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有很多恶意的目光,钉在了傅红雪的身上。
这跛脚的小子,凭什么得到秋九姑娘的青睐?!
傅红雪安然坐在这些充满恶意的、嫉恨的目光里。
他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相反,习武之人对目光最是敏锐,而傅红雪更是敏锐中的敏锐,谁的目光里有杀气,他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他搂着秋星,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慢慢地自那些人身上扫过。
他冰冷的目光里,竟然也已带上了几分不屑与讽刺。有几人已被他这种过分不屑的目光所激怒了,手中的瓷酒杯都已被那人捏碎。
傅红雪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他忽然又垂下了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秋星,秋星依偎着他,笑意盈盈。
傅红雪低下头,在这些恶意的目光里,忽然在秋星的额头落下一吻,虔诚的一吻。
秋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他竟也是个占有欲这样强的人,根本看不得旁人觊觎秋星。


第63章
这天,傅红雪又宿在了秋星的香闺里。
除了来到边城的第一天,傅红雪是宿在乌衣巷的最后一间屋子里,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秋星的香闺里睡着的。时间总是一件让人觉得非常奇妙的事情……满打满算,他也只在边城度过了不到十日,可这短短的几日里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竟已足够让他爱上一个人。
秋星窝在傅红雪的怀抱中,伸手去抓他漆黑的发,傅红雪仰躺在柔软如云朵的床榻之上,一只手紧紧的搂住秋星。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着刀。
——他从来也没有放下过这柄刀的,即使在他昏迷过去的时候,这刀依然被他紧紧地握着,好似这已不是一把刀,而是傅红雪肢体的延伸一样。
秋星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她问:“你为什么总是握着这刀呢?”
傅红雪也垂下眸来,和秋星一起看着自己握刀的那只手。
傅红雪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刀,它要饮血,要饮仇人的血。”
秋星道:“可你为什么从不放开?”
傅红雪愣了一下。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问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回答,半晌,他才低声道:“……因为只有这把刀属于我。”
在十九年的人生里,除了这把刀,他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
或者说,母亲根本不曾允许他拥有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
……秋星也是母亲绝不会允许他拥有的。
他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来,像是两颗安静的星星,他垂眸看着秋星。
秋星的鼻尖有点微红,她漆黑柔软的头发有一点点卷曲的弧度,懒洋洋地贴在她的脸上,她缩成一团时,其实就是小小一只,傅红雪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很轻松的把她笼罩在自己的怀里。
秋星抬头,用那双猫一样的漂亮眼睛看着他,道:“难道你现在也觉得只有刀属于你?”
傅红雪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秋星立刻炸毛。
她瞪大双眼,几乎是不可置信般的瞪着傅红雪,而傅红雪则安静的垂着眸子,接受她的审视。
半晌,他才道:“我……我怕你离开。”
秋星一愣,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傅红雪忽然涩声道:“我只是一个……跛子、一个残废,你与我本是云泥之别,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想要我?”
先前,他躲避着秋星的热情,那是多么痛苦而甜蜜的时期,可当他下定决心接纳自己,下定决心要与秋星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爱情这种事是极其复杂的。
快乐和痛苦,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事情。得到时有多么的快乐,失去时,痛苦就会以同样的力道回馈。
一个正常的人,应当明白感情乃是这世上非常珍贵、非常稀有的东西,或许有时你会得到它,但或许有时,它的离开就是不可控的。世间万物,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即使有一天,真挚的感情已离开、爱人已经变心,那也只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而已。
“永恒”难道不是人类自己给自己许下的谎言么?
可傅红雪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过于孤苦、太过于绝望,他就好似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一样,嘴唇已干涸到开裂,身体已无力到在烈日骄阳之下爬行。
他太缺少爱了,所以得到一点点的时候,就已快乐到要发狂。
与此同时,那种有可能会失去爱人的不确定感也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他,当他快乐与满足时,痛苦如影随形,他的心里将永远都有一个癫狂的人在呐喊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发誓你不会离开我好不好?
