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桃:“……”
宣芝:“……”和她没关系,她什么都没做,动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申屠桃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这具肉身本就无后嗣,更遑论你的魂魄……”他没说完,只轻笑了一声。
宣芝明白他的意思,她的魂魄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误入此地,也不可能在这个世界绵延子嗣。
“这样啊,也行吧。”宣芝耸耸肩,飞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不在意。
申屠桃有些意外道:“你不难过?”他记得人类对于繁衍后代总是看得格外重要,仿佛是活在世上的头等大事,有些人求子求得昏了头,甚至都求到他这里来了。
若是要他送子,他就只能在北冥捉一只只恶鬼塞进她们肚子里,这些脆弱的凡人可承受不住鬼胎。
“没什么好难过的。”宣芝说完,偷偷瞥了申屠桃一眼。鬼帝陛下求娶她,要是真的娶了她,那她无子,换句话说不就是他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是真的打算要娶我吗?即便我不会有孩子。”
申屠桃微微一哂,脸上又散落一些纸灰,“你觉得孤会需要孩子这种东西?”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就直接说开好了,宣芝很疑惑道:“我很想知道陛下为什么执意要娶我?”
申屠桃转开脸,在犹豫要不要回答她。
宣芝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重音强调道:“我先声明,哮天犬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俊美无俦,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是很厉害的神灵。你要是看上了哮天犬,就算娶我也没用。”
敢觊觎二郎神的狗狗,头都能给你打爆掉。
申屠桃:“……”申屠桃不想理她。
宣芝见他沉默,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申屠桃忍不可忍,掐住她的脸,低头俯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不悦道:“孤有的是狗!”
他一用力,脆弱的手指节整个崩了,纸灰扑了宣芝一脸,被她不小心吸入口鼻,宣芝鼻子发痒,没忍住冲着鬼帝陛下靠近的脸打了一连串喷嚏。
申屠桃肩膀以上的纸灰都被她喷得四散开来——她一个喷嚏把陛下爆了头。
眼前的画面实在是惊悚,宣芝瞳孔剧震,急忙伸手捂住口鼻,惊慌地看着头没了的鬼帝陛下。
申屠桃的身子一动不动地悬在她身前半步远处,静止了许久,那凝固的纸灰忽而一垮,散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宣芝:“???”她等了片刻,见四周毫无动静,小声喊道,“陛下?你还在吗?”
在她身后,清月凝固的身子忽然一动,笼中烛火噗地复燃起来,她疑惑道:“小姐,你在喊谁?”
宣芝闻声回头,只见小姑娘圆圆的眼睛映着烛火,清澈明亮,惊讶地盯着她,“小姐,你脸上这是去哪里碰的这么多黑灰?奇怪,我方才见你都还没有。”
她说着摘下手帕要给宣芝擦脸。
宣芝愣怔了一下,确定申屠桃是真的走了,她伸手接过手帕,“没事,我自己来,刚刚一只大野猫从我面前扑过,想是不小心蹭上了他爪子上的灰。”
“那要赶紧回去洗干净看看有没有被抓伤才是!”清月急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好。”宣芝应了声,回头看了看庭院和厅堂,在灯笼照耀下,青石铺成的地面干干净净,不见丝毫黑灰,厅堂里,宣父守在祖父灵前,完全没有察觉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切如常。
宣芝满腹疑云,鬼帝陛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门来帮她和丫鬟算个命?他走得实在太突然,她都还有好些问题没问呢。
回到春霏院中,宣芝洗漱过后,便打发侍女出去,熄灯休息。一个时辰后,院中再无什么响动,宣芝翻了个身,重新睁开眼睛。
她摸黑从床榻上起身,推开面向花园的窗户,借着洒入的微弱光线穿上衣衫,古人的衣着复杂,在昏黑的环境下,她很花费了一些工夫才穿戴齐整。
宣芝随手绑上头发,将补灵丹贴身放在怀里,召出筋斗云从窗口飞出,朝着城外飞去。
今夜是朔月,天幕上只能隐约可见一弯薄而尖锐的月影,星光也寥落,城中的灯火反而比天上更亮些,到了久黎外城,便能看到因邪魔冲撞而时隐时亮的阵法光芒。
越是靠近城楼,随着夜风,越是能清晰地闻到一股血腥气。
城内灯火安宁,城外此时却不太平静。宣芝从高空望下去,只能看见交错划过的法宝符箓光芒,一蓬蓬的火光在大地上爆开,烧得邪魔发出恼怒的嘶吼。
嘶吼声尖利得能撕破人耳膜,肉眼可见的声浪从火光中心爆开,符火一下子被压下去,嗤地一声灭了。
宣芝看到几个人影急速撤退,火焰熄灭后腾起的白烟中走出一个妖娆的女人。
她扬起手,吐出鲜红的长舌舔了舔指尖的血,眯着眼眸扬起头来,露出陶醉的表情,咯咯笑道:“男人的血臭死了,还是女人的血肉香甜美味。”
宣芝睁大眼睛,这张脸,这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她的嫂嫂吗?
