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凤尖利地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傅红雪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花白凤冷冷道:“那女人叫秋星,是不是?”
傅红雪浑身一震!
他霍的抬起头来,脸色已是惨白惨白。傅红雪本来就是个老实的孩子,从不会撒谎骗人,花白凤一看他这幅样子,便已明白,傅红雪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叫秋星的女人。
一股燃烧一切的怒火自她心头烧起,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烧成灰!!
什么贱人!!竟敢夺走傅红雪!!他是我养大的!他是我的复仇机器!!
花白凤双目赤红,尖声骂道:“你这挨天杀的白眼狼!我养你十九年,你竟是这样对我的!!傅红雪,我咒你!!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尖声的叫骂着,脸色已是完全的狰狞,她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恶狠狠地抽下,鞭子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毫无保留地抽在了傅红雪的身上,只一下,就让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但她怎么会只打一下?
花白凤已是全然的疯狂,她毫无章法的用鞭子恶狠狠地鞭打傅红雪,傅红雪跪在原地,浑身已满是鞭痕,他身上那一层又一层的伤疤,都是这样来的,可每一次,他的伤口刚刚愈合,新的伤口又会让他痛不欲生。
他跪在原地,身体已因为痛苦而颤抖起来,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可在常年的虐待之中,他早已明白,母亲根本不喜欢听他痛哭,他强忍这疼痛,用力的用牙齿咬住嘴唇,嘴唇上留下殷红的血,傅红雪抖得像是风中的烛火。
花白凤抬脚便踹,一下踹中了傅红雪的心口。
傅红雪被踹倒在地,整个人倒在了屋外的泥泞里,浑身都被下过雨之后的泥土路弄的脏兮兮的,泥水沁入到新鲜的伤口之中,痛得他缩在地上不断得抖着。
乌衣巷里其实住着好多人,花白凤的动静是这样的大,早就惊动了这条巷子里的其他人,傅红雪能感觉到,在那些紧闭的门里,一双双眼睛正朝他身上望来,带着惊奇、带着幸灾乐祸、带着看热闹的劲儿。
好耻辱。
……好耻辱!
傅红雪缩在泥泞的泥水之中,只觉得浑身发冷,又忽然热得让他想要大喊,他浑身颤抖,整个人抖如筛糠,他的脸色仿佛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而他的双眼已通红。
他祈求一般的抬头,想要看一看母亲,他在心底呐喊、嘶吼: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子啊!!
可在看见花白凤表情的时候,他忽然愣住,瞳孔忽然缩小。
那是一种……不痛苦的表情。
不,并非是不痛苦的表情,那种表情很奇怪的,充满了恶意,充满了愉悦……她好似从他的痛苦之中忽然获得了快乐,她在……品味他的痛苦。
——花白凤,他的母亲,因为他的狼狈和耻辱,在开心。
傅红雪眼眶通红,脸上的肌肉已经忍不住的抽动起来,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吼,一声绝望的嘶吼,好似一只野兽被人撕开了皮肉,拆下了骨头。
他忽然挣扎起来,好似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他抖得好厉害,抖得好滑稽,四肢都僵硬的扭曲着,他忽然再一次的摔倒在那泥潭之中,他的心跳的好快,快得好似要从喉咙里呕出来一样,傅红雪捂住了嘴,忽然剧烈抽搐了起来。
……他的癫痫发作了。
花白凤只是看着他,冷漠地看着他。
傅红雪绝望地抽搐,绝望地呜咽起来,这少年实在是太懂事,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竟也忍耐着自己想要哭嚎的冲动。
他呜咽着爬到了母亲的脚下,绝望地拉了拉她的裙角,好似再祈求:母亲、我的母亲,别这样对我好不好?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花白凤嫌他身上脏,她往后退了一步。
傅红雪绝望地倒地。
他不知病发了多久,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在此期间,花白凤就一直站在原地,看他在泥水里抽搐呕吐。
他平静下来,脱力一样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裳已没有一个完整的样子了,到处都是被鞭子所抽破的裂痕,黑衣脏的不像样子,他的头发也已是完全的凌乱,狼狈得像是一个乞丐。
花白凤这个时候才开口。
她淡淡地道:“发疯发够了就跪好,你这孩子,也是的,不过说你几句,何必反应这么大。”
傅红雪又抽搐了两下。
这个世界上竟真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处心积虑的用各种法子让他们的孩子尊严尽失,宛如动物一样的发疯,然后冷眼欣赏完崩溃的孩子之后,在轻飘飘地告诉说一句“你这孩子,至于么?”
