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恶鬼怎么了?恶鬼就不能娶老婆了?为什么要歧视恶鬼?
第9章
宣芝坐在软榻上,小口地喝着熬得黏稠的白粥,热乎乎的米粥下肚,压住了喉咙里苦涩的药汁味道。这一刻,宣芝竟然感动得想哭。
她被送回宣家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掐指一算,从她在鸾车中醒来算起,穿越到书里也不过才五日。
这五日里,她从久黎出嫁到云家所在的白云涧,又从白云涧一个跟斗翻到北冥鬼域,如今又回到了久黎城,简直天南地北地兜了个转——就是陀螺都没她这么能转悠。而且,五日来,除了在鸾车上啃过几口糕点,灌进肚子里的便只剩下苦涩的汤药。
直到现在,她才吃上了一口热乎饭。
末世来临时,哪怕是在国家政府停摆,社会秩序崩塌的前期,宣芝也没过得如此苦逼过。
穿书也实在太辛苦了!这万恶的玄幻世界。
“芝芝,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宣母一直在她身旁守着,为她添粥夹菜,很是心疼的样子。
宣芝只是心里感慨自己命苦罢了,没想到这具身躯这么容易流泪,她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继续干饭——就是配菜太清淡了些,都是些清炒素菜,她病未痊愈,不能吃得太过荤腥。
宣母见她这番模样,不知第几次地叹息出声,劝说她道:“将你送回云家,这全都是为了你好,如今你祖父不在了,爹和娘都没能力保护你,你大哥修为也平平,现如今就只有云家才能护得住你。”
是的,哪怕是宣芝醒来,向他们说了云家出尔反尔,在婚契上动了手脚,她要嫁的人不是青年才俊、龙凤之姿的云知言,而是他的孪生弟弟,云家的纨绔三公子。
他们权衡利弊后,依然认为将她送回云家是对她最好的打算。
宣芝突然想起来,在小说里面,原主最终被迫嫁给了云知慎,宣家似乎也并没有很激烈的反应,他们也是这般权衡利弊,然后接受了么?
直到原主身死,云知慎大放厥词,污辱她的名节,她的哥哥才终于忍不下去。
宣家人都是边缘炮灰角色,出场的剧情就那么几笔,并没有多细致的描写。但从原主残留的那些零碎记忆来看,家里人又的确是疼爱她的。
宣芝放下筷子,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无声笑了下,“护不护得住,也要别人愿意护才行,娘,你说是不是?”
或许,她得抛开原主残留的记忆,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他们之间的亲人关系。
宣磬垂头坐在一旁,并不敢与她对上视线,他害怕从妹妹眼中看到失望和怨怼的眼神。
他当然听说过那位云三公子的荒唐行径,心里清楚那是怎样一个火坑。而他们现在却只能将她往里推,尽管他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却也明白,父亲说得对。他们无力保护她,而久黎城确实需要一尊新的神像。
苏倚红到底算是外人,在宣芝的婚姻之事上,她从来都说不上话。更何况,苏家也是这久黎城里的大户,她也必须得顾念着。
至于宣父,他虽然没有修炼的天赋,但他却很有经营的头脑,宣家如今稳居久黎城之首,大半家业都在这座城里。比起这个已然嫁出去的女儿,他显然更看重宣家的声誉和地位。
他们都有自己的衡量。
宣芝满足地揉揉终于填饱的肚子,怯生生地喊道:“爹,哥哥,就算将我送回云家,我想也不大可能能换来神像了。”
宣父一瞬间绷直身躯,立即问道:“为何?”
宣芝没有回答,转而看向宣磬,“哥哥现在可有补灵的丹药或符箓?”