紧接着,便见那邪魔扭着腰往前走了几步,面向一处笑道:“夫君,你看我美么?”


第12章
邪魔只要吃到血肉,就能幻化成它食用过的人的模样。
宣磬一眼看到那邪魔的样子,瞳孔骤缩,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数张符箓掷出,黄色符纸拖拽着雷光钉到邪魔周遭,顷刻间形成一座引雷阵。
青白色的雷光凭空而生,结成罗网将那邪魔困在当中。
宣磬甩出符箓的同时,在夫妻同心契的感应下,扭身往左疾奔过去,扑到一间坍塌的小茶棚后,焦急道:“倚红,你怎么样了?”
苏倚红伏倒在地,半边身子都是血,连剑都握不住,已然气若游丝:“快走,退回城楼上,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宣磬打横抱起来她,从茶棚里奔出来的时候,那幻化成“苏倚红”模样的邪魔已经撕开雷符阵,手中掐着一名男修的脖子,用力甩开。
它看也不看其他修士,径直追着宣磬夫妇二人而来。苏倚红满是血色的视野里,看着另一个自己越奔越近,邪魔手臂高扬,从手肘开始化成一柄尖锐的利刃,毫无顾忌地劈开袭向它的符箓。
符上的法术将它撕扯得血肉横飞,但它浑然不在意,苏倚红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被一道风刃切掉一半,舌头直接从喉咙口掉出来,它却还在笑,一双血色的魔瞳紧紧锁住她,饥渴至极。
只是几个眨眼,就几乎贴到了他们身后。
“阿磬!”苏倚红凄声叫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开,扭身挡在他后方,一把将他往前推去,“快走,别管我!它只想要我!”
宣磬踉跄几步回过身来,眼睁睁看着邪魔大张双臂,将苏倚红抱进怀里,它半边脸血肉模糊,半边脸却和它怀中之人一样娇艳,血淋淋的舌头垂挂下来,舔上苏倚红脖子。
苏倚红反手将灵剑捅进邪魔腹中,那邪魔也毫不在意。它对在场的其他臭男人没有丝毫兴趣,一得到她,便毫无眷恋地飞快往荒野里退去。
宣磬满脸血泪,目眦欲裂,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大喊道:“拦住它!”
