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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上呢?
到头来,皇上心里琢磨的依旧是符箓汤药。
平日里就宠信邓国师,指不定哪一天,皇上会“走火入魔”、花费大量的人力与钱财,去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君王。
史书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呢!
而那些君王的下场,哪怕没有灭亡,也离灭亡不远了。
他们大周如今的局势与国力,哪能经得住皇上那么胡来?
秦胤越想,越是气愤。
人一糟心,脚步就飞快。
紧绷着脸出了南宫门,又绷着走过了千步廊,有官员与他行礼,他都匆匆一拱手,没有停过脚步。
如此到了前门外,翻身上马,夹着马肚子就跑。
若不是他骑术出众,前门一带的侍卫都怕他撞着人。
待林繁回到千步廊时,听到的就是“老侯爷气坏了”的传言。
“指挥使,”冯靖凑上来,“不能顺藤把始作俑者抓起来,老侯爷真的气得不轻。”
林繁抿唇。
他走在后头,遇上无功而返的徐公公,便问了两句。
他猜得到老侯爷在气什么。
作为跟着先帝爷拼杀多年的老臣,看到皇上如此,老侯爷是最心痛的。
冯靖叹了一声:“我们也想把案子办清楚,可……”
林繁拍了拍冯靖的肩膀。
冯靖没有继续说丧气话,硬打起精神来:“老侯爷没有与皇上争起来吧?”
君与臣,争多了,定是臣吃亏。
“没有。”林繁道。
“那就好,”冯靖松了一口气,“不然又当苦主,又让皇上罚……”
“罚了。”
“哈?”冯靖惊讶,“罚什么了?”
林繁的眉宇一皱,后又舒开,语气淡淡的:“罚了秦大姑娘。”
冯靖更不解了。
“当街斗法,没点儿姑娘家家的样子。”林繁解释了一句。
冯靖语塞了。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
“都修道了,还要什么姑娘家家的样子啊?”
林繁忍俊不禁。
“我是没有看到秦姑娘与那道士斗法,但听老百姓们讲了讲,很有道家高人姿态,”冯靖道,“她年纪不大,能修如何能耐,定是吃了不少苦。
皇上说了要罚,这顿罚就免不了。
秦姑娘在侯府的处境不太好,侯夫人本就严肃,又不疼她,唉!”
林繁呵的笑了声。
他才说过与侯夫人不熟,就不接这话了吧。
另一厢,永宁侯在府外下马。
迈进大门,绕过影壁,秦胤抬手揉了揉脸。
他得把臭脸收起来。
朝堂上的事再是糟心,也是在外头,回了家里,不能以此给自家人摆脸色。
尤其是,他是和蔼慈爱的祖父,不能吓着两个孙女。
哪怕阿鸾、阿鸳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也不行。
正院里,永宁侯夫人躺在榻子上闭目养神。
秦胤迈进来,没有看到其他人,便问:“阿鸾他们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侯夫人道。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个没有留,全打发了。
明明白白的事儿,大伙儿该干嘛干嘛去,在她跟前杵着也无用。
反而会让她生气。
一个妖道,仗着皇上偏宠,兴风作浪。
忍一时,她可以理解,也能做到。
但是,别让她逮着机会,不然她一定扒了那老妖怪的皮!
“皇上说什么了?”侯夫人坐起身来。
秦胤观老妻神情,斟酌着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侯夫人脸上全是鄙夷。
“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我若给阿鸾挑一门好亲,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他老赵家!”侯夫人拍了拍几子。
第69章 国公爷喝盏茶
一句话冲出口,心中的怒意也迸发出来。
侯夫人捂了捂胸口,骂了两句,没有再继续。
骂来作甚?
如果大骂有用,定有几位忠义的血性老臣,冲进御书房对皇上大骂一顿,将他骂醒。
可是,没用!
没看到徐太傅从御书房里气汹汹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吗?
作为辅政大臣、帝师,连他都骂不醒皇上。
侯夫人看着秦胤,叹道:“等侯爷你、太傅、太师等等老头子都蹬腿了,谁还能与皇上据理力争?”
秦胤摇了摇头。
据理力争的是徐太傅,婉转相劝的是黄太师,他秦胤就是个梗脾气老头。
“若是当初……”侯夫人话到嘴边,自知不妥,又咽了下去,“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了。”
老夫老妻的,永宁侯猜到妻子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侯夫人略缓了缓脾气,让人去请秦鸾,又与秦胤道:“就当我们阿鸾倒霉。”
秦胤道了声“夫人辛苦”,起身去园子里转转。
不多时,侯夫人等来了秦鸾。
“皇上挑刺,”侯夫人直截了当,“你这些日子就先别出门了。”
秦鸾闻言一怔。
侯夫人又道:“你祖父在御书房都那么说了,你就当给他一个面子,不然他那老脸没地方搁。
没见他自己就躲出去了吗?