“有、有的。”宣磬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取出一瓶子补灵丹来,倒出一枚碧莹莹的丹丸化在水里递给她,“别喝多了,你的丹田脆弱,禁不起大量灵气灌入,喝半杯就行。”
“谢谢哥。”宣芝接过丹水,小口送入嘴里,补灵丹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清冽的气息,入喉便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游走于经脉中,最终汇入丹田气海。
哪怕是用补灵丹,她身上也外溢了很多灵气出来,她的丹田气海就跟破了个大洞的锅子似的,兜不住灵气,只能存住其中的十之一二。
恢复一些灵力后,宣芝摊开手心,召出了神符。
金色的符牌静静悬浮在她手心,因契约了新主,牌面上呈现出来的符文有了很大的变化,给人的感觉也大不一样。
这枚神符在宣流远手里时,其中神力巍巍如山,令人心生敬畏。现如今这神符到了宣芝手里,虽神力不如先前威势逼人,却也金光灿灿,紫气环生。
宣家人乍然见到这张符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仔细看过之后,宣磬先是惊讶,后又喜道:“这是祖父的神符?芝芝,你成功契约了神符?”
宣芝点点头:“是,我契约了祖父的神符。”她之前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身体又虚又饿,精力不济,忙着干饭,便捡着重点先揭露云家的真面目。
老实说,她并未想到宣家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转念一想,用她一个人换久黎一整座城的安危,他们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反正,本来原主嫁入云家就是一场交易,嫁给云二公子,她过得好一些,嫁给云三,也不过就是过得苦一些罢了。
宣芝不是本人,所以也不觉得难过和委屈。
“云三公子背我入门时便扬言不会叫我好过,我当时害怕极了,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她用手比了一个喷洒出来的动作,“血洒了一地,很多人都看见了。”
宣芝脸色煞白,似乎回忆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颤抖着指尖抚向自己颈项,然而言语上却又竭力保持着镇静。
“云三公子气得要当场掐死我,幸好从祖父的神符吐出了一团祥云,将我和云二公子一同卷入其中,不知怎么被带到了阴森森的恶鬼地,二公子也在那里被一群恶鬼抓走了。”
“我……”宣芝顿了顿,“恶鬼看中我美貌,想要娶我,见我病了,想是怕我就这么病死了,所以才将我送回来。”
她说完,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宣芝的父母兄嫂都用一种惊异又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她。这一番经历并不简单,在他们眼中,她不是这么有勇气的姑娘。
宣芝低头看向手心里的神符,眼眸映出神符金光,那一刹那,众人忽然明白了她的勇气来自何处。
果然,便见曾在他们看来娇柔的女儿、需要被呵护的妹妹,忽然又扬起脸来,绽放出一个微笑,就连声音都轻快许多,说道:“我想一定是祖父在天有灵,发现了云家的算计,才会显灵救我出来。”
她抬起手,将神符高高捧起,送到他们眼前,苍白的脸上神采飞扬,“阿爹,阿娘,哥哥,红姐姐,我能契约神符,我就能用神符保护你们,就能和祖父一样守住这整座城,又何必要仰人鼻息?”
宣磬的目光越过神符落到妹妹脸上,他曾经也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能继承祖父的神符,要是他能契约神符,定然也会抛弃心底懦弱,如她这般锐意加身。
那一刻,就连宣父都不由动容,连道了三声好,激动道:“我儿定能大有所为。”
室内压抑的阴云以及他们眼角眉梢的阴霾,似乎都被神符上的金光驱散。
宣父激动过后,终于想起来问道:“我儿请来的是何方神圣?”
