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秦鸾道:“兰姨的身体有些起色,却还支撑不住说太久的话。况且身边伺候的人多,太过明显内容都不好提及,我只能抛几个话头,等待时机。如此,恐要让国公爷再等些时日。”
林繁颔首。
这个答复在他的预想之中。
“二殿下那儿,”林繁开口,原要讲究下用词,转念想了想,一心要退亲的秦鸾估计并不在乎,干脆直说了,“殿下对秦姑娘、以及这门亲事,也不满意。”
“确实如此,”秦鸾笑了声,“国公爷消息灵通。”
林繁承了这声夸赞:“若不灵通,秦姑娘也不会找上我。”
秦鸾坦然。
若不是为了互相的消息,何必大晚上来这地方呢?
林繁亦不卖关子,道:“二殿下与安国公的二孙女有私情。”
“私情?”秦鸾微怔。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原想着,纵容手下之类的太轻,以此来达成目的,需得花费一番力气;欺男霸女是个好由头,可要让皇上松口,也得运作得当。
结果,竟然是与国公府的姑娘有私情。
秦鸾问:“哪种私情?”
如此问法,反倒把林繁问得怔了怔。
待反应过来秦鸾问的是程度,林繁以手做拳、轻咳了声:“已有夫妻之实。”
简简单单六个字,话音落下,避风的小角落之中,只余下沉默。
秦鸾的眼睛眨了下,又眨了下。
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繁看了眼秦鸾,又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饶是再不满意的婚事,男方这么行事,秦姑娘作为女方,一样难以接受吧。
就像钱儿这样……
林繁看向钱儿,钱儿的一腔怒火已经收不住了。
知道自己不好插嘴,钱儿气得紧咬牙关,转身进了东屋里头,想捶墙出气。
她刚抬起手,想到这屋子半塌不塌,怕是承受不住,又只能把拳头收了回来。
“太可气了!”钱儿暗暗想。
如果她们姑娘没有想要退亲,就这么浑然不知地成了二皇子妃,等事情爆发出来……
后头的局面,钱儿都不敢想!
廊下,沉默依旧继续。
而这般沉默,让林繁不太自在,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一时之间,他很难判断,到底是和一位姑娘谈论“夫妻之实”让他觉得不合适、不妥当,还是因为他不确定该不该宽慰秦鸾而犹豫迟疑。
前一种,确实叫人尴尬,又极其冒犯。
后一种……
上次,在说到定国公府内状况时,秦鸾也曾善意地宽慰过他……
林繁斟酌再斟酌:“二殿下此举很是荒谬。”
对婚事不满意也好,对安国公府的姑娘心生爱慕也罢,这都没什么。
皇子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感情。
秦鸾是皇上与顺妃娘娘想要的儿媳妇,却不是赵启心中的人选。
赵启该说服父母,将婚事作罢。
待桥归桥、路归路了,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去。
而不是明明婚约在身,却与另一位姑娘发生故事,把局面弄得越发复杂。
秦鸾抬眸,问:“国公爷这是准话?”
见她神色还算稳定,林繁提着的心落了大半。
因着不牵扯尴尬之处,能稳稳当当推进话题,林繁便细致地,将雅间之事解释了一遍。
“二皇子与安国公府的二姑娘就在雅间相会,正巧被黄逸听到了,我那日与他吃酒,酒后他提了一句那两位关系匪浅,自知失言就没有多说,”林繁道,“前日我再问了,才知晓具体状况。我去书房里试过,的确能听到隔壁贵香楼雅间里的动静。”
秦鸾道了声“辛苦”。
看来,她请林繁帮忙,真是请对了。
若非林繁与黄逸交情匪浅,黄逸在自知失言后,又怎么还会把状况据实已告?