想吃什么,让厨房做,想买什么,让底下人去买。
你就在屋里歇几天,全当养神,养足了才有力气。”
秦鸾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出不出门,她其实无所谓,反而是祖母生了一肚子气。
别看她老人家装得很是淡然,其实头顶快冒烟了。
“我给您送几张清心静气的符纸来?”秦鸾问。
侯夫人嗔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看老年人笑话。
真不会尊老爱幼!
“我倒希望你把明辨忠奸的符贴皇上脑门上去!”侯夫人道。
秦鸾乐不可支,笑着一路回了东园。
二房里,季氏也得了信了。
“回去告诉老夫人,”季氏与来传话的丫鬟道,“厨房里知道大姑娘的口味,配菜选材都会上心,日常缺什么,都会供上的。”
待丫鬟走了,季氏又与汪嬷嬷交代了一遍。
回转身,见秦治双手抱胸、一副沉思模样,季氏眉头一跳。
这是个好机会!
道理辅以实例,她就不信秦治父女听不进去。
“嗯哼!”季氏清了清嗓子,在秦治身边坐下,“万一那臭道士得逞了,大公子被盖上强抢民女的罪名,有辅国公府的例子在前头,我想想都后怕!大公子抓走流放,我们永宁侯府的名声就臭了,老夫人好颜面,如何能挨得住?到时候……”
闻言,秦治抬头:“赤衣卫会查清楚。”
“都斗法了,”季氏道,“赤衣卫再有能耐,知道怎么当道士?”
秦治想了想,道:“这不是有阿鸾嘛。”
“大姑娘是好本事,”季氏铺垫到位了,道,“但这原就是无妄之灾!大姑娘命里亲缘浅薄,我就担心大公子今日遇险,是家里人与大姑娘走太近了。”
秦治愣了愣。
季氏又道:“所以我一直说,老爷别总念着与大姑娘生分了,为了一家人好,暂时就生分些。”
秦治陷入沉思
一旁,秦鸳不认同了,张口要说话。
“小祖宗你闭上嘴!”季氏忙瞪她一眼,“大姑娘如今没有婚约在身,到了十六岁也不会匆匆出阁,你有的是时间与她姐妹情深。总共也没有多久了,你且忍一忍,等日子到了,你便是天天住在东园里,与大姑娘窝一个被窝,都没有人念叨你。”
秦鸳噘着嘴,指了指心口:“母亲先把大姐画的符纸收起来?”
季氏一把捂住。
什么话!
这两件事,能是一样的吗?
秦鸳扮了个鬼脸。
翌日。
秦沣往后军都督府当值。
棋社外头的事情,自然传到了同僚耳朵里,有好奇的,也有关心的。
秦沣不愿多谈,只透了个信:自家妹妹被禁足了。
既然皇上要罚,那就罚给他看看呗。
消息如风,而掌握着最多状况的赤衣卫衙门,当然也知道了。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爷,”方天压着声,道,“秦姑娘昨儿看了最久的是一座笔架,铺子里已经包起来了,可是,秦姑娘禁足,这礼还怎么送?等她解了禁足吗?”
林繁陷入思索。
禁足是禁给皇上看的,期间定不能出门。
只是不知会禁多久,若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那都到腊月了。
他送出去的算谢礼还是年礼?
“你让人取来,”林繁交代,“我给她送去。”
方天没有细想,照着办了。
直到二更过半,他们爷一身黑衣站到永宁侯府的墙下,方天才忽然明白什么是“给她送去”。
“这、这不太好吧?”方天赶紧劝道,“秦姑娘是姑娘!”
林繁把冯靖的话搬了出来:“她修道,不一样。”
方天“啊”了声。
林繁问:“侯府院子,西四胡同那破宅子,有什么不同?”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方天答道。
林繁再问:“你是不相信我的品行?”
方天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怎么可能!
他们国公爷是出了名的品行端正、大好青年。
林繁轻笑了下:“是不是没问题了?”
