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点,再多嘴疼不死你。”
白茶覆灵力在少年伤口处的时候用了点儿力,把他疼得吱哇乱叫,再没力气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见青雲老实了之后,她这才继续说道。
“你放心,这附近暂时是安全的。万法宗留下的……七绝杀阵还留有一部分未破,他们一旦踏入会被困在其中,虽不至于诛杀,却足够让我们反应离开了。”
“而且我现在也没力气带你走。”
失道的反噬,论道耗损的神识。
加上白茶仅剩的这点灵力又用来给青雲疗伤,所以她之后半个时辰左右都无法动弹了。
感觉到少女的气息越来越弱,青雲低头看去。
“你没事吧?”
“有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渡灵力的手。
“前面有个山洞,你带我过去。然后你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动弹,无法运转灵力。要是一会有人靠近,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着。”
白茶说完,也不等少年反应,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青雲慌忙把人背起来,忍着伤口的疼痛,踉踉跄跄的带着白茶进了山洞。
他依照着白茶的话,在石壁上贴上隔绝气息的符箓,又用草叶遮掩着洞口。
做好了这一切后青雲靠着白茶旁边位置坐下,一时之间四周静谧,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
青雲的伤其实是看着唬人,并未伤到内里,除了疼一点并无大碍。
倒是白茶不单神魂受损,灵力也紊乱,像是失道入魔过的征兆。
灵族五感敏锐,从白茶折返回来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
只是他尚未展羽,无法赶过来。
他只知道自白茶回来没多久后秘境之中死了四个人,应该是死于她的剑下。
还有那个灵山的佛修,也是被她淘汰的。
青雲从无量之地的时候就知道白茶很厉害,可他没想过她厉害到一对五也不落下风。
他想到这里视线不着痕迹落在身旁少女的身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脸很小,漂亮的面容和剑的锋芒完全不沾边。
更多的是明艳温暖,似春日第一朵迎春花。
青雲眼眸闪了闪,黑色的瞳孔流转成属于灵族独有的粲金。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是逆天之人。
……
白茶实在太累,身心俱疲。
几乎是在进入山洞的瞬间便陷入了沉睡。
杀人的战栗入了她的梦魇,血雾萦绕里是不尽的黑暗。
血水翻腾,窒息灼热。
她的身体被浸泡在这样的浓烈里,如同岩浆业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挣扎,她呼喊。
可无济于事,白茶的血肉似乎也跟着融入在了这样的滚烫里,再难挣脱。
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一寸一寸,从血水中脱离,然后进入了冰冷的海水。
头上明月皎洁,海面波光粼粼。
冰火两重天里,白茶已分不清这是梦魇还是地狱。
她眼睫微动,在快要坠入海底的时候。
有光破云,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把她从窒息中解脱出来。
等到白茶得以喘息后,耳畔是潮汐声响,鼻翼之间是咸腥的湿润。
她抹了把脸,睁开眼看去。
四周都是无垠的大海,迷雾浓重,海鸟旋飞。这一幕和之前他们乘飞舟入蓬莱时候一般无二。
只是这里没有观战的三千仙门,没有被海市蜃楼笼罩着的秘境。
这是蓬莱,但不是她该置身的蓬莱。
【是五百年前的蓬莱。】
白傲天给出了白茶答案。
【你进入了梦魇,但却不是你的梦魇……】
“是师尊的?”
沈天昭的神魂再强大无匹,可只要是人心不可能无坚不摧,固若金汤。
他总会有软肋。
而程不语就是沈天昭的软肋。
白傲天的沉默让白茶知道自己说中了。
“是因为我刚才失道还是因为师尊之前神魂受损,让梦魇有了可趁之机?”
【两者都有,不过还有一点。】
【这里是蓬莱,程不语的身魂所在,沈天昭不可能不动于衷。】
复游故人居,触景伤情梦。
而且白茶这一次真正触碰到了沈天昭的道,道之所引,心之所向。
进入沈天昭的梦魇轻而易举。
【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一点心魔和失控的迹象,沈天昭的神魂依旧清明如初。他道心未乱,却引你入梦。】
白傲天思索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我想应该是和之前你传承剑意时候一样,他应该是想要告诉你什么。】
原来不是她神识耗损到无法动弹,是沈天昭刻意引她入梦。
那他应该是知晓外面暂时是安全的?
