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像昨天那样,重新洗干净面庞、梳好头发,然后去到更衣室,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昨晚在宿舍行李中翻找出来的化妆品——还好她没有把它们全丢掉。
她又认真给自己化了妆,虽然淡却也提起不少精气神。去做一件大事前,把自己妆扮好,这像一个能带给她信心的仪式。涂口红前她还吃了块巧克力。这下好了,除了信心,她还有了力量。
上楼前,她给自己打气,现在信心和力量她都有了,所以不要怕不要紧张,等下不管事情走向如何都沉住气去应对。
电梯里,这次来接人的顶层套房管家是个新面孔。许蜜语想,这应该是负责纪封那个套房的管家吧?
但电梯达到顶层后,她却被管家直接带去另外一个套房——就是上次段翱翔住的那间。许蜜语想,应该是和上次一样,会议还是选在段翱翔的套房里开,所以她才会被带过来。
套房管家把她带进客厅。
许蜜语小幅度环视,屋子的环境和上次差不多,也是一群人在纸醉金迷的氛围里碰杯喝酒开趴体。她差点有错觉是上次的会议没有散过,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她环视阔大客厅一圈后,却没有看到纪封的身影。
她有些许的疑惑,纪封都已经派人下楼去把她接上来了,他自己却还没有到。
这时她听到套房管家隔着摇摆舞动的人群、向着人群中心晃得比谁都嗨的那个高个子说了声:“段总,您点名要的人我给您带到了!”
许蜜语闻声一惊。
这时人群中心那个人向两边拨弄开人肉围墙,还顺手从一个人手里劫来一杯红酒,握在手里一边晃一边走过来。
“行了,人带到你就完成任务了,去忙你的吧。”段翱翔打发了套房管家后,一转头看向许蜜语。
他咦了一声,倏地弯腰把脸凑近许蜜语,声音里浮起放浪来:“你今天这是打扮过了?怎么,听说我要把你接上来,特意为我打扮的?”
许蜜语猛地往后退。
段翱翔又欺上来。这次他没弯腰,就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蜜语,评判道:“嗯,是比上次看着强多了。”他一手晃着红酒杯,一手搓着下巴,对许蜜语挑挑眉,笑得轻佻邪气地说,“但段爷我啊,不好你这口,不嫩,废牙。我啊,叫你上来啊,就是单纯地为了折磨你!”
许蜜语喉咙口一紧,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悄悄握起拳头,不让自己被段翱翔的刁难吓到从而发抖。
还好门口处有了新响动,终于打断了段翱翔不怀好意的逗弄。
段翱翔向门口看了一眼就越过许蜜语赶去迎宾。
许蜜语回头看,这回是纪封和薛睿走进来了。
她松口气。
她用一种看到归属的眼神看向纪封和薛睿。但这两个男人却一副他们与她并不相识的样子,好像他们与她昨天并没有见过面、达成过某种交易似的。
段翱翔一边说着“老纪你说你就在隔壁,怎么才过来”“普拉育正在卧房休息呢我这就让管家去叫他”“来,你先搁沙发上坐会儿,等普拉育来了咱们一起去会议室”一边把纪封往沙发前领。
经过许蜜语时,段翱翔朝她一指,对纪封说:“老纪,还认识她不?上回我喝多了,让她给我吃不少亏,今天我清醒,等会儿你看我怎么叫她好看的!”
纪封淡淡瞥了一眼许蜜语,又看回段翱翔,忽然微微一笑说:“等你长到八十岁,你的心眼可能还是三岁那么大。你当心,报复心太强会翻车,别叫她等下反给你好看了。”
段翱翔挥舞着胳膊大声说“那不可能”。
只有许蜜语体会到了纪封话里的真正含义。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套房管家走过来,声音甜美地对段翱翔汇报:“段总,会议室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温度、湿度都是按您要求调的。普拉育先生刚醒,正在洗漱,他说等下会直接去会议室。您要不要也先移步会议室?”
