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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使她不再痛苦,但人生的经历,那些喜怒哀乐的记忆,组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记忆让人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会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让人有所依,有所归,而不是如一片浮萍,飘飘荡荡。
林繁想,比起漂泊,母亲一定更希望能想起所有。
而恢复记忆的方式里,有见熟悉的人,还有去熟悉的地方。
他得让母亲回到京城中,去她曾经生活过的东宫。
想要奉养母亲,仅仅是“定国公”是不行的。
更何况,以皇上、皇太后对他的防备,这定国公也很难做。
另外一位,是秦鸾。
如果不想让他的钟情成了秦鸾、以及永宁侯府的负担,他就必须披荆斩棘。
若不然,哪怕永宁侯毁去先帝遗诏,坚持不掺和这些事,秦家都会风雨飘摇。
命中注定踏枝而起的秦鸾,他得让她做那只凤凰。
碧梧栖老凤凰枝。
那是只凤凰,他就得成为梧桐。
她要居凤宫,他就给她造凤宫。
唯有如此,才对得起他的一片真心。
“您先前问,我是不是她的夫君,”林繁看着母亲,轻轻笑了笑,“我还不是,但我希望以后会是。听说,她在观中时,您很照顾她,也很喜欢她,我们都喜欢她。”
第125章 绽放成花
与静宁师太说了会儿话,林繁才松开了母亲的手。
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重新掖了掖被角,林繁依依不舍地起身。
“您保重身子,”林繁道,“等我来接您。”
退出屋子,林繁带上了门,转过身,他看到了秦鸾与惠心。
秦鸾站在不远处,听见动静,她亦侧目望过来。
之前的情绪都整理好了,秦鸾走过来,道:“不用担心,师姐们会照顾好师太。”
惠心亦道:“贫道有些话,想与公子说一说。”
林繁道:“您请说。”
“从师太先前的反应看,公子的确是她的儿子,”惠心道,“阿鸾也说,二十年来,家里人并非对她不管不顾,而是无从得知她的下落,此次是机缘巧合,才来见一见,碰碰运气。
师太的状况,公子刚才也见着了,如若贸然接她回去,对她未必是好事。
师太在这里二十年,师姐妹们与她很有感情,不希望她出状况。
贫道的想法是,让师太在观中再多住一些时日,也好观察她这次醒来后的状况。
还望公子三思。”
林繁拱手,深深作揖:“您想得周全。不瞒您说,我也在考虑如果向您开口。
二十年物是人非,父亲早在母亲下落不明前就过世了,如今家中状况,我若立刻带母亲回去,恐怕会让她很艰难。
我也希望母亲能在观中再住些日子,等我安排好家中事情,母亲身体再好一些,再来接她。
本不该以一些俗物来扰观中清修,可我也没有旁的谢恩的法子,只能留些香油钱,还望您不要推辞。”
惠心与林繁颔首。
收留师太,对天一观是行善之举,但对师太的家人,是莫大的恩情。
因果自有平衡,让人欠着恩情,是在让人背负因果。
以身外之物了断这份因果,也是好事。
“公子放心。”惠心没有推辞。
两厢行礼,惠心回了大殿,又遣了个小道童来看顾师太。
了一桩事,林繁问秦鸾道:“你以前住在哪儿?”
“那儿,”秦鸾指了指,“人少的好处,虽然很小,但一人一间屋子。”
林繁又问:“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秦鸾看了林繁一眼,引他从后门出去,再行百余步,转个弯,便是崖边。
视线豁然开朗,伴着阵阵山风,让人心旷神怡之外,还有些寒意。
林繁深吸了一口气,道:“刚才陪着母亲时,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秦鸾没有问,只是抬起头,看着林繁,洗耳恭听。
“我的五官肖母,养母又是姨母,因此才瞒混多年,”林繁道,“但老侯爷提过,我现在越来越像父亲了,也许再过两年,不止是皇上、皇太后这样疑心我的,其他老臣都会看出端倪来。拖到那个时候,就很被动了。”
秦鸾点头。
“逼宫,即便是手握遗诏,也得有兵,”林繁继续说着,“京城守备,京卫指挥使司、中军都督府、御林军、御前侍卫,我调不动,永宁侯也不行。秦家能调得动的兵力,都在边关守城。
一旦把他们调离边关,守备空虚,西凉、南蜀甚至马贼,全部会趁虚而入。
如此一来,且不说这些兵力能不能顺利抵达京城,边关肯定会陷入战局,失大片土地。
想要动兵而不被外敌拖住脚步,只有先把他们狠狠地打回去,打到不敢冒头。
可是,这几年边关主防,朝廷没有打出去的念头,哪怕老侯爷主动请缨,皇上都不可能让他出兵。”
“步步困难,”秦鸾总结了一句,而后道,“此事不能一直拖着,但也绝不能急,兹事体大、必须完备。各项环节,国公爷不妨回京后听听我祖父以及长公主的意见,他们两位是真正带过兵、打过仗的。”
林繁道:“是这么个道理。”
磨刀不误砍柴工。
恢复身份,入主皇城,仅靠一腔热血,而无计划,那是送死。
且不是一人死,是拖着所有相关的人去死。
热血之下,布局细致,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能杀出重围,直至胜利。
他从小就听林宣讲“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刻入脑海,绝不敢忘。
听林繁这么说,秦鸾弯了弯眼,道:“只一点,既然国公爷下定决心去争,其他老臣们的想法还未可知,但是,我、以及我们秦家,一定会陪你争到底。祖父受先帝皇恩,定不负先帝所托。”
山间的风,呼啸着。
林繁抿了下唇,有一瞬,他想问,老侯爷是受先帝皇恩,那你呢?