白茶此时所处的位置正是蓬莱边界。
因为是梦,在这里她如入无人之境,结界,封印,什么都阻拦不了她。
同样的,也没人能够看到她。
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沈天昭的识海神魂了,她轻车熟路的往蓬莱主峰过去。
……
蓬莱主峰,云雾萦绕。
晨练刚结束,宗门弟子便乌压压围在主殿外面,对着墙上贴着的今年通过内门考核的弟子名单,一个一个找寻着自己的名字。
“第一,第二,第三……第十!我通过了!第十名!”
“我也中了!第十三!”
“太好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我这一年里起早贪黑修炼,入宗门三年,我终于是内门弟子啦!”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每年加上外门还有新入门的弟子,一共百来人,通过十三人。你就刚好在最后一名,不努力随时都会掉下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人群之中一个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看到平日小考在自己后面的人,竟然在名单上,心里很是不满。
没忍住,这么刺了对方一句。
那人也知道对方是嫉妒,倒也没生气。
“嘿嘿,的确,我这名次和其他同门比起来是不算什么。可是只要通过了不就好了吗,不像有的人,一连考了七次,不也还在外门吗?”
“谁呀?一连考了七次还名落孙山?”
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弟好奇询问。
“不对,应该是考了这么多次怎么还留在蓬莱?”
像蓬莱这样的大宗,收的弟子随便哪一个在中小宗门也是中等资质。
同样的宗门的考核也很严苛。
若是多次达不到标准,会被遣送到附属的小宗门去。
因此少年在听到有人七次不过居然还在主宗,很是意外。
“按规矩的确该如此,只是那位师姐情况特殊……”
那人无奈耸了耸肩,言语嘲讽。
“谁叫人家是蓬莱大小姐呢,这里是她家,要走也是咱们走,哪有主人家离开的道理?”
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人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八卦两级青白道袍,束着一个高马尾,打扮干净利落的少女挑着一篮子海蟹鱼虾,径直走了过来。
她刚下海抓鱼,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额发湿润,沾染了些海水。
和程商清冷到生人不近的长相不同,少女的眉眼带着几分英气,眉若远山,唇红齿白。
发梢微卷,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如浪花。
“呀,今日出考核结果啦。”
她似乎并未听到刚才众人的议论嘲讽,笑着拨开人群过去。
“借过借过一下。”
“嗨呀,还差一点,估计是笔试时候最后一道术法动作顺序拆解错了,不然我今年肯定能过!”
考核一百三十五人,程不语的名字在第五十。
这可不是差一点儿。
“算了,明年继续努力。”
少女笑着拍了拍手,看着众人神情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起。
“你们没通过也不要难过,再接再厉。”
说完这话,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继续挑着装着鱼虾的小竹篓哼着小曲儿往后山过去。
程不语虽住在主峰,可她自知自己资质有限,不好占着主殿的位置,所以不顾程商阻拦,自觉搬去了后山的一处茅草屋。
那里是简陋了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是每日晨练的时候要绕好大一圈,一不小心就迟到。迟到倒没什么,就是督促弟子修行的池长老太严格,经常罚她绕岛几日游。
是真正意义上的去海里游。
程不语这一身好水性,和捕鱼的本事,就是在海里游的久了,被鲨鱼什么追着多了,也就慢慢熟能生巧了。
“不错,有鱼有虾还有螃蟹,估计够他好好补上几日了。”
“我已辟谷,不需要这些。”
她还来得及推门进屋,拐角处一个身长如玉,挺拔如松的白衣青年抱着手臂,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道。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天昭。
“欸,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三令五申告诉过你吗,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不可以出来。我本来就因为赖着主峰不离开惹了好些人不高兴了,要是看到我还金屋藏娇了,他们不得借题发挥,把我赶出去!”