可在场的修士要是真的能拦住它,就不会损失这样惨重了。就在众人快要绝望时,荒野里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犬吠。
一条腰身细长,四肢纤细的雪白大犬不知何时堵在了邪魔撤退的路上,它看上去像是普通的狗,但普通的狗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战场上,别说是狗,就是山中虎豹都不敢直面邪魔。
那细犬却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它身躯低伏,龇出尖利的獠牙,冲着邪魔发出警告的低吼。
此前还肆无忌惮的邪魔竟真的被它威慑住了,那魔物猛地刹住脚步,甚至还忌惮地往后退了几步。宣磬和其余几名修士趁着这一空当,急忙追上前去,将邪魔围在中间。
如今这邪魔已经没有人形了,它利爪撕开自己肚子,手忙脚乱地将昏迷过去的苏倚红往自己身体里塞。
“倚红!”宣磬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被邪魔分出的一条胳膊甩飞,邪魔仓促地转动脑袋,避开哮天犬往一边逃窜。
与此同时,不知从它身体何处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浪又一浪,像是某种奇怪的鼓点,从它脚下大地传出去很远。
有修士脸色剧变:“不好,它在召唤同伴。”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宣芝匆忙按下云头,叫道:“哮天犬,咬它丫的!别伤了红姐姐。”
她话音刚落,哮天犬已经四肢一蹬,朝着邪魔扑咬上去。它的速度极快,几乎化成了一道白光,劈开血腥弥漫的深夜,一口咬在那邪魔手臂化成的利刃上。
哮天犬獠牙坚韧,喉咙里发出呜呜低鸣,随着骨骼断裂的脆响,邪魔整条手臂都被它撕扯下来,腥臭的污血泼洒了一地,那奇怪的声响终于停止。
哮天犬身形灵活,只能看到白色的残影围绕着邪魔,邪魔身躯在它的撕咬下四分五裂。
周围的修士捏着武器符箓全都惊呆了,一时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手。
在哮天犬的撕咬下,邪魔身上不断有魔气溢出,四周的修士互相看看,干脆收起武器,转而结阵,净化起魔气。
不过片刻,邪魔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轰然倒地,彻底死了,哮天犬轻巧地落在它身上,爪子踩着邪魔脑袋,昂首挺胸,摇了摇尾巴,傲然地朝着宣芝叫了一声。
看着大局已定,没什么危险了,宣芝这个很有自知之明的菜鸟,这才拍拍筋斗云落到地上,跳下来往那里跑去。
筋斗云跟在她身后飘过去,停在哮天犬头顶几丈高处,云团咕噜噜晃动几息,突然哗哗地落下一场大雨,还夹杂着几块冰坨子,兜头将神气十足的哮天犬淋成了落汤狗。
哮天犬发出愤怒的狂吠,跳起来撕向筋斗云。
筋斗云下完雨,云团往上一弹,耀武扬威地转一圈,散做稀薄的云絮,从半空消失。
在场修士:“……”这是云吗?
云和狗在打架?
另一边,宣芝看见了它俩的内讧,但分不出身去调解纠纷。
宣磬从邪魔肚子里将苏倚红拖出来,苏倚红脸色青白,双目紧闭,宣磬胡乱用袖子擦干净她脸上的污血,伸手去抚她的鼻息,她的气息很是孱弱,“倚红,醒醒。”
苏倚红一动不动,生命垂危,宣磬一边低声喊着她的名字,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堆丹药瓶子,他越是慌张,越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丹药,整个人都在抖。
宣芝也不由得鼻子发酸,蹲下身一巴掌拍在宣磬头上,大声道:“你给我镇定点,红姐姐不会有事的。”
她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宣磬被抽得愣了一下,终于从那种惊慌的情绪中跌出来,也终于找到他想找的丹药,倒出两粒喂入苏倚红口中。
宣芝伸手扶住大嫂,她的手碰到苏倚红肩头,手指立即陷入其中,触感又软又黏,像是抓了一把烂肉。
她匆忙翻开苏倚红的衣襟,只见肩后衣衫撕裂处,之前受伤的地方已经和邪魔的血肉连在一起,“哥!”
