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认出自家女儿的,当即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拽住人:“你个没良心的,把你卖了就不认我们了吗?五个月,攒了好几千钱了吧,一个铜了儿都不拿回家,打死你……”抡起巴掌就往女儿身上揍,打得孩子直接车后面缩。
一同推车的女工瞧见了,立即护上来,叫道:“干什么,做甚?”
前后有兵卒,瞧见出现骚乱,立即飞奔过来,把扑上来打人的按下就给捆了。
那汉子还在大声嚷嚷:“军爷,军爷,我打我女儿,这不孝的东西,有钱都不给他爹娘老子。”
佰长过来,闻言,大声道:“我们将军说了,作坊里的女工都是宝月公主殿下的人,我们敢动她们一根手指头都得砍手剁脑袋,你还敢上手揍。”他当即下令:“拉到旁边,打二十军棍!”杀鸡儆猴。
汉子的女儿见状,想求情。佰长一个冷眼扫过去:“胆敢求情者,同罪!”
二十军棍打下去,壮汉都得去掉半条命。她要是挨上,能不能活到边郡都难讲。
大街之上,当众把人打得趴在地上晕了过去,身后屁股皮翻肉绽血淋淋的,叫那些有同样心思的人吓得直哆嗦。
佰长骑着马,沿着队伍来回报,把方才那番话来回喊了十几遍,喊得嗓子都快哑了才收声。
沿街的百姓再看这些女工的目光都透着仰视。以后这些就是公主的人,有兵卒保护的!
女工们也都挺直了腰背,哪怕见到自家爹娘兄弟在人群中,也不怕被抓回去要钱了。有心软的,想要塞钱给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悄悄地把钱袋子递过去,然后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兵卒瞧见了,也都当作没看到。她们要主动给是一回事,旁边来抢,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队伍穿过梧桐郡郡城,制衣作坊的女工们这么一通亮相,宝月公主和她的制衣作坊一下子就出名了!


第49章
一起出名的, 还有他们这支镇边队伍的待遇。
齐仲派出斥侯,雇了些人,散在围观人群中, 四处宣扬这支镇边大军:
带队的是什么人?一位是当今陛下最心爱的宝月公主, 一位是成国公府唯一的嫡子。
陛下坐拥大盛朝最富饶的千里平原之地,他最心爱的公主必定也是坐拥金山铜海,钱财无数。瞧瞧她把制衣工坊的女工养得比富家女郎君还要水灵好看就知道了。她要是没钱, 哪养得起这些人。
成国公府唯一的嫡子自不必提, 哪怕他没爵位可袭,清郡和尚郡的地都是他的,那钱能少了?这二位去镇边,最不缺的就是钱。走了一路买了一路,这都不叫出去镇边,叫出巡。
他们的待遇是无论是军队还是女工, 一天吃三餐, 顿顿管饱,顿顿有肉, 还有饷钱拿。女子那点力气, 干活都能包吃住拿五百钱,自己一个壮汉, 还能拿得少了?
原本郡里的人都只是出来看个热闹,待听得议论,便开始意动, 又听说在四个城门口都有招工摊子,待遇可好了, 纷纷跑过去看。
待他们到了城门口, 就看到有兵卒扛着牛皮制的大喇叭那里一遍遍地喊话, 招苦力,招女工,招自愿入边郡藉者,待遇如下:
苦力,要求壮男,十二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手脚俱全能吃苦耐劳,一日三餐管饱,月钱五百。
女工,七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手脚俱全能吃苦耐劳者,一日三餐管饱,月钱五百。
如果要携家带口地跟着去边郡开荒,全有兵卒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一日三餐都能领到一碗米粥饱腹。到了边郡后,可以修桥铺路开田,都管饱饭给工钱。
开出来的地,由郡里统一分配到各县、乡、里,再由里按照户籍分配。凡满十二岁者,无论男女都能分地,直到死后,地才收回去,重新分配。所有人种地不用交田地税,也不用交人头税,不问来历出处,去了登记了户籍就是良民。若是偷摸抢劫行不法之事,违者,重罚!
围观的人听到兵卒的喊话,再看到悬挂在他们身后的镇边大军大旗,自然是信的。朝廷军队出来招人,那还得有假?
有脑子活点的,嚷嚷:“去边郡的不上税,你们吃什么?”
