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程上由邓国师主持,仪仗一路往皇陵,我想向皇上请缨随行。”
闻言,秦鸾便问:“国公爷想趁着这个机会,悄悄上泰山,去见一见师太?”
“是,”林繁应道,“机会难得。”
身为赤衣卫指挥使,他日常有公务在身。
泰山不远,却也不近,而且贸贸然离京,定会引得皇上猜疑。
借着大殿下入皇陵的机会,抽出半日,去天一观一趟,是近期最好的时机了。
秦鸾亦知这一点,道:“确实可行。”
微微倾身,林繁郑重道:“当然,我不认得天一观,观中仙长也不会让我随便见着师太,这就还得要秦姑娘帮忙。”
如若可以,他并不想一直麻烦秦鸾。
倒不是见外什么的,秦鸾帮他已经足够多了。
喜欢一个姑娘,还未曾给她多少助力,与她带来欢喜,反倒是他,回回得秦鸾相助。
受之有愧。
可这事,只秦鸾能办。
秦鸾却不觉得这事儿麻烦。
天亮前,她已经想通了,她选了林繁,选了她想要的枝头,当然要替他引更多的日光、得更多雨水,枝繁叶茂,她踏得才高、才稳。
相辅相成。
“我带国公爷上山。”秦鸾道。
林繁道了声谢。
秦鸾应得这么爽快,让他心暖,也让他心安。
真心换真心。
与其想着愧不愧的,他想,他更该想的是怎么待秦鸾好。
细水长流,润心无声。
不以命运相捆,不给她压力,那么,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对得住秦鸾的一次次真心帮助。
而他,也能把“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变得更多、更深。
两情相悦。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得做到足够好。
拿着画像,林繁往后院去见老夫人。
秦鸾坐在书房里等。
方天重新备了茶。
闻着茶香,秦鸾弯了弯眼。
可不就是棋如其人嘛。
在知道生母还活着之后,短短的梳洗、用饭的时间,林繁就把后头大小事就琢磨了一遍。
想得又快又全,出手又准。
电掣风驰。
后院,巧玉扶着老夫人,沿着院子长廊,一圈圈走着消食。
林繁一进去就见到了两人。
不知道巧玉说到了什么,逗得老夫人一阵欢笑,气氛融洽到,林繁不忍心去打破。
巧玉先看到了林繁,与老夫人说了声。
老夫人转过身来,冲林繁道:“怎得站那儿呢?”
林繁上前去,扶住她:“有个事儿要与您说。”
“是嘛,”老夫人与巧玉交换了个眼神,“里头坐下说。”
母子两人走前,巧玉跟在后头,掩着嘴悄悄笑。
她看懂了老夫人的眼神。
那位让国公爷心动的姑娘,她们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莫不是时机合适,国公爷终于要来与老夫人开口了?
真好啊。
不止老夫人期待,巧玉亦很期待。
林繁扶着老夫人在次间落座,道:“是要紧事儿。”
老夫人嗔了他一眼,多要紧啊,还得让她把人都屏退了。
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害臊吗?
好笑归好笑,老夫人还是依了林繁,让嬷嬷都出去,叫巧玉守在门外。
“这下能说了吗?”老夫人道。
“给您看一副画像。”林繁说着,从袖中取出画纸来。
老夫人扬了扬眉,竟还有画像,这是让她掌一掌眼?
她到要看看,叫念之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老夫人伸手接过,打开画纸。
几乎是一瞬,笑容凝在了脸上,她眨也不眨地看着画中的女子,不知不觉间,眼眶通红。
林繁观她神情,就知她认出来了。
轻轻地,林繁问:“您认得她,对吗?”
