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冷光,道:“我们放消息出去,就说……马空群已经疯了,一直在说胡话,再说一些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系的话。”
傅红雪道:“当年的那些人,一定会想要来灭口。”
秋星道:“即使旁人不来,丁白云也一定会来,因为她和马空群互相知道底细,而且,马空群还知道丁白云当年为白天羽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江湖上的人可都不知道。”
傅红雪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半晌,他才道:“……因为这是一件丑事。”
没错,丁白云并不曾婚配,一直到现在,还住在丁家庄里,丁家庄乃是江湖名门,声誉极高,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丁白云,就连丁家庄都要受到耻笑。
所以,丁白云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杀死马空群。
而且丁白云会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方士已确定,秋星就是那只猫妖,丁白云为了得到整颗内丹,一定会前来找她,杀妖剖丹。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用马空群当做幌子,不过是秋星又一次欺骗傅红雪的说辞罢了。她并不想要傅红雪知道她是猫妖,最起码……现在不是时机。
她无忧无虑的一生,早在十年前就已被破坏了,这十年,她每一个月的朔月之夜,都是在那种无尽的痛苦之中熬过来的,即使是没心没肺的小猫咪,也已怕了。
——她已不愿意告诉傅红雪自己的身份。
无名阁是个以买卖消息为主营业务的地方。
所以,秋星想要传递什么消息,那是非常快的,不出半个月,整个武林便已知道,万马堂威名赫赫的三老板马空群已经疯了,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人,万马堂的两个场主云在天和花漫天接管了万马堂。
这消息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实际上却让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震。
活到马空群那岁数的人,还做出了那么大的事业,他的心里要是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马空群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一个决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于是,有人动了起来。
丁白云被这消息引来,她带上了她的侄子丁灵中。
而花白凤也早在路上,她是被沈三娘的信所引来的,她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杀死这个胆敢勾引傅红雪、阻碍他复仇大业的女人!
与此同时,还有号称“快剑”的杀手路小佳也朝边城赶来,他是一个神秘的人,一个冷漠到令人胆寒的人,与十年之前纵横江湖的第一杀手中原一点红似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人又为什么来?他和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另一路的人(妖)也来了,它就是秋星的好朋友鹰英俊,它是一只在猫头鹰界非常英俊的雄性猫头鹰,在妖界以救过吸血姬李鱼而出名。
它知道,秋星已同那夺走她内丹的人类到了决一死战的地步,这英俊的雄性猫头鹰也止不住的为自己的好友担心,于是它也决定过来看看,来之前,它还托人(妖?)去给隐居的吸血鬼夫妇送信,希望吸血姬李鱼能再赠送秋星一点血,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时此刻的吸血姬李鱼……
李鱼正窝在一点红的胸膛上睡觉。
十年过去,她的容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是娇媚而艳丽的,她不施粉黛,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他们现在地处极北的苦寒之地,住在一片无人问津的深林之中。
他们的屋子里没有烧柴火,但这两个人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的冷意,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十年过去,李鱼找到了将一点红也转化成吸血鬼的法子,这法子才不跟那种电影电视剧里说的一样,初拥一下就好了,事实上得集齐很多稀有的妖怪珍宝,才能使人类化身成精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成功,现在,一点红已可以同她永永远远的厮守在一起了。而且他身为炉鼎男子的那种甜蜜芬芳,竟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再喝他的血,已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了。
但凡是总有舍有得。
李鱼在一点红怀中悠悠转醒,一点红闭眼假寐,见她醒来,哑声道:“你醒了。”
李鱼笑着凑上来,亲吻他的下巴,一点红伸手捻过她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十年过去,这二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一点红调起情相当的熟练,再不是当年的模样。
一点红道:“猫头鹰派人来了,要求你的血,说是那猫妖同当年暗算她之人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李鱼唔了一声。
一点红挑眉:“你想出门了?”
李鱼道:“一直这样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去凑凑热闹。”
一点红轻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正有此意,十年不入江湖,他竟有点怀念江湖的生活。


第64章
自马空群疯癫之后,边城的气氛就变了。
变的更紧张、更压抑了。马空群的一生,也算得上是个枭雄的一生,他统治了边城数十年,如今骤然倒下,却总让人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边城已要迎来大的变局了,云在天、花漫天二人,又是否能守得住这偌大的万马堂呢?
