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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繁与他问安,老太傅也只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嗓子,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您保重身子。”林繁道。
徐太傅缓缓颔首。
黄太师摇头,与徐太傅道:“看你这样子,我就担心十几、二十年年后,我是不是也这样。”
徐太傅无声笑了笑,肩膀耸动。
“算了,我要能活到太傅您这个年纪,我也没什么求的了,”黄太师叹道,“老骨头一把,有什么病痛都难免,可惜大殿下,年纪轻轻,身体比你我都差。”
提起大皇子赵源,徐太傅的笑容收了,无奈又可惜地叹了声。
每每到冬日,大殿下总是病着。
其他季节,也好不到哪里去。
都说强身健体,大殿下那身子骨连锻炼一下都不可能,只能是一年比一年糟糕。
明明比二殿下年长两岁,体格远远不如。
林繁观两位老大人神色,就知这二人心情。
徐太傅不仅是先帝给皇上选的先生,也是皇上给大殿下选的先生。
大殿下身体差,却十分好学,从开蒙起就跟着徐太傅念书,学史、学典、学治世思想。
因着他喜好这些,除了徐太傅,另两位三公——黄太师、范太保——也常常与他讲课,皇上还另点三孤教授他。
满朝之中,无论年纪,论博览全书,大殿下名列前茅。
这一点,哪怕皇上近些年总说“源儿读死书”、“念书念傻了”,也对长子的博学颇为自豪。
偏偏,大殿下身体羸弱。
两位老大人再是一肚子的墨水,能教殿下无数道理,却不能治殿下的病。
也难怪,提到赵源,两人就直摇头。
太惋惜了!
只是,林繁暗暗多看了黄太师一眼。
因着昨日之事,林繁此刻听到大殿下被提及,都会多留些心眼。
很快,秦胤迈步进来,与众人行礼。
他本该到得再早些,只因秦鸾寻他说事,才耽搁了些工夫。
想到那消息来源,永宁侯在与林繁拱手时,深深看了他一眼。
兹事体大。
若不是林繁消息快,等事情发酵了,他们老秦家就难办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当年,永宁侯会应下那门亲,除了借赵启的皇子命外,亦有这一层的考虑。
怎么也得让皇上安一安心。
先前退亲,若非二殿下闹得皇上都没脸了,哪里会那么容易成事?
现在,晋舒儿成了二皇子妃,皇上的老脸涂涂抹抹、又有了些荣光,自然又要再提阿鸾婚事。
他秦胤拒一次、再拒一次,一旦有心人引一引,皇上真会质疑他们秦家对大周的忠心。
毕竟,皇上这两年,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而那有心人……
邓国师上次算计阿鸾和阿沣失败,这次定憋着一股劲儿呢!
定了定神,永宁侯又继续行礼。
他似是没有叫这大雪天影响,这一声声问候,精神奕奕、中气十足。
黄太师乐道:“比身子骨,谁也不及老侯爷。”
秦胤听见了,笑道:“粗人一个,只剩这丁点长处了。不及几位老大人要思考这么多事,老夫就不折腾这脑袋瓜子的活儿,皇上让往哪儿、就往哪儿。”
不管有心人怎么捣鼓,他们秦家对大周绝无二心。
忠诚,除了做实事,也得挂在口边。
秦胤向来愿意说。
若不然,就他在御前那梗脾气,早把皇上得罪透了。
第84章 珠玉在前
话音一落,朝房里笑声不少。
这话说得没毛病,当臣子的,可不就是皇上怎么说、就怎么做吗?
可说这话的是秦胤。
不久之前,才因在御前坚持己见、被躺着抬出来的永宁侯。
若真是一切照皇上说得办……
嗐!
二殿下都乱来到那个份上了,永宁侯若还不退亲,就不是“粗人”,是“蠢人”了。
君为重,但是非曲直,谁心中没有一把尺呢?
话说到这儿,徐太傅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说到底,还是大殿下身体太差。
若不然,与秦家丫头结个良缘,倒也不错。
徐太傅正琢磨,边上的黄太师忽然开了口,问:“老侯爷,旁的不折腾就不折腾吧,晚辈的将来还是得操操心。长孙也不小了,还不给他相看相看?我家长孙与他一般大时,我可是把孙媳妇迎进家门了。还有长孙女……”
秦胤朗声大笑。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黄太师这老狐狸,关心秦沣是假,关心秦鸾才是真。
谁不关心秦鸾呢?