而他又已习惯在痛苦之中忍耐。
在他爱上秋星的那一刻,就已在无时无刻的忍受着这种不安感的鞭笞了。
他垂下眼眸,轻轻地道:“……我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从秋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眼角又开始泛红,他好像永远都处于那种委屈的、想哭的状态。
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去触碰他的眼角。
傅红雪无力地闭上了眼,浓密的、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乖顺的接受她。
她嗔道:“你这傻小子,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傅红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本来立刻是想要质问,可他又把那种质问的念头给强行压了下去……因为他很明白,如今这些问题,都只是他庸人自扰,何苦让她一起受罪?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秋星,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沙哑,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秋星一愣,陷入了沉思。
对啊,她究竟喜欢傅红雪的什么呢?
半晌,她都说不出话来,傅红雪闭着眼睛,连呼吸声都是抖的,好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一样。
秋星最后道:“嗯……或许因为你是最好的?”
傅红雪一愣,睁开眼睛。
他看到秋星歪着头,大大圆圆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她的表情倒是很认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傅红雪忍不住道:“……我是最好的?”
秋星点点头:“对啊。”
傅红雪古怪地道:“你竟说一个跛子……一个患了羊癫疯的人是最好的?”
他难道不是自卑的么?
他的跛脚、他的疯病,在他本就艰难的人生上雪上加霜,因为这些残疾,他忍受了十多年母亲失望的目光,那种目光就好似在对他说: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你为什么要出生?你根本不该出生、你根本不配做白天羽的儿子!
他怎能不自卑?
可他又一定要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剖开给秋星看,好似是一只满身伤口的狗,正在露出它的肚皮来,求那个它所爱的人抚摸抚摸它。
秋星却很奇怪地道:“那你也是最好的呀,你说的这些,同你是最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星是妖怪,人类的很多东西其实她都很一知半解的。
就好似傅红雪的癫痫,她知道那很痛苦,可是正因为傅红雪很痛苦,才给了小猫咪可乘之机,不是吗?
至于跛脚……拜托,他轻功很强诶,天生有限制的人,还能练成比健全的人还要强上十倍、百倍的轻功,难道不正证明了他拥有坚韧无比的意志、拥有绝伦的天赋么?
这哪里是缺点,这明明就都是优点呀!
傅红雪愣住。
他愣愣地看着秋星,她朝他笑,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绿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从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傅红雪可以看到他自己的倒影。
他看起来那么苍白,她怎么会用这样好的眼神去盯着这样一个苍白的人呢?
他忽然理解了,秋星真的是一个小怪物,一个和正常人行事逻辑完全不一样的小怪物。
他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小怪物,或许才是绝配。
傅红雪忽然伸手,紧紧地搂住了秋星,他嘴唇翕动、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秋星、秋星、秋星……”
秋星就很亲昵地蹭蹭他。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道:“哦对了!”
傅红雪道:“嗯。”
秋星叫道:“最近有人送了一套很漂亮的衣裳给我,可翠浓却说这衣裳只能穿给你看的。”
傅红雪:“???”
他没懂。
他道:“什么衣裳是只能传给我看的?”
秋星扬唇一笑,道:“我换上给你瞧瞧嘛。”
傅红雪就道:“好。”
秋星一溜烟跑去换衣裳了。
……她总是这样充满神气的活力的,傅红雪看着她的衣袂,嘴角已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很快,秋星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那是一套非常艳丽的衣裳,这年头,艳丽的衣裳是很难得的,因为那代表了非常复杂的染色技术,因此,漂亮的衣料总是自发达的江南地区来,所以在这贫瘠的边城,鲜少能见到这样鲜亮的衣裳。
但、这衣裳却不仅仅只是鲜亮而已。
这套衣裳的衣料实在是有些少,露出她大片大片奶白色的肌肤,珠圆玉润的手臂之上,挂着许多漂亮的首饰,大臂上还串着好几个金钏,她赤着脚,纤细的脚踝之上也锁着金环,随着她一步一步的动作,发出钗环碰撞时的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
傅红雪的眼睛忽然也已发直。
他直勾勾地盯着秋星,甚至已忘记了收一收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早已从狗变成了狼。
秋星却好似全无知觉的样子,她站在傅红雪面前转圈圈,转了好几圈之后才摇头晃脑的停下,歪着头道:“你瞧,是不是很好看?可为什么不能穿出去呢?我若把这身衣裳穿出去,全边城的人都要被我迷死啦!”