刚说了这么多状况为铺垫,林繁再开口时,尴尬已经没了踪迹:“秦姑娘,殿下荒唐行事,你也正好能以此切入,达成所愿。”
秦鸾敏锐,隐隐品出些意味,再回想刚才状况,恍然大悟。
“我并不生气,”秦鸾失笑,“只是意外罢了,又惊又喜,却不气,先前失神,亦是在思考后续应对之法,正如国公爷所说,把柄握在手中了,总要找到运用的方法。”
林繁松了一口气:“想到了吗?”
秦鸾大大方方道:“需得国公爷施与援手。”
“不止给你消息,还得参与其中?”林繁一听,倏地笑了,“你与二殿下的婚事,是这么好退的?”
语速不紧不慢,甚至拖了音,不自觉地,带出了些许挑衅一般的意味。
秦鸾知他其实并无挑衅之意,如平时一样说话,也是因着那些尴尬话题都结束了。
迎着林繁的目光,秦鸾道:“你的身世,包含着不能让皇太后与皇上知道的秘密,是这么好打听的吗?”
不得不说,半斤对八两。
互相放了“狠话”,气氛轻松下来。
秦鸾理顺了思路:“以我之见,除了可以向兰姨打听,不妨将我祖父也列入人选。”
林繁沉吟:“永宁侯?”
“乡君过说我祖父值得信赖,而老国公爷病故前,祖父也在营中,”秦鸾分析着,“当然,祖父那儿,亦得等个适合开口的时机。”
林繁赞同道:“我并不急切,秦姑娘自行判断机会。”
从父亲去世到如今,已经太多年了。
林繁很清楚,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是使多少劲儿,就能有多大成果。
就像找东西似的,怎么翻都没有踪迹,若不管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冒出来了。
灵光一闪,心领神会。
又或许,母亲与姑母亦在等待一个时机。
两人敲定了这一桩,就只剩下另一桩了。
“安国公府的二姑娘,是晋舒儿吧?”
秦鸾幼时体弱,后又离京,对各府的姑娘们印象不深。
勉强记得个名字,也是因着安国公老夫人与祖母颇有交情,曾带着两位孙女来过侯府。
见林繁点头,秦鸾道:“印象里,她胆子小。”
闻声,刚稳住脾气的钱儿从墙后探出了头。
晋姑娘胆小?
姑娘莫非故技重施,也绑来西四胡同试试?


第28章 人外有人
晋舒儿胆小?
林繁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来。
二殿下与晋舒儿是有夫妻之实,但还遮着掩着,后续处理,亦不能如前回一般、把晋舒儿本人或身边丫鬟绑了吓唬一通作数。
所谓退亲,看似是赵启和秦鸾之事,最多再牵扯一个晋舒儿。
可事实上,真正的核心只有皇上。
皇上怎么想、皇上如何断,才是唯一能决定婚事走向的。
这便是与前回最大的不同。
林繁想看看,这小道姑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来破局。
因此,见秦鸾需要他的帮助,林繁没有拒绝。
秦鸾看了眼天色。
云厚,星子少,再过一两个时辰,也不会有清亮的月光。
“先等到三更后吧。”秦鸾道。
林繁没有异议,见秦鸾抱着拂尘,一副认真思考模样,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想来,等秦鸾把各个环节想透彻了,自会细说。
等待的时间说久也不久。
只是秋夜里,哪怕避风处都有些寒意。
林繁自己不畏寒,却琢磨不出秦鸾的状况。
他看向秦鸾。
秦鸾还坐在那儿,姿势没有半点变化,闭着眼睛,似有那么点儿道家人修行的意思。
身上那件道袍,看着颇为单薄。
林繁不由地,眉头一蹙。
传言里,秦鸾幼年病得只剩一口气,后来得了仙姑指点,才日渐康复。
可康复得如何,是否比常人体弱,林繁一概不知。
若是秦沣也在这里,林繁自不用操这份心,一切有做兄长的负责。
偏只有他在……
不管他们为何在夜里定在西四胡同相见,万一秦鸾受寒病倒,直脾气的永宁侯追究起来,定国公府的大门恐是保不住了。
这么一想,林繁对一旁老老实实立着的钱儿招了招手。
“我让人去买点吃的,”林繁道,“你家姑娘有忌口的吗?”
