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的表情变了。
傅红雪却连一眼都不屑的看他,径直走进了万马堂。
这不过是个小喽啰,根本不值得傅红雪多看。
万马堂里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马空群的生死之交,在万马堂的地位很高。
这地方很大、很气派。墙上有一副长长的画,画的是万马奔腾的景象。厅里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莫说喝酒,简直在上面跑马都行,一个老人坐在主座之上,他的头发虽已花白,但他的脊背却仍是笔直的。
此人正是马空群,万马堂的三老板。
他静静地看着傅红雪,傅红雪也静静地看着马空群,马空群的眼里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仇恨、愤怒之色,好似昨天死的并不是他的二把手一样。
半晌,他道:“你来了。”
傅红雪道:“我来了。”
马空群道:“秋九竟能说动你来。”
傅红雪道:“我本就要来。”
马空群道:“她确实很有能耐,能设计让你杀了公孙断,还能让你赴我的约。”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他,并不说话。
马空群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傅红雪缓缓道:“不对。”
马空群道:“哪里不对?”
傅红雪平静地道:“公孙断本就该死,假使我在路上碰上他,也是要杀的。”
杀了这样一个大人物,他的语气却仍是如此平静,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晚上的菜色一样。
几个人忽然霍的拍桌而起,似是已愤怒到了极点。
马空群挥手。
他一挥手,那几个本打算大声喝骂的人便都不敢吭声了,默默地坐了回去。
马空群平静地道:“那你知不知道,沈三娘已不见了?”
傅红雪讥诮地道:“你的小妾不见了,我为什么要知道?”
马空群笑而不语。
半晌,他忽然道:“你是白老大的儿子,是不是?”
他的语气浑厚、平静,但那话语却好似一个惊雷平地炸响!傅红雪浑身的肌肉忽然都已缩紧,他握刀的那只手,手背之上已爆出了青筋。
马空群又道:“这事情本是个秘密,我不该知道的,是不是?”
傅红雪霍的抬头,冷冰冰地瞪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从马空群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种嘲弄、一种可怜……还有一种恶意,一种最深的恶意。
马空群轻描淡写地道:“这是秋九姑娘告诉我的,她的消息通常很灵、也很准确。”
傅红雪的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情感上他并不肯相信马空群说的这话,可理智却告诉他……是的,没错,只有秋星知道他的身份,马空群能知道,一定是她告诉了他。
他忽然紧紧地咬住了牙齿,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顺着他的骨头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明明是很小的声音,却让他觉得震耳欲聋。马空群仍在笑,傅红雪死死盯着他,眼睛里也似乎有炭火的火星迸出。
马空群叹道:“你和白老大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他是个很神气的人,你却实在有些死气沉沉,孩子。”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和故人的孩子谈心一样。
傅红雪咬牙切齿、声音好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难道不是你杀了他?”
马空群目露惊奇,道:“怎么会?难道你以为是我杀了他?!”
傅红雪不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他的刀就放在桌上,手握在刀上,手背上满是暴起的青筋、指节发红。
马空群笑着摇头道:“如果你不是故人之子,我怎么会原谅你杀死我的二把手?如果我是你的仇人,又怎么会允许你带刀如此靠近我。”
傅红雪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讥讽的神色。
他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叙叙旧?”
马空群道:“非也。”
傅红雪盯着他。
马空群道:“我丢了一样东西,想请你帮我找找。”
然后,他就告诉了傅红雪一个故事,一个和花白凤讲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自然还是白天羽之死,但马空群并不是杀了他的那个人,而是他忠心耿耿的义弟,白天羽死后,马空群伤心不已、愤怒不已,却知道自己只能蛰伏,他收编了神刀堂的大部分手下,来到了西北荒漠之中,建立了万马堂。
建立万马堂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势力去复仇……以及复活。
九命猫妖的内丹可以令死人复活。
多年之前,马空群在一个方士手里得到了半颗猫妖内丹,于是便燃起了复活白天羽的念头,十多年来,他小心翼翼的保管着这半颗内丹,花了无数的钱,派出了无数的人,云游四海,只为找到另外半颗猫妖的内丹,却一无所获。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昨天夜里,那半颗内丹丢失了,与此同时,沈三娘也失踪了,公孙断去寻沈三娘,寻到了秋九姑娘的客栈里,遇到了傅红雪,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马空群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了。
然而只要是一个长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啊,你被这女人骗的团团转呀!沈三娘是她的人,偷走了复活你爹的内丹,公孙断去追回内丹,你却被骗的杀了你公孙叔叔啊!
