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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衡谁除魔卫道的心更坚固。
若是入坤能够出鞘的话,即使白茶现在的情况算不得好,也有压制诛魔杖的可能。
九天佛光照剑来,云海翻涌如天宫。
入坤剑与诛魔杖相撞,在快要堪堪压倒坠落的时候,白茶引神识而出。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直上,以身挡住了快要压下的重压。
论道本体不可碰触,神魂却能相抗。
王逆见之也出窍离体,执杖攻去。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相上下。
不,或许白茶的道心更胜一筹,如若剑能出的话,这时候王逆已经被压制住了。
少年感觉到白茶施加的威压眼眸微睁。
不单单是他觉得惊讶,在外观战的去尘也有些愕然。
不为别的,王逆的双亲就是死在妖魔之手,因此他除魔卫道的执念比常人更深。
灵山上下,乃至三千仙门也找不到比他更嫉恶如仇之人了。
可他的“道”竟被白茶挡住了,甚至还在后者之下。
“为什么……你明明失道了,为什么能挡住我的诛魔杖?”
白茶冷笑道,“我是失道,不是入魔。”
“身为剑宗弟子,除魔卫道我自当仁不让。我道心稳固,别说一杖,哪怕是千杖万杖我也承得!”
不,这不是道心稳不稳固的问题。
他的法器是诛魔杖,能够挡住它的只有是比他更嫉恶如仇之人。
她唯有对“善恶”的理解比他更深,更透彻,所以才能压制得了他。
王逆握着诛魔杖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白茶。
“你认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是在问道。
也是论道的内容之一。
“我曾诛杀过一头妖魔,它为祸人间,食人精血。但它是为救其生母,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这是善还是恶?”
问道必须回答,这是论道的规矩。
白茶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
“有恶也有善。”
“伤人是恶,救人是善。”
“可他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戒。”
王逆迫切地追问,和之前白茶想要个对错一样,他也想要从她这里要个答案。
“既有恶,我杀了,是替天行道。既有善,我诛了,又算不算作恶多端?”
“……若恶大于善,那你便是替天行道。”
“你是如何判断两者多寡的?”
“你刚才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对你行了恶事,你判定他们为恶。可他们也是为了万法宗,为了夺得神魂复兴宗门也好,为了惩戒你们逆天行事也罢。他们算是恶吗?”
王逆在问白茶,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的语气急切,手中的诛魔杖重若泰山,压制着白茶喘不过气来。
“白茶,你判断善恶的标准是什么?若是以你自身利益损害与否为主,那在他们看来,你也是恶。”
“既你也是恶,凭什么你能惩恶?”
白茶被少年这一连串质问给问懵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些,她只知道挡她路者除之。那些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与她对立,在她看来他们便非良善。
但是他们是恶吗?
他们只是为自己,为宗门行事,这算得上是恶吗?
这自然是不算的。
要是他们这样也算得上恶的话,那么白茶怕是恶贯满盈。
因为她做的事情,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见白茶久久没有给出答复,少年又问。
“所以你还认为你杀人是对的吗?”
“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那么你就不该施以惩戒。”
“我……”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还势均力敌的诛魔杖重重压了下来。
感受到骤然加倍的威压,白茶神色一变。
差点儿被这家伙给绕进去了。
“那你呢?你又是如何行为的?”
“那妖魔是为了救它生母,你阻碍了它,那对它而言你也是恶。你又凭什么诛杀它?”
像是早就料到了白茶会这般反问,王逆的气息不乱,神魂牢固。
“因为它伤的不是我,我和它并没有直接的利益损害关系。我是旁观者,我比你这种置身于中的人更客观,更公正。”
“它行差走错,我自然有资格惩戒。”
道认可了王逆的话,白茶整个人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她眼眸微动,从诛魔杖上隐约窥见佛纹。
紧接着一幕幕画面如幻灯片一般播映在了她的眼前,刻印她的脑海。
就如同剑走生魂,留下痕迹一样。
法器诛杀过什么人,也是会有死相的。
灵山脚下,有妖魔出没。
灰衣少年一棍灭了神魂,却被去尘关进了佛塔。
因为能上灵山的妖魔,是为求渡。他这一棍下去,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下一幕,是少年与同门下山历练。
这一次他在一处小镇碰上了一只狐妖。
狐妖缠上他,想要与他双修,夺他金丹。
少年举杖棍杀,同门阻他。
同门说狐妖修行化形不易,她虽行了坏事,却罪不至死。
乱他道心,不算恶。
乱了他道心,也不算恶。
狐妖惑心,他未受蛊惑,反而稳固道心。
这于他,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再之后,少年快要入道。
昔日同门爱上了一介妖修,欲还俗归红尘。
他道心未乱,后者却误入歧途。
所以,他下山阻拦了同门。
也以诛魔杖论道。
“妖修乱了我师兄道心,使他被迷惑。我与他论道三日夜,可我却败了。”
王逆并不介意白茶看到他的记忆,他依旧执着想要个答案。
“到底这妖修是恶,还是阻他前行的我是恶?”
