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嬷嬷还要再劝,皇太后摆了摆手:“道理,谁都知道,皇上听邓国师的,不听哀家的,还以后宫不干政来堵哀家的嘴。”
这让皇太后心寒不已。
嫡亲的母子,她何尝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
大周建朝时间短,重臣都是当年跟着先帝打拼的,彼时年轻的皇上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可他们对大周忠心。
这在皇太后看来,足够了。
皇上刚提到了林宣,皇太后也知道林宣与皇上不可能一条心,但那又怎么样?
林宣有才有能力,他会为了大周竭尽一切去奋战,这样的人就可以用。
皇上首先要保证的,就是稳稳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如今,二十年了。
皇上觉得坐稳了,他开始不满指手画脚的徐太傅,不满只忠大周而对他本人有些腹诽的老人,他想要的是一个个对他赤诚一片的臣子……
这种对“忠心”的要求无可厚非。
只是,在皇太后看来,皇上太急切了。
都忍了二十年了,何不再忍些年?
三十六而已,不是六十六、七十六!
难道还会活不过老臣们吗?
而让皇上急起来的,毫无疑问,就是邓国师那奸佞!
另一厢,皇上回到了御书房。
徐公公奉上茶水,皇上一口都没有用。
“太保大人还候在宫门外,”徐公公观察着皇上神色,道,“劝都劝不动。”
“随他去。”说完,皇上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徐公公见状,退开了。
不多时,外头小内侍探头探脑。
徐公公出去问了声,啐了一口,又回到御前。
皇上听见声音,问:“又有什么事?”
徐公公道:“黄太师与三孤三位大人也到宫门口了,说今夜是大殿下五七,他们来给大殿下上香。”
闻言,皇上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里,一片阴郁之色。
“哪个老家伙想出来的主意?”皇上骂道,“让他们去!”
宫外,范太保重重咳了两声,与其他几人交换信息。
“永宁侯与我提了一句,我赶紧叫上其他人,”许少保与范太保道,“不管怎么样,先进宫再说,宫里消息总比外头多些。”
范太保问:“老侯爷没有来?”
“我们与大殿下近些,”许少保道,“侯爷来了,不太合适。”
范太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先问问老太傅到底是何事惹了皇上生气吧。”


第99章 家书
夜色沉沉。
范太保等人上了香,自不会老老实实回去,坚持要面圣。
徐公公几次禀报,眼看着皇上的郁气越来越重,才明哲保身,不再提了。
这就够了。
再添把火,烧着的就是他了。
老大人们没有见到皇上,宫门又关了,只能在大殿下的宫室坐着,等待天明。
夜最深时,一人通身黑衣,出现在了徐家不远处。
御林军守了一天,大冷的天,半夜最是心思放松。
黑衣人动作迅捷,潜入隔壁宅子,又一个鹞子跃起,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徐家大宅。
前院里,书房并未熄灯。
黑衣人走到此处,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那人举着灯来开门,见来人这幅装扮,不由吓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那人惊讶不已,压着声音道:“国公爷怎么来了?”
黑衣人正是林繁。
“徐大人,”林繁道,“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得已。”
徐忱摇了摇头,请林繁进去。
他是徐太傅的长子,外放当了个知府,辖地离京师不远,趁着衙门封印,特特赶回来陪老父过年。
没想到,老父进宫后没有回来,自己一家老小又被御林围了。
偏偏,上上下下的,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缘由。
“家父还好吗?”徐忱忧心忡忡,急着问,“外头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林繁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说是太平府徐况那儿的问题,徐忱连连摇头。
“这事儿真是……”徐忱懊恼极了,“家父看得透彻啊,他当初就说过,不能因着同在太平府,就与涂家走得太近,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却觉得家父太谨慎了,几个孩子往来而已,家父既是大殿下的师长,又怎么会有二心?皇上不会以此怀疑家父。
现在想来,姜还是老的辣,家父想得对。”
林繁听他这么说,便问:“老大人早前就知道太平府的事?只说过,并无证据,不知是否有什么书信?”