他的目光沉痛不已,道:“她大概真的以为是我杀了你爹,才会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目的就是为了挑唆我们互斗,若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追究她偷窃内丹之事了!”
傅红雪挺直的脊背之上,都似乎已被冷汗浸湿,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刀,好似只有这把冰冷的刀,才能给他一点点安慰。
他却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听不懂马空群的话一样。
马空群见他这反应,面上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但他的心里却在冷笑。
他当然在冷笑,因为他的奸计已经得逞。刚才说的这些屁话,七分假三分真,真假参半,叫人很难听出问题来。
多年前那伤了猫妖的方士,早被马空群奉为上宾,秋星来到边城的时候,那方士就看出她身份不简单,如今几年过去,她妖气中的那种猫的味道越来越浓厚,方士已然看出,秋星就是当年的九命猫妖。
她身上仍有半颗内丹,而她虎视眈眈的,也正是她丢失的那半颗内丹。
至于马空群,这样的至宝,他若不去抢夺,难道能说的过去么?
只是当年方士暗算猫妖之时,被猫妖反伤,方士毕竟肉体凡胎,多年过去,身体已衰弱不堪,再使不出当年的手段来了。然而这猫妖却不知道有什么奇遇,明明丢了半颗内丹,却仍能保持人形,妖力也仍残留着许多。
而猫妖似乎并不知道内丹之具体所在,故而也迟迟未动。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直到傅红雪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僵局。
秋星期待着傅红雪把万马堂搅得一团乱,好确定内丹之所在,而马空群见秋星对傅红雪有几分喜爱,故而想着要骗傅红雪站在他这一头。
傅红雪就像双方拔河角力的那根绳子一样,双方都在他身上使劲,无论那一方赢,他却注定要被这场角力弄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至于那半颗内丹,自然还好端端的保留在万马堂,沈三娘一个妾,不过是个取悦人的玩意儿,也配知道他马空群最大的秘密?昨夜公孙断殴打沈三娘,真的只是单纯的打一打而已,和追回内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这只是马空群这只老狐狸福至心灵,想出来的骗人话罢了。
但是要骗到傅红雪这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却似乎已足够了。
马空群在心里冷笑着想:白天羽啊白天羽,你聪明一世,却生出了这么个笨蛋傻儿子,你死了,我还要你的儿子埋葬你复活的希望!
傅红雪整个人似乎已被痛苦淹没。
他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懂,只是脸色已然惨白,脖颈之上,青筋毕现,他整个人都紧紧地绷着,好似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这张弓必然是被痛苦所拉满的,随时随地都要把他拦腰折断。
半晌,他的嘴角忽然留下了一丝殷红的鲜血,这鲜血在他苍白的脸上格外的刺眼。
马空群叹了口长长地气。
他忽然伸出了他的大掌,拍了拍傅红雪的肩头,叹道:“哎……秋九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是么?”
傅红雪没有搭腔。
马空群继续道:“你实在是太年轻,被那样漂亮的女人所欺骗也是在所难免……但你该明白,这世上的女人并不只她一个人,漂亮的女人也并不只她一个人,你若想要,万马堂可以为你送女人来。”
他的话说的很轻巧,好似女人并不是会跑会跳的人,而是一种可以随意买卖、随意交换的货物一样。
傅红雪冷冷地道:“我不要。”
马空群叹道:“不要也罢,或许你应该喝些酒。”
说着,他就命人送来了酒。
华丽的酒杯之中,葡萄酒泛出醉人的颜色,一种带着果香的酒气忽然钻进了傅红雪的鼻子,他盯着那酒杯,整个人似乎都已恍惚。
他嘴唇惨白一片,鼻尖也沁出了焦灼的汗,整个人僵直不已,似乎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酒杯,而是毒药一般。
半晌,他忽然咬着牙端起那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苍白的脸上就浮起了病态的红。
马空群柔声道:“还要么?”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酒杯看,忽然用力的将那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也发出了一声巨响。
马空群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声道:“拿酒来!再拿酒来!把酒都给我的好侄儿端过来!”