段翱翔说好。
他安排套房管家就在客厅里招呼他那些轰趴的朋友们,然后朝许蜜语抬手一指:“你,跟我去会议室。对就你,别发愣了,赶紧端茶倒水来!”
许蜜语看一眼纪封,他没什么反应。
许蜜语想,也许他就是不想表现出,和她是提前商量好的。她于是也不动声色,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进了会议室,座位排位还是和上一次一样。
许蜜语也和上次一样,给每个人端茶倒水递热毛巾。
段翱翔又开始叽里哇啦地当起翻译。
他先跟普拉育叽里哇啦了一阵,然后他转头对纪封笑着说:“老纪,这泰国老哥想跟你要一亿二,被哥们给你硬砍到一亿,哥们给你省了两千万,怎么样,我够意思不?”
“哦?是吗?”纪封的语气波澜不惊。
许蜜语闻声去看了眼纪封。纪封几不可见地对她挑了挑眉。那是在对她放出信号——你不是说他要做局坑我吗,那你现在来破掉它证明一下吧。
许蜜语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段翱翔,再开口时,她讲出流利的泰语。
“段先生,您刚刚和普拉育先生说的价格,和您对纪先生说的价格,好像存在口误,具体数字有些对不上。”
段翱翔立刻转头看向她,脸色也骤然一变。他的表情瞬间从放荡不羁凝固到几乎肃杀。
“你会泰语?”他也用泰语问。
“会一些。”许蜜语的心跳得像舞狮鼓点一样密集强亢,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用泰语回答着。
“你听懂了多少?”段翱翔又问。
“全部。”许蜜语握着拳头给自己鼓劲,然后回答。
段翱翔看着她,眼神森冷,他瞪视着许蜜语,用一种不同平时吊儿郎当的犀利眼神,像在看一个深藏不露的陌生人。
一旁的普拉育看着许蜜语,也是一脸的吃惊相。
段翱翔改用中文对许蜜语下达命令:“这里没你的事,不要用你的蹩脚泰语在这里捣乱,出去。”
许蜜语的泰语并不蹩脚,相反她的发音准确又好听。她知道段翱翔这样说是为了赶自己走。
但她被段翱翔的眼神镇了一下,还是会有一点无措,于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段翱翔另一边的纪封。
纪封却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慢而雅地饮茶,不回应她的目光,也不搭话。
他那样子,把“你自己看着办”的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
许蜜语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纪封从进屋时就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一样。
她告诉他,段翱翔利用他不懂泰语,想要坑他。而这话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在她能证实这一面之词是真的之前,纪封不可能正面去怀疑或得罪段翱翔。
所以还真是得她自己看着办了。
认知明确后,许蜜语不再期盼有人能帮她一把,分散一下她将得罪段翱翔的程度。
她从来也没正面去得罪过谁,等下却要狠狠地得罪一下了。她悄悄深呼吸,把心一横后,对段翱翔用中文说:“段先生,我的泰语还可以,我听得懂你们说什么的。”
段翱翔的眼神像把无形却锋利的刀,冷森森地瞄准许蜜语,像要在下一秒就把她射杀一样。
许蜜语死命命令自己,不要躲闪段翱翔的眼神。只有对峙住,才不确定下一步到底是谁会败退。她现在就躲开眼神,那注定是她不战而败。
而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段翱翔忽然笑了。他的笑容不像平时那样浪荡痞气,现在他的每一分笑里都嵌着森然冷意。