这可是把她问住了,她记得发烧的时候,听申屠桃说过,这世间的确没有什么哮天犬,肯定也没有二郎神了。宣芝眨了眨眼,犹豫道:“齐天大圣,二郎真君。”他们家里的小可爱。
果然,便见宣父表情微微一凝,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中带着询问,他属凡人之流,见识浅薄,并不全然识得所有神仙。
宣磬蹙着眉沉思,和自己妻子对了对眼神,苏倚红也思索了片刻,对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显然她也并不知晓。
宣磬一直希望自己能继承神符,他熟背过神谱,神谱中列有十二正神,三十六星君,以及诸多山神地仙,却并未看到过这两位神灵尊名。
未被录入神谱之中的,只能是些末流小仙,自然也无甚大神通,想要护住久黎城数万人口,怕是不易。有些仙灵,若是法力低弱,甚至会成为邪魔口中食物。
宣磬对着妹妹充满希冀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打击她的话。
宣父见他沉默,心中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方才高兴了这些一会儿,现在愁云又笼上眉间,甚至比之前还要苦闷。宣芝这么一闹,算是和云家彻底撕破脸,难怪对方不愿意请神像入久黎,这下连云家这个指望都没了。
他顿时心如火焚,又坐立难安了起来,正欲发作,被宣磬赶紧给好言劝住了。
宣磬按住父亲,叮嘱宣芝道:“芝芝,你大病初愈,先好好休息,等精神头好一些了,好请画师来绘制神像。”
宣芝乖巧地点头,忽而想起什么,忙道:“哥哥,我想看一看恶鬼聘书。”
“那种不祥的阴物没什么好看的,连同抬你回来的轿辇,已经叫你哥哥一把灵火烧了。”这话是宣父应的,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极为强硬,斥责道,“你以为被恶鬼求娶是什么长脸的好事?你们以后都休要再提什么恶鬼聘书。”
宣芝诧异地抬起眸,顶着他爹不悦的目光,小声问道:“真的烧了?”
我的爹,你连面对云家都硬气不起来,你怎么敢烧鬼帝陛下的聘书?
第10章
那乘轿辇和聘书的确是烧了,轿辇是纸裁的,烧起来很快,灵火一撩就化成飞灰。
在这个世间,鬼魅阴物依然是晦气的东西,被人们所避讳。有些符师修炼鬼符,能以符咒驱使鬼煞,被称为鬼符师,在如今这个符师颇受推崇的世道里,鬼符师依然不受人待见。
不过,好歹鬼帝陛下以鬼身成神,位列十二正神之一,和一般的恶鬼可不一样。他爹肯定不知道那下聘的恶鬼是北冥鬼帝,否则,定然早就欢天喜地地将她打包好了。
宣芝还隐约记得,在自己被烧得昏过去之前,申屠桃曾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硌得她手心生疼,她看向自己哥哥,低声问道:“那、连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也一并烧了?”
宣磬略一回想,“你说那根枯树枝?”
“枯树枝?”宣芝心里十分诧异,面上倒很快收敛好表情,看见宣磬点了点头,“一并烧了。”
宣芝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申屠桃郑重其事塞在她手里的为什么是会是根枯树枝,还被宣磬这么一个小小的筑基一把火烧成飞灰——鬼帝陛下若真拿一根平平无奇的枯枝当聘礼,未免也太寒酸了点。
要是当时她醒着,她也得放一把火烧了。
但恶鬼的聘书不是烧了就能了事的,宣家人之前想要将她送回云家,想来也的确有部分是出于想要保护她的心理。
她爹和哥哥显然要去商议后面该怎么办,没有在此多逗留,嫂嫂也跟着一起走了,只留下宣母跟她多说了一会儿话,又吩咐丫鬟将她屋里打点妥当,叮嘱她要是在屋里呆着闷,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但一定要穿暖和了,不能着了风。