宣磬的脸色也一变,转头看向其他人,急道:“给我一把刀。”
一名男修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还没递到他手上,一道白影忽然闪落过来。哮天犬抖完毛,跳到了宣芝身边,它歪歪脑袋,直接抬起前肢,一爪子将相连的血肉挠碎了。
宣磬下意识想要阻止,但突然又想起这只狗好像是自己妹妹带来的,他阻止的手便顿在半道上,疑惑道:“芝芝,这只狗是……”
宣芝沉默片刻,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是神犬。”
哮天犬又凑到苏倚红肩头嗅了嗅,对着她的伤口舔了一下,伤口上的邪魔之气在它的狗口水中,飞速溃散,苏倚红被邪魔污染的伤口很快恢复正常,流出的血变成了鲜红色。
哮天犬扬起脑袋,扫视众人一圈打了一个不屑的喷鼻。
在场修士不约而同地都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狗鄙视了。
宣芝:“……”她伸手挠挠哮天犬的下巴。白犬立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舒服地吐出舌头,尾巴一摇一摇地哈哈喘气。
苏倚红情况稍微稳定下来后,众人便立即撤回了城楼上,各自处理身上的伤。宣芝帮着宣磬将苏倚红安置到阁楼里,重新出来城楼上。
这一夜显然并不能安全过去,从城楼往外望去,夜色中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里靠近。
“那只邪魔是只玄魔,相当于人修的金丹境界,所以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它的对手。”这里面修为最高的,是一名筑基圆满的符修,名唤陈元。
但哪怕是同境界的人修和邪魔,邪魔受欲望驱使,凶猛无比,毫无顾忌,真战斗起来实力都要更强悍一些。
宣芝用手帕给哮天犬擦着爪子上的血污,这些设定她是知道的。
邪魔被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阶级,黄字以下的邪魔都是些没什么灵智的行尸走肉,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丧尸,对普通人来说难以应付,但修士轻轻松松就能碾灭一大把。
从黄魔阶级开始,就有点难对付了,越往上它们的实力越高,当然,相应的,数量也会越稀少。在太爻大陆,玄黄阶级的邪魔算是比较常见。地魔和玄魔之间又有着天堑般的实力差距,一只地魔已相当于是一方霸主。
若是有天魔出世,那将是整个大陆的灾难。
宣芝还记得,原著里面,那位召唤出申屠桃的大反派厌城王,为了势力之争,暗地里剑走偏锋地喂养邪魔,试图培养出一只为自己所用的地魔。
结果他培是培养出来了,却控制不了它,他身边的修士都被这只地魔杀死,地魔化成他的模样,试图取而代之。
那位厌城王被其他神灵所厌弃,走投无路之下,将自己属地里的所有生灵献祭给鬼帝陛下,请申屠桃降下神力,这才诛杀了那只地魔。
当然那时候,厌城王还不知道,申屠桃比地魔还可怕,他属于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邪魔以实力为王,高阶邪魔可以号令比它低阶的邪魔,今晚怕是不能安生了。”陈元站在城墙垛口边,望着越来越近的邪魔潮,神色凝重。
受到玄魔召唤,这一波邪魔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还要多,而现在,他们大都受了伤。
这时候,其他修士也都处理好伤口陆续回到城墙前,宣磬也从阁楼出来,对她道:“芝芝,你留在这里照顾你嫂子。”
有一名修士说道:“宣姑娘,你这条神犬可否……”
他话还没说完,呜呜低吼着不想被擦爪子的哮天犬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宣芝的灵力耗尽了。


第13章
宣芝现在只知道如何请神,还不知道怎么送神灵回去。
筋斗云欺负一通哮天犬后,便自行回到了神符内,但哮天犬出来了以后,就跟外出放风的所有狗狗一样,不大愿意回去,直到宣芝灵力耗尽,它才重新归位。
现下,邪魔已经奔到了城楼前的旷野里,布置在城墙外的阵法在邪魔的冲撞下相继亮起,东城外布置的是风火两阵,火符燃成长龙,又借风力而涨,呼啦一下烧出了一片烈焰城墙,将第一波邪魔挡在外面。
但那火焰长龙却有一道巨大的豁口,正对着城楼前方,是被之前那只玄魔毁掉的符阵缺口。想要修补那一处阵法不容易,他们根本来不及修补。
狂涌而来的邪魔从这一处豁口长驱直入,守城的修士来不及多说,纷纷从城楼上跳下,往那处邪魔涌入的缺口奔去。
宣芝趴在城墙垛口上观望,能受玄魔召唤而来的,等阶自是在那只玄魔之下,绝大多数都是未开灵智的低等邪魔,它们生得奇形怪状,不似人形,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邪魔血气,被吞吃血肉的欲望驱使着,只知道往活人聚居的地方冲撞。
此番涌来的邪魔数量太多,其中间或夹杂一两只不好对付的黄魔,修士的压力依然很大,而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若是被邪魔侵入城中,哪怕这一波邪魔还毁不掉久黎这座大城,等天亮它们势弱之后就能被清理,但到那时候,必定会有一些人伤亡。