少女一愣,听了这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王逆原本是去年就该入佛塔的,但是因为和人论道无法说服对方,所以半夜蒙头把人给打了一顿。
让那人在床上躺了一月,坏了人的婚期。
他这样做的确是乱人姻缘,乱人因果。
“不是因为无法说服他才动的手,是我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像是看出了少女所想,王逆解释道。
“可若我是恶的话,天却未降下惩戒,惩戒我乱人姻缘。”
“所以他们是错的,他们不该在一起。”
事后也证明了,那妖修对他师兄的确也不是真心的。
王逆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让青年及时止损。
可是对方并没有感激他,反而郁郁寡欢,容颜消瘦,在去年年底自请入了镇妖塔守塔。
白茶突然发现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坚信自己没错,却又迷失其中,无法走出。
他执着于善恶,她执着于对错。
良久,白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紊乱的情绪。
“我明白了。”
“你评判善恶的标准不是在你自己,因为在你眼里什么都是黑白分明,妖魔是恶,所以你无法辨别他们是好是坏。”
“……是,我对他们有偏见。”
妖魔害死了他的双亲,他没办法用正常的心态判别他们的好坏。
“那你判断的标准在他人的看法?去尘尊者说它们是来求渡的便是求渡,万一他们只是路过灵山呢?万一他们真是恶呢?”
诛魔杖在动摇,入坤重新压制了它。
白茶对此并未有多开心,对方在求答案,她也还未弄明白自己为何失道。
她眯了眯眼睛,里头的红光依旧。
“你师兄说狐妖不坏,可她之后若是行了恶呢,你这么放她离开不是放虎归山吗?”
“所以我知道他们不对!我不能以他们的言行为判定的标准!所以我——”
白茶拔高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选择了天!交给天来评判!”
不是争强好胜才动手打了那人,是他故意乱人姻缘,乱人因果。想要由天来审判,他和他们究竟谁对谁错。
王逆紧握着诛魔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声质问而已,他却觉得是给自己定下了罪责。
“……这有什么不对?”
“我们在天道法则之中,天养万物,也断苍生。交给它来审判不是最公正的吗?”
这也是他不明白的。
为什么天都告诉师兄是他错了,为什么他不原谅自己,为什么非要入塔而去,断了自己的仙途正道。
白茶这一次总算明白了。
一直萦绕在心中的沉闷阴霾,一直遮掩着自己视野无法看清的事物,从来不是杀伐,而是她未能得悟的道。
她的眼眸慢慢清明,手中剑骤然出鞘。
“错了,大错特错。”
白茶剑指王逆的眉心,眉眼之间拨云见雾后的清朗。
“你只算进了大多数,却没有算到我这类不被天道庇佑之人。如果是我,我行一件恶事天都会降下劫数,同样的我行多少善事天也照样不容我。”
“这和善恶无关,和对错无关。我们都掉进天道的束缚之中了。”
她杀人的理由可以是对方害她,但是她辩解的理由是什么也不该是什么一命抵一命,因果报应。
那是天定的法则。
认同了这样的法则,就等于受制于天。
“我评判对错的标准在手中剑,剑可杀人,也可护人”
白茶红唇微启,这一次她的眼神坚定,再没有半分动摇。
“若有朝一日我还会面对这样的处境,我不会为自己伤人杀人开脱,剑过的每一道生魂我都记着。但我依旧会出剑。”
她的道不该束缚于天,就像沈天昭那样。
法则是他,他便是法则。
剑上血滚烫。
那四人爆体而亡,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
白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引剑劈去。
满目殷红成了云烟,消散在了风中雾里。
“杀人是不对,可我剑无瑕。”
她手腕一动,天斩出鞘。
两剑一出,天地色变。金光被更甚的剑光压制,诛魔杖被生生压弯朝下。
“那你呢,既然天不是绝对公正的,你又该如何判定善恶对错?”