傅红雪仍死死地盯着秋星。
半晌,他才道:“……你若这样穿出去,全边城的人的确都会被你迷死。”
秋星脸上红扑扑的,朝着傅红雪笑:“我就说嘛,翠浓骗人!”
傅红雪的拳头忽然也已紧紧地攥住。
他忽然咬紧了牙关,脖颈侧的青筋也一根一根的凸起来,好似费劲力气在忍耐,半晌,他忽然道:“可我不想叫你把全边城的人都迷死!”
秋星外头道:“嗯?为什么呀?”
傅红雪的双眼里几乎能冒出火来:“因为我根本不想叫别人来抢你!!”
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自爱上了秋星之后,就对她生出了无尽病态的占有欲,别人只要看她一眼,傅红雪就忍不住要砍了那人,秋星若是对别人笑一笑,他简直就已嫉妒得发狂。
可他明白,自己不能那样偏激、那样病态!
所以他一直都在忍耐,直到此时此刻。
秋星柔声道:“我怎么会叫别人来抢我自己呢?你这傻小子。”
傅红雪低下了头。
秋星笑着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
她轻轻柔柔地道:“那我就不把这身衣裳穿出去,好不好?”
傅红雪的鼻尖又沁出了一点汗,而他的脖颈上,似乎也沾上了一层薄汗。
他喃喃道:“好。”
秋星笑了。
她忽然又娇嗔道:“傅公子为什么不看我呢?难道是瞧不上奴,要去找别的女孩子?”
傅红雪霍的抬起头来!
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你叫我什么?”
秋星笑道:“傅公子呀!你干什么装作这样无辜?你都坐在我房里了,还装!还装!”
说着,她就要去拉傅红雪的衣襟,傅红雪脸上的肌肉忽然都开始抽动起来,额头上爬上了一层汗,他的手忽然啪得一声扣住了秋星奶白色的纤纤玉手,用力的捏紧了她。
——习武之人的手,控制力道本是那样的精准、那样的稳定,可如今的傅红雪,却好似已无法精准的去控制他手的力气了。
秋星就笑了。
她道:“你竟说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我看你呀,当真是傻到不能再傻了。”
傅红雪忽然猛地一拉,把秋星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朔月刚过,如今的月相是上弦月。
只看到这样的月亮,其实就能理解,这江湖上为什么有种兵器,叫做圆月弯刀,而这种兵器,又为什么那样的可怖、那样的声名远扬。
只看到这样的月亮,就似乎可以明白,所谓的广寒宫里,究竟是一副怎么样的萧瑟,怎么样的冰冷。那月宫中的桂枝,并没有馥郁的芬芳,而是一种冷寂的香气,而月宫中的玉兔精——
——秋星没见过,不知道是啥样,但她想象了一下,觉得可能是一个美艳大姐姐,但是本体是垂耳兔兔的那种!还可以在垂耳上挂小绒花,肯定超级可爱啦!
她把这个了不得的高论告诉了傅红雪!
傅红雪:“……”
傅红雪简直说不出话来,他其实更不明白的是,秋星怎么能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刻,去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他一向是个很真诚的人,他仔细思考了一个秋星的话,又在自己的大脑之中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志怪故事,最后十分确定,他根本没看过志怪故事!
傅红雪实诚地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过志怪故事。”
秋星失望地哼了一声。
傅红雪忽然觉得有点吃味,她为什么要去想月宫,为什么要去想垂耳兔兔?而不多想想他呢?
他紧实有力的手臂用力的搂进了秋星,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一言不发。
秋星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道:“你吃醋啦?”
傅红雪道:“没有。”
秋星笑道:“瞎说!我都看出来了!”
傅红雪只好叹气。
面对秋星,有的时候他有千言万语,有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秋星道:“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你好不好?”
傅红雪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
他眼角的那一点点红,忽然红得那样艳丽,把他整个人衬得好似一只艳鬼一般。
他根本不肯说话的。
秋星继续笑道:“那我可要说啦,我觉得你好,你好得简直不得了,比那些别的男人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呢!”
傅红雪猛地看她。
他的声音好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你竟还知道别的男人好不好?”