秦鸾为何全力助他?
“争到底”这样的话,说得容易,却是要以命相搏的。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沾染鲜血。
风,更大了,卷起了残雪。
细碎的额发被吹散,秦鸾伸手捋了下,眯了眯眼,道:“风大,先回里头吧。”
林繁没有立刻跟上去,只唤了一声:“秦姑娘。”
秦鸾听见,转过头来,以眼神询问。
大风的鼓动下,身上的道袍被吹胀了。
林繁望着她,突然想到了说书人口中的“羽化登仙”,他眼前的这只鸾鸟,似乎要乘风而起。
心弦一动,那些压抑的、不敢倾诉的情愫,从那沉重的岩石中心,涌动激荡,而后迸发出来,化为齑粉,与雪末子融为一体。
飘飘摇摇,却也踏实了。
“阿鸾,”林繁笑了下,眼中全是笑意,语气真挚温柔,“阿鸾。”
闻声,秦鸾愣住了。
很多人这么唤她。
祖父祖母、父亲兄长、师父、师姐们,还有阿妙。
她早已习以为常的“名字”,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唤出来,竟是这么的不同寻常。
渐渐地,秦鸾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比先前在屋子里时,更重,更近了。
那心跳声,就在她的耳边。
秦鸾不由自主地想:这是谁的心跳?
——啊,原来是我的。
——是我的心,在为了他这一声称呼,怦然着、热烈着。
——我与自己预想地,更想与他并肩而立。
长长的睫毛上,沾了雪末,随着她眨眼,化为湿漉漉的水。
秦鸾弯着眼笑了,迎着林繁,颔首应了一声:“在呢。”
都说妙笔生花。
她的心,也在这一刻,绽放成花。
第126章 糊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叫山风一吹,便散了。
轻轻地,不留什么痕迹。
可落在林繁的耳朵里,却很沉。
重如泰山。
压在心坎上,很实在,也很踏实。
这份实,带给他的是轻松。
在身世存疑的那么多年里,诚然亦有许多欢喜之事,但他自己知道,心里空着一个洞。
仿佛是站在一块年久失修的地砖上,一晃就是一脚积水。
今日,他见到了生母,确定了自己的身世,得到了心悦的姑娘的回应……
这块地砖平整了。
哪怕前路依旧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他站得很稳。
林繁上前,走到秦鸾身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京中的老大人们嫌他烦,他说话一坑接着一坑。
直至此刻,林繁想,他是词穷的,嘴也呆,笨拙的毛头小子一个。
阿鸾管这叫什么来着?
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笑容越发压不住,从眼角眉梢满溢。
如此也挺好。
言语贫乏,便用这样的笑容向对方表达心中欢愉。
他真的很高兴。
高兴阿鸾亦中意他,她愿意与他一起,选择他做凤凰枝头。
秦鸾在林繁的笑容里读到了许多。
那些从心动,到彷徨,再到踏实的变化,与她何其相似?
风,一阵大过一阵。
崖边已经不适合说话了。
秦鸾引林繁回到观中,再想说些心境,突然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该返程了吧?”秦鸾问。
林繁一愣,估摸了下时间,遗憾道:“是,得下山去了。”
饶是他脚程快,从此处下山,也得一个多时辰,再策马返回行宫,抵达之时,应是近三更了。
秦鸾道:“再去看看师太吧。”
林繁问:“你呢?下山回京吗?”