他知道许蜜语刚才用流利泰语和自己交流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她想借此告诉他,她的确会泰语,因此从上次开会开始,她就听懂了他到底说了什么,她在告诉他,她知道一切信息差,也把他上次就在左骗右骗的样子全都不动声色看尽在眼里。
这是段翱翔第一次看走眼一个女人。
不,严格说是第二次,只不过上一次也是她——他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是个曼妙销魂的少女。
前次只是外形看走眼,但现在,他发现他连她内里也看走了眼。
这看起来不起眼得如同一颗尘埃一样的女人,现在竟摆了他一道。
段翱翔就那样笑着,看着许蜜语,对她说:“Ok,好吧,你泰语很好,发音很标准。不过呢,我再说一遍,我们在开会,你就是个服务员,不要捣乱,立刻出去。你想交流泰语可以等开完会单独来找我。现在么,别那么没眼力见,别惹我跟你发火。”
他在暗示她,现在,适可而止,出去。有什么条件可以事后谈。但如果还留下来裹乱,当心以后他不给她好过。
许蜜语第一次这样跟人正面对峙。她听着段翱翔的警告,心里有些害怕。
她不由又转头去看向纪封,对他说:“纪先生,或许我可以留下来帮您做翻译的……”
段翱翔皱起眉,叫了声:“阿倪。”
他身后的助理站起身,要绕到前面来把许蜜语架出去。
这时纪封总算开了口。
“阿倪,你先坐下。”
他一句话把阿倪又钉回到原位。然后他放下茶杯,用一旁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才抬头看向段翱翔,淡笑着开了口:“她既然这么想做翻译,那就让她翻翻看,我还挺想知道她到底能翻成什么样的。”
段翱翔一秒钟就变了个表情,他嘻嘻哈哈地对纪封说道:“老纪,这就儿戏了吧?你让这么一个服务员来掺和我们以亿计的买卖,这不叫她捣乱呢吗?”
纪封挑挑眉,没接他这茬。
他看向许蜜语,对她问了声:“我也不想听儿戏的东西,你能对你等下翻译的内容、说的话负责吗?”
许蜜语立刻点头:“如果等下我翻译的内容、说的话有任何不真实的地方,请您直接报警或者起诉我。”
纪封转头对段翱翔笑着说:“你看,她都这么表态了,要不我们就听听她怎么说,权当是解闷了。”
段翱翔又对许蜜语提点了一下:“既然老纪都发话了,你想说什么,那就说吧。用心点,好好说!”说到后面“好好说”三个字时,他眼神犀利,是在提点许蜜语,你知道我的厉害,你好自为之。
许蜜语到这一刻,发现自己的腿都有些在发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就这么让段翱翔给震慑住,她让自己想想去给鲁贞贞聂予诚打扫房间时受到的羞辱。她不能让他们踩进泥里一辈子看扁。
这么一想后,她一下就咬牙挺住了,她走去纪封和段翱翔中间站定。
纪封问她一声:“你最开始用泰语和段总说了什么?”
许蜜语回他:“纪先生,我最开始用泰语和段先生说的是:您刚刚和普拉育先生说的价格,和您对纪先生说的价格,好像存在口误,具体数字有些对不上。”
纪封抬眼看了她一下,“嗯?”一声,问了句:“怎么个对不上?”
许蜜语轻咬下嘴唇说:“我听到普拉育先生对段先生确定的报价数额是八千万……”
纪封看着许蜜语,挑挑眉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段总转过来跟我报价一个亿,是多问我要了两千万吗?”他调转眼神去看段翱翔,“老段,她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你在坑我啊?”
段翱翔保持着一贯嘻嘻哈哈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说:“这怎么可能啊,老纪!你听她胡说八道呢,她去过泰国吗?她能听清楚什么啊?我这不还有后续没跟你说呢吗,普拉育老哥刚才又跟我说了,如果你分期打款给他,就收一个亿,但要是一次性打款给他,他愿意给你再让价两千万,总金额八千万就可以成交!”他说完瞪了眼许蜜语,那一眼中含着让她闭嘴的威慑。
然后他又转回头看向纪封问:“老纪,你觉得呢?”