是夜,暴雨。
边城是一个干旱少雨的地方,可一旦下起雨来,却好似要把整个天地都淹没一样。
闪电先至,骤白,劈开夜空,然后才是雷声,轰隆隆的压过来,好似大军压境。
沙漠中的胡杨也快要被拦腰折断,更何况是人?
马芳铃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去看外头的大雨。
马芳铃,是马空群的老来女,受宠非常,这是一栋别致的小楼,马芳铃住在一楼,她的父亲就住在二楼。平日里,马空群对这个女儿很是喜爱,每天都要来问问她的情况。
但现在已不会了,因为马空群已疯了,他依然被好吃好喝的供在这栋小楼之中,下属的目光却已不在尊重。而她这个大小姐,很快也会没有意义。
——云在天、花漫天都有家室,他们的孩子才会成为新的小姐少爷,而她……而她……
她忽然浑身发抖。
恨得浑身发抖!
她就住在父亲的楼下,知道父亲是那一天失踪的,也知道父亲失踪之前干得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是傅红雪,他宴请傅红雪吃酒,然后就不见了,等到几日之后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了。
是傅红雪掳走了他,是傅红雪将他折磨到痴傻。
马芳铃明艳如火的面庞之上,留下了眼泪,这眼泪是为她的父亲而流,也是为了她自己而流。
但……没关系,她已去找了杀手,她发誓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她找的是这江湖之上,最负盛名的杀手,“快剑”路小佳,为此,她付出了五千两银票,这已是她全部的积蓄。
路小佳没有让她等太久。
三天之后,他就骑着马进了边城,边城泥泞的地还没有干,脏兮兮灰扑扑的,叫人不是很喜欢,但路小佳却一席白衣的进了城。
这是一个冰冷的男人,他很年轻,却很冷漠,他的嘴角似乎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睛却是完全的冷漠、完全的残忍。他坐在无名阁的大堂之中,手里捻着一颗花生。
他在吃花生,一颗接着一颗的吃花生,好似一只喜欢坚果的仓鼠,正在往自己的腮帮子里储存冬天的食物一样。
马芳铃就坐在他的身边。
她道:“你为什么还不动?”
路小佳说:“我要洗澡。”
马芳铃皱起了眉:“……什么?”
路小佳说:“杀人是一件很好玩、很有仪式感的事情,杀人之前,我要先换衣裳。”
马芳铃道:“那杀人之后呢?”
路小佳冷冷道:“再换回来。”
这桀骜的杀手,竟让人在无名阁的大门口摆了一个浴桶,自己跳了进去,扔给马芳铃一块毛巾,叫她帮他洗澡。
……这几乎可以等同于砸场子了,别人吃饭你洗澡,别人喝酒你搓灰。
偏偏,他武力值的确很高,好些人都拿他没有法子,只好去报秋星。
三楼香闺的窗户,啪啦一声被打开了。
路小佳抬头。
一个猫一样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她慵慵懒懒的用那双碧绿如宝石般的眼睛扫了路小佳一眼,长长的头发没有好好的打理,只是简单的扎了一个麻花辫,蓬松的像是什么动物的大尾巴一样。
她的衣裳都没穿好,路小佳眼力极佳,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这美人脖颈之间落下的樱与梅。
他的嘴角忽然勾了勾。
无名阁的主人秋星,已与那神秘的少年傅红雪搞到一起去了。
——别问路小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个世界上跑的最快的消息永远都是八卦。
他叫道:“喂!秋九姑娘,你的入幕之宾呢?”
秋星咯咯地笑了,她忽然叫道:“傅红雪,你快来看呀,有个人,竟然当街洗澡呢。”
一个男人也探出了头来。
这男人很年轻,皮肤苍白,目如漆星,英俊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只是他的眼神实在冰冷,他冷冰冰地盯着路小佳,路小佳也冷冰冰地盯着他。
空气之中,似乎也蔓延上了一股杀气。
秋星却浑然不觉,她看了看路小佳,又看了看傅红雪,忽然吞了吞口水,拉住傅红雪的袖口晃了晃,大声地道:“他不如你的身材好!”
傅红雪:“……”
路小佳:“……”
傅红雪道:“他是来找茬的。”
秋星道:“我知道。”
傅红雪看了一眼秋星。
他冰冷的目光,简直就在瞬间温柔下来,他伸手,替秋星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道:“我去去就回。”
然后,他就提着刀自三楼霍地跳下!