钱儿答道:“姑娘吃得清淡,夜里吃多了恐不克化,小粥就好了。”
林繁了然,让亲随去跑一趟。
热腾腾的粥装在食盒里,送到宅子里时温度刚刚好,并两份食具。
林繁交给钱儿:“和你家姑娘分着用去。”
钱儿接过适合,问:“国公爷不用?”
“不用,买了旁的。”
钱儿了然。
秦鸾见了食盒,与林繁道了声谢。
钱儿却有些犯难。
这宅子里,能用的椅子就只两把石凳,桌子倒也有,但不敢用,什么时候瘫了都说不准。
砸到人、糟蹋了热粥,就不好了。
秦鸾指点道:“拿凳子当桌面,蹲着吃就是了。”
钱儿眼睛一亮,依言办了。
林繁交了食盒,便走出食盒,到了院子外头。
一面听亲随禀了几样事情,一面用了两包子,林繁才转身回了里头。
待走到廊下,看到蹲在那儿的那一主一仆,他不由愣了下。
林繁当然知道,将门子弟,衣食住行上没有那么讲究。
他自己也是一样。
着国公冠服时矜贵,着赤衣卫官服时正气,若在校场上,无人在意那些。
泥里打滚雨里淋,都是常有的。
不止男子,将门女子亦然,便是瑰卫之首的平阳长公主,曾经都是冲在最前头。
只是,建朝之后,女兵女将们不多见了。
将门的姑娘们换了一身华服,大部分都不再习武,偶有几家还让姑娘练武的,也多是为了强身健体。
不管练不练,平日里都十分注重举止得体。
眼下也不是到了校场、进了驻地,如秦鸾这般不讲究的,凤毛麟角。
转念想想,下山回京后依旧把道袍做日常装束的,秦鸾原也就与其他姑娘不同。
秦鸾和钱儿都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林繁的视线。
敏锐如秦鸾,自看出了林繁眼中讶异。
笑了笑,秦鸾问钱儿道:“今儿练功了吗?”
钱儿下意识答道:“晨起后,打了两套拳,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法。”
“真棒!”秦鸾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儿喜笑颜开,又给自己添了半碗粥。
林繁当然听得出秦鸾是故意问给他听的,好笑之余,问道:“那秦姑娘今日练功了吗?”
“画符四十九张,”秦鸾道,“保平安的,国公爷若想要,可以送你几张。”
钱儿忙补充道:“我们姑娘的平安符可灵验了,用过的都说好,二夫人喜欢极了。”
他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好在,秦鸾也没有纠结送符,慢慢悠悠道:“回京之后,日课少了许多。还在山上时,每日劈柴、洒扫,谁都不能偷懒。”
林繁闻言,颇为意外。
秦鸾师从沐云仙姑,仙姑也要劈柴?
“要的,”秦鸾看出了林繁的疑问,“不论道法高下,一样要劈柴、洒扫。”
提起观中生活,钱儿极有兴致,好奇地想听秦鸾多讲一些。
说话间,时间流逝。
三更到了。
云层后头,月光几不可见。
秦鸾道:“先请国公爷带路,往安国公府北门。”
安国公府坐北朝南,北门既是后门。
一路过去,林繁仔细留意着左右状况,此时街上静悄悄的,却也得留心,以免让更夫发现了,因而,也顾不上多问秦鸾几句。
待到了地方,他才道:“打算怎么做?”
秦鸾道:“翻墙,我要进去找晋舒儿。”
“什么?”
“我身手一般,需得麻烦国公爷替我观察周围,免得让府里其他人察觉,”秦鸾道,“尤其是布法的时候。”
林繁挑眉:“这就是你说的帮忙?”