沈天昭在蓬莱,除了程不语没人知道。
自卫芳洲和谢沉殉情于天劫之后,变强成了他的执念。
以前他是为了让自己能有抵抗天命的能力,可现在沈天昭不单单想要为自己,他还想要斩了这天。
天道不公,他也不想再容它。
因此青年的修行越发激进,从魔渊九窟,到南疆百毒谷,最后又入了沧海妖兽巢。
本来已经要历练结束回剑宗了,结果得遇天劫,那是太虚雷劫,九死一生。
沧海妖气浓重,海水翻涌,雷遇水更甚。
沈天昭被死死定在了深海之中。
他以为这一次在劫难逃,不想睁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处草屋里。
守在他床边的少女他认识,是之前宗门大比时候自己得见的道缘。
是她救了他。
沈天昭伤的很重,灵脉寸断,根骨碎裂,若是寻常人早就仙途尽了。
可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打回原形,毕竟他从一开始也就是个空灵根。
他有恢复修为的办法,只是现在他还没办法做到。
不得已,这才只能继续留在蓬莱养伤。
“什么金屋藏娇,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口无遮拦?”
沈天昭不悦地回了一句。
“对了,我记得今日是公布考核结果的日子吗,怎么样,通过了吗?”
程不语眼眸微动。
之前面对众人嘲讽时候还面色如常的少女,此时神色少有的不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习惯了失败,她早就不在意了才是。
可在沈天昭面前,她却做不到那般坦然。
“……没有。”
程不语踩上台阶,将竹篓子放在一旁的水槽里。
她低垂着眉眼,用刷子仔细清洗着鱼虾。
一时之间只有水声潺潺,和刷子摩擦的声响。
青年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大开心。
他喉结滚了滚,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只是问了下考核结果,关心下她而已,干什么要道歉?
在程不语要把这篓海鲜清洗干净准备收走放到厨房的时候。
沈天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不语疑惑地抬眸看去,在少女过于清明纯粹的眼神中,他不知怎么有些紧张。
半晌,闷闷憋出了一句。
“这鱼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清蒸吧,我再调个蘸水。”
“那多加辣。”
“……好。”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视角用师尊视角来写会比较好代入,茶妹看到的都是师尊的过去。啾咪
谢九思:我恨师妹是块木头
程不语:我恨沈天昭是块木头
我忘了补充一句,你们这几章千万别跳不然你们会看不懂的。要揭露天劫和当年神魔大战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三章
蓬莱后山和万剑云宗的后山不大一样,后者除了山还是山,前者是除了山便是海。
程不语每天的活动轨迹不是岛上就是海里,两点一线,很是没劲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我们蓬莱在岛上,四周都是海,我就算游上个半个月也出不了沧海。”
听到青年这么吐嘈了一句,程不语戳着碗里的鱼肉,很是无奈地说道。
“其他弟子没准得了允许还可以出个岛,可我不行,我修为有限,御剑的话估计到了中途就走不动掉海里了。上一次我出远门还是宗门大比的时候,乘着飞舟去的。也不知道下一次离开蓬莱是何年何月……”
她说到这里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沈天昭。
“对啊,我一个人没法儿出去。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你想我带你出去?”
程不语点了点头,眼睛亮得出奇。
然而下一秒沈天昭便冷声拒绝了。
“不行。”
显然,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拒绝她,毕竟这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为什么?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救了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又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睡的照顾了你小半个月,又不是让你送我什么神兵灵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
“好,不帮我是吧。那你也别吃我做的鱼了!”
程不语腮帮鼓鼓,气得一把将沈天昭面前的鱼拿了过去。
刚抬手准备夹鱼的青年见鱼没了,手上动作悬停在了半空,缓了一会儿这才放下筷子。
沈天昭抬眸,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
“还能是什么?”
他抱着手臂,背靠着竹椅解释道。
“我没有请示蓬莱主就直接住在蓬莱就已经很失礼了,而且还是住在他女儿这里,如果再把你带走,这不就跟变相挑衅你父亲,告诉他我对你图谋不轨了吗?”