都关心。
最关心的那位是皇上。
黄太师偶尔也会有和皇上意见不同之事,但论忠心,他绝对忠诚。
当然,别看徐太傅时不时与皇上争执,同样是忠心耿耿。
忠诚是应当的,就是在秦鸾的事儿上,秦胤不得不对其他大臣们的忠心有所防备。
“太师说得对,”永宁侯说完这句,话锋一转,“老夫不擅长这事儿,挑媳妇姑爷,还是老太婆们擅长,不如太师让夫人出面,与老夫家里那顽固老太婆说说?”
黄太师的脸刷得拉得老长。
好嘛!
骂他比老太婆事多!
好心当成驴肝肺!
年轻时就是个臭脾气,上了年纪,越发让人头痛。
见黄太师吃了枚钉子,旁人自不再提这话,永宁侯得了个清净,却也不耐烦在朝房里待着,起身走出去,站在廊下吹风。
若是先前,他绝不会这么不给黄太师面子。
老太师虽是为皇上打先锋,但本身也没有恶意。
可是……
林繁提醒了他。
一旦那些传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扩散,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该如何?
皇上当真开口以大殿下来试探,他们秦家是应还是不应?
永宁侯吐出一口气。
天冷,白气久久不散。
一如他心中郁气。
不远处,皇城琉璃瓦被大雪覆住,白皑皑的,不现那流光溢彩的明黄。
永宁侯定定看了一会儿。
他想,他是不愿意的。
他不满意阿鸾与赵启的亲事,若换成赵源,他依旧不愿意。
并不是说,秦胤对大殿下性情品德才华有什么想法,哪怕不牵扯任何朝政、站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挑孙女婿,也想要挑一个身体康健的。
更何况……
秦胤往身后朝房里看了眼。
珠玉在前。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连自家老太婆,秦胤都闭紧了嘴,但他自己知道,从很多年前开始,他的心就是偏的了。
上朝时辰已到,内侍来请各位大人移步。
朝房里的官员鱼贯而出。
黄太师背着手,慢悠悠落在了后头,经过永宁侯身边时,他停下步子,想说什么,见对方一脸凌然气,终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徐太傅走在最后面,拄着拐杖,林繁扶着他。
直到入金銮殿,林繁才松开了手。
退朝后,林繁本该即刻回衙门去,才出大殿,就被内侍唤住了。
“皇上请国公爷至御书房。”
林繁应了。
身后,徐太傅拿拐杖轻轻敲了敲地砖。
林繁回身,观他手势,知老大人亦要同行,便又搀着他过去。
迈进御书房,里头烧着地火龙,很快散了寒意。
徐太傅行礼后依言落座。
皇上问了些公务,林繁一一作答,本想提一提交给邓国师的道士奸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
没有结果的事儿,早一天问、晚一天问,区别不大。
那就别当着徐太傅的面提了。
老太傅对邓国师的厌恶满朝皆知,训起皇上来从不管什么君臣、只讲师生,早几年就时常不欢而散,近一两年越发频发。
徐太傅今儿嗓子不适、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脾气上来了,训又训不了,万一气病了……
真没那个必要。
林繁不想气徐太傅,却管不住有人要煽风点火。
徐公公奉了茶,尖着嗓子,道:“皇上,大殿下那儿还等着徐太傅授课。”
“让他等着,”皇上随口道,“朕与太傅商议朝事,难道比他听课还要紧?一到冬天就犯病的身子,还不知道好好养着,就晓得看书、看书!”
徐太傅皱了皱眉头。
皇上又道:“太傅就是太纵着他了,他想看什么书就教他什么书,他自身没有阅历,根本无从领会,越学越钻牛角尖,生生成了书呆子。”
徐太傅不爱听这话。
与大皇子念书教养有关的话题,他与皇上不知道争了多少回了。
最初时,还是讲理为主。
毕竟,教学需得因材施教。
大殿下那身子,别说大江南北了,连京城都没有走出去过,何谈阅历?
阅历受限,多读写圣贤佳作,他们几位老先生多讲多教,总不会读差了、教歪了。
皇上说大殿下迂腐,但在徐太傅看来,再迂腐,也比二殿下那样不学无术强!
他们一众老头子,培养的是大周将来的皇帝。
继承皇位之人,不一定需要自己有多么的天纵奇才,但他得能看懂史书,能听边上文武大臣们的意见,且能从中分辨对错、善恶。
徐太傅认为,大殿下在这一点上,学得很好。
当然,皇上曾经也很好。
就是登基久了,脾气大了。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一直不变,因此,徐太傅也在总结,想把大殿下教得比当初的皇上更好。
再有一点,大殿下因着身体缘故,自幼克制,这种克己的品质,会让他在很多年后,与皇上的大脾气不同。
“皇上,”徐公公道,“您这么说大殿下,太伤老太傅的心了。”
徐太傅眼皮子都没有抬。
这断根的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指不定要怎么阴阳怪气呢。
第85章 她是个人
林繁也不想让徐公公往下说,十之八九没有好话。
“皇上,”林繁开口,打了个岔,“臣先回去做事了。”
皇上颔首,示意知道了。
徐公公却没有收口,赶在林繁退出去之前,道:“昨儿底下有人休息出宫,听外头说大殿下病情。大殿下的身体,若是成亲了,会不会好些?”