“帮的其中一样忙,”秦鸾答得直白,“之后还有别的,需要国公爷出手。”
林繁又问:“布法是什么?”
“跟师父学的一丁点小花样,”秦鸾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真不害人。”
林繁啧了声。
害不害别人,他不知道。
害他,是实打实的。
赤衣卫指挥使,半夜三更翻安国公府院墙,像话吗?
更别说是给一个布法的道姑护法了。
这个忙,真不好帮。
林繁站在安国公府的北墙下,看着跟前比划墙体高低的秦鸾,心中划过一阵后悔。
人人都说他林繁很烦,如今看来,当真人外有人。
论想一出是一出、出出都异想天开,比起秦鸾,林繁自愧弗如。


第29章 符灵
夜黑风高。
秦鸾抬着头,以手虚空衡量着高墙。
“你觉得呢?”秦鸾问钱儿。
钱儿道:“奴婢自然不在话下,姑娘呢?”
秦鸾抿着嘴摇了摇头:“直接翻有些吃力,我看前头有树,我借树垫脚,倒是够了。”
对自己的轻功,秦鸾很有自知之明。
两人商量妥当后,秦鸾转身与林繁说了状况。
“我去那边树……”
话刚出口,前头胡同口,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
秦鸾眉头一皱,运气差了些。
忽然间,身侧一声“得罪了”,在秦鸾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已然腾空而起。
几乎就是一瞬,双脚落地,落在了院墙里侧。
钱儿也跟着翻过了墙,站在了秦鸾边上。
见秦鸾抬眼看着他,林繁绷着脸,淡淡道:“这样比较快,也免得被那更夫看到。”
秦鸾没有立刻说话。
她当然知道这样比较快。
以刚才状况,林繁的帮助让他们化解了危机。
懂得灵机应变,是一位极好的合作伙伴。
秦鸾就是有些懊恼,轻功如此重要,前些年还是偷懒了。
以后,要把身法加入日课之中。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不用等别人帮忙,或者找树垫脚了。
思及此处,秦鸾与林繁道了声谢。
林繁面不改色地承了谢,又看向钱儿:“机灵,身手也不错。”
钱儿嘿嘿一笑。
林繁继续道:“这里不是说客套话的地方,先办正事要紧。”
秦鸾认同极了,定了定神,观察四周状况。
林繁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虽是应变之举,并未任何唐突心思,却也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别人姑娘这么近,第一次揽姑娘家的腰。
面上的镇定能装出来,但以秦鸾的敏锐,恐是会露馅。
这种情形,越自然越大方,越不会惹人厌烦。
但凡有一丁点的支吾与心虚,就显得尴尬了。
万幸,夜色浓郁!
秦鸾用拂尘指了指西边。
林繁收敛心神,快速分析了一番,认同秦鸾的判断。
安国公府人丁不兴。
世子战死后,国公爷也病故了,留下孤儿寡母。
如今府里的主子,只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晋舒儿以及她年幼的胞弟,晋舒儿的长姐已经出阁了。
偌大的府邸,笼在夜色之中,偶有几处点了夜灯的,便是主人家的住所了。
中轴线上有两处,西侧一处。
晋舒儿能不惊动家人而与赵启往来,她应是住在偏处。
也就是西侧了。
三人快速穿过园子,到了西院外。
林繁竖耳听了一会儿,示意秦鸾稍后,仗着轻功出众,进西院各处观察了,又出来。
他压着声,道:“都已入眠,西屋有一婆子、一丫鬟,正屋次间还有一值夜的,你要是进去找晋舒儿,定会惊动其他人。”
秦鸾轻轻一笑:“不用进去,这里就可以了。”
拂尘换到左手,右手手指朝上,秦鸾飞快地掐了一套手诀,而后,从左边袖口之中迅速地抽出一张符纸,抛到空中,低低念了声“降”!