傅红雪哇地呕出一口血,一句话也没说。
花白凤淡淡道:“进来,我有话告诉你。”
傅红雪慢慢地撑起身子来,跪在地上,膝行进屋。
花白凤道:“你是不是在怪我,这样对你。”
傅红雪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地道:“……孩儿、孩儿不敢。”
花白凤又道:“你总该想象你父亲的仇恨!”
傅红雪道:“……是、是,我……我父亲的仇恨。”
花白凤道:“还有那猫妖内丹。”
傅红雪的手默不作声。
花白凤眸色转冷,忽然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女人,秋星,究竟是什么人?”
傅红雪有些茫然地抬头。
他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看到母亲充满仇恨的脸,他似乎有些后知后觉,他摇摇头,气若游丝地分辩道:“母亲,秋星、秋星不可能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她……她那么年轻,二十年前,她最多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母亲,秋星和这件事无关的、无关的……”
他每说一句话,花白凤的脸都沉下去一分。
她当了傅红雪十九年的母亲,她很了解傅红雪。
这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
即使是挨打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为自己辩解,他时常都是沉默的,沉默得好似是一块石头。
可是今天,他如此虚弱的情况之下,竟然为这个叫秋星的女人说了这么多,他这样着急,根本看不得花白凤针对于她。
可就是这样,花白凤才更加的生气!
傅红雪是她养大的,她把这个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捏成了这个样子,他一辈子都得是她的傀儡!可如今,他竟然为了另一个人,在她的面前这样的顶嘴?!
花白凤如何忍得?!
花白凤怎能忍得?!
她忽然厉声喝道:“闭嘴!”
傅红雪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噤声。
花白凤冷笑道:“可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真的知道她是谁么?秋九姑娘,五年前横空出世,这江湖之中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对不对?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根本就没有父母师承,知道了么?”
傅红雪不解,他茫然地看着花白凤。
花白凤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她就是九命猫妖,她就是你要杀的那只妖怪!!你要找的猫妖内丹,有一半就在她的体内。你的父亲复活的机会就在此刻,你懂不懂?你知不知道?!你竟还妄想着和她相爱?!”
晴天霹雳。
傅红雪瞪大了双眼。
一瞬之间,他的大脑仿佛已完全的空白,他呆呆地看着花白凤,只觉得四肢都已失去了任何的知觉,耳朵也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叫他连花白凤的声音都听得模模糊糊的。
花白凤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慢慢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去杀了她,去杀了她!拿到那另一半的内丹。她不是很喜欢你么?你这样子回去,她一定心疼得很,那猫妖妖法虽深不可测,但你不正是她的弱点么?回去,趁她不备,用刀杀了她,夺取内丹!”


第65章
傅红雪整个人都好似已魂游天外。
他看着花白凤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话,那些字他每一个都认得、每一个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听不懂了。
半晌,他才忽然道:“不、不可能的!那猫妖内丹根本不在猫妖的体内,早已被马空群夺去。”
花白凤讽刺地笑了。
她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宝盒,当着傅红雪的面打开了这宝盒。
宝盒之中,有半颗珠子,这是一颗绿色的宝珠。
这宝珠的质地是很古怪的,有玉一样温润的光泽,但却是一种妖异的绿色,但却又不像是那种名贵的猫眼绿宝石一般清透,这珠子浑圆,却从中间断开,留下一个断面,而那断面之中,似乎有点点殷红,像是血一样。
……好妖异的宝珠。
花白凤道:“这就是猫妖内丹。”
傅红雪盯着那颗珠子,已然愣住。
花白凤道:“九余年前,这九命猫妖被重伤,内丹破碎成两半,一半留在了她体内,一半被人夺去。这秋九姑娘五年之前横空出世,一出世就在边城落脚,与万马堂对峙,正是因为这猫妖得到了内丹的消息,企图夺回内丹。”
傅红雪沉默。
花白凤笑道:“那猫妖是不是误导你一整颗内丹都在马空群那里,然后现在又被人夺去了?”
……的确是这样的。
但内丹怎么会在花白凤的手里?他们本来推测这半颗内丹是要落在白云仙子丁白云的手中的。而假使母亲一开始就知道这内丹破碎成两半的消息,为何从来不曾告诉过他?