“你……”老夫人更咽着,心中太多问题,一时无从问起。
从笔法看,与林宣作画如出一辙,可这明明就是新画,墨干了,香气还在,那么作画的定然是林繁了。
林繁在哪里见的画中人,又为何要画下来,他知道多少……
这些问题,老夫人不用问出口,林繁就一点一点地答与她听了。
“画的是房毓,先太子妃,您的表姐,我的亲生母亲,”林繁握着老夫人的手,说得很慢,“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巧玉是谁,长公主和永宁侯给了我答案。
我上回与您提过已故的永宁侯世子夫人,您与她闺中相交。
她的女儿师从沐云仙姑,她用师门术法让我见到了些旧日景象。
我看到了生父与父亲在书房里把酒言欢,我也看到了您和生母坐在窗边说话。
我把她画了下来。”
老夫人垂着眼,看着画像,视线模糊。
反握住林繁的手,她更咽着道:“念之,瞒了你二十年,对不起。”


第118章 儿子喜欢她
几乎就是一瞬,林繁的胸口闷闷的。
开口之前,他当然想过老夫人会有的反应。
老夫人会感叹、会难过、会忧心他的前路,但林繁没有想到,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会是“对不起”。
这些年,老夫人谨慎又警觉,以至于,有的时候,母子之间都透着些尴尬了。
林繁能感受到这种尴尬,想来,老夫人亦然。
亏得他是儿子,身边嬷嬷们对寡母带孤儿,相处时的别扭见怪不怪。
若不然,谁都会注意到,他们气氛之间的那点不对劲。
老夫人宁愿弄成这样,都那么小心。
可见这几年,她心中的压力也极其之大。
如果说,林繁对林宣的印象一直是伟岸的父亲,老夫人在他心目里就是一位表达情感上有些笨拙的母亲。
他从不怀疑老夫人对他的疼爱,母爱也有不同的表现。
兴许是养母的缘故,这份母爱包容又克制。
克制到,在刚刚偷听到父亲与姑母对话后的那两年里,林繁偶尔会忍不住想,母亲在内心深处,会不会怪他、埋怨他。
有爱,亦有怨,才使得母子之间,显得拧了。
可直至此刻,林繁忽然发现,让他们母子拧了的,不是怨,是愧。
他因巧玉的境遇而对老夫人生愧。
老夫人因不得不瞒着他而生愧。
压下鼻尖酸涩,林繁稳住心神,问:“这画像,我画得像吗?”
“很像。”老夫人道。
话赶话的,她本以为,话题会围绕着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走下去。
那不是不能说,事到如今,她当然应该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林繁,可是,太突然了。
她毫无准备。
还好,林繁品出了她的情绪,把话题转开了,只让她说画像。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暖心的。
不管有多么调皮捣蛋,骨子里特别温柔。
老夫人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我记忆里,她就是这样的。”
林繁又道:“秦姑娘看了画像,说与她修行的天一观中的静宁师太很是相像。”
老夫人心念一动,手上力气大了几分:“你是指……”
林繁仔细与她介绍了师太的状况,又道:“我想借着送大殿下入皇陵的机会,去泰山见一见她,虽然只在旧景里见过,但血脉相连,应是能认出来。”
一面说着,林繁一面从袖中取了帕子,轻轻替老夫人擦拭脸庞。
老夫人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泪水簌簌而下。
不管如何忍耐,在得知失踪二十年出头的表姐尚在人间,她根本忍不住泪水。
姨母托孤,让丫鬟把表姐送到了程家。
同是长在乱世,房毓见识到了战火,一夜之间,宛城付之一炬,她在逃难路上亦身负重伤,万幸保住了命,但那些场面,对小小的孩子是极大的冲击。