少年脸色苍白,告诉他天是错的,和告诉他除魔卫道是不对的一样。
这无异于打碎了他的信仰。
一直以来坚持的正义可能不是正义,一直以来认为的公正,却并非真的公正。
他痛苦地抱着头,额头和鼻尖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冷汗。
——白茶正了道心,而他却失道了。
“我,我不知道,天不可能错……”
“是你!你逆天而行,不被天所容!错的是你,不是我!”
王逆彻底陷入了失道,眼眸慢慢流转成了骇人的红光。
“只要压制住了你,就能证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诛魔杖的金身肉眼可见笼罩了一层黑雾。
擎天的法杖遮云蔽日,如山的威压倾泻而下。
秘境之外,去尘见此情形瞳孔一缩。
“这不是失道,是入魔!”
观战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惊声喊道。
失道是道心偏移,迷失其中。
而入魔是王逆动了杀念。
他陷入了极端。
认为白茶是错的,只有消灭了错误的存在,他的道才会得救,他也才会得救。
这是宗门大比,是签订了生死契的。
他们不能干涉。
然而这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入魔者魔气极甚,海市蜃楼里本就幻象丛生,恶念肆起。
在这样容易迷失自我的环境里,一旦被魔气侵蚀,成百上千的人都有可能走火入魔。从而大杀四方。
这样的场景让众人不免想起了五百年前神魔大战,也是魔气纵横,乱人心魂。
无数仙门修者丧失神志,同门相杀。
“神魔大战……”
人群里有人脸色苍白,喃喃说出了这个让人忌讳的词语。
“杀了他!”
“杀了他!白茶!”
先前还谴责白茶下手太过残忍,一剑断了四人性命的众人,如今情绪激动地传音鼓噪着她动手。
白茶听到了,外面人在催促她杀了王逆。
说是为仙门弟子的安危,又或是除魔卫道,众望所归。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有。
白茶看向引诛魔杖攻过来的少年,手中双剑宛若夺命的断头铡。
黑雾萦绕中,明黄色的衣袖翻飞。
她好像翱翔九天的鸟,足尖一点便上了苍穹。
程商见白茶真的引剑过去,神情冷得厉害。
卓不绝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去。
不要,不要杀他!
你好不容易正了道心,不受制于天,你从天地法则里脱身其中。
若是因他们所期许的那样做,这与那些依循天道行事,遵从天道断定罪行的人又有何区别!
然而已经晚了。
白茶已然出剑,剑已至王逆的脖颈。
去尘闭眼,程商脸色苍白。
一人是不忍,一人是不愿。
在天斩快要斩断少年头颅的时候,少女手腕一动,调转了方向压着剑刃重重砍在了那根漆黑的诛魔杖上。
“既然你认为我是错的,那么我便破了你的道!孰对孰错,道自分明!”
反映人道心稳固在两方面,一是神魂,二是本命法器。
法器一碎,道也便破了。
白茶死死握住剑柄,从上划下。好似从九天将天劈成了两半。
火星飞溅,剑声铮铮。
剑主杀伐,佛克杀伐。
哪怕入坤和天斩再强悍也只能压制,破不了这般佛宝。
既然剑不行,那就换个方式!
白茶将两柄命剑的剑气融汇,凛冽的剑意将两者凝成一道。
她双手握紧剑柄,剑气慢慢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锤子,高举在白茶的头顶。
阴霾乌云,雷鸣电闪。
秘境之上白茶宛如呼风唤雨的神明。
“言灵——
惊雷,这通天修为紫金锤!”
“看我不砸碎你这棒槌!”