清光一闪,符纸一般大的小人浮在了空中。
钱儿看得眼睛都直了。
要不是紧紧捂着嘴,她险些叫出声来。
姑娘这一套术法,真是太俊了!
她就知道,姑娘跟着仙姑修行,肯定是修得真本事了,怎么可能就只画个平安符呢?
先前啊,那是真人不露相。
关键时刻一出手,绝了!
虽然她半点看不懂,也不知道小人是什么,但她知道姑娘顶顶厉害!
林繁亦是惊讶。
传言里,道家术法高深莫测,但他往常打过最多交道的道士是邓国师。
林繁没有见识过邓国师的能耐,只看到对方妖言蛊惑皇上、为了私利行歹事,因此,他对所谓的道家高人很不信任。
至于秦鸾,年纪轻轻,什么噬心符、点麻穴一类的小聪明不少,但林繁没有想过,会在她这里看到些“真本事”。
“这是什么?”林繁问。
“符灵,”秦鸾道,“一两句话说不清,离开后再解释。”
林繁便不多问。
秦鸾的手指虚空画了几笔,符灵飘了进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又飘了回来,落在她的手上。
一人一灵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交流,林繁只见秦鸾蹙眉,复又舒展开。
秦鸾将符灵重新收入袖中,冲林繁颔首:“可以了。”
林繁微微挑眉,看了眼主屋方向。
这就办好了?
三人走到最近的府墙下,确定外侧安全后,钱儿一个翻身先行出去。
秦鸾老老实实接受了林繁的帮助,同时,更加确定了练好身法的紧迫性。
回到西四胡同,秦鸾见钱儿一脸期待,把符灵又放了出来。
钱儿前后左右绕着符灵转了两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戳一戳它,却被符灵躲开了。
秦鸾笑着看了一眼,与林繁解释:“我让它把晋舒儿弄傻了。”
林繁微微扬眉:“秦姑娘可还记得说过不害人?”
“国公爷放心,”秦鸾解释道,“晋舒儿能吃能睡能说话,只是会发呆,跟丢了魂一样,差不多会持续一旬左右,然后就恢复正常,对她身体的康健也没有任何损害。”
闻言,林繁不可思议极了。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术法?
若是有心用之……
秦鸾看出了林繁的担忧,道:“晋舒儿胆小,心智不坚定,才能有一旬的效果,且出手颇为受限,不到近处,施展不了。遇上心智坚定之人,符灵毫无作用。”
符灵听见了,两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地点,肉眼可见的委屈。
秦鸾又道:“也有厉害之处,它对生命极其敏锐,刚才接近晋舒儿,她感受到了两个生命。”
林繁立刻明白了秦鸾的意思:“你是说,她有了身孕?”
“日子很浅,很微弱,”秦鸾道,“后头之事,还得劳国公爷相助。”
待秦鸾详细说完,林繁缓缓地、点了点头,应下了。
四更将近,秋日天亮得迟,但再耽搁下去,街上渐渐也会有早起的百姓。
林繁送秦鸾到永宁侯府外头。
“自家宅子、熟门熟路,”秦鸾指了指眼前高树,“翻过墙几步路就到,就不劳烦国公爷了。”


第30章 别蹚浑水
太医院内。
李太医快步穿过长廊,拐角处遇着廖太医,他赶忙行了一礼。
“老大人,”李太医迟疑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我琢磨了好几天了,世子夫人的病当真好起来了?”
廖太医道:“确实好转了,昨日老夫去请脉,世子夫人都能自个儿说身子状况了。”
李太医啧了一声。
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亲眼看过当日那药石无医的状况,且不止他,包括廖太医在内,好几位老大人都说救不了。
现在竟然好起来了……
“这可真是,”李太医连连摇头,“我想请教老大人,秦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方子?”
学海无涯,他才疏学浅,可他好学!
李太医呵呵笑了。
谁不想学,他老头儿也想学,学不了!
