪遣了福春与初梅们同门才道:“四舅母若有什么就说吧。”
徐氏凑到近前轻声道:“我这几日听到你大舅母与二舅母四处败坏你名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儿,我怕你二舅母在她娘家说了再叫曲氏传到这府中来,叫老夫人知道的怕就不好了,你可要应付着些。”
她这么快就找到了好背黑锅的下家,还是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是脑子转的快。
蒋仪轻笑道:“仪儿知道了。既是说了,仪儿还有事要忙,四舅母是要用饭还是回府?”
这就是当面逐客了。
徐氏忙拉了蒋仪道:“四舅母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你英才弟弟,如今翻过年也十六了,学又上不成了,正是该说门亲的时候。你如今替陆府交际,四处见着正当龄的女子多,又都是贵家,可千万替四舅母留心着,不拘女儿如何,替我打听着那些嫁妆备的丰厚的,舅母自会去提亲。只是届时还要仪儿替我引见才是。”
蒋仪不耐再与她纠缠,冷冷道:“仪儿不过闺中妇人,也难得踏出家门一回,况且仪儿平素也不爱往人多闲话多的地方去,那里能知道这些事了?舅母若真想替英才择门好亲,就该叫媒婆四处打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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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钗

  徐氏那里听不出蒋仪语气中的不耐烦,但她这辈子生在穷家,又嫁了个身无长物的孟宣,还能混搭到今天,仗的也就是脑子转的快,该低头是就低头,比奴才还会做小伏低的伶俐样儿。她笑着堵了蒋仪道:“舅母那里能混到有头脸的人堆里去,原来还有个王妃娘娘府里能见些尊贵人的,如今她在那府里也失了势,不常叫我们去了。现在咱们家里嫁的又好又有丈夫疼爱婆婆稀罕的,可不就只有你了吗?舅母再不会去求那些没用人,如今也就只管认定仪儿你了。”
她说完了一双眼珠子盯着蒋仪转个不停。
蒋仪知道她是等着自己问元秋如何失了势的话,要拿此来在自己面前卖个好。可她不知道蒋仪这人最不爱听事非,她嘴里惯常跑火车的,方才就在一品居被周氏当面斥了,出来还能笑着把罪推给王氏与杨氏的人,她嘴里出来的话如何能信?
蒋仪笑道:“怕要叫四舅母失望了,仪儿是真是惯不出府的。”
蒋仪冷冷盯着徐氏,徐氏仍是笑着。她就有这种本事,心里狠不得目光做刀能剥了皮的,面上还能笑的如沐春风。
半晌,初梅进来道:“九夫人,居延那边送了今年的年货来了。”
蒋仪轻福道:“四舅母,府里还有事情,我就不多留您了。”
徐氏笑着跟了蒋仪道:“既然你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说说话儿。”
蒋仪站了道:“真是不巧,四舅母要往东门去,我却是要到前院一趟,咱们不同路的。”
徐氏见蒋仪也不听元秋的事非,也不应英才的婚事,又气那周氏如今也叫蒋仪迷了魂了,自己透了这样天大的能挟制儿媳妇的消息去,她不但不愿意往下听还要那样绝决的伤斥自己,又想到自己半夜没了的头发,再四处望望陆府中送她的下人皆是一幅戒备的样儿,暗道这府中真是古怪,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心里咒了千遍万遍,怏怏的去了。
蒋仪为了躲开徐氏,出了丁香里也不往东走,自西边角门上转到前院二进里,打算自二进里另一角门上出了,再过另一条夹巷往东走到议事厅去的。
夹巷一头通着内院,另一头通着墨岩斋,蒋仪才要进内院,就见陆钦州在书房里跑腿的潘儿一躬腰自墨岩斋后门出来也是匆匆往内院走了。因低着头,并未瞧见蒋仪一行,差点就冲撞了蒋仪。又雪怒道:“潘儿,你眼瞎了,见了九夫人也不行礼,还这样毛里毛糙的。”
潘儿在陆钦州跟前伺候的久了,自然是十分有眼色的,忙跪了磕头道:“小的该死,竟没瞧见九夫人。”
蒋仪见他往内院走,必是要去见周氏的,心道怕是陆钦州回来了,便叫初梅扶了他起来道:“原也不怪你,可是大人要你到二门上带话儿?带给我们也是一样的。”
潘儿笑着躬了腰道:“正是,大人也回来好几日了,一直忙着没空归家,这会儿是叫小的回了老夫人,叫老夫人房中晚间多备一份饭,他要回府同老夫人……并九夫人一起吃。”