话音才落,方天还未反应过来,林繁已经腾空跃起,轻巧过墙,不见踪影。
行吧。
这里前后都没有别人。
天这么黑,他们爷穿的也是黑。
他都没有看清,肯定不会有人发现。
他赶紧走吧。
万一过来个人,与他面对面,那就坏事了。
院墙内,林繁看着近在咫尺的光亮。
如秦鸾所说,她的院子就在墙下。
屋子里,秦鸾见瘫着了符灵坐起来了,便起身往外走。
她依旧没有举灯。
钱儿跟出来,也没有多此一举。
未及走近,影影绰绰瞧见一人影。
钱儿吓了一跳,本能地挡在秦鸾跟前。
秦鸾定睛看了看,惊讶道:“定国公?”
林繁轻咳了声:“听说秦姑娘被禁足,我提了些点心来。”
秦鸾看向林繁手中食盒,道:“国公爷喝盏茶?”
钱儿瞪大了眼睛。
待客之道,姑娘这么说没错。
可大晚上的,喝茶?
钱儿歪着头想了想。
国公爷半夜请她们用过粥点,姑娘请国公爷吃过包子,那现在喝盏茶,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第70章 客随主便
黑夜中,有一瞬的静默。
秦鸾抿了下唇。
她刚才问的时候并未多想。
收礼、奉茶,很自然的待客之道。
此时后知后觉,似乎这样是不太对的。
究其因由,她是头一次在夜里收到别人礼物,没有经验。
而定国公沉默,大抵是他也没有料到,收到点心的人还想奉茶……
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秦鸾斟酌着要开口。
林繁是好意,她怎么也得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秦鸾思索之时,林繁亦在思考——秦姑娘这么说,是寒暄客套,还是真的要请他吃茶。
未及想清楚,就见秦鸾抿唇、又抿唇,透出几分迟疑来。
林繁不由蹙眉。
他送谢礼,好像送得让秦鸾为难了。
这两人推敲间,钱儿早想明白了,笑盈盈道:“那奴婢去煮水。”
说完,小丫鬟转身,加紧步子回屋里。
门未关,一迈进去,透过垂帘隔断,能一眼看到次间状况。
钱儿瞥了一眼,倏地顿住了脚步。
哎呀。
好像不太好。
院子里,因着钱儿把揣摩的气氛都打乱了,秦鸾不禁弯了弯唇,而后,与林繁比了个请。
客随主便。
林繁颔首,随着秦鸾过去。
钱儿杵在门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窘迫地笑容:“姑、姑娘……”
秦鸾不解:“怎么了?”
钱儿眨了眨眼,三分尴尬,三分礼貌,手垂在身侧,手指悄悄往次间指。
秦鸾顺着看去,轻咳了声。
林繁也顺着看。
角度刚刚好,正对着正中的桌子。
桌边五色攒盘,里头有没有吃完的芸豆糕、绿豆糕、荷花酥等等,桌子上摊得满满当当的,是还没有收起来的叶子牌。
以他的了解,当然能想到,所谓的禁足就是给皇上看的,秦鸾根本不会受什么委屈。
可这么逍遥自在,还是让他有些许意外。
秦鸾越过钱儿,撩了帘子进去:“刚才散的,还没顾上收。”
钱儿忙不迭点头:“奴婢的错。”
不能在主人家的尴尬上火上浇油,林繁绷住笑意,顺着这话题、选了个角度:“谁来当的牌友?”
“阿鸳想玩,叔母不肯让她来,拉锯了一刻钟,阿鸳不情不愿地派了一丫鬟,叔母又把汪嬷嬷借了来,添上钱儿,正好够了,”秦鸾说起来就不住笑,“我玩得少,以前在观中很少有打叶子牌的机会,万幸她们都不敢狠狠赢我。”
这下,林繁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钱儿也笑:“亏得二姑娘没有来,她打叶子牌最厉害,别说府里没有对手,与其他府里的姑娘们一块耍玩时,回回都赢个盆满钵满,现在都没人叫她打牌了。”
秦鸾乐得不行。
请林繁落座,钱儿去煮水了,秦鸾便把桌子都收了。
林繁看了眼屋里状况。
除了此前未收的桌子,这间的其余地方整齐、干净,东西不多,显得朴素又简洁。
几子上放着一叠书,林繁眼神好,看清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题字《湖中记》。
这可不是什么游记,是京中书局年初出的鬼怪话本子。
林繁便问:“修道之人,也看这个?”
“道行浅,”秦鸾道,“多看一些,开开眼界。”
民间故事,日新月异。
不多了解些,以后诓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诓了。
昨日钱儿还问她,明明就有一贴上就动不了的符,先前怎么还骗她说都是书里编的呢?