程窍记得,房毓抵达后,母亲抱着侥幸活下来的孩子大哭了一场,然后把陪伴表姐的任务交给了她。
她们同龄,比起长辈无微不至的关爱,同龄人一块起居,对房毓的恢复最有益处。
于是,她们一块长大,一块念书画画,一块加入瑰卫,她习武时,不能修习的房毓也会陪着她,她舞枪,她看书。
她们经历了大周的初建,交换着彼此的心事与秘密。
房毓嫁给了太子,她嫁给了林宣。
婚姻没有让她们疏远,依旧如幼时一般亲密。
房毓先有了身孕,程窍比表姐还要开心,又过三月,她也怀上了孩子。
她们曾约定,等孩子降生,他们也会一起成长,不用管什么男女,文武那些幼子启蒙的东西,没有性别之分。
那些畅想都很美,可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去找她吧,”老夫人哭着道,“她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我有时候会想,这么多年,她未必是死了。
她那人,命大得很。
能逃出宛城,背上挨那么一刀子都没有要了她的命,她一定能活下来。
可我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你去看看她,我不能去。”
泰山终究太远了,与京城两地,不是一日纵马可往返的。
老夫人小心了这么多年,不会因一时冲动就晕了头,她若几天不在京中,传到宫里,绝非好事。
林繁宽慰她道:“只要活着,总有一日还能相见,她虽什么都忘了,但您与她姐妹情深,兴许见了您,她能想起来些旧事。”
“是。”老夫人用力点了点头。
在做事之前,固然要想到最差的结果,但至始至终,人要往前看,得抱有希望。
眼泪擦干,老夫人定定地,看着林繁。
“除了去找她,还要做什么?”老夫人问。
林繁明白她的意思,道:“等见过她之后,我会再与长公主和老侯爷谈一谈。不止是走哪条路,还有怎么走。”
为父报仇也好,恢复身份也罢。
说起来不过就那么几个字,但付诸行动,却不是三言两语。
如果说,皇位传承就是他拿着先帝遗诏就能一屁股在金銮殿上坐下,那么,很多年前,他可能早就被裹着宽大的龙袍、被抱到上头了。
行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如何起势,从哪里着手,又要防备多少,怎样能把皇权更替做得又快又急,减少大周的内耗,不给西凉、南蜀等等外敌机会……
这些所有的所有,都需要他们做好准备。
两位父亲的期望、先帝立下的遗诏,是想要他把大周抗在肩头,而不是稀里糊涂地重燃战火。
老夫人又问:“那位秦姑娘呢?她帮了你许多。”
提起秦鸾,林繁还未回答,老夫人就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笑意。
发自内心的喜悦。
老夫人一下子有底了。
不出她的意料,林繁看着她,语气郑重极了:“儿子喜欢她,很喜欢。”
老夫人的眼眶又酸了。
这一次,酸楚中亦饱含着欢喜。
不管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老夫人都坚定着自己的抉择,她在做对的事情。
她对不起的,只有念之与巧玉。
在两个孩子浑然不知的状况下,他们几个大人,改变了两个孩子的人生。
生恩、养恩,都不足以补偿亏欠。
“做你想做的,娶你想娶的,”老夫人弯了弯眼,让自己笑得好看些,“将来的路,你都自己选,无论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愧疚的前事不可能改变,但以后,可以极力去弥补。
她的两个孩子,她会竭尽一切。


第119章 怅然所失
门外,巧玉搬了把杌子,坐着看书。
屋里的母子对话,压得很轻,她一个字也听不见。
她也不会特特去听。
作为大丫鬟,她知道规矩,该让她晓得的事,老夫人与国公爷会告诉她,不该她晓得的,她就不听、不问。
巧玉长在府外,家境在平头老百姓里头算得上中等。