秋星自然而然地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的嘛,大家聊天的时候,她们就告诉我了呀。”
无名阁的女孩子们,都是极为凄苦的,在遇到秋星之前,简直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来了无名阁之后,日子仿佛是从地上到了仙宫,每日只要快快乐乐的在无名阁里,穿着漂亮的衣裳做点小事就好了。
偶尔,女孩子们窝在暖阁里面开茶话会,也会谈到以前的日子,秋星自然也会听上一听,久而久之,那不就知道了嘛。
傅红雪:“……”
傅红雪:“……你竟拿我和那样的男人比!”
秋星很乖巧,拉了拉他的头发:“我错了嘛。”
傅红雪又长长地叹息。
他们两个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定下终身的事情,但实际上,却已定下了关系。
只是两人身上都有沉重的担子,虽然定下了关系,也没有法子一直安宁的厮守,他们必须去解决、解决那些因为命运而压在头上的事情。
傅红雪要复仇,秋星要找回猫妖的内丹。
但她已有了主意。
秋星道:“猫妖内丹不在万马堂,已被马空群幕后之人所取走了。”
傅红雪的拳头就紧紧地攥住了。
秋星却已过了生气地那劲儿,她道:“但我已猜到了他的幕后之人。”
傅红雪哑声道:“是谁?”
秋星道:“其实就是那剩下的,杀死你父亲的那些仇人们。”
傅红雪一愣。
他不解:“为什么?”
秋星道:“因为这猫妖内丹之时在江湖上传开,正是白天羽去世后的不久,而马空群说的那方士,又实在来的太巧,那方士若是想用内丹赚钱,为什么不去卖给更有钱的人呢?当时的万马堂可算不得一等一有钱的武林帮派。”
这一切都太巧了。
傅红雪皱眉。
他道:“可——可假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既然已杀死了我父亲,又为什么希望他复活?”
秋星道:“因爱生恨,因爱生悔。”
傅红雪一愣。
他已想到了一个人。
这是从马空群嘴里说出的,唯一的一个已知身份的凶手。
此人正是丁家庄的“白云仙子”丁白云。
丁白云在白天羽的刻意追求之下,无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可白天羽却只是一个在花丛中流连的风流男人,他见自己已征服了她,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这个女人,让这个失去贞洁的女人自生自灭。
……她甚至还怀了孩子。
别说什么白天羽不知道丁白云怀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他只是不在乎而已,不在乎她会不会怀孕会不会死,就像那些流连于青楼的风流浪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可怜的青楼女们怀孕就是九死一生,可他们在乎么?不在乎的。
所以丁白云要杀白天羽。
可莫要忘了,丁白云疯狂的爱上了白天羽。
这份爱疯狂到让她杀了白天羽,却也同样可以支撑着她去寻找让白天羽复活的机会。白天羽若是复活了,这生命就是她给的,白天羽是否可以拒绝这样大的恩情?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股寒气忽然从傅红雪的背上慢慢地升起。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么?被疯狂的恨意所裹挟,看着曾经的爱人血尽而死,然后又被更加疯狂的悔恨所裹挟,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不停的去寻找一些缥缈的东西,只为了把那个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给复活。
……这是在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人性,有的时候就是会呈现出如此可怕的特质,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或许都没有人心可怕。
傅红雪忽然喃喃道:“那只猫妖……它知不知道,因为人性的可怕,它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秋星一怔,望向傅红雪。
而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复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好似痛苦、好似歉疚。
秋星道:“谁知道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傅红雪道:“可……可我若是遇见了那只猫妖,也一定会夺走它的内丹!”
秋星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类,我、我不想让你死去。”
他想起了秋星的痛苦,她病得那样重。
她吐出的血简直连擦都擦不完,明明是这样小巧的一个美人,怎么可以吐出那样多的血,多到好像要将她的身子都淹没一样。
他这句话说的是这样的重,任何一个人听了,都知道他所说的,绝没有半句虚言,可他脸上的那种痛苦和歉疚也是那样的真切……傅红雪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很明白,为了自己的事情,去杀死一个全然无关系的人,无论初衷是什么,都是一件恶事。
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必然是恶人!
秋星望着他,忽然笑了。
她说:“可这猫妖内丹,根本就不在猫妖的体内呀,你莫要忘了,那东西早被从猫妖身体里剖出来了,原本在马空群身上,现在在丁白云身上呢。”
傅红雪道:“我知道,只是……只是……”
秋星点了点他的鼻头,道:“你这傻小子,为什么要被一件你想象中的事情弄得那样痛苦呢?”
