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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侯夫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旦林繁起势,她家阿鸾,可不就有枝了!
林繁的出身、资质,配阿鸾,那真是太合适了!
第121章 命中注定
礼部拟了章程,送到御书房。
皇上打开看了一遍,道:“就按着这个办吧。”
徐公公收拢折子,捧到外间,底下内侍接过去,等下分门别类,回送到各个衙门。
而后,他走到廊下,略微活动了下脖子筋骨。
停灵治丧的日子,可算快结束了。
规矩多,又烦,一点不舒坦,他真是受够了。
正琢磨着,远远的,徐公公看到了林繁的身影。
林繁快步到御书房,与徐公公拱手。
徐公公通传了声,引林繁进去。
林繁与皇上问了安,道:“您看着有些疲惫。”
“夜里没睡好,”皇上揉了揉眉心,问,“你来见朕,是有什么事?”
林繁垂着眼,恭谨道:“臣听说,礼部拟了大殿下出殡的议程,臣想同往皇陵,送一送大殿下。”
“哦?”皇上抬起眼帘。
下意识地,他想问林繁原因。
话到了嘴边,皇上还是咽下去了。
林繁主动来提,定是准备了些由头的,答个一二三四,可能四个都不是真话。
问也白问。
“你若离京,赤衣卫的公务怎么办?”皇上道。
林繁答道:“近些时日,只在继续调查奸细一事,暂时还未有进展,臣考虑着等一等国师那儿的审问结果。送大殿下去皇陵,来回也就半个月,有什么事务,衙门里其他人应当也能处置。”
皇上微微颔首,道:“你让朕想一想。”
林繁应下,起身告退。
徐公公一路送他出去。
难得的,林繁放慢了脚步,与徐公公道:“我是真心想去,公公在皇上跟前替我说项说项?”
“能帮的上忙的,杂家自是会帮。”徐公公呵呵笑道。
林繁道了声谢,又道:“若皇上真不答应,我只能留在京里。说来,送大殿下是尽心,留下来查奸细也是尽心,大殿下应当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徐公公嘴上念着:“国公爷所言极是。”
念完了,两厢告别,徐公公转身翻了个白眼,回御书房去。
邓国师从偏殿里出来,一脸严肃。
见徐公公回来,邓国师问:“树上那个与皇上说了什么?”
徐公公把林繁的要求说了一遍,又道:“怪里怪气。”
邓国师握紧了拂尘。
到了御前,邓国师先恭恭敬敬地表示,这一路定会十分用心,替大殿下把身后事都操办妥当。
皇上听他说完,道:“念之说要一块去,国师以为呢?”
邓国师躬身,道:“国公爷一片心意,贫道很是感动,皇上答应他吧。”
皇上睨了邓国师两眼,不置可否。
徐公公颇为意外地看了邓国师一眼。
邓国师不得不闭嘴。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不知道树上那个想要同往的理由,但他想的是,决不能让林繁留在京里。
林繁一口一个查奸细,谁知道藏了什么花招。
听说,前几天,林繁一直出入兵部,借阅旧档,理由是要知己知彼,才能揪出奸细来。
万一真被林繁找到了“信口开河”的佐证?
等他邓国师去了皇陵,离京半月,林繁趁着他不在,大张旗鼓抓奸细。
是与不是,还不是林繁一张嘴?