父亲在外跑镖谋生,祖母与母亲照顾巧玉姐弟,衣食起居上,弟弟有的,巧玉也从不缺。
前朝时,祖母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女先生,她教巧玉写字、女红。
后来,父亲在押镖时受了伤,需得养病,家中变得紧巴巴的。
正好国公府要一个认字又懂些规矩的丫鬟,巧玉听了祖母的意思,进了府里。
来了之后,她发现,能够在老夫人身边做事,很是幸运。
巧玉很珍惜。
里头传来了国公爷唤她的声音,巧玉放下书,赶紧进去。
“打盆水来。”国公爷道。
闻言,巧玉发现,老夫人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她赶忙备了,捧着水盆到老夫人面前,要替老夫人净面。
林繁止住了她:“我来吧。”
试了试水温,林繁拧了帕子,认真温柔地帮老夫人擦脸,又从巧玉手中接过香膏,替母亲按了按。
巧玉无从插手,就在边上站着。
虽然,老夫人刚哭了,但巧玉敏锐地觉得,这对母子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那股子言语难以描述的疏离,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明明白白的关心。
真好啊。
巧玉想,再是权贵人家,没有生计困境,但孤儿寡母,依旧有各种不容易。
老夫人与国公爷都是特别好的人,母子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矛盾,能解开心结,多好的事儿呀。
等送走了林繁,巧玉回到屋里,扶老夫人坐下:“您看起来很高兴。”
老夫人莞尔。
聪明丫头,能从她的眼泪里看到愉悦。
“很高兴,”老夫人笑着道,“听他说了好些事,都是好事,我替他开心。”
巧玉也笑了。
“替”这个字,就是说,国公爷遇着好事了。
能让老夫人为儿子喜极而泣,恐怕就是她们先前猜的那样吧。
国公爷有了心尖上的姑娘,也与老夫人开口了。
她不清楚那位是谁,但能吸引国公爷的目光,能让老夫人听着名字就喜悦的姑娘,一定很好很好。
另一厢,林繁回到了书房。
推门进去,秦鸾坐在桌边,手指在桌上写着什么。
走近了一看,林繁失笑出声。
秦鸾是拿手指作笔,以茶水当墨,在桌面上画符,那些还未干的线条,林繁半点都看不懂。
“顺手做日课,”秦鸾道,“与老夫人谈好了?”
“她看了画像,说与她记忆里的太子妃很像,”林繁道,“劳烦你久候,马车应是备好了,我送你出去。”
说完,林繁又看了眼桌上的线条。
因着邓国师的行径,林繁对道家这些东西素来防备。
没想到,有这么一日,他在自己的桌上看到这种,会觉得很是可爱。
抬起眼帘,视线落在秦鸾身上,林繁想,定是画符的人可爱。
马车旁,方天正候着。
昨儿那些东西,应是道家术法用的。
夜里他隔了老远,悄悄望过,他们爷在老国公爷的书房里,秦姑娘在外头台阶上坐了一整夜、守了一整夜。
这让他对秦鸾充满了敬意。
一来,秦姑娘有真本事,二来,秦姑娘真心帮他们爷。
若不然,谁好端端的,大晚上不睡觉,往院子里坐着吹冷风呢?
如此想来,秦姑娘真是极好的人。
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无处找去。
虽然,偃月猜他们爷的心思猜得不对,爷与秦姑娘谈的那都是大事,正经极了,但是,偃月猜想的那结果,方天琢磨了一整宿,他以为挺好的。
他们爷自己有能耐,娶媳妇上,不会把岳家、妻子的助力摆在前列,可谁会嫌弃本事多?
秦姑娘这样能与爷商量大事,替爷出主意、想办法什么的,真是太出色了。
可惜……
方天看了眼林繁,心里着急。
爷自己不开窍。
爷行得正、站得直。
爷有让人无比相信的品行。
这样的国公爷,让方天好愁啊!
不知道他和偃月一块敲一敲,能把他们爷敲开窍吗?
对了,还有他舅婆。
舅婆为何说秦姑娘一定是国公夫人?
他是不是该向舅婆取取经?