陆钦州说的只是老夫人,这九夫人嫁过来快一年见过陆钦州的次数屈指可数,况又在这里碰上了,潘儿也只得如此圆话。
蒋仪那里不知这点,当下笑道:“成日在书房里伺候着,也辛苦你了。”
又回头给初梅使个眼色,初梅便自怀中掏了几角碎银子递到潘儿手上道:“这是九夫人见你辛苦,赏你顽的,快去吧。”
潘儿推辞道:“小的不敢受,若叫大人知道的,只怕我这差事也就干不成了。”
初梅佯怒道:“夫人又不要你当什么眼线递什么话头,不过是看你辛苦才赏你几个顽,你这样不给面子,怕才真是差事干不长了。”
潘儿本还是个半大孩子,叫初梅这样唬的变了脸色,惴惴的收了东西又磕了个头才转身跑了。
初梅回身笑道:“咱们大人外院的这些孩子们管的极严,这是夫人给的他才敢收,若是外人,打死他都不敢的。”
蒋仪自然听出初梅几句话里处处透露的意思,是怕她要借机拢络了潘儿好打听外院事务,笑道:“正是,原也该如此。初梅你到二门上找个婆子吩咐了方才潘儿的原话,记住只说是书房传的,别让婆子提起咱们来。”
初梅听了这话知蒋仪是要自己放心,心中愧于自己猜度主子,躬了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蒋仪带着又雪与福春两个到议事厅见了居延来的人,他们府中娘子也才回去不久,又男丁们来拜年送年礼了。蒋仪翻了礼单,见礼单上的数量比之往年丰厚了不少,往年已是叫人咋舌,今年更甚,正犹疑间,就见周氏身边的刘妈妈进来,走到蒋仪下首屈身道:“老夫人那里听说居延的人来了,叫老奴过来告诉九夫人一声,这事她是知道的,只管收下,给他们备好住处即可。”
蒋仪见此便收下东西,又传话叫管家陆丰替他们安排住处,叫人到厨下叫了苟妈妈来,开库取了许多庄子上送来的野味,又亲到厨房盯了菜单子,添派了人手到厨房,叫厨房替居延来的人办几桌好酒好菜。完了又亲盯着苟妈妈置了一桌软烂精巧的菜品,并温焙了一壶黄酒叫送到一品居去了。
一品居里周氏与陆钦州两个对坐在火炕上,周氏上下瞅了儿子半晌才道:“你这胡子也不知是多久没刮了。”
陆钦州笑笑,手搭在唇上,才惊觉自己胡子果真是长了。
周氏问道:“听闻你说仍是去了株州,差事办的如何?”
陆钦州道:“不过是皇差,儿子只是奉命行事,至于人要如何处理定罪,那是皇帝与刑部的事。”
他只管查证据,不管抓人的。
周氏道:“虽不是你抓了人,可这帐萧尚书也一样算到你头上的。”
陆钦州仍是微微笑道:“萧尚书自然知道那是皇帝的主意,我不过奉命办差而已。他若要怨,也是该怨自己野心早露,叫皇帝起了疑心。”
他只有与母亲在一起时,才会这样耐心的笑与解释。
周氏望了外面半晌又道:“你也太辛苦了些,每日在外奔波着,据上回走也有一月。眼看过年,这回怕是不再出去了吧。”
陆钦州摇头道:“年前不会,虽是刑部审案,儿子一月不在,御史台还堆了许多别的事情要我亲理。”
正说着,两个厨房的婆子抬了一桌菜到门外,丛云与旋儿两个接手抬了过来。因冬日天寒,盛菜用的俱是夹层碗,中间一个空隔盛着热水,上面又盖了盖子,一样样揭了皆是热气腾腾的。丛云取了两只酒盏来放在桌上,正要倒酒,陆钦州按了杯道:“儿子不饮酒的。”
周氏揭壶看了看,又闻了闻道:“不过是些黄酒又是煮过的,早没了酒气儿,喝些暖一暖。”
陆钦州接过一杯,闻着有酒香,还有些别的香味儿,饮了一口十分香甜,端了壶过来,见里面泡着枣儿枸杞并些刺瑰花,笑道:“竟还有这样吃法?”
他幼时偷了父亲酒喝,醉倒在床上三天三夜,从此滴酒不沾的。
周氏笑道:“必是你媳妇治的,她这酒平日也常熬一壶给我下饭,晚间倒是能睡的好些。”
陆钦州听周氏提起蒋仪,脸上那融融笑意便荡然无踪,自斟了一杯慢慢酌着。
周氏见他仍是这样,愠怒道:“当初我并不十分愿意,是你自己非要娶了来的,既娶了来就该好好待人家,况且她也确实是个好的,不拔尖,不怨言,不出风头,你冷淡她快一年了,她仍能像第一日到府的样子待人待物,这已是十分难得。若当初知道你巴巴儿的求了来,不过是为了放在房中做个样子,我当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周氏越说越气,只是儿子毕竟大了不能狠说,怕推远了他去。却也是坐在那里自生着闷气不肯动筷子。
陆钦州捉了筷子递到周氏手中,轻声道:“儿用过饭就去看她,娘快些吃吧。”
两人慢慢用着饭,周氏难得见儿子,又想起陆远泽来叹道:“听闻西边府里两口子生了口角,都惊动到宫里去了。我叫人打探了,远泽怕也是吃了闷亏的,只他来请安也从不提起。他是懂事孩子,凡事都存在心里,倒更叫我心内不安。”
陆钦州淡淡道:“夫妻之间,不过是个举案齐眉的相处,他读了十多年的书竟也不会吗?”