落地无声。
路小佳也霍地从浴桶之中跳起,水花四溅之时,他的衣裳就已经穿在了身上,秋星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到他从浴桶里跳起来的那一刻,她失望的抽了抽鼻子。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洗澡的时候还穿着裤子的人。
傅红雪福至心灵,忽然抬头,就看见了他可爱的女人秋星,失望的盯着路小佳……的裤子。
傅红雪:“……”
傅红雪想瞪她一眼。
秋星冲他一笑,露出两个甜蜜得要命的酒窝来,傅红雪就舍不得瞪她一眼了。
路小佳的手上也握着剑。
他忽然道:“你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道:“是。”
路小佳又道:“听说你的刀很快。”
傅红雪没有说话。
路小佳自顾自地道:“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傅红雪冷冷道:“刀不是用来比试的。”
路小佳道:“哦?”
傅红雪的眼中浮现出了讥讽之色:“刀是用来杀人的。”
路小佳那双全然冷漠的眼睛之中,仿佛也迸射出了剑气:“那我一定要逼你拔刀呢?”
傅红雪道:“那你就死。”
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刀柄,而路小佳的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一场死斗似乎已在所难免,马芳铃死死地盯着傅红雪,那是一种全然仇恨的目光,然而傅红雪却只是心无旁贷地盯着路小佳,似乎连这个恨着他的女人是谁都不晓得。
马芳铃的拳头都已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所划破。
她忽然大声地道:“路小佳,杀了他!!杀了他!!”
秋星翻了个白眼。
她自然是认得马芳铃的,这女孩以前也时常来她的店里吃吃喝喝,路上见有人挡了她的路,她就会直接用马鞭抽上去,是个很骄纵的大小姐,如今,她的父亲被弄的痴傻,这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也知道了仇恨的滋味。
仇恨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代代不休,永无止境。
马空群与她的内丹扯上关系,又想着要抢夺她的另一半内丹,秋星搞他,毫不手软,而这马芳铃想要复仇,自然也无可厚非。
只可惜让秋星去体谅她,那也是绝不可能的,这种时候,大家就看一看谁得能耐大就是了。
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街头巷尾忽然冲出了许多猫。这些猫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它们直勾勾的盯着路小佳,丝毫没被此人身上的那种杀气所影响到,不仅没被影响到,它们该直冲了过去。
小猫咪军团,出动!
然后小猫咪军团就在来时在路小佳脚上狂蹭,它们简直躺满了大半条街,把能走路的地方全占满了,靠路小佳近的那些小猫咪,已经开始翻着雪白的肚皮朝路小佳撒娇了。
路小佳:“……”
什么东西啊!!!
秋星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你可千万莫要忘了,你这洗澡水,也是从无名阁来的。”
路小佳:“……所以?”
秋星又道:“所以难道你就没闻到,这洗澡水里,早被我下了些别的料,你这天下第一杀手,警惕心实在是很弱。”
路小佳道:“分辩毒物的法子,起码有十七八种。”
秋星道:“恩,好像是的。”
路小佳又道:“我已懂了其中十二三种。”
秋星道:“嗯,那你很厉害嘛。”
路小佳道:“毒物进了水,无色无味者实在是少得很,你用得是哪种?”
秋星惊讶道:“我只说我加料了,又没说我下毒了,在你的洗澡水里加桂圆八角大料,也是加料啊!”
路小佳:“……”
秋星实在是个坏姑娘,这话出来,路小佳一时之间竟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他才忍不住笑了一声,整个人已松弛了下来,他左手抛起一枚花生,又是轻轻一弹,花生壳就完整的脱落了下来,只留下白花花、胖生生的花生,准确无误的进了他的嘴巴。
路小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吃了半天,他才懒洋洋道:“那不知到九姑娘往我的洗澡水里下了什么料?”
秋星道:“这世上的确有一种奇怪的香味,对人倒是没有什么伤害,可是猫要是闻见了,就好似是吃了仙药一样,飘飘欲仙矣!我已在你的洗澡水里加了那种东西,接下来的几天,无论里走到哪里,都有这么多小猫咪要追着你跑,你要杀傅红雪啊,那就先把小猫咪们都处理干净吧!”
嘻嘻,你舍得么舍得么舍得么?
不可能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舍得对小猫咪下手!