京中发生任何变化,邓国师都鞭长莫及。
与其被林繁逮着那样的机会,倒不如一起去皇陵。
他邓国师固然够不着京师,林繁也不能亲手够。
只赤衣卫其他人,失了林繁指挥,还是缺了一口气。
所以,他得让树上那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邓国师正思考着要如何说服皇上,皇上忽然开了口。
“行吧,”皇上道,“他想去就让他去。”
邓国师暗暗松了一口气。
出殡当日,落了一场小雪。
雪很快化成了雨水,没有堆起来就散开了。
灵柩离京,伴着浩浩荡荡的仪仗,一路往皇陵去。
第八日黄昏,仪仗抵达皇陵所在的山脚行宫。
说是行宫,远不及皇家宫殿贵气,只空旷的前后大殿,给祭陵的皇亲与官员休憩。
仪仗会在这里停一天,后日再上山。
林繁早早歇了养神,翌日四更,天未明时,他翻出宫墙,离开行宫。
走上半刻,到了约定之处,偃月已经备好了快马。
林繁策马扬鞭,一路赶赴泰山。
山脚镇子中,秦鸾与阿沁已经到了。
不用跟随仪仗,两人轻装简行,虽是晚了几日离京,也于昨日抵达。
此处香客多,修道之人也多。
秦鸾一身道袍,在这里很是常见。
两厢会合,知道时间紧,急急上山。
山腰往再往上,就不适合行马了,马匹留在山门,秦鸾熟门熟路,带林繁一路快行至天一观。
泰山各处都有景,林繁却无心观赏。
他的生父赵临在这里坠马而亡,他的生母房毓,忘记过去,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
这座山,让他五味杂陈。
直到,他看到了天一观的匾额。
秦鸾说过,在泰山这么多的道观中,天一观很普通,隐在高山上,香客很少。
林繁想象过它的模样。
古朴、清幽,远离俗世。
直至眼前,他想,它与他想象中的还有几分不同。
很难用言语形容。
或许,不是因为道观,而是他近乡情怯。
他急着想见生母,又对这次见面心生忐忑。
万一,静宁师太并非房毓;万一,她正犯着病,无法认真看他;万一,她看得再仔细,也依旧想不起来……
各种情绪,纷杂心田。
秦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繁。
表面看起来,林繁面色如常,但秦鸾敏锐,她知道林繁心中很是起伏。
“国公爷,”秦鸾轻轻开口,“机缘若是到了,她就一定在那里。”
林繁一怔。
山间雪未化尽,没有温度的日头从云后露出,水气成雾。
明明还是寒冷时,林繁却感觉到了暖意,从心底里源源不断滚出来。
按说,他日常做事,喜欢成竹在胸,尽在掌握,而机缘显然与此背道而驰。
它太玄妙了。
可此刻,从秦鸾口中听来,他却品出了另一种味道。
那是命中注定。
身世、亲情,只要他孜孜不倦地追,一定有掀开迷雾、尘埃落定的一日。
他心尖上的姑娘,也一定如此。
林繁抿了下唇,舒展眉宇,笑了起来:“带我去见她吧。”
第122章 不属于这里
天一观很安静。
在这里修行久了,自然而然地,心性都淡泊了许多。
即便有香客登门,亦只按规矩引客,并不随行,各自做各自事情。
此刻见外人到访,院中洒扫的几位转身行一道家礼,再定睛一看,纷纷惊讶。
“阿鸾?”一人笑了起来,“阿鸾怎么忽然回来了?”
秦鸾回了一礼。
几人这才注意到,跟在秦鸾身后的,除了一位中年妇人,还有一颀长青年。
这两人,都是生面孔。
“我这趟来得急,才没有事先递消息来,”秦鸾上前,道,“那位公子极有可能是静宁师太的家人,我带他来认一认。”
秦鸾与师姐们寒暄,林繁自没有过去,只站在院中,打量四周模样。
也不晓得那厢说了什么,忽然间,林繁敏锐地察觉到,几注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或是打量,或是审视。
不自禁地,林繁站得更直了些。
“看他的年纪,恐是不曾见过师太,”一人道,“即便见过,也定是极小的时候,可能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看他的五官,与师太确有几分相似,兴许真是家里人。”
“师太在观中多年,从未有人来找过她。”
“她自己不记得旧事,家里八成也不知道她去处,找都无从找。”
“既是阿鸾带来的,就叫他见一见师太吧。”
听她们说完,秦鸾便道:“我带他去见大师姐。”
“她在大殿那儿。”有人与秦鸾指了指。
秦鸾道了谢,转身走向林繁:“国公爷,这边走吧。”
天一观小,有什么消息,顷刻传了个遍。
知道秦鸾回来,这一路往大殿,好几位都来与秦鸾问候。
林繁走在秦鸾身后,看着她一一回礼。
他还记得,头一回在西四胡同见到秦鸾时,观她衣着打扮、举手投足,便是一位常年修道之人。
现在,置身道观里,周遭一切与道家有关,这种感觉越发深刻。
秦鸾真真正正地,融入这里。
倏地,林繁回忆起,早先有一次,秦鸾曾说过,若没有婚约在身,也没有家中亲人,不用回京,她可能就在山上一直修道了。
在林繁看来,秦鸾很适合这里……
“秦姑娘,”林繁唤了声,问,“我刚听着,你的师姐们都以俗家名字称呼你,先前不曾问过,你没有道号吗?”