沈天昭在蓬莱这件事一开始程不语是打算告诉蓬莱主的,只是被他给拦住了。
不为别的,他那时候刚历天劫,浑身修为尽散。
他逆天而行妄图斩天的事情在修真界已不是什么秘密,三千仙门中有人曾算过一卦,说他再继续下去迟早会有大祸临头。
这祸是什么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天昭想估计又是那天道老儿挑了个信徒发出了什么危言耸听的天启,偏那些以天为道的人都信了。
把他当成祸端,一度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蓬莱是什么态度他不清楚。
但是他现在这个情况实在糟糕,再没有完全恢复修为之前,他实在很难再相信旁人。
当然,这不代表沈天昭也相信程不语。
只是少女是他的道缘,他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她想什么基本上瞒不过他。所以在感知到对方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之后,这才放心待在了这里。
“唔,好像是这个道理欸……”
程不语放下手中的鱼,皱着眉很是纠结。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出去看看,长时间待在这个岛上我快闷死了。不是我夸张,这岛上哪里有几棵草几朵花,还有多少台阶石板,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蓬莱岛四面环海,风景宜人。
可是再好的风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也看腻了。
她支着头,视线从窗外飘去,落在了不远处那一片无垠的海域。
准确来说是海的另一边。
只是人的目有穷尽,除了飞鸟和海,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程不语的面容不似其他女修那般柔和,眉眼有些少年人的英气,高高的马尾束着,额发随意搭在额上,晨风吹来,说不出的清爽干净。
她这样的人,连发梢都是自由的。
沈天昭不着痕迹收敛了视线,状似无意地提起。
“不过你可以自己出去。”
“我记得你们蓬莱不是每月都有一次出海的机会吗?”
“有是有,可是这个机会只有考核前十的弟子……”
程不语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能让我通过考核得到出海的机会?”
是啊,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都怪这几日沈天昭伤得太重,一副要死不活,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让她都险些忘了眼前这个人可是天下第一剑,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不到四百岁便达到一步神仙境的剑修大能。
有他在,别说是她这个废灵根了,没准死马都能当活马来医。
似看出了少女在想什么,沈天昭扯了扯嘴角。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你要是跟不上也是白搭。”
程不语对他的泼凉水行为也不在意,自从十岁那年测出了自己废灵根的体质之后,她没少听别人的冷嘲热讽。
青年这种程度已经很轻了。
“嗯嗯我知道的师傅,我一定会努力的。”
听到这个称呼,沈天昭拿着杯盏的手一顿。
“……别乱叫,谁是你师傅?”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吧。”
程不语今年不过百岁,而沈天昭已经快四百岁了。先前的宗门大比不是弟子之间的竞宝比试,而是大宗之间的魁首之争。
原本在卫芳洲身消道陨之后,按理说剑宗双剑陨落了一剑,万剑云宗很难再居于第一剑宗。
然而偏沈天昭突破了化虚巅峰境,以一人之力连胜昆仑,终南两宗。
所以他们两人不单修为差距悬殊,年龄也是,她叫他祖宗都不违和,哪里敢直呼其名。
“不行不行,这不合规矩。你和我父亲都能称兄道弟的了,我怎么能叫你名字呢?”
她连忙摇头,眼眸一动。
“这样吧,我叫你沈剑仙吧。大家都这样叫你,又霸气又郑重,如何?”
沈天昭沉默了一瞬。
“……随你。”
“只要别叫我什么师傅,叔叔什么的就成。”
程不语听后盯着他看了半晌,在沈天昭被看得不自在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她突然噗嗤一声,弯着唇角笑了出来。
“原来堂堂剑仙竟然还在意年纪。”
……
带程不语的修行是私下偷偷进行的,而且还得避开白日晨练的时候。
因此她每日一般只有下午和晚上有时间。
沈天昭从没有教过人,也没有带过弟子,他的修行方式远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在四面环海的蓬莱,最适合修行的地方便是这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域。
夜幕降临,海上明月。
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在海天之间凌然而立,宛若谪仙飘渺。
他手腕一动,引了一道剑气入海。
刹那之间海面翻涌,碎了满面月光,带着肃杀森然的寒意往一个青衣少女方向倾覆而去。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程不语。
一开始时候沈天昭告诉她今日修行的内容就是从蓬莱游到另一处小岛上,虽然是远了点儿,不过卯足了劲儿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不想程不语刚下海,他便引着狂风巨浪往她这边拍打过来。
沧海的水不仅冰冷刺骨,又因为海底妖兽众多,水里的妖气很重。
这样一翻腾,妖气也跟着肆意躁动起来。
海水因为妖气的肆虐变成了死水。
在黎明到来之前浸没在她周身的水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冷。
程不语感觉浑身血液冻结,四肢僵硬到难以动作。
好冷,好像坠入冰窖一般。
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霜雪,长长的眼睫毛也被冰霜凝结。
动不了了……
刺骨的海水从脖子蔓延到了嘴唇,鼻子,最后到了眼睛。
夜晚的海水是墨一般的黑,程不语眨了眨眼,抬眸看向高处。
那个白色的身影和月光近乎融为一体。
这么远的距离,她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才是,可她莫名的感觉他的神情是冷凝的,是嫌弃的。
还有一点……不忍。
海浪继续翻滚,她似一片树叶随波逐流。
有风来,融入沧海。
程不语不再挣扎,感受着风的运行,从海下来,把她腾飞在了高空。
一头巨大的黑鲸跃然而上,遮云蔽日,隔绝了沈天昭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就是现在!