“我明日下山,”秦鸾道,“希望明日离开前,师太能醒过来一会儿。”
林繁应了声。
静宁师太依旧睡得很踏实,这让林繁心安许多。
从屋里出来,他没有再耽搁。
秦鸾送他到观外。
林繁道:“等我回京后,去找你。”
秦鸾点头。
两厢凝望,终有一别。
风大,山道亦蜿蜒,林繁走得很快,也很稳。
怅然自是有的。
才得她回应,却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即便是什么话都不说,人在身边,也比相隔长远强。
偏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如此。
那便趁这些时日多理一理心绪,等他回京后,再说给她听。
彼时,应是不会词穷了吧。
这一段的山道,几乎没有人,直下到山门处,才多了起来。
林繁从歇马处牵了马,抵达山脚下,又急急往行宫赶。
天色暗了下来。
如他所想的,回到行宫附近时,已近三更。
把马匹交给偃月,林繁换了身外衣,至行宫外,敏捷翻墙而过。
仗着昏暗无星的夜色与出众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住处。
方天正候着。
林繁回里头,就着盆里的水净面,问:“没出岔子吧?”
“都各自歇着,只国师白日使人来找您,小的说您在歇觉,人就回去了,也没再来。”方天道。
林繁颔首。
扶灵入皇陵,规矩多且重,一路到行宫,各个累得够呛,歇着才是寻常。
至于国师那儿,一如既往的疑心病,又一肚子坏水。
不管林繁是屋里歇觉还是行宫里遛弯,邓国师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
翌日天明后,灵柩入陵。
议程开始之前,邓国师就不住打量林繁。
他发现林繁在咳嗽。
咳得不厉害,时不时来两声,在这么严肃的时候,挺醒目的。
邓国师走过去,道:“国公爷身体不适?”
“许是受了些风寒,”林繁又干咳两声,“嗓子不太舒服,是了,国师昨日使人寻我,是有什么状况?”
邓国师皮笑肉不笑,道:“昨儿想着,既来了皇陵,我等身为皇上近臣,该给先帝以及其他贵人们祭扫祭扫,贫道想请国公爷一道,却没想着,没见着您。”
“睡了一日,人倒不乏,就是咳,”林繁指了指嗓子,“国师的提议也很要紧,等大殿下事了,我随国师一块去拜祭先帝。”
邓国师颔首。
虽说,林繁年轻,习武强身,哪怕有些小病也不会有几分病态,但邓国师打心眼里不信他的话。
一整日没有出房门,兴许,林繁根本不在屋里。
可他能去哪儿呢?
一日,光脚赶路都能走很远,更别说林繁能骑马。
让邓国师庆幸的是,马儿再快,也不够林繁往来京城,他不用担心林繁悄悄回京,趁着他不在,在京中带人发难。
议程漫漫,全部走完,已近中午。
林繁主动找了邓国师:“明日要返程了,不如现在去拜一拜先帝吧。”
邓国师自是应下。
祭拜的物什,行宫中不缺。
林繁立于先帝爷的灵前,洒扫,供奉,依着规矩,跪地行了大礼。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皇祖父留下了遗诏,他便有决心遵照着做到最好。
大周建朝后,先帝把祖宗与早亡的嫡妻亦移灵至此,林繁与邓国师一块祭扫了。
最后,他们立在了赵临的墓前。
先帝封的太子,皇上登基后追封的吴王。
林繁看着生父的墓碑,举香站着行礼。
邓国师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繁。
他当然知道,林繁极有可能就是赵临的儿子。
把赵临的骨肉养在自己跟前,这就是林宣会做的事。
以前,只皇太后这么想,皇上不以为然,但这两年,皇上亦越来越怀疑了。
怀疑林繁是,怀疑林繁到底知道多少……
此时此刻,观林繁神色,邓国师皱了皱眉,他看不出端倪来。
以臣的身份,对亲王行的礼数,林繁做得挑不出一点错来,也十分自然。
这让邓国师疑惑了,若林繁知道跟前埋着的是生父,他能做到这么波澜不惊吗?
事实上,林繁做到了。
不管内心是如何汹涌,在表面上,他没有露出半点情绪来。
礼数周全后,林繁淡淡道:“该回去了。”
邓国师若有所思地点头,抱着拂尘往外走。
林繁落后两步。
没有回身多看一眼。
他知道,这趟祭拜,他糊弄住邓国师了。
第127章 拆台
泰山日出。
秦鸾出发前,得知静宁师太醒了,她赶紧过去。
师太坐在床上,眼神直愣愣的,待秦鸾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目光才渐渐地凝在了她的身上。
“您饿吗?”秦鸾问,“今儿早上的菜粥很香,我让人给您盛一碗来?”