宣母对她的关心细致入微,手心柔软又温暖,宣芝握着这双手,能感觉得出来,在她昏迷期间,是她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
她是那种很标准的古典美人,纤眉柔目,温婉贤良,将宣家后宅打理得妥妥帖帖,大事小情上全凭家里男人做主。两母女感情其实很好,原主的性子也随她。
宣芝轻轻抚过她眼下青痕,柔声道:“阿娘,女儿不孝,这几日辛苦娘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宣母摇摇头让她止步,又关怀了她几句,才带着身边丫鬟走了。
等宣家人都走后,宣芝将丫鬟都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宣芝靠在软榻上休息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绘迎春花白釉小瓷瓶子,这赫然便是先前宣磬从储物袋中掏出的补灵丹。
当时他倒出一枚补灵丹后,将瓶子直接放在了茶几上,宣芝手捧神符展示时,“一不小心”将它裹进了自己袖子里,宣磬离开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发觉。
她灵力低微,有了这瓶补灵丹,关键时候总可以靠着嗑药撑一撑。宣芝捏着小瓷瓶,美滋滋在耳边晃了晃,瓶子的丹丸叮叮咚咚地碰撞瓶身,霎是好听。
她将剩下的那半杯冷透的丹水饮尽,盘膝而坐,将灵气引入自己丹田。她修为实在太低,就算丹药效力被浪费掉七八成,一枚补灵丹也足以将她空虚的气海盈满。
在气海灵力充足的情况下,宣芝又重新召出神符来,这一次手心里的神符金光却很黯淡,那颇为唬人的祥瑞紫气也散尽,这么看上去还比不上普通灵符的灵光耀眼。
神符如此黯淡,肯定安定不了宣家人的心,所以宣芝方才在放出神符时,刻意花了心思造出金光和紫气假象,给神符包装了一下。
不过看来没什么用,书里的纸片人不识得大圣爷爷和二郎真君的威名。
宣芝神识没入神符,眼前一刹那天高地阔,她站在神符大门后,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天地似乎和她第一次进来时不太一样了。
最初她进入神符时,见到的是五座山岳寂寂地高耸于云间,山顶坐落着一间小小神庙。
现如今其中两座山岳明显有了变化,其中一座苍梧郁郁,薄薄山雾中显出似锦繁花,其上一道银色瀑布远远的晃着眼。宣芝心神一动,便已出现在水瀑前,飞溅的水雾扑到脸上,沁人心脾,仿若是真的一般。
花果山水帘洞。
这是宣芝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她毫不犹豫地穿过水帘而入,内里果然镂空,雕琢着亭台楼阁,石中像是掺杂着金沙,一点微弱的光线透过瀑布,就能将洞中照得透亮。
这好像是将她心中关于花果山水帘洞的印象具象化了出来。宣芝从洞中出来,在瀑布之上找到了那间神庙。
神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小小一间,堂前摆放着一尊四足方鼎铜香炉,神龛上浮着一圈神光,一团祥云团在那神光之下,被金光镀成了奶黄色,看起来像是加了蜂蜜的棉花糖。
筋斗云可太软了!宣芝想把脸埋进去!
她从神龛篮子里取出供香,点燃插入香炉,袅袅青烟笔直而上,散入虚空。
神龛上“沉睡”的祥云忽地一弹,从金光中漂浮出来,涌到宣芝面前。
神符外,宣芝蓦地睁开眼睛。
雪白的祥云突兀冒出来,围在她左右。宣芝立即揪住筋斗云上一团白云,急忙道:“先别带我飙,我现在不想腾云驾雾!”
筋斗云顿了一下,放开她,开始在屋里飘来飘去。宣芝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刻,从软榻上跳下来,穿上绣鞋,扑到筋斗云身上使劲揉了揉,筋斗云摸上去比棉花还软,又比绸缎还柔,她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它的手感。
宣芝从云团中捋出两条兔子似的长耳朵,当做把手,好控制筋斗云的方向,她将它牵到窗前,低声道:“我们就在久黎城周边转转,你一个跟斗可别又把我送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啊。”