林繁心里咯噔一声。
早知那流言起得不寻常,却没料到,背后之人竟然这么急不可耐。
“若是秦姑娘那命格,与大殿下定亲,大殿下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徐公公看了眼徐太傅,又看了眼林繁:“老太傅、国公爷,二位以为呢?”
林繁抿住了唇。
徐太傅也没有说话。
他从来都不信所谓的命数。
倒不是质疑永宁侯府说假话,这世上假道士太多了。
便是真道士,也有邓国师这种无耻小人。
当初永宁侯府添丁,前脚婴孩呱呱坠地,后脚那高人就主动登门去批命。
这事儿其实也常见,尤其是富贵人家常遇上,高人来凑个热闹、说一番好听话,主人家听得心花怒放,给份谢礼。
说的人满意,听的人也满意。
偏那道士厉害了,把秦姑娘的命说得金贵无比,又要添一句亲缘浅薄、承受不住,才会被秦胤提刀赶出门。
说白了,上门添堵的!
徐太傅看不上这种行径,自然也对那番说辞存疑。
因而,皇上替二殿下定下与那姑娘的婚约时,徐太傅也没有太在意。
若皇位的传承,只看谁娶了金凤凰,而不是谁能力强,那也太儿戏了!
三岁看到老,二殿下从幼年起,就不及大殿下端正。
当然,秦家的孙女是个好的,秦胤那牛脾气,府里教不出心思阴毒的姑娘。
若是正常结亲,自然是好事。
偏就不是!
那断根玩意儿,乱出馊主意。
不过,依徐太傅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不可能赞同,那他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没想到,皇上不止没有制止徐公公,反而靠着椅背,一副等他们两人回答的模样。
徐太傅的脸拉长了。
他也就罢了,他是师长,能直言皇上的错误。
可定国公要怎么说?
说“可以试试”,就得罪了永宁侯一家,说“没用”,皇上又不爱听。
徐太傅思绪一转,赶在林繁之前,忍着嗓子疼痛,骂徐公公道:“你这安得是什么心?大殿下身子骨弱,如何与人做夫妻?你是想要大殿下的命?”
“老太傅这话,杂家可不敢当,”徐公公忙摆手,“从议亲到成亲,好长的时日呢,万一大殿下就好起来了呢?”
一面说,徐公公在心里一面骂。
他问徐太傅是假,问定国公才是真的。
林繁与永宁侯府关系到底怎么样,且看他如何答。
却叫这死老头子赶在了前头。
“万一?”徐太傅瞪着眼睛,“这能是万一的事儿?一位是殿下,是皇上的长子,一位是开朝功臣的长孙女!算了,我不跟你说,你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能知道什么是父母之心、舔犊情深?”
“你!”徐公公尖声尖气,“杂家这是为了皇上着想。难道,老太傅不相信大殿下能够好转?那您先前几次提议皇上立大殿下为太子,又是什么想法?一位太子,又不能娶妻,哪里来得子嗣?大周将来还……”
这话题,明显是不能再继续了。
其中陷阱无数,徐太傅气头上,定是说什么都不对。
“皇上,”林繁忙开口,“皇上!”
皇上这才“嗯”了声,示意徐公公先闭嘴,让林繁来说。
林繁斟酌着用词,道:“皇上,臣对外头的这些突如其来的说法,有些不安。
不久前,才有奸细设计侯府,想要让老侯爷、辅国公与您离心。
此次传言,是不是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皇上,您应当也没有让大殿下与秦姑娘结缘的念头,若不然,当时二殿下的事闹出来时,您直接与老侯爷商量就是了。
既无意,这次又去询问老侯爷,会伤了他的心。
这就正中那奸细下怀了。”
皇上听完,沉沉看了林繁一会儿,良久,点了点头:“有些道理。”
徐公公咬紧了牙。
都怪那臭老头,胡搅蛮缠,给了林繁思考的机会。
而且,有他们的争执在先,越发显得奸细水平极高——不止挑拨皇上与永宁侯,还要让太傅这样的老臣积极反对。
徐太傅听了这番话,冷静了下来:“说起来,上回抓到的那奸细,赤衣卫审得如何了?”