徐忱眼睛一亮。
“有的!”徐忱忙道,“我当时收到家父来信,说他去信训况儿了,让我也督一督况儿,叫他约束几个孩子,我有给父亲回信。”
一面说,徐忱起身,一面往外走。
林繁跟上去。
徐忱引他进了徐太傅的书房。
老太傅这儿东西不少,摆放很整齐。
伺候书房的管事被徐忱找人叫醒了,披了件衣裳赶来,把太傅收拢的家书一叠叠找出来。
徐忱从中找到了自己的那封回信:“这就是我当时寄回来的,按说况儿也会回信。”
管事蒙着头找,很快,把徐况的信也翻出来了。
林繁一一接过来,打开看其中内容。
徐忱的回信如他自己说的,虽答应了会叮嘱徐况,但字里行间也透了几分“老父亲您杞人忧天”的心情。
而徐况的回信恭谨许多,许是老太傅去信时言辞更激烈,这位次孙回得战战兢兢,直应会管好自己的几个儿子。
“有这两封信,因能解太傅燃眉之急,”林繁想了想,又道,“不知太傅的信……”
徐忱犯愁。
他收到的信都在任上衙门里,可他现在回不去。
徐况手里的信当然也在太平府,也不知道现在那儿是个什么状况。
听徐忱一说,林繁便道:“这就不劳徐大人了,我使人去取。”
徐忱长长松了一口气。
京中大大小小官员都嫌林繁烦,事多,但在徐忱看来,林繁做事很靠得住。
只要是行得正站得直的,根本不用怕林繁。
连他老父亲都感叹,林繁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耐,再多历练几年,更是朝廷栋梁。
林繁吃亏就吃亏在父亲早亡,朝中无人引路、也缺人指点,不似他们徐家,子孙多人入仕,对的、不对的,都有徐太傅掌握着、教导着。
徐忱备了纸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留在任上的管事,让他配合去取家书的人,另一封给徐况,简单说明京中状况,让他把家书交出来。
信上落了印,盖上火漆。
林繁收下,道:“老太傅在宫中并无危险,府上千万不要着急,外头其他老大人们也在想办法。”
徐忱连连应下。
趁着夜色,林繁离开徐家。
待天亮城门开,两匹快马离京,奔赴两地。
在宫内等了一夜的老大人们最终还是没有见到皇上,只能无奈又难过地回府。
毕竟都不年轻了,总不能徐太傅还未脱困,他们其中就有谁倒下了。
好在,离开印没两天了。
金銮殿上,皇上总不能不见他们了吧?
至上朝那日,三呼万岁后,范太保第一个发难,不管如何,总得有个理由。
皇上坐在龙椅上,听底下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眉宇紧皱。
每一个急切的面容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化作了涌动的波涛,让他情绪难以平静。
他冲徐公公抬了抬下颚。
徐公公会意,上前一步,把原因说了一遍。
底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范太保连声道:“太傅全心全力教导大殿下,绝不是两面三刀之人。”
“朕也觉得不是,朕始终记得太傅与源儿情谊深厚,”皇上缓缓开口,“朕收到这样的消息,心痛至极!
朕这几日一直在想,朕从开蒙起,就随太傅念书了。
先皇太忙了,顾不上朕,太傅教朕写字、画画,朕与太傅相处三十年,远胜朕的父皇!
朕待太傅,亦师亦父,可朕的这位老父呢,已经在琢磨朕的继任者了。
他与源儿亲近是自然的,朕以为很正常,但源儿之外,另作打算,哈!
朕才三十六岁,朕难道活不了几年了?
老太傅难道不盼着朕一点好?”
沉沉的回音响彻金銮殿。
林繁垂着眼,暗暗叹息。
不是结党、不是选边站,而是咒皇上短命。
这个点,皇上选的有点意思。
皇上又道:“朕没想为难太傅,朕就是气不顺,想让太傅与朕赔个不是,可太傅硬气,骂朕想太多,朕不关他几天,朕怎么消气?倒是诸位心急火燎的,怎么,在诸位眼里,朕难道会对太傅不利?”
范太保想开口,黄太师冲他悄悄摆了摆手。
这话不好接。
应了,是猜忌皇上,不应,怎么解释心急?
只能越过,顺着台阶下,替徐太傅赔个不是,让皇上消消气,把这事儿揭过。
可若是揭过,徐太傅身上的脏水就冲不干净了。
犹豫间,一人往大殿中央迈了一步。
高大、壮实、气势汹汹、一脸耿直向,正是永宁侯。
一开口,秦胤说的是“臣太理解皇上的心情了”!


第100章 乱拳
练武之人,气沉丹田,中气十足。
话一出口,声音绕在金銮殿内,让上下都怔住了。
龙椅上,皇上的眼皮子倏地一跳。
这秦老头能理解他、认同他?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徐公公亦是疑惑地看着秦胤。
反常即是妖。
永宁侯今日不对劲!