“没有,师父没有给我取过道号,”秦鸾笑了笑,“师父说,我虽跟着她修行,但我没有断了俗事,我迟早都要回到俗世之中,我在天一观只是暂居,却不属于这里。”
这个理由,秦鸾以前并不认同。
在小小的她看来,既然已经入了此门,就该有一个道号。
观中的那些被赐名的师姐,也不是完完全全就断了俗世因果,偶尔,她们也会有亲人上山探望,每月会给家中写信。
可秦鸾说不过师父,只能作罢。
再后来,她慢慢习惯了,有没有道号,她都是她。
秦鸾过去与大师姐行礼说话,林繁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感情之事,生于人与人之间,有付出、有回报,同样也会有妥协。
他喜欢秦鸾,他想要与秦鸾有更多的可能。
他也知道,一旦与他站在一起,即便不是心悦于他,只是以秦家的立场相助,都会给秦鸾以及永宁侯府带来很多麻烦。
这是一种无可避免的牺牲,那么,能斟酌的妥协则是越少越好。
感情固然自私,但林繁总想着,他不应该以自己的喜欢,去改变秦鸾的人生。
若秦鸾心中挂念的是天一观,想走的是修道路……
他也只能……
还好。
沐云仙姑早有定论。
兴许秦鸾适合这里,但她不属于这里。
这让他的心中,升腾起了一丝小小的雀跃。
那一丁点的欢喜,在他准备着去见静宁师太的时候,化为了勇气。
大殿中,秦鸾与惠心行礼。
她下山去,道观中的大小事务,就交由惠心打理。
听了她的来意,惠心仔细打量起了林繁。
年纪很轻,站立如松,看得出是习武之人,且身手很好。
外衣半新不旧,除了腰间一块玉玦并无其他饰品,只看装扮猜不出背景,但他身上自有一股矜贵气质,想来出身极好。
惠心已经快五十岁了。
她记得静宁师太刚刚来到天一观时的样子。
一身泥泞,脸上手上、衣服鞋子都是脏的。
她们替她梳洗,处理一路跌跌撞撞添了的擦伤。
她看起来才生过孩子,身体并未恢复,记忆很是混沌,一问三不知。
她换下来的那衣裳,虽是脏的破的,但惠心摸过,料子其实是很好的。
大周建朝五六年,百废待兴,百姓还很贫困,家中女眷能用得起这样的好料子,想来家底很好。
又过了几年,静宁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发病的时,也能跟她们说一说话。
她能渐渐记住其他道友,能知道要做什么,但自己的过去,她依旧记不起来。
只偶有一次,她说,她有个儿子。
再没有其他了。
惠心深深看着林繁,问秦鸾道:“若是师太家中人,当然不能拦着,不知是否记得些旁的事,添个佐证,免得刺激到师太。”
林繁闻言,取出画像。
惠心看了看,没有说像,也没有说不像。
林繁想了想,又道:“我听家中长辈提过,母亲幼时逃难,背上挨过一刀子,侥幸活命。姨母说,用了不少去疤的药膏,又随着母亲长大,她后背上的痕迹淡了许多,但认真看的话,还能找到印子。”
惠心缓缓颔首。
师太背上,确有印子。
“能有画像,又知她旧伤,公子的模样亦有几分相像,”惠心道,“既是阿鸾带你来,那便这边请吧。”
林繁深吸了一口气。
几人走向大殿后的厢房。
秦鸾一眼就看到了静宁师太,她与林繁指了指。
林繁顺着看过去。
那厢长廊下,一人坐在木凳上,垂着头,翻看膝盖上的书册。
阳光映在前方的地砖上,她却没有坐在阳光里,只静静的,翻一页,又翻一页。
林繁想走上前,脚下却似被钉住了似的。
他只是一眨不眨地,久久看着。
第123章 我的孩儿
有那么一瞬,林繁想到了秦鸾让他见到过的母亲。
那两人坐在窗边,生母双手覆在腹部,笑容那么温和,又那么真切。
而他只能坐在阵中,不敢离开,也不敢靠近。
只要他挪一步,这幅旧日景象就会消失,他失去了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此时此刻,同样的念头涌入脑海。
林繁不由自主地想,他看到的静宁师太是真的在那里吗?会不会他动一步,她就不见了呢?
二十年了。
他离生母很远。
他可以到她的跟前,去近距离地看一看她,与她说说话吗?