弄得秦鸾哭笑不得。
术法高深。
再是稀奇古怪的术法,都有人能够做到。
但大部分时候,骗子居多。
而能画出定身符来,那位邓国师多少有些真本事,不是个光会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林繁道:“我母亲平日里很喜欢听这些鬼怪异志,她总说‘鬼有好的,也有坏的’,‘我喜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秦鸾莞尔。
善恶有报,谁会不喜欢呢?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人如此,道亦如此。
热水得了,秦鸾取了茶叶泡上。
淡雅茶香慢慢散开,是林繁从未闻过的。
“只我们观中饮这种,”秦鸾道,“茶树长在山间,采摘后炒制,配以几味崖上的花蕊,主凝神静气,夜里饮也不用担心睡不沉。”
林繁接过茶盏,轻吹细品:“很香。”
既有了茶,也少不得茶点。
林繁打开了食盒,道:“生花阁边上有家点心铺子,口味还不错,今日去生花阁取东西,让人一并买了。”
秦鸾道了声谢。
“该是我谢你,”林繁总算得了机会说真正来意,“我托你的事,极不好办,能得一二进展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因而备了份谢礼。”
秦鸾笑道:“我亦有求于国公爷,各有所求而已。”
林繁没有接她这话,只道:“听铺子里说,你在等候时看得最多的是这笔架。”
盒子打开,细长的笔架子躺在其中,底下垫了缎子。
秦鸾一瞧,果真是她感兴趣的,道:“国公爷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林繁道。
秦鸾取出笔架,放在桌面上,白皙手指划过。
看得出来,秦鸾并非在说客套话,而是真的很喜欢。
林繁忐忑的心总算放下,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送礼就该合人心意。
不枉他思考了这么久。
秦鸾对符灵招了招手。
刚才回屋后,它又去榻子上瘫着了。
符灵起身,飘到秦鸾手边。
秦鸾提着它的腰身,把它挂到了笔架上。
“整日瘫着,真把自己当剪纸小人了,”秦鸾笑了起来,“我看这笔架时就在想,得让你挂着。”
挣扎了两下,没有脱身,符灵认输了。
挂着也行叭。
林繁正吃绿豆糕,观这一人一符举动,险些噎着,赶忙拿茶水顺了顺。
他就说,修道的秦姑娘,不是什么一般的姑娘家家。
寻常姑娘,可不会想着让纸片挂起来。
秦鸾笑过了,与林繁添了茶水。
林繁垂眼看着一动不动的符灵,想起它上回直直冲过来的样子,好奇道:“你们师门都修些什么术法?”
问完,又觉不妥。
“师门秘术,”林繁道,“我不该问的。”
第71章 荡秋千
热茶氤氲。
秦鸾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不能问的,没有那么神秘。”
许是提到了观中生活,她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怀念。
“上回与国公爷提过,在山上时,除了日课,所有人都要洒扫、劈柴,”秦鸾道,“我刚上山时,不会劈柴,险些把一位师姐的脚给劈了。
师父教我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自己打理自己,不与其他人添麻烦。
所有杂务,连师父都不能躲懒。
观中只有一人、静宁师太,她有疯病。
病发时谁都不认识,怕她伤着自己,师父会给她用纾解的药,让她睡过去,她的日常事务就由其他弟子去做了。
她也有清醒时,对谁都很温柔,一块洒扫、劈柴……
我那点能耐,其实不是师父认真教的,是我好奇贪玩,缠着师父琢磨的。”
什么笑符、哭符、大喘气符,全是小孩儿玩意。
秦鸾刚上山时,不适应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环境,师父弄出来逗她。
她觉得有趣,记在心里,等到对画符有些心得了,就照着研究。
“师父没指着我光耀师门,”秦鸾笑叹,“就由着我胡来。”
林繁轻笑。
很质朴、简单的日常小事,由秦鸾讲来,就带着一股风趣之意。
其实,谁的成长之中,寻不出些许活泼的瞬间?
林繁也有。
他只是,很少去回想而已。
此刻听秦鸾讲述,不自禁地,林繁也想起了些往事,与父亲的、母亲的、姑母的,以及黄逸等几个玩伴的。
而填充在瞬间与瞬间之中、那些大量的时光里的,是单调的、日复一日的操练。
念书、习武。
三伏三九。
倏地,林繁想到了冯靖说的。
“秦姑娘年纪不大,能修如此能耐,定是吃了不少苦。”
是啊。
谁的一身本事,不是靠吃苦得来的呢?