纪封笑了笑说:“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倒是可以考虑一次性付清。”
段翱翔哈哈笑起来,一副生意谈成皆大欢喜的样子,大声说着太好了。
只是他脸上虽笑着,心里却各种情绪翻腾不休。
他原本只是想耍纪封一道,坑他两千万逗逗乐子解解恨。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天天都在他面前对纪封赞不绝口。尤其他老爹,成天把纪封夸上天,恨不得纪封才是段家儿子才好。
家里有钱怎么了?富二代怎么了?他照样他妈不快乐,照样从小到大是活在纪封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阴影下的。他想躲开纪封,所以当知道纪封在很多国家都游学过,只有泰国没去过时,他义无反顾选择了到泰国留学。他终于找到一块没有被纪封两个字污染过的净土!
学成回国以后,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可以不那么计较地敞开胸怀,接纳一下给他带来过诸多人生阴影的纪封了。
他甚至诚心地想过和纪封做真朋友试试。可纪封这家伙在他面前总是趾高气昂、傲气得一逼,虽然纪封没有用嘴说过,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一股发自纪封内心深处的鄙夷。
这让他越想越恨。
纪封他凭什么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他就是要耍耍他!
可是没想到,会横蹿出许蜜语这么一号败家女人,竟当面戳穿了他的小游戏,让他戏耍纪封不成了。
不仅戏耍不成,眼下他还有一种被人当面戳破的羞耻感。趁着纪封和普拉育握手表示合作愉快时,他恶狠狠地瞪着许蜜语。
他让许蜜语再给大家都换杯热茶,提议大家以茶代酒,庆祝一下这一切顺利的合作。
他说着“一切顺利”四个字时,眼神像刀一样剜着许蜜语。
许蜜语给每个人都重新换上热茶和热毛巾。换到段翱翔时,趁着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段翱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握。
许蜜语立刻抬眼去看段翱翔。
她手腕剧痛心头一抖。
段翱翔手下更加用力,握得她几乎快忍不住那疼。
他看着她阴森森地笑,眼神里有恨不得撕碎她的狠劲。
他压低声音对她阴森地笑着说:“你给我等着,臭娘们!”


第23章 原来是笑话
许蜜语用力从段翱翔的桎梏中逃脱开来。
段翱翔马上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很开心似的笑着张罗大家以茶代酒碰杯庆祝。
许蜜语退到一边去,低头看自己通红的手腕,悄悄地轻揉。
段翱翔刚刚真是用了恨不得捏死她的力气。
一杯茶喝完,三方人热热闹闹地又互相握手,一派皆大欢喜的圆满模样。
纪封和普拉育的圆满或许是真的,但段翱翔脸上笑得有多开怀心里就恨得有多彻底。
他真的有一把掐死许蜜语的心。
好好的计划,天衣无缝地可以耍戏纪封一道,让他从此在圈子里也留下个耻辱印子,再也别想整天趾高气昂地用鼻孔对自己。
设想酒会餐会上,圈子里的人们聚在一起时,一边喝酒一边谈着:听说了吗,那个不可一世的纪封,被段翱翔摆了一道。
这样的场景对段翱翔来说,美妙至极,做梦都能笑醒。
本来这样的场景是应该能够实现的。他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说是运筹帷幄也不为过了。
从听说纪封想在东南亚开拓事业版图,他立刻想到纪封在德意日美英法那么多国家都留学或游学过,他会各个国家的语言。只除了泰国,他没去过,也自然不会这个国家的语言。于是一个让纪封吃瘪的打算,就在那一瞬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他费心费力地找到一个符和纪封要求的物业,花钱花时间花精力地接触普拉育,一步一步把事情促成到现在这一步。
本来他戏弄纪封的计划马上就要成了,谁成想到了最后,会冒出这么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她居然会泰语,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当面戳破他。
结果就因为这个女人搅局,让他便宜没占到戏耍也没成功不说,还要倒搭进去好些功夫。从前的种种努力一下全成了无用功,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倒搭时间金钱的傻子。
想到这,段翱翔的牙根都要咬碎,偏偏脸上还要做出一副促成一笔生意的高兴模样来。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得意和大意,为什么不把坑纪封两千万的操作拿到事后去说,这样翻车的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可他太想享受当面戏弄纪封的刺激。结果没想到,这享受到最后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要不是那个女人,他段翱翔就不会这么打落牙不仅要和血吞,还要咧着嘴卖弄开心,他段翱翔就没玩过这种赔钱又忍气的游戏!