其余臣子心中亦犯嘀咕。
以老侯爷的脾气,没有厉声让皇上赶紧放人,就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还会……
至于什么“以退为进”、“先赞同再提意见”,这种官场上常有的话术,老侯爷肯定懂,但他向来不爱用。
范太保看了秦胤一眼,满心疑惑,却没有出声。
见许少保着急,范太保还冲他使了个眼色。
既然顺台阶而下、就此揭过不算好办法,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门道,那不如让秦胤试试。
老侯爷这剑走偏锋,弄得大伙儿都迷迷糊糊,指不定有奇效呢。
所有视线聚在秦胤身上,老侯爷义愤填膺,道:“皇上这么一说,让老臣想起当年了。
庆元八年,老臣正要出兵,去助先行出征的林宣。
顺妃娘娘却咒老臣战死,可把老臣气得够呛!
仗都还没打呢,老臣就得死那儿了?这口气,谁忍得了?
说什么设身处地,你们又没被人骂过老不死,你们知道什么?
老臣就经历过,所以老臣很理解皇上。”
金銮殿里,静悄悄的。
老侯爷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不说彼时提议被永宁侯拒得理直气壮,更何况现如今二殿下另娶正妃,秦胤突然翻旧账,是什么乱拳?
这状况真是:看不懂,却好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忍住笑,赶紧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又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有一人笑,自然招了其他人。
不断的咳嗽声中,皇上脸色更是发青,沉声道:“顺妃没有那个意思。”
“老臣怎么知道顺妃娘娘到底想的,反正老臣不高兴。”秦胤道。
“你能理解朕也一样不高兴就行了,”皇上不明白秦胤怎么突然胡搅蛮缠上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提了。”
秦胤不答应:“老臣就一武夫,不高兴就不高兴了,顺妃娘娘也不用给老臣一个解释,但您不一样,您是一国之君,徐太傅难道不该给您一个解释?”
话已至此,皇上隐约抓到了些不对劲之处,下意识道:“太傅毕竟是太傅。”
范太保反应更快,已然知道了秦胤的目的,当即附和道:“是啊,皇上,老太傅到底怎么想的,让他说出来。老太傅真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老臣立刻与他割席!”
许太保亦点头:“臣也与他割席!”
一时间,被这两人带着,声讨话语连绵一片。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些人,看似是为他打抱不平、要与徐太傅如何如何,实际上,他们要让一直没有出现的徐太傅来亲口说一说。
就徐太傅那脾气,站在金銮殿里,会有什么好话?
黄太师亦清楚,老太傅一开口,把皇上骂个狗血淋头就算好的了,万一脾气上来,撞柱明志,才真是难以收场。
“皇上,”黄太师忙上前开口,“大朝会上,再争此事,不够恰当,待退朝后,御书房中再议……”
这个建议,范太保没有拒绝。
皇上也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徐太傅跳起来骂,颜面扫地,那确实不合适。
永宁侯亦不吭声了。
老侯爷知道,逼皇上可以,逼急了不行,见好就收。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一摔袖子,大步往外走。
徐公公扯着嗓子喊“退朝”。
几位老大人恭恭敬敬送皇上出去,又赶紧快步跟上。
大殿槛高,范太保稍稍慢了慢。
永宁侯在旁扶了他一把,然后,快步向前。
他气势汹汹,纵然身处几位老大人身边,也走出了单刀赴会的架势。
而皇上,在这一路上,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落入了秦胤的陷阱里。
秦胤坚持要徐太傅给一个解释,定然是他已经握有徐太傅的证据,能证明徐太傅并未有以赵逞为后手的打算。
老太傅还困在宫中时就提出来的证据,与他被放出宫、徐家解了围困、他后续拿出来的证据,这就是两码事了。
一个是真的清白,一个是涂涂抹抹、粉饰的清白。
是他想慢了,且被“顺妃咒老臣战死”这个让他极其不愉快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没有防到后续杀招。
秦胤一通横冲直撞,成了这么个结果。
他就知道,秦胤的理解、认同,就是个骗局!
秦胤这老头,对秦鸾的婚事推三阻四,他们秦家,怎么可能是忠于他的呢?
皇上越想越气,等几位老臣进来,他没有给一点好脸色。
徐太傅从偏殿出来,没有让人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走到御前。
秦胤一副心急模样,问:“老大人,您家几位子弟与涂家公子多往来,您知道不知道?”
“知道。”徐太傅答道。
“您让他们这么做的?”秦胤跺脚,“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太伤皇上心了!您可别说您不允许,口说无凭的事儿!”
徐太傅睨了秦胤两眼,哼了声:“莫非要老头子把心剖出来?”