边上,阿沁也在观察静宁师太。
离京前,侯夫人指示她护送大姑娘往返天一观,说了这一趟需得隐秘行事,除了告诉丈夫且让他守口如瓶,子女那儿,只说她进府陪侯夫人住几天。
阿沁自幼在侯夫人跟前做事,丈夫亦是老侯爷麾下,当然懂得“闭嘴”的重要。
待抵达泰山脚下,大姑娘把真正的来意告诉了她。
她要认一认二十年前失去行踪的太子妃。
同时,定国公作为先太子的遗孤,也想认一认生母。
阿沁对此惊愕不已,同时,她也知道了为何侯夫人强调“闭嘴”。
这么大的事儿,但凡走漏一点风声,都会出大岔子。
侯夫人让她知道这事,是信任他们两夫妻,作为跟随秦家从前朝奋斗到现在的人,他们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大姑娘,”阿沁轻声与秦鸾道,“二十多年了,不能说看得一定准,但我想,若她还在,应该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秦鸾颔首。
许是察觉了外人的到来,静宁师太抬头,缓缓偏转过来,望向了他们。
林繁回过神,抬步向前走去。
秦鸾亦跟过去,与林繁一块到了静宁师太跟前,蹲下身子。
“您在看书?是什么书?”秦鸾柔声问。
她与师太相处多年,知道该怎么开口。
师太记不起旧事,又会发疯病,与她说话,要尽量替她分清过去与现在。
若问她“您记得我吗”这样的问题,即便她认得秦鸾,也会让她迷茫不安,不知道今夕何夕。
静宁师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温柔地对秦鸾笑了笑,抬眼看林繁。
林繁忙学着秦鸾的样子,蹲下身来,让师太可以平视他。
离得近了,林繁想,眼前之人与他那夜见到的影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虽然都在笑着,但那股子生动气息,淡了许多。
她吃了很多苦。
可他知道,她就是她。
变化再多,依旧是他心心念念的生母。
静宁认真地看了林繁许久,才与秦鸾道:“这么俊的哥儿,是阿鸾的夫君吗?”
这个问题,秦鸾与林繁都始料未及。
又或许,问话的是记忆混沌的静宁师太,让人连羞赧这样的情绪都来不及泛起。
秦鸾斟酌着要如何与师太说。
静宁师太却并不在乎答案,她又把视线落在了林繁面上,一瞬不瞬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她抬起了手。
本能似的,她的手指落在了林繁的脸上。
林繁怔了怔。
他没有躲,反而弯着身子,又向前了些。
师太的手指微凉,手掌也不暖和,可落在林繁的脸上,却让他很是温暖。
“真的好俊呢,”静宁师太浅浅笑了起来,“俊得我好生欢喜,若我儿子能这么俊,就好了。”
抵着地面的手收成了拳,林繁攥得很紧,声音却极尽所能的平缓:“您说,您有儿子。”
“是啊,我有个儿子,”静宁师太莞尔,“他小小的,那么那么小,我一只手就能抱住他,他啊,左耳耳朵后面有颗红色的胎记,小小一点,我一直记得……”
一面说,静宁师太的手一面抚到了林繁的左耳上。
秦鸾听着,呼吸一紧,她有一次偶尔发现过的,那颗红痣。
她对林繁沉沉点了点头。
林繁的喉头滚了滚。
耳后虽是他日常看不到的地方,但有没有胎记,他心里有数。
慢慢地,他侧过头去。
乌黑的长发束冠,只几丝碎发散在耳后,指尖拨开,就能看到胎记。
红色的。
小小一点。
映入眼帘,静宁师太愣住了,眼底之中,似有迷惑,又似是清醒。
泪水瞬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滚滚落下,她的声音发颤,颤得厉害:“我的孩儿……”
仅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刺得林繁心口酸涩。
迫不及待地,他想唤一声“母亲”,想抱住哭成泪人的生母,可他还来不及动作,静宁师太忽然起身,用力地推开了他。
猝不及防,林繁身子后仰,晃了一下。
书册落在地上,静宁师太惶惶然看着四周,双手捂住了脑袋。
林繁赶紧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恍惚间摔着。
秦鸾分辨出师太状况,忙唤惠心:“师姐!”