傅红雪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秋星纤纤一握的腰身,一下子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看上去是个苍白、冰冷的人,可他的怀抱却不是冷的,而是带着一股子炙热的血气。
秋星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脊背,傅红雪的脊背就也微微的发着抖。
他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捏住了秋星的下巴,又用充满厚茧的拇指去抚摸她的唇,他的手指粗糙,秋星的嘴唇却好似是娇嫩的花朵一般。
然后他就凑了上去,去撷那花。
秋星也闭上了眼,软绵绵地窝在他的怀里,她是个很奇妙的女孩子,对付敌人毫不手软,其实对付傅红雪,她也没少心狠手辣,可傅红雪却永远恨不起她。
她这样的女孩子,难道还有人能够恨的起么?
半晌,傅红雪才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有那么一点红、那么一点湿润,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因为这种湿润而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秋星抓着他额前的碎发,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在指尖。
傅红雪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竟然也像是猫爪子一样,又小、又软乎乎的。
他忽然道:“你总说我是个小鬼头。”
秋星道:“是呀,难道你不是小鬼头,是大鬼头不成?”
傅红雪忍不住笑了笑,又道:“那你多大?难道你比我还大不成?”
他看不像的。
秋星却笑了。
她道:“我秋九,在江湖上成名了五六年,你若是还没你大,岂不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成名了?”
傅红雪道:“你这样的人,十二三岁,少年成名,又有什么不可能?”
秋星又笑:“可你怎么能问女孩子的年龄呢?”
傅红雪一愣,道:“……不可以问么?”
秋星道:“傻小子,自然不能问,你要这么去问别的女孩子的年龄,你看看她们会不会打破你的头?”
傅红雪也忍不住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积雪融化成了春水、冰山生长出了盎然绿意。
他道:“别的女人的年龄,同我有什么关系?但你若不喜欢说,那就不必告诉我。”
秋星眯着眼笑起来了,看起来更像一只小猫了。
傅红雪的喉头就动了动。
他轻轻道:“秋星,夜已深了。”
秋星看了他一眼,傅红雪却已垂下了眼眸。
秋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拉了拉傅红雪的手,道:“那我好累,不想自己走楼梯啦。”
傅红雪立刻道:“我抱你。”
秋星道:“好呀。”
说着,她就伸出双手,环住了傅红雪的脖颈,傅红雪微微低头,好叫她的动作能更不费力一些,然后,他忽然一使力,就把秋星稳稳地横抱了起来。
傅红雪虽然苍白,却并不瘦弱,相反,他浑身肌肉紧实、腰身劲瘦,只抱着她这样一个小巧的女孩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傅红雪就把她抱回了她的香闺。
傅红雪想要复仇,秋星想要拿到内丹,他们的敌人却是重合的。
于是,秋星提出了一条计谋,一条毒计。
俗话说的好,要把秃子集齐了再用开水浇,报仇也是这么个道理,与其天南海北的四处搜寻,不如就坐在边城,叫他们一个个送上门来,葫芦娃救爷爷。
傅红雪打断:“葫芦娃救爷爷是什么意思?”
秋星一愣。
这故事她是从她的好朋友鹰英俊那里听来的,鹰英俊是从他的好友吸血姬李鱼那里听来的……嗯?李鱼的原身是人类,土生土长的猫妖秋星还以为这是流传于人类社会的故事呢。
但也正常,傅红雪也不是正常的小孩,没有正常的童年,花白凤才不会给他讲故事呢。
秋星十分同情傅红雪,于是就讲了一个藤上七朵花,开出七个不同颜色的葫芦的讲给了傅红雪。
傅红雪明白了。
他道:“这爷爷,就是马空群?”
秋星笑道:“那是自然。”
想要把当年的那些仇人一次性都引过来,自然得靠马空群。
马空群现在已是个废人了,秋星给他灌下了整整一瓶可以令人口吐真话的秘药,他倒是在秘药的效果之下说了真话,只可惜,作为代价,他已是个傻子了。
不过,马空群这辈子都生活在杀死白天羽的恐惧之中,时时刻刻都被有人会来复仇的重担压着,如今他痴傻了,却也拜托了自己内心的枷锁,岂非是件好事?
而对于秋星来说,这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