静宁师太眨了下眼睛,隔了会儿,又眨了下。
她一直不说话,却也没有拒绝周遭好意。
等菜粥送来,师太接过去,慢条斯理、一口一口都用了。
秦鸾观她状况,不管是记得还是遗忘,起码在日常起居上,师太没有任何问题。
填了肚子,师太又定定看着秦鸾。
“我早上也喝了菜粥,”秦鸾笑着道,“您一直看我,莫不是我吃完了没有擦嘴,黏在脸上了?”
“阿鸾好看,”静宁师太忽然开了口,“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阿鸾身边还有一人,我没有见过,又很熟悉。”
屋里没有其他人。
师太轻柔的声音落在秦鸾心头,沉沉的。
“不是做梦,”秦鸾柔声道,“我来看您时,身边确实有一人,一位年轻的公子,您还夸他长得俊。”
师太认真想了想,道:“是,很俊的,他人呢?”
“他有事,先下山了。”秦鸾道。
静宁师太垂下了眼,显得很失望:“我好喜欢他,一见如故。”
“他也很喜欢您,不能等您睡醒,他很遗憾,”秦鸾道,“等下回,他再来看您。”
“他愿意再来?”师太的眼里泛着光,“他什么时候来?”
秦鸾握着她的手,道:“等他抽出空来,一定来看您。”
“是了,他这个年纪,应是有不少事情的,”静宁师太道,“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那么俊的儿子,我做梦都笑呢,可惜,我儿子还那么小。
你记得告诉他,让他不要着急,正经事儿要紧,反正我就在这里,他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秦鸾点了点头。
哪怕师太的记忆混沌,她还是像其他母亲一般,一面念叨着,一面怕给孩子添麻烦。
絮叨了很多,静宁师太又道:“我也好久没有见过我儿子了,他有叔父姑母照顾,我很放心的,等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他。”
秦鸾想了想。
姑母应是指平阳长公主。
叔父,大概是指林宣,先定国公与先太子自幼就是结拜兄弟。
静宁师太忘了在林繁耳后看到的红痣,但她的旧日记忆,好像比原先多了些。
记得儿子,记得儿子被谁接走了。
这是好的开始。
也许在不久之后,那条由林繁的到来而打开的缝隙中,会撒入更多的光,日渐敞亮。
与观中师姐们告别,秦鸾与阿沁赶路回京。
阿沁笑道:“大姑娘的骑术倒也不差。”
“半吊子而已,”秦鸾摇了摇头,“身法,拳脚,骑术,全是半吊子,射箭就更不行了。”
回京之后,她已经有意识在练了,可惜,速成不得。
身法,拳脚,不用操心场地,如今稍有些长进。
骑术不行,要练习只能到城郊的马场去。
此次往返,亏得侯夫人挑了一匹灵性、温和又不缺力气的马,才算是略微弥补秦鸾的不足。
不过,这一趟驾驭骏马,也让秦鸾得了些灵犀。
“回去后,多去马场上练一练,能再提高些。”秦鸾道。
阿沁也笑,原想说,大姑娘又不上阵当骑兵,日常驱马,如此已是极好的了。
转念想来想,又不太对。
对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说,能跑几圈就很好。
可大姑娘是永宁侯府的大姑娘,世代习武,无论男女老幼。
若非大姑娘幼时身体不行,后又居在道观,以她的认真,她的武艺应是不在二姑娘之下的。
到底是耽搁了。
阿沁惋惜,既然大姑娘愿意练,她便鼓劲:“姑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我。”
入城前,两人换了朴素农医,背着两篮子菜。
京城一日进出百姓无数,这样的装扮再常见不过。
待秦鸾回到永宁侯府,除了自家人,都谁不晓得她出了趟远门。
正屋里,秦鸾与老侯爷、侯夫人回了话。
确定了静宁师太的身份,让两人心头大石落地。
林繁想到的付诸行动的办法,让老侯爷摸着胡子沉思。
侯夫人睨他:“你既早琢磨着会有这么一天,就没有提前做些准备?真让那位赤手空拳去斗?”
“哪里的话!老夫是那种人?”秦胤哼道。
外头各个都说他秦老头有勇无谋,凭着不要命的冲劲,侥幸活到了现在,可他到底有没有谋略,老妻能不知道?