她将仅剩的灵力覆在手脚,站在浪尖。
借着海浪御空破风,翻身踩在了鲸背之上。
沧海无垠,万籁俱寂。
束着高马尾的少女驾驭着庞然大物凌然于空,云海翻涌,海底生花。
浪花被月光点亮,程不语踩着碎银,几呼吸的时间稳稳落在了那片岛屿之上。
然而在落地的瞬间,也用光了全部的灵力。
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片阴影覆上。
鼻翼之间有清浅的香气凛冽,就和他手中的命剑一般生人勿近。
还没等她看清楚逆光的那张脸,程不语眼前一黑,头一歪,倒在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沈天昭垂眸看向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少女。因为浑身被海水浸湿,那薄薄的衣料贴在她的肌肤,勾勒出玲珑的线条。
霜雪从少女的身上蔓延在了他的周身,他并未褪去。
耳畔海浪声不绝,雷鸣也隐约。
天地混沌,万物不见。
唯他,唯她。
……
经过这么一番生死修行,程不语的灵脉完全被打开了的同时,也大病了一场。
沧海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混杂了妖气的死水。
哪怕有沈天昭的剑气护体,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妖气侵蚀了一部分。
修者不需要睡觉,程不语也是如此。
这间草屋在沈天昭来之前本来是没有床榻的,只是他重伤昏迷,程不语这才临时做了一张简陋的床。
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这床上躺着的人竟变成了自己。
程不语身体烫的厉害,白皙的脸像是扫了一层胭脂般红。
她余光一瞥,看到坐在她床边的青年。
沈天昭也没照顾过人,正拧干帕子拿着手上,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做。
“……你能不能动?要是能动的话你就自己擦擦脸。”
她微微颔首,伸手准备去拿帕子。
可还没接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程不语心下一惊,拿帕子的手往上,一把拽着沈天昭的衣襟。
也不等青年反应,直接把人带到了床上,然后用被子蒙头盖住。
“阿姐!”
几乎是在沈天昭被拽上床的瞬间,门“啪”的一声从外面推开。
一个青衫少年慌忙上前,神色担忧地走到床边。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身体好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好端端就生病了?还病得这般重?”
唤程不语“阿姐”的少年正是程商,此时的他眉眼青涩,面容清俊,没有五百年后那般病态苍白。
“没,我没事,就是昨天下海不小心呛了几口水,给冻着了有些发热而已。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
床榻不算大,不过容纳两人倒是绰绰有余。
沈天昭被少女死死摁在床上不能动弹,被子遮掩着视野他看不清外面情形。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稍微一动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他身子僵着不敢乱动,偏偏那清甜的香气不受控制着往他鼻翼之间钻。
沈天昭喉结滚了滚,面红耳热。
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在快要溺死在这片馥郁的香气的时候,头顶突然得破天光。
程不语将被子掀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儿就被我弟弟给发现了,幸好我眼疾手快……”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床榻之上的青年脸色潮红,鸦青色的长发如墨披散,白衣黑发,如水墨般鲜明动人。
因为先前情急之下拽着他的衣襟已然散开,锁骨线条优美,隐约可见白皙的胸膛。
沈天昭薄唇抿着,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多此一举。”
他故作自然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垂眸避开了程不语过于直白的眼神。
“你弟弟在百米之外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我本想着用一道隐身术遮掩身形,结果你倒先把我给拽到床上去了。”
“哦,对,对不起呀。可能是你和我相处时候太没架子了,我总把你当同龄人,忘了你其实是个神通广大的剑修大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