剑出锤落,云雾在逼仄的气流中瞬间冲散开来。
诛魔杖上的黑雾也一并碎裂,脱落,显露出了原本纯粹无垢的金身。
黑雾散去,少年的眼神逐渐清明。
她并没有用言语引导,王逆也没有自我解脱。
是生生用外力砸碎了魔气,砸醒了他。
这有违天道法则,是不合常理的。
高位之上的几人也瞧出了其中蹊跷。
他们神色各异,或思索,或震惊,唯有一人抚掌而笑。
卓不绝看着朗声大笑的程商心下一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笑什么。
他笑的不是白茶助王逆脱困,也不是她救了这秘境之中的众人的欣慰。
能够以自身力量正他人道心的,非人力能为。
沈天昭的道凌驾于天。
程商笑的是——
白茶成了继沈天昭之后,唯二拥有代天资格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正道了……竟然就这样脱离了心魔,简直前所未闻。”
浮生宝镜里,少年眉宇之间的戾气肉眼可见地消失殆尽,再看去只有一片清明神色。
不仅如此,他的修为似乎更进一步了。
“我听说好些去过沈剑仙的秘境中寻求突破的修者,也曾有过原本道心大乱却迷途知返的例子。所以白茶所用的也是沈剑仙传承的剑意正心?”
“寻常剑修的剑意有没有这般能耐我不知道,若是一步神仙境的沈剑仙,倒是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可是为了众生放弃羽化登仙,早已踏入了仙人境的天人。
他既已是临门一步的天人,再难的事情,于他而言也应当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他们意外的并不是沈天昭有能渡心魔的能力,而是意外白茶竟能传承至此。
要知道夺天之力,引渡心魔。
哪一件都不是凡人所为。
这简直就是……
“另一个沈天昭。”
……
白茶将王逆从入魔之中解脱出来,两人论道一日,都已精疲力尽。
不过她的情况要比后者好一些。
在他瘫倒在地不能动弹的时候,白茶已经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王逆眼眸一动,感觉到一片阴影覆了上来。再抬目,对上了那双澄澈的琥珀剔透。
“善是什么?”
他虚弱又固执地询问。
白茶回道,“善是人心。”
“那恶又是什么?”
“恶也是人心。”
两个回答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白茶也不管王逆能不能听懂,自顾自的照着自己的理解解释。
“善恶在心,善也可以成恶,恶也可以变善,人心本就叵测多变,没有定数。”
“你可以听他们说了什么,看天如何回应,但是做决定的只能是你,是你的心。”
“你的心是善恶的尺。”
善恶对错,从来都不在天。
在人心。
王逆心头的迷雾因为白茶的话在慢慢驱散,在快要得见天光的时候。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白茶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他的胸膛,王逆喉结一滚,喑哑开口。
“拿你的玉牌。”
“虽然我和你没什么矛盾也没什么仇怨,可大比就是大比,我不能留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灵力凝成灵线,挑开少年的衣襟,取出了那块玉牌捏碎。
“今日论道受益匪浅。”
王逆感觉身体变得轻盈,细碎的金光笼罩在他的周身
他看着少女朝着他行了一个剑礼,弯唇笑了。
“我才是,多谢赐教。”
等到王逆离开秘境之后,白茶紧绷着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从刚才杀人到后面论道,她都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此时四下无人,白茶才放任自己的情绪。
她瘫软滑落在地,剑上的血迹还在,周围依旧残留着阵法的痕迹,还有生魂的怨念。
一幕幕,血腥的,灼热的,业火焚烧,血雾萦绕,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一遍一遍清醒深刻地告诉她自己杀了人这件冰冷的事实。
白茶剑刺入地面,脸色苍白着喘息。
雾气太冷,深入肺腑,如数九隆冬般刺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往迷雾里走去。
她还不能停下,她得找到青雲,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去和风停云他们汇合。
现在什么也别想,别乱了道心。
白茶在心里这么反复暗示着自己,循着记忆往之前放置少年的地方过去。
可等到她好不容易拖着疲软的脚步过去的时候,却没看到青雲的身影。
原本水草丰盈的地方,只有一滩血水。
几乎是在看到这草叶上殷红的血迹的瞬间,白茶手脚冰冷,血液也在此刻冻结。
“青雲……”
这是青雲的血,上面有他的灵力,有他的气息。
明明她就在附近,为什么也没有感知到有人靠近?
什么时候的事,是在她赶来之前还是在她刚才失道入魔的时候,他们趁乱带走了他,伤了他,甚至……杀了他?