筋斗云弹了两下,像是在点头。
宣芝扒上云团,筋斗云带着她从屋檐下腾空而去。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府中诸人只觉得头上一个白影晃过,再定睛去看,又一切如常,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今日是个明媚的好天气,天空湛蓝,浮着大团大团的白云,筋斗云飘荡在久黎城上空,就和其他云团没有任何差别。
宣芝伏在筋斗云上,目光细细地扫过久黎城的布局、街道,以宣府为原点,将纵横的街道和大的宅邸与原主记忆里的名字对上号。
久黎城依山傍水,西北方向倚靠着山脉,一条河流从北到南穿城而过,东西南北四座城楼。在九黎城中最高地,建有一座恢弘的庙宇,依着山脉之势,建了三重殿宇,长而宽的青石台阶从山中庙宇一直延伸到城中主街。
符师借用神力,以自身灵力为供香。而一整座城的人要想得到神灵庇佑,便要建庙铸像,以香火供奉。宣磬说要找画师来绘制神像,就是这个缘故。
宣芝朝着神庙飞去,从上而下,能看到庙中有修士往来,正搬运着一些碎裂的神像残骸往外走,那应该是以前庇护久黎城的神灵。
她体内灵力渐渐不济,筋斗云屁股上的云气又开始逸散,宣芝揪着筋斗云的耳朵返程,从窗口钻进去,落入房中时,筋斗云正好完全消散。
宣芝回头看向漏刻,“一个时辰。”她现在的灵力就够筋斗云出来一个时辰。那估摸着要是她在满灵状态,哮天犬出现的时间可能也差不多。
她没有再试,只是神识没入神符,去二郎真君的道场逛了逛,这座山上化出了一潭漂亮的湖,湖水从山顶而下,潺潺往下流淌,神庙坐落在湖中心。
庙中神龛的神光下,哮天犬身形修长,一只爪子高高抬起,昂首挺胸,看姿势是紧倚在一人腿边的。它的眼睛活灵活现,目光落处,正是那圈灼灼的神光。
宣芝心酸地想,是我太菜,没有能力将你主人一并请来,害得狗子这么孤单。
她双手合十作揖,拜了三拜,才好奇地去摸了摸哮天犬,那神像触手温凉,像是玉石雕成一样。
宣芝听到外面脚步声,从神符中退出来,睁眼便见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从外进来,看到她时眼睛一亮,清脆地说道:“小姐,你之前去哪里了?可叫奴婢好找。”
“闷得慌,我就出去走了走。”宣芝坐到桌边,想起来她的名字,这丫头以前就在这院里伺候。
清月“哎呀”了一声,“小姐出门怎么不叫我们跟着。”
宣芝笑了笑,“没事,我就随便走走透透气,这是什么?”她转移开话题,看向瓷碗里的琥珀色药汁,从小丫鬟进门时,一股熟悉的苦涩味道就窜入了她鼻子里。
清月将药碗端到她面前,“小姐半个时辰前就该吃药了,奴婢一直找不到您,又重新热过一遍。”
宣芝眉眼立即耷拉下去,清月抿着嘴笑,端出一碟子蜜饯来,“小姐一口气喝完,再含一颗蜜饯,不苦的。”
到了晚间,宣芝被喊去主院吃的饭,饭菜丰盛,都是清淡易消化的菜色。
宣母将她拉到身边,“快吃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宣芝左右看了看,“只有我和阿娘么?爹和哥哥他们呢?”
“你爹和城中各家族老议事去了。你哥哥和大嫂是修士,如今神像崩了,他们到晚上就要去城楼上守卫,防止邪魔入城。”
邪魔这种东西喜阴,夜里最是活跃,太阳一出来就往地底下钻。
宣芝皱眉道:“现在围来久黎的邪魔很多么?”
“娘哪里知道这些事,只有问你哥哥才清楚。”宣母帮她舀了一勺鸡蛋羹,见她神色担忧,便宽慰道,“这城中安宁,也没什么怪事发生,想来是不多,你哥哥他们能够解决的,你不用担心。”
宣芝点点头,打算吃完了溜出去看看邪魔到底是什么样的。
同时,她也想要验证一下,要是铸出大圣和二郎神的神像,这不同世界的神灵,真的能震慑住那些邪魔,庇佑久黎城吗?
要是不能的话,她还得想别的法子才行。
第11章
宣芝在主院里用完晚膳,要离开时正好碰到宣父从外议事归来,便在旁等了等。
宣父被宣母伺候着换上了居家的常服,从内间出来到主位坐下,擦洗完手,喝了一口茶,才对她招招手,“坐吧,你身体如何了?”