“说是师门技艺,”李太医道,“不是她们门内人,不传授。”
李太医十分扼腕,却也很能理解,便又问:“那伯夫人病情如何?”
廖太医的笑容凝了凝,复又摆了摆手:“得静养、静养。”
作为御医,平日里给贵人们看诊,李太医在察言观色上颇有一手。
他看出了廖太医的不欲多言,也知道对方是故意让他看出来的,当即就不再多问了。
待回了书房,李太医前后细细一琢磨……
伯夫人病倒那日,是由廖大人诊断的。
忠义伯府匆匆送伯夫人出城养病,但廖太医却不曾出城去继续看病。
再想到世子夫人的日渐康复,李太医心中划过些许猜测。
看来,是他小觑永宁侯的孙女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不通岐黄,师门倒是有些真能耐。
另一厢,廖太医背着手慢慢走,迎面就见一红衣人向这处来。
他定睛一看,是林繁。
稀罕了,定国公竟然会来太医院。
莫不是哪位院判、院使不干人事了吧?
不对。
若是如此,使个手下来传一声就行了,哪里需要指挥使亲自走一趟。
他们太医院里,上上下下,不配如此待遇。
不等林繁走近,从他身后方向又来了一人。
那来人跑得飞快,超过了林繁,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廖太医跟前。
廖太医认得他,他是安国公府的一名管事。
“老大人,”来人喘着道,“我们姑娘病了,劳烦您尽快看一看。”
廖太医自是应下:“你先回去,我取了药箱就来。”
送走了管事,廖太医一转头,林繁已在近处,他忙行礼。
林繁左右看了一眼,道:“老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角落处。
林繁缓缓道:“刚那位是安国公府上的,来请老大人出诊的?”
廖太医道:“蒙安国公府上看重,这些年都由老夫开方子。”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提醒廖大人,”林繁压低了声音,“晋二姑娘不是病,是有孕了。”
廖太医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晋二姑娘,待字闺中,怎么就有孕了?
林繁又道:“她有身孕是真,日子很浅,表象为呆愣,跟丢了魂似的,身体无碍。大人千万见机行事,别蹚浑水。”
廖太医苦着脸,捂了下胸口。
日子再浅,也是喜脉。
他今儿装傻、不诊出来,晋姑娘的肚子迟早会大起来。
他要诊出来了,与安国公府说“你们姑娘未婚有孕”,国公夫人那年纪、那身体,恐是气血上涌就倒下了。
再有……
廖太医看向林繁。
赤衣卫指挥使,平日里不晓得盯着多少人,也难怪会知道如此私密事情。
来求医的、与来透底的,前后脚到,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晋二姑娘的呆愣病是怎么来的,林繁心里有数极了。
林繁还让他别蹚浑水,十之八九,与晋姑娘有私的男人身份不一般,这病也病得不一般。
越想、廖太医心中越苦。
怎么近来总叫他遇上内宅里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呢?
他是给自己开个强心健脾方子,还是去求一张万事太平的符纸?
“那依国公爷之见,”廖太医硬打起精神来,“呆愣之症,怎么开方子才好?”
林繁呵得笑了声:“魂都丢了,老大人还开什么药方,不如介绍个道士,让主家招魂。”
廖太医心领神会。
上次解世子夫人的毒,秦姑娘就是拿定国公的名号逼老伯爷的。
他认得的道士,林繁也认得的道士,适合给姑娘家招魂的,不就是秦鸾了吗?
虽然,林繁确实烦,但是,廖太医很清楚,只要行得正,烦不到他头上,也不会挖莫名其妙的坑来摔他老头儿。
“那就先谢过国公爷提点了。”廖太医说完,回去准备了。
林繁交代完了,也离开了太医院。
其实,秦鸾请他帮的忙很简单,比昨夜翻的院墙还容易。
照安国公府与廖大人的交情,请的太医定然是他。
而以廖大人的性情,知晓了晋舒儿有孕的状况,说服他照此行事,他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