惠心会意,急匆匆过来,取出袖中瓷瓶,倒了一药丸,捏着静宁师太的口喂进去。
像是脱力了一般,师太渐渐平静下来,身子一歪,闭上了眼。
“她睡着了,”秦鸾与林繁道,“扶她回房歇着吧。”
林繁来不及品味母子重逢的喜悦,就被眼前的变化打断了。
他跟着秦鸾,把静宁师太送回房中,挪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而后,他在床边坐下,握着母亲的手。
秦鸾与惠心说了一声,回到里头。
“国公爷,”秦鸾柔声道,“师太记不得从前,但记忆并未从她脑海里消失,只是被尘封在那里,现在,你出现了,她的记忆被打开了一条缝,给她些时间,慢慢地会好起来的。”
林繁弯了弯唇角,笑了笑。
他不懂岐黄,以前也没有接触过失忆之人,仅仅是在听秦鸾提了之后,这短短时间里,匆匆了解了一些。
有一些病人,活了一辈子,终是想不起过去。
却也有不少病人,在感触到什么之后,忽然就寻回了记忆。
就像秦鸾说的,打开了一条缝。
光芒从中照进去,扫去了一切黑暗。
可不管是母亲会是哪一种,他都应该感激与庆幸,他找到了她,她还活着。
第124章 凤凰枝
药丸发挥了作用,静宁师太睡得很沉。
她的呼吸平缓又绵长,很是踏实,很难让人想象,在不久之前,她病发时那激动又痛苦的模样。
林繁垂下肩膀,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知道,无论是大哭大笑还是大闹,所有情绪的宣泄都很费精力。
幸好观中有让母亲平静下来的药,不然这二十几年里,发病时的折腾就能耗去她无数的心力。
那般折磨之下,母亲会更憔悴,更苍老。
而不是今日他所看到的样子。
痛苦的经历被封存,清醒时平和温柔,发病了就睡。
再看她住的这间屋子,东西不多,很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空暇时,她会看书,一如他们刚才所见一般。
岁月在母亲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仅仅只是岁月而已。
这已然是,万般幸运了。
转过头,林繁看着秦鸾,道:“我在想,秦姑娘曾说过的,做人的智慧。”
秦鸾眨了眨眼。
很快,她也记起来了。
“不高兴的时候,就想想高兴的事儿。做事情,锦上添花自然好,但美中不足,一样是美在先。别跟自己过不去。”
那夜在西四胡同,她拿这话开解钱儿,却叫林繁听了去。
林繁说她“自成逻辑”。
秦鸾当时有求于林繁,也没有对这个想法争一番长短。
现在看来……
秦鸾看着沉睡的静宁师太,不由轻笑出声。
师太的疯病犯了,不得不吃药入睡,她发病时间或长或短,说不准,林繁还要赶回行宫,八成是等不到她病好。
再者,谁也不知道她醒过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忘得更彻底,还是会借着对儿子的思念,让记忆重新鲜明起来?
秦鸾没有答案。
这些,确实是美中不足。
但那个美,太重要了。
没有什么,比确定静宁师太就是失踪了的房毓更重要的了。
思及此处,秦鸾笑道:“你看,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自禁地,林繁笑出了声。
比先前笑得更真切,也更轻松。
“是,”林繁看着秦鸾,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秦鸾的笑容微微一凝,很快就掩饰过去,可胸口之中,她听见了心跳嘭嘭。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附和之语,说得也是很寻常的话题,但是……
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林繁吧。
是她想要了解更多、接纳更多、靠近更多的人。
握着手中拂尘,秦鸾佯装镇定,起身道:“我去外头与师姐们说些事,国公爷多陪师太一会儿吧。”
林繁看着她出去。
脚步很稳,神色亦十分坦然,但林繁总觉得,秦鸾有些慌。
不由自主地,不久前曾冒出过的疑问,又涌入了脑海里。
秦鸾,是不是中意他?
哪怕只有一丁点。
垂着眼,林繁把视线重新落回了静宁师太身上。
母亲在被天一观收留后的生活,通过秦鸾的讲述,与此处的环境,林繁多少可以想像出一些。
可在那之前呢?
在得知父亲身死时,在她不得不依着姑母的安排藏身时,在她早产生下他时,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为何会失去踪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泰山,离两位姑母安排的藏身宅子,隔了太远了。
林繁唯一能猜的是,母亲也许想亲眼看一看父亲遇难的地方,才会把泰山当做目的地。
但这也仅仅是他的猜测。
母亲想过些什么,又或者说,母亲真的清醒过来之后,会想做什么,又希望他做什么,林繁一概不知。
“老侯爷与长公主都在等我的答案,”林繁轻轻喃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还有许多没有想通。”
那把椅子,他不看重。
他心中念着的,是收复失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这是幼时林宣一直教他的东西。
如若林宣活着,在林繁长大后,还会教他更多的为君之道,可是,林宣走得太早了。
早到,林繁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里,还有君与臣的区别。
“我想把西州打下来……”林繁道。
收复疆土,不止是林宣的执念,也是赵临的。
先帝口中的稳定局势,不只有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取代赵隶,还可以打出一个天下,让西凉、南蜀等等不再成为朝廷的死敌。
至于皇位,他配吗?
哪怕他本就是皇太孙,但先太子死了,养父也不在了。
只靠失去记忆的母亲与长公主,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
现在,在望着昏睡的母亲时,林繁豁然开朗。
这或许就是道家说的,时机到了。
他突然就通透了。
他需要去战、去拼,他需要去坐那把椅子。
永宁侯说得对,皇上走得越来越偏,大周百姓迟早会为此受苦。
而且,不止天下千千万万人,更是为了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