越想越气,段翱翔不想就这么放过许蜜语。他让助手阿倪先带普拉育去客厅,他留下说两句话再过去一起开庆祝party。
阿倪领着人离开后,段翱翔笑嘻嘻地问纪封:“老纪,等会儿一起喝一杯再走?”
纪封的回答一如既往在他预料内:“不了,我没酒量,你也知道我除了红酒都是一杯就倒。你代我敬普拉育一杯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准备要走。
许蜜语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和薛睿身后,想要一起撤出去。
段翱翔怎么肯让许蜜语这样安心地撤离?他一下出声拦住她。
“你!”他朝许蜜语一指,还是笑嘻嘻地,只是笑容里全是冰冷阴鸷,“对,就是你,你不能走。我这间套房现在很乱,你给我清理完了才能走。”他又转头对纪封说,“老纪,那你先走吧,来,我送送你!”
他说着热情地要往纪封肩膀上搭胳膊。
纪封不着痕迹地错开一步,没让他搭上。
许蜜语听到段翱翔要留下自己,顿时害怕起来。她能清晰感知到,今天只要纪封一走,自己留在这就会遭大殃。
她立刻有些心慌起来,眼神去看向纪封求助,他却毫不回应她。
她心一沉,觉得自己好像死期提前几十年到来了。
却在下一秒,忽然听到纪封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那边的套房卫生间也需要人整理,你知道我没有配管家,平时都是薛睿帮我在弄,但他今天没时间。所以你把她先借给我用一下吧,”他一指许蜜语,“反正你这还有套房管家帮你收拾。”
他的这个“反正”一说出来,提前堵死了段翱翔想要拒绝的借口——我这也需要人啊。
段翱翔只好笑着点头,又点头,说着:“好的,那你想用,肯定要可着你先用啊!”说得好像很情愿似的,但不甘心和不能立刻发泄的恼意快要把他折磨出脑淤血。
许蜜语悄悄长出一口气。
她跟着纪封出了段翱翔的豪华套房,和他一起回到隔壁。
进了屋,薛睿去关上门,纪封走到沙发前坐下。薛睿转身倒好一杯清水放进纪封手里。
纪封边喝水边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许蜜语说:“你今天倒是做得很好,还挺有眼力劲的,没傻到当着段翱翔的面就表现出你和我早就见过面了。”
许蜜语第一次从这个向来对自己只表露嫌弃和厌恶的男人嘴里,听到了一点点肯定。虽然那肯定的味道品起来也有点怪怪的,但也足以让她意外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该做怎样的答复。
“去吧。”
正发怔着,耳边忽然听到纪封又恢复惯常,冷冷淡淡地又说了两个字。
许蜜语行个礼,说声“纪先生再见”,然后转身向门口走。
“站住。”
身后是纪封冷淡中带着些许上扬的声音。那上扬的语调中包裹着一点疑惑的意味。
许蜜语站定转身,看到纪封审视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脸上,她赶紧走回原地。
“纪先生,是还有什么吩咐吗?”她试探地问。
纪封微微一挑眉梢,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让你去吧,是让你去收拾我这间套房里所有的卫生间吧。”顿了顿,他扬声问道,“你以为,我在段翱翔那边让你过来打扫卫生间,只是说说?”
不、不然呢……许蜜语想。
——这居然不是带她离开的借口而是真的,这才是她想不到的啊。
或许她的脸太不会藏情绪,把意外表露得太明显。
纪封居然肯对她多说了两句,尽管说话前,他先嗤笑了一声:“你信不信按照段翱翔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等一下一定会找借口来我这边转一转,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在我这清理卫生间。如果没有,你猜他会怎么做呢?”