林繁垂着眼,没有火上浇油,只是道:“还未揪出其他同伙。”
徐太傅道:“得抓紧啊,奸细绝姑息不……”
话未说完,嗓子实在不舒服,徐太傅重重咳嗽起来,年老的身子颤着,若不是以拐杖撑地,只怕要咳得坐不稳。
如此,皇上也不留他了,让老太傅缓了缓后,示意他和林繁一块退下。
林繁扶着徐太傅出去。
徐公公送出来,徐太傅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二位慢走。”徐公公皮笑肉不笑,转身往偏殿去。
邓国师正整理仪容,准备面圣。
听徐公公迅速讲了刚才御书房里状况,邓国师冷哼了一声。
他当然不想逼反秦胤,可皇上需要安心。
身为国师,他要替皇上排忧解难。
皇上担心什么,他就要化解什么。
皇上担心那只鸾鸟,那不管怎么样,也要让秦胤给皇上一点保证。
“奸细?”邓国师咬牙。
真是一个好用的理由。
哼!
另一厢,直走到宫道上,老太傅才气狠狠地骂:“与那种小人同姓,耻辱至极!”
林繁低声道:“您别气坏身子。”
徐太傅摇了摇头:“皇上他,哎!”
林繁沉默。
他知道徐太傅要说什么,老太傅总说皇上被小人蒙蔽。
可林繁想,秦鸾说的是对的。
邓国师也好,徐公公也罢,都是在揣度皇上的心思罢了。
皇上刚才是被他的话唬住了,但至始至终,皇上心中怀疑未消,一旦有风吹草动……
“在他们眼中,”林繁压低了声音,“秦姑娘就像是传国玉玺。”
徐太傅脚步一顿,长叹道:“可她是个人啊。”
“是,”林繁苦笑,“她是个人。”
有长辈兄妹,有喜怒哀乐,会让他心动、让他惦记的人。
第86章 你到底有病没病
腊八近在眼前。
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寻常百姓,各家各户,都在为年节做准备。
衙门封印之日定在了腊月二十三。
冯靖数了数日子,差不多还有半月。
只要能安安稳稳过了,这一年就算太平了。
再有什么事儿,都得等到来年开印。
不过,这段时日,本该是千步廊左右衙门的官员最繁忙的时候。
这个忙,不止在白天。
等下衙后,全是各种应酬。
就他们赤衣卫,稍稍显得空闲些。
各处的应酬都不爱请他们去。
席间喝酒,真喝得不省人事也就算了,怕就怕酒气上头、管不住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往外头蹦。
万一有什么话进到赤衣卫的耳朵里……
嗐!
明年腊月还在不在千步廊混日子,都说不准了。
冯靖倒是乐得清静,他也不愿意凑应酬场上的那些热闹,每日下衙后自己拿着个小酒壶、去打壶热酒,比什么都舒坦。
其他兄弟都说他是“老头乐子”,冯靖自己也笑,笑完了,依旧如此。
“指挥使,”冯靖赶在下衙前,寻了林繁,“您让我打听的情况,这几日都没有再有耳闻了。”
林繁颔首,道了声“辛苦”。
那日起,他让冯靖多留些心,百姓之间是否还继续在传秦鸾的命格、大殿下的康健,今日得了答复,果真如他所料。
那些传言,本不是为了在民间掀起什么风浪,它就是冲着宫里去的。
既然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外头自然没有再传的必要。
起码,眼前可以转向沉寂,之后在合适的时候,旧事重提。
而所谓的“合适”,当然是皇上心中的质疑又翻滚的时候。
“不辛苦,”冯靖笑了声,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叹道,“传那些话的,一看就不想过安生日子,背后手段脏着呢!”
他入官场不久,见识过的弯弯绕绕还少,但冯靖自以为心还透彻。
他听到的,未必是全貌。
可指挥使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其中凶险,才会如此慎重。
因为,大伙儿都想过安生日子,不止过这个年,还要过好些年。
思及此处,冯靖道:“先把这一年过完吧,我侄女儿已经念着要去街上看烟花了。”
林繁笑了笑。
皇城里,灯火通明。
顺妃坐在桌边,满桌的好菜,她没有多少胃口。
她不动筷子,桌子另一侧的赵启也不能动。
“母妃,”赵启劝道,“用膳吧,别都冷了。”
顺妃定定看着赵启,道:“我听说,你好些天不在自个儿宫里用膳了?我让你多陪陪你媳妇,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吗?我今儿若不让人在宫门口堵你,你要往哪儿去?诓我说陪她,与她说在我这儿,你这是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赵启忙解释道,“舒儿她孕中嘴挑,和我吃不到一块去,您又嫌我烦,这不是省得你们都烦,我自个儿吃去吗?”