这个猜测让白茶呼吸一窒,整个人像是缺氧的鱼一样无法喘息。
是她害了他。
要是她一开始就带他离开,或许他们都会没事,也不会碰上那四个万法宗的人,一切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她的剑没有走生魂,她的手依旧干净如初。
可是……没有如果。
“哈,我真是……”
糟糕透顶。
好不容易幸运了一次可以避开霉运,却因为危险抛弃了那个给她指明道路的人。
好不容易从失道中走出来,结果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个让她折返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挣扎了那么久,从生魂,从道心,她做了太久的努力,她迷失,她混乱,最后一刻的清醒竟然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我就不答应让你跟着我了……”
白茶双手紧紧抓着草叶,上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指尖,好似涂了一层丹蔻一般艳丽。
“你明明那么害怕,我却走了。”
“你是死在梦魇里,还是旁人的剑下?好像哪一种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死法……”
她咬肌微动,视野模糊一片。
“妈的,你这人怎么连死都这么窝囊?一个鸟族化形这么久了还不会展羽,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早知道你最后要死,还不如我来动手,至少你也不能走得那么痛苦,那么孤独!”
“对,早知道我该一剑杀了你!”
“……我有那么招你恨吗?”
白茶沉浸在自责和痛苦之中的时候,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柔柔传来。
她心下一惊,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青衣少年手捧着一片芭蕉叶,盛着一汪清泉,乌发如瀑,狼狈披散下来。
白皙如玉的脸上沾染着几道血迹,腰腹处有伤,深可见骨,孱弱得下一秒就可能没了气息。
“你,你没死?”
“你很希望我死吗?”
青雲有些无奈地看了白茶一眼,视线落在她干裂的嘴唇,将芭蕉叶轻递到了她的唇边。
“喝一点吧,这片秘境的灵泉随时随地都在变化。我刚才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处水源。”
白茶本来把他放在溪水边的,只是没过多久泉水就转移了位置,四周只有无尽的草叶林木。
“……我不渴,你喝吧。”
她没有说谎,她的嘴唇之所以干裂是因为刚才被业火焚烧,并不是口舌干燥。
青雲眨了眨眼睛,也没再跟她客气。
就着芭蕉叶大口大口喝着泉水,水珠顺着他的唇角淌下,隐匿在了衣襟之间。
“别光喝水,把丹药吃了。”
白茶这一次倒也大方,一下子拿了一瓶丹药塞给了少年。
“你这伤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人伤了你?”
他摇了摇头,“没有人伤我。”
“你把我放到的这个地方很隐蔽,还特意给我用了符箓隔绝气息,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我。”
“那你这伤……”
“是我弄的。”
青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垂眸看向腰腹处浸染成乌红的衣衫,神情平和地说道。
“我当时并没有完全陷入梦魇,还有一丝清明。所以我就用法器断了我几根肋骨,疼痛让我获得了清醒。”
眼前的少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像是谈论今日的天气如何,这反倒让白茶更加难受。
先前在无量之地那个稍微被吓唬就哭爹喊娘的少年,如今竟然可以眼也不眨地断了自己的肋骨。
他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怯弱,又或者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了解,真正信任过他。
“……抱歉,我不该扔下你离开的。”
“你又不欠我什么,当时那个情况你就算不扔下我,我也会让你离开的。”
青雲不解地歪头看向白茶,那双漂亮的眉眼纯粹,清晰映照着她的面容。
“而且是我自不量力。我来帮你的,结果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对上少年的眼睛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不是灵族的鸟都这般单纯得有些傻气,认定了什么人,什么事,只管直直往前冲,撞破南墙也不后悔?
他们做什么事情似乎从来不在乎什么回报,不在意旁人是否会让他们失望,辜负他们的期许。
白茶觉得,鸟大概是她命里的克星。
她总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没办法放任他们不管——
谢九思是,青雲也是。
“算了,不说这个了。”
白茶的语气不自觉放柔和了些许。
“我看看你的伤。”
“唔不用,我们灵族的恢复能力比你们人修好。而且现在也不是疗伤的时候,你刚才好像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你别管我了,你赶紧离开……”
“我不走。”
少年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茶沉声打断了。
“我选择回来不是为了抛弃你第二次。”
青雲一愣,“没,我说了我不介意,你不用……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