说白了,就是为着把她当成“外人”,没有事先据实已告,老妻还没消气,才话里话外的埋汰他。
清了清嗓子,秦胤道:“确如林小子说的,秦家能调得动的兵,都在边关。”
侯夫人哼笑了声:“比不上前几年。”
秦胤对侯夫人的拆台之语,无奈地笑了笑。
这无奈,更多是对皇上。
朝廷主防,边关小打小闹,也用不着他们这些大将出马。
早年还隔年去驻防,眼下已是好些年不曾去了。
皇上对他们这些掌兵的大将多有限制,几年下来,军中也不能说是铁板一块。
“硬调不得,得防外敌,也怕走错棋、到不了京城,”秦胤道,“老夫这几年陆陆续续做了些安排,等林小子回来,与他商议一番。
不管怎么样,先要退外敌,带兵狠狠打一回,而后借着兵权在手,驻在边关,再行发难。
哪怕无法速战速决,好歹手里有兵,有城。”
从小小的一座城池,到握住天下,他秦胤陪着先帝打过一回,也可以再打第二回。
当然,那样耗时太久了,对大周与百姓,都不是好事。
能借势直冲京师,全盘尽收,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得多琢磨琢磨。
老侯爷说一半,藏一半。
侯夫人知道兹事体大,等林繁回京,几方商议之后才好出个章程,她理解丈夫的慎重。
可她就是不爽快。
于是,她朝秦鸾努了努嘴,道:“说他胖,他还真喘,到时候且听听他都做了些什么安排。”
秦鸾莞尔。
第128章 试探
返程时,扶灵的仪仗没有那么多议程要走,自比去时快了许多。
林繁回京后,先去赤衣卫衙门转了圈。
知道这些时日万事如常,便放了心,先回了国公府。
后院,老夫人对他的归来翘首盼着。
嬷嬷们也注意到,老夫人近来心神不宁。
巧玉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嬷嬷们闻言直笑。
也是,国公爷再是独当一面、年轻有为,作为母亲,老夫人一样会牵挂。
因此,待林繁一进城,消息就匆匆送到了后院,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老夫人嗔着与身边人道:“莫去催他,他外头忙完了,自会回来,风尘仆仆的,梳洗更衣也要工夫,我这儿急什么?”
嬷嬷们笑着应了。
老夫人也笑,眉梢里除了笑意,还有担忧。
观中那位真是表姐吗?
他们母子相见,表姐能恢复记忆吗?
念之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虽说,无论哪一条路,她都会支持念之走下去,但老夫人依旧希望,他能走得稳健些、轻松些,少些磕绊。
傍晚时候,老夫人等到了林繁。
林繁与她说了这一趟的结果。
老夫人听得眼中泛泪,紧紧握着林繁的手。
这些时日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让她松了一口气,又感慨万千。
林繁又道:“我晚些悄悄去见老侯爷。”
老夫人点头。
与永宁侯的商议,需得在水面下。
长公主府那儿,林芷在府内生活,林繁借着回京后与姑母问安的由头,可以正大光明地去。
“念之,”老夫人目光柔和,沉声道,“老话常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么崎岖的路,千万走稳了。”
林繁重重颔首。
陪老夫人用了晚饭,林繁本想去永宁侯府。
偏今儿月色通明,映亮半座城,无论如何,不是翻墙的好时机,只能作罢。
皇城中,邓国师整理仪容,整整齐齐站在了皇上面前。
将大殿下身后事的状况禀了一遍,邓国师退至一旁。
皇上睨了他一眼,察觉他有些犹豫,便问:“还有什么事儿没有禀?”
被这么一问,邓国师心虚,便道:“还有一事,仪仗抵达行宫后,那一整天,贫道没有见过定国公。
贫道使人去请,被他的亲随拦了,只说是身体不适,在里头歇觉。
翌日贫道观定国公,气色还好,确有些咳嗽。”
皇上从折子间抬起头来,神色一凝:“一整天不见人?他有没有出过行宫,守备们不知道?”
“守备们说他没有出去过,”邓国师道,“可是,以定国公的身手,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行宫,并非不可能。”
“那依你这么说,”皇上冷声问,“他去哪儿了?又做了什么?”
邓国师抿了下唇。
他就琢磨着不报这事儿呢。
报了,皇上问了,他又答不上来,倒霉的不是树上那个,是他邓国师。
得不偿失。
可既然说出了口,无论如何得粉饰一番。
“行宫偏僻,按说也无处去,”邓国师思绪飞快,道,“贫道那日前思后想,甚至觉得,定国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以他的骑术,想去周遭看看,也赶得及。”
那些周遭,不用邓国师明说,皇上心里也有数。
一路往南,一日来回,最远可抵商城,赵临曾在此操练兵士。
赵临死后不久,百姓自发在临河建了庙宇供奉,等赵隶追封赵临为吴王后,此处被称为吴王庙,是民间供奉赵临的庙宇中最大的。
赵隶看不惯,但又不能拆了,幸好这些年,香火越来越淡,听说是失修了,这才让他舒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