他内心得意不已,因为他知道,他已骗的这傻子找不着北了,等这顿酒醒来之后,白天羽的儿子就会变成他手里的一把刀!
这感觉让他快意不已!
白天羽,白天羽!你这该死的鬼!你活着的时候风光无限,将我当成一条狗,如今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儿子当做狗来使唤!叫他亲手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些恶毒的念头自他心底升起,可他的表情却仍是充满关心的。他看着傅红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整个人都似已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喝得很快。
一个从没喝过酒的人,如果这般快速的喝酒,很快就会醉的。傅红雪只喝了一壶,脸上那种病态的红色便已蔓延开,蔓延至他苍白的脖颈,那裹在黑色劲装下的胸膛,一定也已被染成了红色。
他无力的伏在桌上,双眼已然迷蒙,嘴中喃喃地喊着秋星的名字,喊了两声,又咬牙切齿,一把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碎在地。
但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左手却仍握着刀,稳如磐石。
马空群盯着他苍白、骨节分明的左手,眼中已渐渐浮出了惊惧的神色。
刀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一个这样隐忍、这样坚定的少年,若是做为敌人,一定很可怕、非常可怕。
好在他已得到了这少年。
马空群得意非凡,便叫他人都下去,他要亲自将傅红雪扶到客房去。
众人退散,马空群扶起烂泥似的傅红雪,他的脚步已是完全的虚浮,整个身子都倒在了马空群的怀里。马空群扶着他,慢慢地朝后走去。
万马堂的客房一般住的都是各地来往的马商,近来没什么马商上门,那边冷清的很。
不过冷清是好的,因为马空群并不希望傅红雪与过多的人有交集。
行至拐角,月亮忽然被乌云遮住,整个天地之间一片黯淡,竟连路都看不清。
但是一个人却在此时此刻猛地睁开了双眼,那个人的眼睛清明一片,闪着讥讽似的冷光,在这黯淡的夜里,眼神似刀、又似是初出茅庐的小狼。
这个人是傅红雪!
他睁眼的一瞬,马空群一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傅红雪就已出手。
他并没有拔刀,他不需要拔刀,他只是霍的击出一拳。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马空群又因为得意忘形而没有防备,电光火石之间,傅红雪已一拳击中了他的胸膛。傅红雪并不瘦弱,手臂上的肌肉紧实有力,爆发力极强,一击下去,令马空群肝胆俱裂,眼前一黑!
他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意识已被剧痛所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听到傅红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难道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
马空群说的那些话,真中带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实在是很难分辩。
但傅红雪并不是个傻子,这说辞之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沈三娘。
沈三娘是他母亲的人,傅红雪是知道的。沈三娘潜伏在万马堂许多年,一直源源不断的为他们送来消息,花白凤搜集的关于万马堂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从沈三娘这里来。
但傅红雪从没听说过半颗猫妖内丹在万马堂的事情,如果母亲知道的话,怎么会不告诉他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三娘不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傅红雪从这信息差之中推测出来的结论。不得不说,马空群的谎话其实很是高明,只可惜傅红雪很聪明。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马空群骤然昏迷。
他一把拽住了马空群,叫他落地无声,不发出任何惊动旁人的声音。
然后,他又将马空群整个扛在肩上。
马空群身形高大强壮,整个人的体型几乎是傅红雪的两倍,可傅红雪扛着他,却轻轻松松,简直是连一点力气都不废,他双颊通红,眼神却黑得发亮。
傅红雪冲天而起,如旱地拔葱。
——他的轻功居然也是顶尖的,一个跛子想要练就这样的轻功,究竟得付出多少努力?
转瞬之间,他就已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偌大的万马堂,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头目已被人掳走。
傅红雪回到了无名阁时,已是深夜,但无名阁仍是灯火通明。
奇异的是,虽然灯火通明,里头却并不热闹,因为今天这里只有一位客人。
这客人是个看着很邋遢的年轻人,他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露出了靴子的底部,他靴子的底部,居然有两个破洞。而他身上的衣裳也没好到哪里去,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可是这年轻人竟然长得很不错。
他身材匀称而漂亮,五官英俊却并不令人觉得冷漠,反倒是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气质……他非常松弛,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手上捏着酒杯,正在看着一个女人。
……他正在看着秋星。
秋星坐在另一张桌子上,面前摆着七七八八的事物——都是鱼,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东西,速度很快,却实在优雅得很,那邋遢的英俊少年,就这样挂着笑容看着她,好似这美人进食的画面实在是好看,叫他移不开眼。
那英俊年轻人道:“你就是秋九姑娘。”
秋星扬唇一笑,道:“我是,你又是谁呢?”