久黎城在书中其实是没有这一场祸事的,因为云家顺利地拿到了神符,所以他们依约送来了神像。
只因她改变了这一个剧情节点的走向,才会有这一出额外枝节。
宣芝回头去查看了一番苏倚红的情况,她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太爻大陆的修士时常跟邪魔战斗,算是经验丰富,对于处理邪魔造成的伤也有经验。
修士的体魄也比普通人强健,苏倚红之前那伤看着吓人,将邪魔气清除后,现下人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还未醒。
亲眼目睹过死生一线,摸到过涌入手心的热血,宣芝很难再把他们当做纸片人看待,因为他们有血有肉,会痛会哭,和她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宣芝坐在苏倚红身侧的地上,从瓶子里倒出一枚补灵丹来,鱼目大小的丹丸通体莹绿,在烛火下灵光流转。
她现在还承受不住一枚补灵丹的灵气,但补灵丹若是破开,其中灵气很快就会流逝,现下也没有水来让她化开慢慢饮下,宣芝犹豫片刻,闷头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澎湃的灵气狂涌入经脉,宣芝立即尝到了苦头,那一刻,她浑身经脉都有一种被生生撕开的剧痛。
她觉得自己本来就破破烂烂的丹田气海,快要被灵气狂潮冲塌了。
就算外溢出去不少灵气,她的丹田也膨胀得厉害,宛如一个被突然吹大的气球,膨胀得快要裂开,宣芝脑门上痛出了细密的热汗,脸上浮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若是换作他人,现在怕是早就晕了过去。
但宣芝精神力强悍,哪怕她很有些逃避地想要干脆晕过去算了,但偏偏她现在清醒得不得了,清醒得感受着自己被撑开的经脉和膨胀的丹田有多痛。
既然胀得难受,那就只能将灵气压缩。她的修为只到凝气境初期,气海里只能凝结一团稀薄的灵雾,宣芝现在不得不将那团稀薄的灵雾不断压缩,腾出空间来容纳不断涌入的灵气。
灵气在她气海里形成了涌动的漩涡,原本稀薄的灵雾却是越来越浓了。
宣芝一边漏着气,一边压缩气海灵雾,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呜呜尖叫的高压锅。她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很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盲目乐观,这么一个分心,丹田处又是一阵剧痛。
宣高压锅立马乐观不起来了,忙聚拢心神,龇牙咧嘴地继续努力。
好在补灵丹并不是什么神级的灵丹妙药,它蕴含的灵气实际上并不多,只是因为宣芝现在太弱,才会被一枚补灵丹折腾成这副模样——她那个筑基期的哥哥,就拿它当糖豆嗑而已。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枚补灵丹的效力就消退了,宣芝内视形体,看着自己气海里安静下来的灵雾,肉眼可见的,浓郁了那么一点。
她修为也略有提升,不过幅度不大,一枚补灵丹还不足以让她跨入凝气境中期。
宣芝捏着补灵丹若有所思,她好像误打误撞找到了一条提升修为的路径。
别人修炼进级,是靠着日积月累地吸纳灵气化为己有,她丹田有损,吸纳多少便漏多少,根本存不住足够的灵气。
只有像这样灵气大量灌入时,趁着它们没逸散出去之前,将它们“劫持”住。
宣芝摸摸肚子,就是有点太痛了,而且也很危险,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爆体而亡。嗑药什么的也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想办法修复丹田的损伤。
外面的打斗声从外传来,宣芝出来垛口处一看,邪魔几乎已经到了城下,不过却再不得前进,城下修士勉强将它们拦在了这里。
但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受伤不轻,几乎都成了血人。
宣芝立即入神符,点燃请神供香。雪白的细犬自城楼上现身,哮天犬先前沾染在爪子上的血污已经消失不见,又变得纤尘不染,皮毛油光水滑,一双眼瞳熠熠生光。
它垂头看了一眼城下,冲天的邪魔气息让它一连打了数个喷鼻,很不喜欢,它仰头发出一连串嚎叫,一声更比一声嘹亮,几乎响彻天地。
宣芝第一次从哮天犬身上感受到了所谓的神力,那是一种驱妖逐魔、护佑众生的刚正之力,来自于哮天犬的主人,二郎真君。
是她之前的想法太过狭隘,即便这是异世,神灵依然不吝庇护祂可庇护之人。
城外的邪魔就像被惊了的鸟兽,四散溃逃。形势陡然逆转,城下的修士全都惊讶仰头望来,只见昏昏的夜幕下,那长耳的白犬身量细长,端坐在墙头,隐约有神光加身。
竟然还真是神犬么??这一刻,所有人脑子里冒出的都是同一个念头。
哮天犬威风凛凛地嚎完,后脚一蹬,潇洒利落地跃下城楼,撒开蹄子追着逃窜的邪魔而去。
宣芝慌忙大叫:“哮天犬!回来!给你大骨头!给你挠肚皮!”