周氏接了丛云递来的调羹搅着碗汤道:“他和公主都还年轻,怎么着都是生人,那有一见面就能好的?偏宫里来的那些奴才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怕是拿着公主做个摇钱树,要苛索远泽发大财的。银钱上我是给了他仅够的,只怕他书读多了面子迂,不肯用。”
陆钦州仍是淡淡道:“宫里的奴才们,天子见惯了也当平常人,他若不用点狠手段,自然治不住他们。他如今是那一府的驸马,就该拿出该有的威严来,自己不肯去争又能怪谁?”
周氏听他一点都不着急自然不高兴了,愠怒道:“前朝郭兵马的儿子郭暖娶了升平公主后,郭暖因公主不拜寿于郭兵马,将她打了,郭兵马功高位显权倾朝野还要捆了儿子去向代宗请罪。若说公主下降了也是妻子般对待,为何郭兵马还要如此?可见驸马是难当的。”
她见陆钦州不肯答言,又追上一句道:“你给他找的好差事!”
陆钦州见母亲又有些气了才柔声道:“他是圣上早些年就瞧好的驸马,在我这里下了定的。况且公主年轻单纯未出过宫,他若耐心调教自能和和美美。人到了一定年级都要娶亲,管他是公主还是寒女,娶来不都一样是做妻子,怕是他自己心思放不到那里。”
周氏从小说不过这个儿子,不然也不至于管不住他要送到军营里去了,虽心中仍是不甘,却也见儿子百般辛苦,不忍再逼他,也只得停了话好好吃饭。
两人用毕了饭,陆钦州只要潘儿跟着,到丁香里院外就将他打发回墨岩斋了。
他负手在院外望了望前后影影绰绰的丁香树,忽而记起娶蒋仪之前,他来这里安排布置新房时,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转眼已是一年,她成了他的妻子,成了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员,可他与她比之去年的今日,仍是一样生分着。
前院只在来要客时才会开启,此时除了门房上的李妈妈并一个打下手的婆子,俱是静悄悄的。到了二院里,主屋起居室窗户上透着融融暖光,屋中传来清脆的辟啪声。他脚步略重了些,初梅便快步出来打了帘子,躬腰道:“大人安好。”
那辟啪声戛然而止,他的妻子便也到了起居室门上。她穿着件罗襟边夹旋袄,下面系着逶地长裙,头发高高梳起拢在后面,发上插一支双股青玉钗,他隐约记起她这样子自己在那里见过,随后心中了然,是在清王府那次,她来见自己也是戴支双股玉钗,出了屋子就被王府的丫环自头上抽走了,还了她一只俗不可耐的扁金钗,想必是她外祖母当年用的东西,虽十分俗物插在她头上也一并好看。
初梅又雪和福春几个本是凑在蒋仪面前看她打珠算的,见陆钦州来了自然是悄悄退了出去。蒋仪见陆钦州坐到她书案前坐下,翻看那本珠算口诀,自端了方才自己饮的果干茶来轻声问道:“这是妾自泡的果干茶,才泡好未饮过的,不知道合不合乎大人口味。若是大人不爱喝,妾另叫她们泡了来。”
陆钦州见她端了一盏过来,内里隐隐散着些馥郁芬香,端来尝了尝,是女子们才爱喝的酸甜之味,搁到了一边道:“我方才用饭时喝了些酒,给我沏壶浓浓的茶来,就平常的散茶及可。”
他只爱散茶浓浓的清苦味儿,提神醒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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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信

  蒋仪到门口唤了又雪来吩咐下去,自在门口等着,待又雪将茶捧来了,接过来亲捧了进去,跪在小榻床前的蒲团上待茶醒了替陆钦州斟好了道:“大人,茶已沏好了。”
陆钦州方才喝了两口黄酒,初还不觉得,方才在外吹了些凉风,如今乍进了这温暖熏腾的地方,头便有些晕了起来。他是自来都不愿失体的人,不肯走路不稳叫蒋仪笑话,仍是坐在那书案上道:“不用那小盏,换只大杯子来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