“您这么说话就不对!您这是把皇上置于何种境地了?”秦胤气得吹胡子。
范太保拍了拍秦胤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问徐太傅道:“同僚多年,我也不愿意相信老太傅您会失了分寸,但永宁侯说得对,口说无凭,您骂儿孙,我们谁也没有听到,又不是落在信上……”
刚才,秦胤扶他那一下,在他掌心写了两个字。
“家书”。
范太保聪明人,立刻就领会了,徐太傅以前必定在信中与儿孙提过与涂家交往的尺度。
他这么一说,徐太傅便道:“谁说没有?老夫连写了三封信去骂徐况,怎么,徐况还没从太平府把信送上来?”
这句话,范太保不好接,秦胤也不能接。
总不能告诉老太傅,外头只知他被留、却不知缘由,徐家大宅还被御林给封了吧?
这话能把老太傅气死。
可徐太傅不傻,从几人神色就品出几分味道来。
那日君臣争执,阉货在旁跳得欢,老太傅自知说了也白说,再说下去,他先被气死了。
皇上让他去偏殿,那就去。
反正,等外头知道消息,自会去太平府找徐况核实,而徐况会把家书送上。
现在看来,他似是想岔了。


第101章 砌墙
深深地,徐太傅看着皇上。
皇上靠着椅背,面容紧绷,一脸不悦。
范太保轻咳一声,打破沉闷气氛,道:“既然徐况那儿有老太傅您骂他的信,不如派人往太平府去?”
“派谁去?”徐太傅反问,“火一烧,水一泡,老头子不如先剖心吧。”
黄太师观皇上面色,硬着头皮打圆场:“三司、赤衣卫、御前侍卫,老大人选一处?”
“那还是赤衣卫吧,”徐太傅道,“林小子烦归烦,不坑人。老夫信得过他,皇上应当也信得过吧?”
皇上额上青筋直跳。
他自己任命的赤衣卫指挥使,他如何能说不信?
皇上冲徐公公抬了抬下颚。
徐公公会意,退出去使人传召林繁。
林繁就在衙门里等着。
退朝时他没有跟去御书房,此事不适合他过分积极。
皇上叫了,再来,才合适。
徐太傅道:“辛苦你去一趟太平府,把信取来。”
林繁佯装思量,后道:“太平府说近不近,再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三四天才能回来。老大人,家书嘛,有来有回,徐大人在任上给您回信没有?”
“回了,”这么一提,徐太傅想起来了,“家书都收在我书房里,管事知道怎么收的,让他给你找。”
林繁又道:“您还与其他人提过吗?”
“徐忱,我那长子,信也在书房。”徐太傅道。
林繁与皇上行了礼,出去做事了。
光明正大、装模作样去徐家宅子转了一圈,下午时候,林繁拿着一叠信,进了御书房。
“指挥使做事,真是太迅速了。”徐公公接过信,呵呵直笑。
林繁不理会他,只与皇上道:“徐忱、徐况两位知府的回信,是从徐太傅的书房里拿出来的,又派人往徐忱任上赶了一趟,路程近,快马半日就跑完了。”
“半日能跑个来回?”皇上问。
赶在林繁之前,秦胤一本正经地与皇上解答:“当年奇袭彰德,骑兵跑得比这都快,也就是老臣年纪大了、不比当年,不然老臣亲自去,早半个时辰,把这信给您送上来。”
皇上抿了抿唇,心里后悔。
问什么呢?
这些臣子,定然一早就知道徐家家书能替老太傅证明了,岂会没有准备?
谁知道这信是何时送到京里的。
往下一翻,皇上看到了太平府的信。
这是装都不装了?
林繁垂着眼,道:“城外十里亭遇上了徐况知府从太平府派回京城的人,说是不能回来陪老大人过年,年前送了年礼,后来入手了一套孤本,想来能得老大人喜爱,就赶紧又往京里送,顺便收拾了些书画、家书一块,都运回大宅。臣在其中翻了翻,正好翻到了。”
皇上呵了声:“那还真是挺巧的。”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不管这些信到底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到了林繁手里,他怀疑也好,相信也罢,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信里的内容。
徐况、徐忱的字迹,自有过往文书可以比对,徐太傅的字迹,皇上更是熟悉。
几封信里,徐太傅的态度很明确。
老太傅骂起皇上时都不留情面,更别说骂儿子和孙子了。
让他们恪守本分、忠心皇上,几个臭小子年纪小、乳臭未干,徐况和徐忱两人都入仕当官了,还不知道怎么做事吗?