他又想起了秋星,想起了秋星的那只猫。
一些之前从没注意过的细节此刻也都浮现出来了,比如说,她与那漂亮大白猫过分相似的眼睛,比如说,她从来都没有抱着她的猫一起出现过,再比如说,她那些和动物一样的小习惯。
还有她那天病发。
她呕出了那么多的血,浑身冰冷,痛苦得蜷缩在地上打颤,那根本不可能是假的,但她后来却从没细说过她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她被活生生抢走一半的内丹所留下的后遗症。
傅红雪忽然惊觉,原来在这一场阴谋之中,所有人都在说谎,所有人都在连环计中计,只有他幼稚如孩童,在一场黑色的阴谋之中四处乱撞。
花白凤冷笑道:“你被那猫妖骗得团团转,竟还真的生出了爱她的心思。”
她的心底忽然浮起了一阵愤怒。
她厉声道:“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的父亲白天羽已马上就能复活了!你却和那妖怪谈情说爱!你若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就快去!立刻去杀了她!”
傅红雪霍地抬头!
他苍白的脸也扭曲起来,好像是一种深刻的痛苦正在鞭笞着他!他双眼通红,却忽然紧紧地盯住了花白凤的脸,好似在诘问,花白凤看到他这目光,不由一惊,立刻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滚!!”
傅红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母亲,什么是良心?”
花白凤一愣,反射性地问:“什么?”
傅红雪忽然慢慢地自地上站了起来,他直视着花白凤的双眼。
——这是十九年来,他第一次直视花白凤的双眼,在此之前,他只是仰视、只是祈求。
傅红雪嘶声道:“猫妖又做错了什么?!父亲的死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因为她的命可以让父亲复活,我就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这就是良心?难道这就是良心?!”
几天之前,他还曾对秋星提过这个话题。
当时,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真的要杀死猫妖才能救秋星,他会不会去?
答案是会,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他无法忍受秋星就这样凄惨、痛苦的死去!可他从不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假使他真的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去救自己的爱人,那他一定要以死谢罪。
只是想一想这问题,他就已痛苦得说不出话来,他祈求自己绝不要碰到这样的情景。
但这世上好像就是有一种奇妙的规律,当你拼命祈求某一件事不要发生的时候,这件事却一定会降临,而且会以更加尖锐的姿态来出现。
他已痛苦得恨不得登时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他浑身都因为过度的激动在抖,他死死地盯着花白凤,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嘶吼声。
他看到母亲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她脸上干瘪的皮肤似乎也因为愤怒而抽动起来,她死死地咬着牙,忽然厉声尖叫道:“你竟然敢顶嘴?!傅红雪,你翅膀硬了!你敢不服从我的管教了是不是?”
傅红雪的嘴唇在抖,他说不出话来。
花白凤大哭:“我养了十九年的儿子!竟是个白眼狼!你这样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天羽、天羽!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为了女人不要爹的好儿子!!”
傅红雪浑身冰冷,忽然悲苦地道:“母亲,这就是你的良心么?你的良心永远只为父亲而生,对不对?”
花白凤一下子就不哭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傅红雪,仿佛在诅咒他,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他一样!
花白凤咬着牙道:“你父亲与她只能活一个!你若不杀了她,你父亲就永远活不过来!你要记住,是你逼死了你父亲,是你逼死了你父亲!!”
傅红雪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
他好似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是一个这样奇怪的人。
他盯着花白凤的脸,忽然道:“母亲,父亲已死了二十年了,一个死去的人,本就不应该复活的。”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为什么要献祭活物,让他活过来?
花白凤嘶声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傅红雪的目光忽然直勾勾地盯住了那宝盒。
他又想起了秋星,又想起了几天之前自己诘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谢天谢地,那种极端的道德困境总算没有出现,他现在面临的问题只有一个:是选择物归原主,还是选择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父亲去杀害秋星。
答案已很明了了。
这是秋星的东西,这是秋星的东西!!
她本不该受那样的痛苦,都是因为人类,因为人类的贪婪!因为人类的残忍!!因为那些爱恨嗔痴!!
傅红雪不再言语,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好似在下定什么决心,花白凤看着这样的他,忽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她忽然发现,傅红雪这个孩子已不一样了……他已不是那个言听计从的小孩子了。
忽然,傅红雪出手如闪电,几乎是瞬间,就将那宝盒夺来,花白凤大惊失色,厉声叫喊:“你做什么!”