——她说的那种东西,当然是木天蓼。只不过路小佳的洗澡水里可没有,她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假的,因为倘若用了木天蓼,估计秋星也得当场露出她的猫尾巴,她才不乐意呢。
她只是叫猫猫军团装一下。
而且,毫无疑问,她成功了。
这世上虽然也有不少人舍得对小猫咪下手,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路小佳。
路小佳听完,先是愣了三秒,然后忽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开怀极了,简直好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最好玩的事情一样,浑身的杀气都已无隐无踪。
他忽然一眼都不看傅红雪,带着一堆小猫咪挂件,大步走进了无名阁,哐哐哐地点菜吃酒起来。
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进来,而秋星也已到了大堂,她一看见傅红雪,反射性的就要黏上去,傅红雪早习以为常,伸手就把小巧的秋星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种浪荡公子一般的作风,其实与他相当不搭,可他偏偏就能做的这样自然,认真。
秋星歪歪斜斜地歪着傅红雪怀里,对路小佳道:“不打了?”
路小佳展示了一下他身上的挂件,挑眉道:“我怎么打?”
秋星笑而不语。
一切都很好,只有一个人不好,那个人就是马芳铃。
这场死斗,竟然像是闹剧一样的收场了,她愤怒地瞪着路小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已明白,这个杀手并不是拿钱就办事的那种杀手,他既然已决定不动手,那就真的绝不会动手了。
路小佳忽然自怀里拿出几张银票,飞给了马芳铃,马芳铃的心就渐渐地沉了下去。
而一种刻骨的恐惧也浮了上来。
傅红雪残忍的将她的父亲折磨到疯,现在会用同样残忍的方式将她也折磨疯么?
她的脊背僵直,脸色也已变得惨白。
可没有人再理她了,路小佳没有看她,秋星没有看她,傅红雪也没有看她,这场□□的阴谋,好似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芳铃忽然冲出了无名阁。
阴沉沉的天,又落下了雨滴,闪电自远方劈开天地,骤白。
她在大雨之中骑上了马,打马而去。
她浑身都已湿透,脸上满是水珠,竟已分不清哪些是她流下的眼泪,那些是暴雨的雨珠。她奔跑着,只觉得嘴里已满是血腥。
忽然,马嘶鸣一声,前蹄抬起,马芳铃猝不及防,从马上摔了下去,跌倒在地,她忽然惨痛地哭了起来,大声的喊着:“爹爹——爹爹——”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这人影如鬼魅一般,细看又宛如枯枝,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干瘪到好似已被岁月将所有精气神吸走,这女人穿着一席黑衣,冷冰冰地看着嚎啕大哭的马芳铃。
一根鞭子忽然闪电般的击出,宛如鬼影一般,缠住了马芳铃的脖子骤然收紧,马芳铃猝不及防被人扼住咽喉,她瞪大双眼,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那动手的女人眼里却浮出了一点点的兴奋,她骤然用力,将马芳铃拖行几步,马芳铃整个脸都憋得通红,已快要被她扼死,这时,那女人又忽然松开了马芳铃。
马芳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个枯枝一样的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是刚刚来到边城的花白凤——白天羽的外室。
她盯着马芳铃,忽然道:“你是马空群的女儿?”
马芳铃怕得浑身发抖,不住得往后退,花白凤十分的不耐烦,恶狠狠地往她身上抽了两鞭子,冷冷道:“回答我!你是不是马空群的女儿!”
马芳铃惨痛地尖叫:“我是又怎么样!!你是谁?!你与我爹又有什么过节!!”