字里行间,脏字一个没有,一样把人骂得五雷轰顶。
这些信,实实在在证明了,老太傅绝对没有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也没有咒皇上早死的意思。
反而是极其维护皇上。
皇上把信放下。
其实,从秦胤在金銮殿上开口起,送到御书房里的一定就是这些东西了。
皇上不觉得意外,他只觉得心烦。
“皇上,”徐太傅沉声道,“老臣的忠心,苍天可鉴,却蒙如此误会,老臣心寒。”
皇上直直看向徐太傅。
黄太师见状,暗叹一口气。
老大人要皇上认错,可皇上,能认吗?
“老大人,”黄太师一个劲儿给徐太傅打眼色,“皇上肯定是信任您的。”
老太师左右劝解,又示意范太保、秦胤等人帮帮忙,好说歹说,勉勉强强稳住了这对君臣的剑拔弩张。
徐太傅终是出了御书房,与其他人一块。
而皇上,黑沉着脸,坐在大案后头,一言不发。
徐太傅回到家中,知道御林围困多日,难得的,没有怒发冲冠。
他进书房,简单梳洗后,躺在了榻子上。
这一趟,徐太傅就没有起来,翌日早朝亦不露面。
老大人以养病为由,拒绝上朝。
皇上的情绪比昨日还糟。
回御书房后,他冷声道:“太傅是什么意思?要朕亲自去探望他、给他赔礼吗?”
徐公公没敢答这话。
邓国师道:“皇上,跋扈的大臣、大将不会把犯错的皇上放在眼里,您真为此赔礼……”
“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的声音冰得渗人,“你在说,朕是被那些跋扈之臣威压的无能之君吗?”
邓国师忙后退一步,脑袋埋得低低的:“您不是,是太傅失了分寸,以不上朝来要挟您。”
“他不想上朝,就别上了!”皇上气道。
中午时分,范太保还拉着黄太师琢磨如何化解徐太傅与皇上的这次冲突,就听说从徐家撤了的御林又回去了。
这一次,他们还拉了两车红砖。
叮铃哐啷的,红砖砌墙,封住了徐家大门。
一时间,千步廊左右,面面相觑,还没等大伙儿缓过神来,徐家里头又传来动静。
徐太傅命家仆拆了一院墙,把碎砖拼拼凑凑,在大门内侧,又立了一道墙。
范太保闻讯,捂着心口,好一阵咳嗽。
黄太师扶着额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师生俩,一脉相承的臭脾气!
君臣之间,彻底僵住了。
徐家里头,每日只一家仆搭个梯子,进出采买所需,其余人不管老幼,不再出门一步。
如此过了七天,范太保撑不住,寻秦胤商议。
“听说今日上午,太后去了御书房,应是为了太傅之事,母子两人不欢而散,”范太保道,“如此下去,终不是办法,老侯爷你说,等大殿下出殡时,老太傅会出来吗?”
秦胤摇了摇头。
不是不知道,而是,这两天他一直有个想法。
这么僵持下去,皇上再被邓国师挑拨着,指不定会有更极端的应对。
“介子推……”秦胤低低道。
范太保一听,吓得后背汗毛直立:“老侯爷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话如此说,范太保心里也犯嘀咕。
晋文公为了逼出隐于山林的介子推,放火烧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介子推宁死都没有下山。
他听听这名字就算了,真让皇上想起这一茬来,也学晋文公拿火逼、拿烟熏……
要命了!
“皇上不会这么、这么……”范太保苦着脸,愁得不行。
永宁侯背着手,一言不发。
若是前些年,他也觉得不会,可现在或者将来,秦胤已经没有把握了。
皇上现在,越走越偏。
与范太保告辞,秦胤回到侯府。
没有回书房,他径直去了祠堂。
静静站了两刻钟,秦胤出来,交代道:“去请大姑娘来一趟。”
他想,他有必要仔细与阿鸾谈一谈了。


第102章 谁的儿子
余晖似火。
秦鸾走到祠堂外时,看到的就是火烧云一般的天色。
毫无年节气氛的元月里,突然看到这么大片大片的红,一时之间,说不上是喜庆多些,还是刺目多些。
顿住脚步,秦鸾定定看了会儿,才又往前,入了祠堂。
相较外头的晚霞,祠堂里昏暗许多。
秦鸾看到了祖父的背影。
秦胤站在那儿,立得很直,高大的身形在一层层的牌位前,显得低了、矮了。
许是气氛使然,秦鸾猛地觉得,祖父很沉重。
“您找我?”她问。
“是,进来就把门关上。”秦胤答了,却未转身看孙女,视线依旧凝在一块牌位上。
秦鸾依言,关上大门。
祠堂里越发暗了,只那点儿供奉的烛光,映亮一小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