哮天犬的狗影子顿了顿,兴奋地来回张望,在斩妖除魔出去撒野和回去挠肚皮之间摇摆了片刻,最后猛地一摆头,欢腾地朝邪魔扑咬上去。它的白影转眼就没入荒野丛林里,喊都喊不回来。
宣芝:“……”完蛋了,灵力不耗尽,哮天犬怕是不会回来了。她无语望苍天,二郎大神,您家的狗狗有点不听招呼呀。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当初哮天犬响应她的呼唤,根本就是想出来遛弯罢了!
城下的修士清理掉残余的一些邪魔,互相搀扶着回到城楼上,简单处理好伤口,又服了丹药打坐调息好一阵后,才有修士睁开眼睛,好奇地看向宣芝。
宣芝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去,礼貌地笑了笑。原主久居深闺,不常出去抛头露面,只认得一两个和宣磬关系较好的修士,别的都不认识。
眼前这个人就很陌生。
对方也对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宣姑娘,在下乌沉宿,多谢姑娘的哮天神犬相救,若非如此,恐怕在下已经被邪魔拖入荒野里吃掉了。”
宣芝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确有被咬住拖拽的伤。
她打量乌沉宿的时候,对方也笑盈盈地看着她,沾染的血污下,一双凤眼上翘,眼瞳黑得像是吸纳了所有的光,深不见底,反而显得不那么有神。宣芝无缘由地觉出几分怪异,但这个念头倏忽一过,再定睛看去,似乎又觉得没什么奇怪。
邪魔可以化作所食之人的模样,能伪装到不叫人察觉,至少比之前那只玄魔修为要高,应该不会被如此偏远的久黎城吸引来。
宣芝不太能确定,为保险起见,她通过神符尝试召唤哮天犬回来,一边转眸看了眼身旁闭目调息的宣磬。
其他修士也都在各自调息,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乌沉宿像是全然没看出她的怀疑,跟她闲聊了起来,方才身上的怪异感便一下烟消云散,“哮天犬身有神力,可震慑邪魔,姑娘莫不是继承了宣仙师的神符?”
宣芝明日就要入神庙绘神像,这就等于昭告所有人。而且她成功结契了神符,也不用担心再引来人抢夺——一旦结契成功,便说明有神灵降下庇护,不管结契之人修为如何,基本都没有人再敢强行抢夺,这是对神符内神灵的敬畏。
万一得罪了神灵,你把神符抢过去,神灵却把你开除出信徒队伍,请不出来神也是白搭。
她点点头道:“是。”
乌沉宿笑着说了些恭贺的话,继而道:“乌某孤陋寡闻,倒是从未见过这尊神灵,恳请姑娘赐教。”
宣芝含糊道:“这世间神灵不可捉摸,自然非人所能识完。”
乌沉宿想了想,颔首道:“姑娘所言甚是。”他略微停顿,又继续道,“乌某以前见符师请神,一般都是请神借力与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请来真身现世的。”
经他这么一说,宣芝也想起来,书里面描述的好像确实如此,就连龙傲天男主云知言请神也只能请来一个神灵虚影。
“你看错了,那并不是真身。”宣芝不大想搭理他,专心喊哮天犬回家,它再继续在外面野下去,她的灵力又要耗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