车上,秦鸾坐下。
马车里地方逼仄,等林繁一坐,连空气都紧得慌。
林繁也觉得近。
小小的车厢里,膝盖都快碰着了。
秦鸾道:“送我到柳树胡同口就好,那儿白日没有什么人,穿过胡同就到侯府了。”
林繁应了声,隔着帘子交代了车把式。
车轮轱辘转,透过车板传进来,压住了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秦鸾垂眼看着手中拂尘。
其实,先前也并非没有靠得近的时候,只是她当时没有想明白而已。
现在心里有了想法,又是车厢之中,越发叫人心虚。
柳树胡同口不远。
秦鸾正琢磨着心事,马车就停下了。
未免叫人看到,秦鸾与林繁道别,匆匆下去。
车把式催着马车往前。
秦鸾往胡同里走了几步,身后马车声渐行渐远,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不由往后看了一眼。
离开车厢,四周宽敞,呼吸也顺,但这一瞬,一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滚。
空荡荡的。
车厢中,林繁看着摇晃的车帘子,微微蹙了眉头。
怅然所失。
秦鸾回到侯府,知道祖父不在府中,她便回东园休息。
二房里,季氏正忙着做事。
汪嬷嬷从外头进来,与季氏咬耳朵:“门房来报的,说大姑娘昨儿夜里出去,刚才回来。”
季氏一个激灵。
姑娘家家的,夜不归宿,肯定不是好事,门房上是按规矩上报。
可要说大姑娘彻夜不归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哎呦!
“降妖除魔去了?”冲口说完,季氏猛地捂住了嘴,拍了拍胸口,“我看错不了,你让门房上闭紧嘴,我回头与老夫人提一句就行了。”
汪嬷嬷忙应下。
季氏越想越笃定:“让厨房里备些补气健体的汤,大姑娘辛苦了一整夜,身体不能亏。”
中午时,睡了一觉的秦鸾起身,闻到了浓浓的鸡汤味道。
得知祖父回来了,秦鸾顾不得用饭,只喝了两口汤润了润,便往正院去。


第120章 太合适了
正院里,永宁侯夫人一脸凝重。
季氏前脚刚走,侯夫人并不相信二儿媳的说法。
降妖除魔。
在侯夫人看来,京城里最大的妖魔在宫里,在皇上身边,就是那邓国师。
阿鸾能半夜三更不歇觉,进宫里去邓国师斗法?
绝无可能。
至于说其他所谓的不干不净的东西,阿鸾兴许真有那样的本事,但京城里怕是还没生出几个要她抓的鬼怪来。
那么,阿鸾做什么去了?
侯夫人好奇极了。
当然,再怎么好奇,她也不会往私德上去揣度秦鸾。
自己的孙女,再是疏离,品行上,侯夫人十分放心。
阿鸾绝不可能稀里糊涂的,把她放在安国公夫人那样的处境上,让全城看一出笑话。
一面琢磨,侯夫人一面打量了永宁侯几眼。
她隐隐觉得,秦鸾的夜不归宿与秦胤有关,这祖孙两人不知道有什么秘密,悄悄瞒着她。
她是先探丈夫的口风,还是单独问问孙女?
侯夫人还未决定,外头通传一声,说是秦鸾来了。
永宁侯夫人往天翻了个白眼。
好嘛!
果然是有秘密。
果然把她老太婆瞒了个结结实实。
秦胤起身要出去,侯夫人道:“作甚不让阿鸾进来?”
永宁侯轻咳,解释道:“你不是不愿意阿鸾在你跟前转吗?你关心她,我晓得。”
侯夫人哼笑一声。
不愿意的缘由是什么?
是不希望阿鸾与家里人走太近,有个万一……
秦胤能不明白吗?
他肯定明白。
不过是言辞上找漏洞而已。
官场上那字字是坑的那一套,竟然用到家里来了。
侯夫人懒得与永宁侯争辩,与采薇道:“让大姑娘进来。”
秦鸾并不知道祖父母之间的交锋。
等她入内,只听侯夫人道:“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让我也听听。”
秦鸾眨了眨眼睛,心念一动,看向永宁侯。
她倒是不怕与祖母说,但先帝爷的遗诏,祖父藏了二十年,一个字都没有与祖母说过。
若说兹事体大,倒也说得通,可祖父与秦鸾交代了真相,偏还继续瞒着祖母……
风雨携手了半辈子的老夫老妻,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不过,她是个好孙女,得为祖父解个围。
“您上回与我说,”秦鸾道,“我若要做什么事,需得仔细说给祖母听,一来有人一块谋划,二来行事打个配合,我听得很是在理,怎么祖父您自己行事,却不这么做了呢?”