花白凤道:“很好,很好,我早已发誓,要杀尽马空群全家,如今也该动手了。”
马芳铃尖叫一声,转身要逃,却被花白凤又用鞭子扼住脖子拖了回去,她仍没有杀死马芳铃,只是用麻绳将她双手束缚起来,拖到了马的后头。
然后,花白凤翻身上马,用力的一拉缰绳,马儿嘶鸣,全力奔跑起来,将可怜的马芳铃拖行在马后。
这只马儿本是马芳铃的爱马,名叫胭脂奴,可如今,它却变成了杀死主人的道具,花白凤竟是这样的残忍,对待一个全然与二十年前的事情无关的女孩子,竟也要下这样重的手。
第二天,惨死的马芳铃被挂在了边城的城墙之上,万马堂去把她的尸首取了下来。
边城的天已变得更暗了,边城的人也都在窃窃私语。
“傅红雪、是傅红雪、傅红雪弄疯了马空群,又杀死了马芳铃。”
“傅红雪、傅红雪,他是一个魔鬼,一个可怕的魔鬼——”
风雨欲来。
在风暴最中心的傅红雪,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由沈三娘送来的消息。
——他的母亲在等他,就在乌衣巷,就在乌衣巷的最后一间屋子,她就在里面。
沈三娘避开了秋星,偷偷告诉了傅红雪这个消息,而傅红雪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只觉得脊背已僵直,血液已冰凉。他反射性地去看了一眼秋星,秋星与路小佳倒是一见如故,正在喝酒。
她的酒量其实并不太好,但喝酒的姿势竟是有几分豪爽的,而且她竟也懂得很多玩乐的方法,什么行酒令啊掷骰子啊,她玩得都挺好,此刻正大笑着给路小佳灌酒,脸上红扑扑的。
路小佳身上还是有很多猫猫挂件,他倒是也开心得很,秋星给他灌一杯酒,他就喝一杯;灌三杯酒,他就喝三杯。
傅红雪对沈三娘道:“我去去就回。”
沈三娘微微点头。
傅红雪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道:“这件事,莫要告诉她。”
沈三娘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傅红雪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无名阁。
沈三娘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已染上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秋星知道么?秋星当然知道,沈三娘接到花白凤进入边城的消息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告诉了秋星,而秋星当然也知道花白凤要见傅红雪的事情,对此,她只是简单的表示:那就让他去吧。
沈三娘问:“九姑娘,你、你就不怕……?”
秋星道:“怕什么?怕花白凤虐待他?还是怕傅红雪被她的一席话语,弄到与我决裂?”
沈三娘不说话了,两种担心,她都是有的。
秋星却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这已是花白凤最后作威作福的机会了,而傅红雪……
——对于傅红雪来说,花白凤当了他十九年的母亲,他曾是她最忠诚的执行者,他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十九年的“母子之情”,想要彻底斩断,是很难的。
所以,必须下猛药,亲情已刻在了他的骨头里、渗入了他的血肉中,那么想要剜出来,就必须要忍受削骨剜心之痛!
傅红雪啊傅红雪,你不要……怪我太狠心。
秋星的余光扫见了傅红雪离去的背影,在心里这样喃喃地说道。
或许,感情改变的也不只是傅红雪,还有这永远快活的猫妖秋星,她从前做事,半分不顾及他人感受,天真残忍的要命,如今对着钻进阴谋之中的傅红雪,她却也忽然感到了几分难过。
……难过。
但这是必须的,傅红雪是她的,她绝不允许旁人去拿捏他、折磨他!
秋星眸色转冷,盯着傅红雪离去的街道看。
乌衣巷
乌衣巷是一条很小的、很不起眼的巷子,这巷子很窄、也很深,晚上走在里面的时候,只觉得逼仄的要命、难受的要命。
傅红雪就走在这条逼仄的巷子里,他走的很慢,一只脚先踏出去,然后另一只无力的腿慢慢地拖在后面,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他的脚印很深,任谁都能看得出,此时此刻他很紧张。
……他是很紧张。
每一次见到花白凤,他都很紧张,但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因为他很心虚。
父仇未报,他却爱上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甚至已决定把父亲复活的希望给放弃掉。
走到巷子的尽头,他在那间屋子门口站定。
他握刀的手都已死死地攥住刀柄,手背之上,青筋凸出。
他伸手,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漆黑的鞭子击来,其实这鞭子甩来的速度,对于傅红雪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躲开。
但他没有躲开。
啪的一声,鞭子末梢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傅红雪的侧脸上,把他的脸直接打到偏了过去,他苍白的脸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痕,慢慢的渗出血来,从他的脸上滑落。
傅红雪安静地承受。
他嘴唇翕动,轻轻地道:“……母亲。”
屋子里的人爆喝一声:“跪下!!”
傅红雪垂下了头,跪在了原地。
这苍白、冷漠的少年,能轻易的杀死一个高壮的男人,拥有一柄令人谈之色变的魔刀,可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他却乖顺如一个三岁的孩童。
只因为这是他的母亲。
花白凤从黑暗之中走出来,她年轻时,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可如今,她却已苍老的不像话,整个人都像是一株枯死的胡杨,只有那双眼睛、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的,里面满是仇恨的光。
是仇恨使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冷冰冰地盯着傅红雪,傅红雪并没有看她,他垂着头,安静地等待母亲的发落,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双眼,却挡不住他苍白的脸、还有他脸上殷红的血。
花白凤厉声道:“你还记得我让你来边城做什么么?!”
傅红雪道:“杀了马空群,杀死仇人、所有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