说得再是轻松愉悦,依旧有苦楚。
就因为出生时被批算的命数,同为永宁侯的孙女,两位秦姑娘的成长截然不同。
秦鸳在京城里,一手叶子牌打无敌手。
林繁也听说她的另一个名声,秦二姑娘的武艺在一众将门姑娘里都极其出色,甚至,有些练功不刻苦的同龄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秦鸾去了山上道观,修了道家术法,却也落下了武艺,连翻个院墙都要借助边上的大树。
不仅仅如此,秦大姑娘真正被改变的,是她和家里人的关系。
“你与大公子,”林繁思考了一下用词,“看起来不太熟悉。”
“近几日好些了,刚回来时更生疏,”秦鸾道,“哥哥现在对我,一直都小心翼翼,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
那是母亲去世不久的事情了。
也是为数不多的,秦鸾能记得清的,幼年的事。
那时的秦沣并不懂什么是“亲缘浅薄”,刚刚对“生死两别”有了些概念。
丧母让他伤心极了,又担心比他还小的秦鸾会想娘想得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着法子逗她。
三天两头,秦沣就给她买糖葫芦、买风车、买花伞。
孝期里原是不该玩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但秦沣哪懂那么多,掏了铜板就买。
后来有一日,秦沣空着手来寻她,沮丧极了。
他说,祖母恼他功课,断了他的零花,往后,他要存一月两月,才能存出铜板买有趣玩意儿。
“等长大些了,我才明白其中道理,”秦鸾弯着眼轻笑了声,“我们当时都太小了,祖母舍不得硬逼着哥哥弄清楚那些规矩、命数,才扣他的银钱,哥哥没有闲钱了,就不会老想着买东西给我了。”
再后来,他们兄妹更大了。
秦沣自然而然得懂事,一月比一月更小心,生怕她又出什么状况。
林繁握着茶盏,善意地笑了下。
哥哥给妹妹买小玩意儿,于日常生活之中,再常见不过。
落在秦家兄妹身上,又带了几分心酸。
偏偏,由秦鸾来讲,满是童趣。
酸中透着了清甜。
林繁想,秦鸾很会说故事。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生活里一点一滴讲得趣味盎然。
这是一种本事。
而首先,得品过酸,知道甜,才能把它们融在一起,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得更多。
茶泡了三泡。
一直挂在笔架上的符灵似是忽然有了灵光,自己荡起了秋千。
秦鸾被它吸引了目光,支着腮帮子看,眼睛笑成了月牙。
林繁的唇边,自然而然也有了笑意。
他这份礼物送得真不错。
巧玉到底是姑娘家,提的建议很是对路子。
比黄逸……
不。
林繁看向玩得兴高采烈的符灵。
黄逸说得也没错。
符灵虽然不戴铃铛不穿衣,不吃不喝不绑脚,但它可以荡秋千。
他送笔架、不,是送秋千,正正合适。
下回符灵荡秋千时,秦姑娘就回想起这礼物是他送的。
念头泛入脑海,林繁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一紧。
倒也不需要这样。
他是被黄逸带偏了。
送礼,只为表达感谢之意,不是另有目的。
若不然,他夜里送来,岂不是真是“动机不良”了吗?
说起来,礼物送了,茶也喝了,他该走了。
林繁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秦鸾送他到墙下。
林繁腾空而已,一跃过墙。
秦鸾看着那一瞬间消失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羡慕来。
这轻功,太出色了。
她得更加苦练。
墙外,林繁没有停留,快步走出胡同,在浓浓夜色之中,回到了定国公府。
方天早回来了,坐在杌子上打盹。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方天挠了挠脑袋:“您这礼,送得够久的。”
林繁道:“喝了盏茶。”
“啊?”方天下意识地,又去看天。
莫不是又要下雪、云层厚得他看不懂时辰了?
一盏茶能喝成这天色?
“三更过了大半了吧?”方天嘀咕,“看起来是啊。”
“三更怎么了?”林繁问,“你没有吹过西四胡同三更天的风?”
方天不假思索道:“吹过。”
“那不就行了。”林繁说完,走进了次间。
方天摸了下鼻尖。
行吧。
国公爷一个多时辰前,才与他解释过的这问题。
像他是聪明的亲随,断不可能怀疑第二回!
第72章 她很喜欢
直到起来时,天依旧是阴沉沉的。
林繁去与老夫人请安。
进到院子里时,就听得两个嬷嬷轻声交谈。
“比昨日冷多了。”
“估摸着傍晚又要下雪。”
屋子里,老夫人刚刚梳好头。
“您今日气色好。”林繁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我也说不出缘由,”老夫人笑了起来,“总觉得近些日子畅快了许多,睡得好,胃口也不错。”
“那是再好不过了,”林繁道,“您若有什么想吃、京中又不好采买的,就只管与我说。”
“我哪儿就馋那么一口了呢?”老夫人连连摇头,“说起来,这几日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