年轻人道:“我实在很想知道你的闺名,却又不想同他人打听,只好来同你做个划算的交易。”
秋星圆圆的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娇憨甜美:“什么交易?我最爱同人做交易了。”
年轻人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告诉我你的闺名,好不好?”
秋星噗嗤一声笑了。
年轻人的目光之中便闪出了一丝惊艳,他用一只手撑着头,懒洋洋地望着秋星,目光简直就好似是被黏在她身上一样,一刻都不想离开。
秋星笑着道:“可你的名字难道很值钱?”
年轻人叹道:“或许并不值钱。”
秋星似笑非笑地斥道:“那你也敢跟我来换?”
年轻人并不生气,只是微笑着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我这可怜人,只是想用这样的法子,同你多说几句话罢了。”
秋星嘴角的笑意又荡得深了几分。
她忽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喜欢我,对不对?”
年轻人就叹了口气。
他道:“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若是不喜欢,岂不是眼睛都瞎了?”
秋星又道:“难道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样说话?”
年轻人道:“我若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头早叫人打扁了。”①
秋星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快活极了。
傅红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没有推开门,并看不见那年轻人的脸,但他的心里却忽然浮起了一种冰冷的愤怒,好似要透过门去把那年轻人的头打扁一样。
油嘴滑舌!这样的坏男人对秋星一定意图不轨!
傅红雪握刀的手也攥紧了几分。
第60章
屋子里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很神秘,今天刚刚来到边城。
边城的外来人口,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来万马堂买马的马商,还有一种就是来无名阁买消息的江湖人。傅红雪是个例外,这年轻人也是个例外。
他好似完全是漫无目的地来,散漫的厉害,他一来,就挑中了无名阁,订了一间上房,要了上好的酒菜,慢慢地吃吃喝喝。他虽然穿得邋里邋遢,却是个相当有钱的人,下午还请所有在无名阁吃饭的人喝酒,出手就是一把金豆子。
秋星喜欢富有的客人。
直到深夜,他还仍坐在大厅里,好似在等人。
这是个有趣的年轻人,秋星对他燃起了一点点兴趣,已命令狲坚强去调查这年轻人的事情了。
作为猫科动物里道行最深的妖怪,秋星乃是当之无愧的猫老大,全中原的流浪猫、家猫都听她的指挥,想要探查出一个人的过去,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给狲坚强三天,他就能把这年轻人的过往挖的清清楚楚。
但这年轻人如此直白的说喜欢她,她却不是很感冒。
因为这个人很明显不是一个纯洁的少年啦!他说起这样的甜言蜜语来,简直就是手到擒来,而且秋星鼻子挺灵敏的,稍微嗅一嗅,就能嗅到他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单身的清香,恩,确认过了,是个纵情声色的浪子!
要说他没对别人说过这种甜言蜜语,谁信啊?
反正秋星是不信的。
至于他的头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打扁,那答案也挺明显的,因为他武功好、跑得快。
不过嘛,秋星喜欢神秘的少年,因为她就是喜欢神秘的事物!看到身上带着小秘密的人,她的猫爪子就忍不住要出来扒拉两下了。
……小猫咪的好奇心就是这样的强。
她吃了一口鱼脍,脸上笑意盈盈的,道:“既然我的名字比你的名字值钱,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还得多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她的语气简直就好像撒娇一般。
年轻人扬唇一笑,道:“这天底下我只想得出一种人会拒绝你。”
秋星道:“哦?”
年轻人道:“傻子。”
他的嘴巴简直太甜了!
秋星咯咯娇笑起来,笑得脸上都浮起了可爱的嫣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说啦,我叫秋星,秋天的秋,星星的星。”
年轻人道:“我是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秋星道:“哦!叶开!”
叶开道:“那你还想要问我什么呢?”
秋星便忽然问道:“叶开,你在等谁?”
叶开一怔,然后笑道:“或许你猜?”