秦胤被她说得老脸一红,忙道:“阿鸾说得在理,此事是老夫瞻前顾后,不够果断,自己琢磨个没完,没顾上与你祖母说一说。来来来,趁此机会,让你祖母出出主意。”
侯夫人哼了声,抿了口茶。
别以为她看不出阿鸾在给老头子铺台阶。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而已。
可是,谁让话好听呢?
受用!
心里舒坦了,侯夫人便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永宁侯大手一挥,把人都屏退了。
侯夫人见他如此谨慎,也不由收敛了心神,集中精力。
秦胤与妻子说这事,就无需跟秦鸾说时一般、把来龙去脉、每个人物都介绍一遍,只说最简单的就行。
侯夫人神色凝重极了。
她当然记得,先太子妃失踪的时候,腹中怀有胎儿。
胆大之时,她也想过,先太子之死太突然了,也许先太子妃母子是被藏了起来,以防不测。
可侯夫人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一直都站在朝堂上,站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而她家老头子,手握遗诏。
秦鸾又将那日拜访平阳长公主的结果说了。
侯夫人感慨不已:“他们兄妹,生死患难,长公主这些年也不容易。”
秦胤问道:“你来找老夫,是他下决心了?”
“过几日,我想带国公爷回一趟天一观,”秦鸾道,“我觉得,观中静宁师太十有八九是失踪的先太子妃。”
老侯爷和侯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数惊讶。
秦胤想的是,林繁的路想走得顺畅,能证明他是皇太孙的人与物,自然是越多越好。
遗诏在他手里,承认换了孩子的长公主,若还有活生生的先太子妃,谁还能质疑他以桃代李?
侯夫人想的是,今儿冲击她的事儿太多了,一桩接一桩的,饶是她老当益壮、思路清晰,一时之间都惊愕不已,等晚些她要好好整一整思绪才是。
“只你和林小子去,”老侯爷摇了摇头,“你们谁都不认得先太子妃。”
“亲生母子,血脉相连,或有感悟。”秦鸾道。
侯夫人目光一沉。
前尘与将来,牵扯太多,还需要梳理。
但眼前这事儿,有什么难的,她直接拍板。
“让阿沁跟着你去,她认得先太子妃,”侯夫人道,“路上也有个照应。”
阿沁从年轻时就伺候侯夫人,一身好武艺,嫁了永宁侯麾下一参将,如今四十好几了,隔半月会来陪侯夫人说说话。
“你那点功夫,孤身出门,家里也不放心,”老侯爷颇为赞同,“有阿沁陪着,倒不用怕出什么事儿。”
秦鸾对这安排并无异议。
祖孙三人又商量了些事,秦鸾才回了东园。
侯夫人靠着引枕,闭目理思路。
时隔多年,她还记得先太子赵临的英姿,也为他的英年早逝可惜不已。
当年,朝堂上,对赵临、赵隶两兄弟是有一番比较。
赵临豪爽、时有惊人之举,赵隶温和有序,有守成之相。
可他们武将多是向着赵临的。
比起居于后方、从未亲临战场的赵隶,自然还是赵临更得他们的心。
拳头,在乱世意味着一切。
而守成,大周初建,大片土地没有收复,不思进取,光想着守守守……
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诚然,此一时、彼一时,侯夫人也不知道,若赵临没有被害,他继承皇位,过二十年,大周会是什么样子,但从现在来看,林繁显然比走偏了的赵隶更像回事。
赵隶宠信邓国师,大殿下病故,余下的几位殿下,就没有顺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