傅红雪的武功,比之花白凤,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他若是想要从花白凤手中抢走东西,那简直是犹如探囊取物。
他垂下头,望着手中的那个宝盒,喃喃地道:“这是秋星的东西……我要、我要还给她……”
花白凤恨得浑身发抖!!
她狂怒地大喝,伸手就要去抢那宝盒,可傅红雪的身形,又怎能是她所能追上的,一直以来,她控制傅红雪,从来就不是靠武力,而是靠心锁。
如今,心锁已有了裂痕。
傅红雪紧紧地抓着那宝盒,全然不肯放开,他脸色惨白,已然发现,母亲的招式,全是掏心挖肺的杀招。
……她想让他死。
傅红雪忽然苦笑起来,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傅红雪道:“母亲,母亲,你放心,等我把杀死父亲的凶手都杀了之后,我就以死谢罪,我就陪父亲一起死、一起死。”
他说着说着,那双悲恸的眼睛之中,就又流出了心碎的血泪。
然后,他忽然转身就走,他轻功极佳,只片刻之间,就已不见了踪影,花白凤又气又急,甩着鞭子追在后头,可傅红雪还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花白凤站定,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她的目光朝一个方向瞪去,那个方向就是无名阁,无名阁里有美人,那个无辜受累的美人,名叫秋星。
她该死!!!
只是一只猫而已,哪有白天羽这个顶天立地的英雄重要!!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半颗内丹,才能在离开万马堂之后,辗转到了她的手上!!
花白凤的目光之中,迸射出仇恨的怒火来,她立刻运功,已打算赶到无名阁。
她一定要杀了那猫妖!她一定要让白天羽复活,只要白天羽能够复活,即使她花白凤血尽而死,也是值得的!
她发出了一声凄厉如恶鬼般的嘶吼,然后朝无名阁赶去。
今夜的边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阴谋,似乎都已汇聚在了无名阁,汇聚在了这个叫秋星的女人身上。
无名阁。
秋星喝多了酒,正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坐着。
她有些无力的坐在窗口,窗口大开着,能让她看到那条延伸至远方的路,路的尽头,消失在了雾霭重重的黑夜之中,今夜不是朔月,却仍没有一点光亮。
好黑、好黑。
她刚刚在和路小佳喝酒,此刻脸上有些红扑扑的,身上也是软绵绵的,那双永远神气、永远充满活力的双眼,此刻也已蒙上了一层雾霭,让她那种可爱的漂亮之中,多了几分娇柔的妩媚。
她痴痴地望着那路,心中在想:傅红雪如今,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呢?
她竟也感到了心痛。
这没心肝的小猫妖,竟也忽然懂得了什么叫心痛,或许是因为,她也已真心的爱上了傅红雪。
急促的脚步声自路上响起,一个满身狼藉的人正朝这边奔来,秋星一愣,目光朝那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傅红雪冲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秋星,几乎是连片刻都没停下,他就直接冲进了无名阁。
秋星一愣。
这不符合她的设想。
她知道,傅红雪在花白凤那里,一定会受到残酷的对待,但是,傅红雪是一个孤傲的少年,他虽然凄惨,却并不想让她看见他的凄惨,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先找个地方,把自己的衣裳换了,把身上的那些伤口藏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回来。
……虽然他根本就装不像的,但是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可现在……?
秋星立刻起身,立刻出门迎了上去,傅红雪踉踉跄跄地上来,看到了秋星震惊的脸。
她看着傅红雪。
傅红雪薄薄的黑衣之上,满是鞭子留下的撕裂痕迹,而在那些布料的裂口之中,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他整个人都跟在泥地里打过滚的一样,身上满是泥水,而他的脸……
他的脸是那样的白,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红。
看见秋星之后,他忽然也站定了。
他似乎是想要过来抱她的,可是他随即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实在是脏得很,所以他只是伸了一下手,然后立刻又僵硬得缩了回去。
秋星却扑了上去。
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忽然让她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她颤抖着伸手,轻轻抚上了傅红雪的侧脸,他的侧脸之上,也有一道狰狞的血痕,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劈开一样。
她道:“你……你怎么了?”
傅红雪痴痴地望着她。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宝盒来,颤抖着打开那宝盒,一把抓起宝盒之中的那半颗宝珠,胡乱地塞给了秋星,嘴中道:“这是不是你的内丹?这是不是你的内丹?你快看看,你快看看!”