许蜜语后背一凉。她今晚夜班,从这里下去也不能下班,还要上班到零点为止。在这期间如果段翱翔发现她不在纪封的套房内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再把她调度上来,调度到他段翱翔的套房里去的。到时候趁着他在气头上,她会遭到怎样的折腾羞辱,她已经不敢去想象。
“想明白了?”纪封在问她。
许蜜语忍着哆嗦点了点头。
“那还傻站在那?是在等着我给你带路吗?”纪封微微皱眉,声音里已经又染上了点不耐和嫌弃。
许蜜语赶紧行动起来,冲去离她最近的卫生间开始做卫生。
许蜜语认真地收拾着,沉浸式地卖力劳动能让她暂时放下一切烦乱杂念。体力占据太多精力,脑子就会顾不上胡思乱想,人也就能短暂抛开烦恼了。
收拾完一个卫生间就去收拾下一个。她把马桶刷得像块玉似的光亮,灯光投在上面,反射出来的都是耀眼的彩芒。
在这片冷冰冰的反射光芒里,想到今晚段翱翔看向自己的眼神,许蜜语浑身不由打个寒颤。
他向她放话说,让她等着瞧。
看看手腕上还没有消退干净的红印,许蜜语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幻想如果今晚不再跟段翱翔产生正面交集,等过了明天他下了气头,应该会顾念贵宾身份,不再找她麻烦了吧?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外面客厅里传来说话声音。
“老纪,我那边的卫生间都给用上了,我来你这方便一下啊!”一个莽撞声音,不顾纪封反对,又带起莽撞步伐,冲向每一个卫生间。
当听到脚步逐渐靠近,许蜜语赶紧低头继续刷早已经刷到反光的马桶。
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许蜜语深吸口气才回头去看,镇定地叫了声:“段先生。”
段翱翔看到许蜜语后,面色凶狠。许蜜语有种下一秒他会扑过来把自己咬死撕碎的错觉。
许蜜语不知道他要怎么报复自己。她感觉有点心慌。
但好在下一秒,纪封不耐烦又不高兴的声音把段翱翔叫走了。
“你到底是来我这上卫生间的,还是来我这数卫生间的?”
段翱翔抬手朝许蜜语指了指,要她等着瞧的意味不用说话也传达得淋漓尽致。
然后他终于还是忌惮了纪封的情绪,带着点不甘心地神情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许蜜语拍拍心口松懈下来。她想纪封也真是厉害,把段翱翔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拿捏得准准的——段翱翔竟真的来查看她到底有没有在冲洗卫生间。
门口似乎又响起一串脚步声,很斯文,一听就不是段翱翔。然后是三个人的脚步声一起朝着某间房间去。
许蜜语又稳了稳呼吸,从收拾好的卫生间里出去,前往下一个书房旁边的卫生间。书房里有人,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轻手轻脚地关门。她没有把门关死,怕响出咔哒的声音会打扰到书房里面。
隔着卫生间虚掩的门,许蜜语听到了书房里面的交谈声。她本来不想偷听,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好,所以她打算扭开水龙头,让流水声冲掉说话声。
但忽然她的手停在了手龙头上。
她听到,纪封正在说泰语。
纪封他,在说泰语。
而且他说得标准又流利。那些发音游走在他舌尖,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纪封他根本就是会泰语的!
许蜜语一动不动地怔愣在那。
一个陌生声音也在讲泰语,他说:纪先生,说到底,我还是要道歉的,始终是我来晚了。
纪封用泰语宽慰他:没关系的,刚刚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是我这边把会议时间提前了,没有告诉您。
随后他又用泰语解释:后来我应该让我的助理通知您了,其实您今晚不用再特意过来一趟。
翻译回他道:这怎么好意思,提前拿了您那么丰厚的酬劳,一点活都不用干,最后连面都不露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