“谢阿爹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宣芝娇弱地回道。
宣父仔细打量她一眼,见她气色确实好了很多,便颔首道:“那就好。”他静默片刻,手上捉着茶杯盖慢慢地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你身体既然好些了,一会儿便随为父去灵堂好好拜祭一下你祖父。”
宣芝应下,宣父又道:“你便不用守灵了,拜祭过后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一早为父带你上祈神山,请神庙画师绘制神像,待神像铸造完成,还需要举办请神仪式,这一应流程都需要你参与,万万出不得差错。”
这么看来,他们是接受她的神灵了。宣芝心里丝毫不觉得意外,久黎城现在无神镇守,拖得越久只会越艰难,哪怕她的神灵在神谱上排不上号,但有总比没有好。
宣芝心里好奇,也不知道宣父是怎么跟久黎城各大家族解释她独自一人回来,云家又失约这件事的。但宣父明显不愿意多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宣芝跟随父亲去厅堂拜祭完祖父出来,夜已经深了,她拾级而下,走到厅前的空地上时,一缕凉风忽然平地而起。
这股阴风妖异得很,呜呜作响,卷得院中树影婆娑,明明洒扫干净的地面不知何时积了一层厚厚的纸灰,纸灰被风裹着漫天飞扬,一刹那像是起了浓雾。
宣芝的脚步一顿,她就知道申屠桃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看来这里就是宣磬烧掉轿辇的地方,竟然直接就在厅堂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厅堂,这么大的动静,厅前的灯火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堂里的父亲和仆从也浑然未觉。
清月提着灯,穿过纸灰弥漫而成的黑雾,手中灯笼摇晃了一下,她急忙伸手拢住,回头道:“小姐,夜里好像起风了,你身体还未大好,可再受不得凉,我们快些回去吧。”
看她的表情,显然看不见这周遭浮在半空的灰烬。
“你……”宣芝刚张开口,便见清月的瞳孔蓦地一散,眼中光亮和她手中灯火都一起熄灭了。她维持着回头的姿势,彻底僵在了那里。
“清月,你怎么了?”宣芝挥开眼前阴霾,急忙跑上前去查看,小心地抚过她的脸,试探鼻息,“清月,你醒醒!”
周遭的灰烬涌动着凝成一具人影,宽袍广袖,玉冠博带,从半空飘落至宣芝面前,伸出片片纸灰凝成的手抬起她下颌。
厅堂房檐下的烛火自他身后照来,透过纸灰拼凑的接缝,这具黑乎乎的身躯就像起了细细密密的裂纹,宣芝近距离对上那张裂纹遍布的大黑脸,吓得睁大眼睛,条件反射扬手挥去。
很奇妙的,鬼帝陛下虽然五官被烛光和纸灰糊成一片,连眼珠子在哪都分不清,但在那一瞬间,宣芝还是感觉到了他不悦地一眯眼。
她凭借本能挥出的巴掌已经到他脑袋边,又猛地刹住了。
——这一巴掌要是真的扇到申屠桃脸上,她可能会死。
“陛、陛下……”宣芝用了十成十的反应能力,硬生生将这一巴掌收回,按在自己险些罢工的心脏上,颤巍巍道,“陛下,你们鬼的出场方式非要这么惊悚和与众不同吗?”
饶是她收手及时,掌风还是将申屠桃侧脸的灰烬拂得散开了些,鬼帝陛下那张脸越发惨不忍睹,恐怖瘆人,他略微垂下头看向她。
宣芝一身素色衣裙,纤腰薄肩,长发用同色发带绑在脑后,不簪朱钗,也未施任何粉黛,脸颊在灯光下看着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身上的病弱气息还未完全褪去,申屠桃一眼扫过她周身,皱了皱眉,“怎么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陛下,清月就是个小丫鬟而已。”宣芝害怕他伤害清月,急忙道。
申屠桃偏过头看了一眼静止的侍女,“嗯,的确是伺候人的命格,一生无波无澜,育三子一女,于四十二年后的冬月十七申时一刻,寿终正寝。”
宣芝:“……”看来清月现在是没事的。
她悬着的心放下来,将两边鬓发拨开一些,扬起脸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兴致勃勃地问道,“那陛下帮我看看呢?我命格怎么样?会生几个孩子?什么时候会死?”
申屠桃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很有些无语,孤难道是专程来给你算命的?!
他沉默良久,道:“你不可能会有孩子。”
“这话怎么说?”宣芝眨了眨眼,满脸好奇,“虽然我也不想生孩子,生孩子很痛。”但不生和不能这是两个概念。
申屠桃漂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那纸灰凝成的指尖十分脆弱,“噗”地一声轻响,在她眉间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