“你倒还有道理了?”顺妃哼笑一声,“孕妇谁不是这样的,你那嘴连十个月都管不住?那你还想什么皇长孙、皇长孙的呀!”
赵启不爱听这话。
他吃什么,喝什么,十个月后,孩子该生出来就生出来了,与他不相干的。
顺妃一看他的表情,就浑身来气:“人是你自己挑的!”
“儿子也没有说她不好,”赵启撇了撇嘴,“我也就是不在宫里吃饭,这要是换只土鸡,那鸡窝都不能要了。”
“闭嘴!”顺妃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启问:“我该知道什么?”
顺妃气头上,冲口道:“你还一口一个土鸡,多的是想抱金凤凰的,真落到大殿下那儿……”
“他?”赵启惊讶极了,连连摆手,“不可能,他一病秧子,永宁侯会把孙女嫁给他?”
顺妃抿了下唇。
她失言了。
不管听了些什么传言,都不该与赵启说。
刚叫赵启一顿气,没管住嘴,现在回过神来,顺妃道:“母妃的意思是,土鸡也好、凤凰也罢,你别挂在嘴上了,你好好做你的二殿下,等你媳妇把孩子生下来。”
赵启嘴上应了,心里却还有不少琢磨。
母妃上一回提过,淑妃召秦鸾过去说话,且是皇太后点了头的。
很早以前,他也听过一个说法,皇太后对秦鸾的所谓凤凰命很是相信。
那么……
他赵启是皇祖母的孙儿,赵源一样是皇祖母的孙儿。
赵逞年纪实在对不上,所以皇祖母就把赵源推出去了?
自家兄弟,赵启能不知道赵源是药罐子吗?
别说给赵源一只金凤凰,就算给他一窝金蛋,都是鸡飞蛋打。
莫非……
赵启倒吸了一口气。
他那大哥的病是装的?
不行,他要去看看!
顺妃心中惴惴,也没顾上赵启情绪。
母子两人食不知味,赵启还多吃了两盏酒。
从母妃宫中出来,赵启径直去了赵源的宫室。
这个时辰,大皇子赵源这里都不会有任何客人,里里外外静悄悄的。
因着殿下喜静,身边人做事亦都温和,遇上来势汹汹的赵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赵启直接推开殿门,裹着一身风雪冲进了内殿。
赵源正靠躺在软塌上看书,闻声,抬起眼看向不速之客:“你……”
才刚开口,赵启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榻子前,居高临下看着赵源。
“你到底有病没病?”赵启问,“你别没病装病。”
赵源愣住了。
这算什么问题?
“我……”赵源又要说话,被赵启身上的寒意冲得嗓子发紧,捂着胸重重咳嗽起来。
顷刻间,宫人们反应过来,冲上前又是顺气、又是递水。
赵启被忙碌的人群挤到了一旁,呆呆看着赵源。
他也看不出这是真病假病。
却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若赵源的“病”因与秦鸾成亲就好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那真是一只凤凰,而得了凤凰转运的赵源是天命之人?
赵启皱紧了眉头。
他对什么太子、皇位,还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在他看来,父皇正值壮年,谁整天琢磨这事儿、谁吃饱了撑着。
可他更不喜欢刚刚的那个想法。
要真那样,岂不是显得他赵启,就是个傻瓜蛋?
第87章 跟我无关
闵公公看了眼赵启。
他是大殿下身边的大内侍,对二殿下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又气又无奈。
稳住心神,闵公公上前,与赵启道:“二殿下,大殿下身体不适,您若有什么事,不如……”
“不适?”赵启挑了挑眉,“我进来时,大哥正在看书。”
闵公公心里冷笑。
大殿下身体羸弱,又不是连一册书都拿不动。
常年静养,也就看书这么点喜好,有什么不对的?
想归想,嘴上还是劝,闵公公道:“殿下身上寒气重,大殿下吃不消这个……”
“哪里有什么寒气,”赵启不耐与个太监废话,也不管赵源刚刚缓过咳嗽来,与他道,“整日之乎者也、圣贤道理,可我看你也不讲什么道理。
大哥,你这身体,就别惦记着成亲了吧?
娶个姑娘回来,这不是害人吗?”
赵源愕然抬头,原本惨白的脸色被激得发红:“二弟你说什么?我成什么亲?”
“你不成亲就行了,”赵启也不解释,只重复了一遍,“记住,别成亲。”
说完,赵启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留下赵源,满头雾水。
闵公公忙道:“您别理会二殿下,没头没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