秋星道:“我可猜不着,边城这么多人,我又不是每一个都认得。”
叶开就叹道:“或许我只是为了找借口坐在这里,同你多讲几句话。”
秋星笑而不语。
这当然是假的,叶开的嘴巴虽然很甜,却也很紧。他好似是个秘密很多的人,若他不想开口,谁也不要想从他的嘴里撬出消息来。
秋星道:“你骗人,你若再骗人,看我还理不理你!”
叶开苦笑道:“你这样关心这件事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要把我的消息也拿出来卖了?”
秋星道:“你的消息难道很值钱?”
叶开又笑道:“既不值钱的东西,你又为何要问呢?”
秋星道:“值不值钱是一回事,我知不知道又是一回事。”
叶开叹道:“你这样的女孩子啊……”
他似乎又要说些什么,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傅红雪沉默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惊讶了,毕竟他面色绯红,气息不稳,肩上却扛着一个男人,一个高大强壮的老人。
只要生活在边城的人,没有人不认识这老人,这老人正是万马堂的三老板马空群。
但叶开的眼神里居然也闪过了一丝讶然之色,他忽然紧紧地盯住了傅红雪,手中的酒杯已停止了把玩。
他好像很惊讶,可一个远方的游子,刚刚来到边城,又怎么会认识马空群,又为什么要对着傅红雪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电光火石之间,秋星已明白了,叶开在等的人,本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旁若无人的走进来,旁若无人的打断了叶开与秋星之间的对话,他忽然一把将马空群扔下,高壮的老人昏迷着被丢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令人经不住怀疑他的骨头是不是也被这一下给弄断了。
傅红雪可疑地晃了两下,又迅速稳住了身子。
他没看秋星,只是冷冷地看着叶开。
他的眼神虽然冷,但面上却是绯红一片的,整个人的身子站的虽然很直,但他的发丝却很是凌乱,额前垂下了几缕头发,这头发的发尾还湿润着,沾着酒气。
他冷冷道:“你不该这样对她说话。”
叶开一怔,复而又笑,道:“为什么?难道你也很喜欢她?”
傅红雪的拳头就紧紧地攥住。
他能感觉到,秋星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背上,这目光令他浑身上下都绷紧了,腰腹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的收缩,甚至已有些隐隐作痛。
他不肯回答叶开,只是冷冷地对他道:“因为你太轻浮。”
叶开忽然摇头,无奈地笑了。
他道:“追求女孩子,本就要松弛一些,你这样紧张,女孩子也会看你的笑话的。”
他这话其实说的很是有几分道理,也很是有几分真诚在的,可傅红雪却已不打算理会他的,他冷冷地瞪了叶开一眼,转身去对着秋星。
他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秋星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回来,只是摇头晃脑地道:“你可还记得我要你少喝酒。”
傅红雪答非所问道:“我已将马空群带了回来。”
秋星道:“好像是的。”
傅红雪的双眸已不太清醒,却仍强撑着质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比如……为什么要把他的身世告诉马空群?
只有秋星知道他的身世,她的消息实在很灵通。马空群是个高明的骗子,一个高明的骗子绝不会只说谎话,而是真假参半……所以,他的身世,真的是秋星告诉他的。
听到马空群说那话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已冻结,甚至连喉咙都泛起甜腥。
他想不明白!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马空群若真是他的仇敌,秋星这样做,难道不是要直接将他致于死地?!
……难道秋星想让他去死?
但他仍然只有忍耐,忍耐、虚与委蛇,寻找机会将马空群一击至昏。
其实他的确已喝多了,连精神都已昏昏沉沉,完全是胸腔里那一股子燃烧的、郁结的气支撑着傅红雪回到这里来,他回到这里,就是为了问一问秋星,这是为什么?
这简直是一种自投罗网的行为了!
其实理智的分析一下,就知道他不该回到这里来的,因为无论是万马堂还是秋星,他们都不可信……他们都是把傅红雪看成一个可以给对方致命一击的工具而已。
但傅红雪毕竟喝多了,所以他脚步虚浮,扛着马空群,还是回到了这里,甚至有些意气用事。
他杵在原地,冷冰冰地盯着秋星看。
他本锋利的像是一把快刀,一把寒光闪闪的快刀。可是此时此刻,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却并不显得锋利……因为他的确已喝的太多,能撑到现在属实不容易,他的眼神虽然冰冷,却也已无法好好的聚焦。而他苍白的脸上泛起深深的酡红,这种红色蔓延到他的耳根,蔓延到他苍白的脖颈之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是透着热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