秋星却已愣住。
她呆呆地杵在原地,瞪大双眼望着傅红雪,脸上的表情奇怪极了,好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一样。
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已知道了?”
他竟已知道了她就是猫妖的事情,是花白凤告诉他的么?为什么?花白凤是怎么知道的?花白凤同马空群乃是死仇,和那丁白云乃是情敌,怎么会有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呢?
最重要的是……
傅红雪。
他……?
秋星低头一看,手中的那宝珠散发着妖异的绿光,这宝珠摸上去很奇怪,并不是全然的坚硬,却也并不是全然的柔软,断面之处,有血。
……这真的是她的内丹!
秋星忽然紧紧的握住了内丹,浑身都发起抖来,她攥得那样的紧,好像再也不会放开一样,喜悦从她内心升起,她整个人都已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傅红雪仍痴痴地看着她,他没忍住,还是用自己肮脏的手去碰了碰她的脸。
奶白色的、柔软的、有点肉嘟嘟的、可爱的。
她就该这个样子的,她不该那样痛苦的。
傅红雪问:“这是不是你的内丹?”
秋星怔怔地道:“是……你、你已知道了。”
傅红雪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他看着秋星,继续问道:“是不是有了这内丹,你就再也不用死了?”
秋星道:“是……”
傅红雪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忽然转身要走。
秋星一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傅红雪的手指痉挛了起来,好似已无法忍受。
秋星道:“你要去哪里?”
傅红雪道:“复仇。”
秋星道:“可……可我们不是说好,要在边城等着你的仇人们上门么?”
傅红雪垂下了头。
他道:“内丹是你的,已物归原主,你……你入江湖的目的已达成了,离开边城吧,秋星。”
秋星盯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傅红雪却能感觉到秋星的目光,但他却仍然没有回头。
他苦涩地道:“内丹在我母亲手中,原来你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为我的父亲。”
他忽然被一种绝望的愧疚所击中,整个人抖得如风中的烛火,泪水已爬满了他的脸,他的嘴唇也不断的抖动着。
他道:“我……我是你仇敌的儿子,我也是你的仇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
他霍的转过身来,嘶声道:“秋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们白家的错!你走吧,你快走!既然你已得到了内丹,就不要在掺和我们白家的仇恨!!”
秋星死死地盯着他。
他说着这样严厉地话,眼神却那样的痛苦,他的眼泪不停的流啊流,好似已没有尽头。
他怎么会想离开秋星?他怎么会想要秋星离开自己呢?这是他一辈子唯一有过的女人,也是他一辈子唯一有过的快乐。
可他已决定要去死。
他已决定在仇人们的血流干之后,就自裁在母亲面前,让她的气消一消。
他已决定亲手把自己想过的、幸福的未来给埋葬掉。
秋星深深地望着他。
她忽然道:“你这傻小子,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却哭成这样,是不是在骗我,想叫我去替你擦一擦眼泪呢?”
她的声音也又轻又柔,像是一缕春风。
那是他最爱的模样。
傅红雪骤然崩溃,他忽然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秋星痛哭起来,他浑身无力,跪倒在地,只有两只手臂死死地用力,将秋星也带得跌倒在了地上,他哭得好大声,哭得好大声。
秋星反手抱住了他,也流下了眼泪。
她的眼泪为傅红雪而流,这个悲苦的少年是多么的痛苦,是多么的绝望,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谎言,因为花白凤那挨天杀的谎言!!她抱着傅红雪,已忍不住立刻要将那个秘密脱口而出!
你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他的仇恨跟你根本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花白凤,去死吧!!你让傅红雪痛苦,我就要你什么都失去!我就要你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她愤怒地想要尖叫,却硬生生地压下了这种尖叫的欲望!
——不,不是现在,她现在就算告诉了傅红雪,傅红雪也只会以为她在骗他,这种长达十九年的谎言,要揭穿,就必须揭得彻底,揭的血淋淋!
刮骨疗毒。
秋星一下一下的拍着傅红雪的脊背,好似一个母亲正在安抚她崩溃的孩子。傅红雪几乎已哭到了没有声音,他绝望地抱着秋星,好像这已是最后一次。
秋星轻轻地道:“可是,你现在要是走了,我就要死啦。”
傅红雪浑身一震,他震惊道:“你、你说什么?!”
秋星道:“你母亲知道我是猫妖,她要来杀我,你才让我赶紧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