负责招兵的兵卒回答道:“你们总得请人盖房买家什物件吧。你们产出的粮食有了余足,自然是要卖粮食添置东西的。我们将军和公主有的是钱,还能收商税、关税以养民,拿钱买你们产出来的粮。自己郡里产的粮,总比千里迢迢运过去的要便宜,是不是这个理啊。”
大家一算,是这个理哈。
一些穷到连春耕种子都没有的人,当即报了名,就回家收拾当什,准备跟着走了。那些家里已经没人,穷到只剩下自己的壮汉,直接去当了苦力。
……
户曹听闻此事,亲自到城门口查看,待看到要去的人都排成了长龙,急得飞奔赶往郡守府,没见到方稷,又去他的府上。
方稷正在逗孩子,闻言,把孩子抱给赖瑶,走出去,问户曹:“何事?”
户曹急得直跺脚,道:“镇边大军正在四处招人,招苦力、女工也就罢了,还……还鼓励大家逃去边郡跟他们开荒。如此一来,我们梧桐郡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逃户!这……”逃一个人,那就是一个人头税,要是地没有人种,就更是全荒了。
方稷道:“他们招上两三天便走了。梧桐郡这么大,等消息传到各县乡,十天半月后了,能跑得了多少人?没有军队随行护卫,他们敢上路吗?乡长、亭长是干吃饱饭的,能看着逃户出走不管吗?”他指着户曹说:“想想威远侯。你且去问问他,若是阿瑾在赵郡住上几月再招几千人走,他乐意否?”
户曹一下子沉默了。
方稷说:“阿瑾连山匪都要抢的,也就是看在我是他姐夫的份上,只招点人就走了。”
户曹想想,也是哈。这好几万兵,要是闹起来,那可不是这点人的事。他抱抱拳,道:“是我所虑不周。”只着急镇边大军来抢人,却没想到,让镇边大军招这点人走,都已经是最轻松的了。
这在城外驻扎了五个多月,要不是知道赖瑾的姐姐是郡守夫人,他带着宝月公主就住在郡守府中,大家伙儿都该担心镇边大军是不是要占下梧桐郡不去边郡了。
毕竟是亲姐夫的地盘,赖瑾不好下手太狠,只让他们招五千人,招够就撤。
赖瑾对方易用得挺顺手的,于是将他从主簿调到了户曹位置上。
户曹跟主簿是品级,但主簿是管文书,户曹则是管户籍、人口、农桑事,也就是丈量各户的田地做登记,都归户曹管。
招人、迁民的事,赖瑾便交给了他办。首先呢,方易是大族出身,他们家在县城的地位,跟郑县尉差不多,但是背靠成国公府,底子要厚得多。
方易的谈吐见识都远不是寻常农户出来的兵卒能比得了的,跟其他各郡的官员打起交道来,好说话,更有共同语言,扯起皮来,也知道怎么扯比较合适。
赖瑾便把招人的事,安排给了他,下的命令就是多多益善。自家亲姐夫的地盘不好下手太狠,五千,招够就走!过了赵郡,每个郡至少招一万。羊毛不要可着一个地儿薅,分散到各个县,把压力分摊开,以免对方跳脚。
方士泽闻言,问道:“不跳脚吗?”抢人就等于是抢钱和抢粮。
赖瑾说:“他们敢抢人,我就不走了。剿匪哪有打郡城赚钱。打下两个郡,我连买粮的钱都省了,不用苦哈哈地去边郡开荒了。过了长岭,皇帝管得着我吗?长岭县有承安伯、梧桐郡有我姐夫,朝廷想要派兵出来剿我,那两关他都难过。”皇帝身体不好,派兵出来,容易变成肉包子打狗。
他跟承安伯的交情深不深厚另说,成安伯跟皇帝可是有仇的!夺地之仇!楚郡!承安伯那么会打仗的人,看到有兵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过,能没点想法?不想从中薅点?要是肚子口大,全吃都敢想。
赖瑾直言道:“我现在有兵有人有粮,缺的就是地。谁要是找我麻烦,我就要他的地!”他在京城,想要活命就得苟着,如今已经是天高皇帝远,当然是要开干了。
方士泽懂了:这是叫沿途各郡选,是现在跟镇边大军打个两败俱伤,还是和给点好处让他们赶紧过去。如今天下还稳,各方都还盘着,在等着京里先乱,谁先动,谁吃亏。
方易还在梧桐郡招人的时候,赖瑾已经出了梧桐郡,抵达青山郡。
青山郡跟梧桐郡一样多山。梧桐郡的山是丘陵形状,一座座不大点的山包,平均也就是几百、千来米的样子。青山郡的山则是绵延不绝起伏不定,犹如滚滚波滔涌向远方,望及极有气势。
青山郡也是个大郡,有一百多万户人家,底子不比梧桐郡薄。他没有铁矿,但有一座金矿,也产铜,相当阔气。
郡守叫乔岳,封为博英郡侯,属开国侯,其家世实力爵位放在整个大凤朝,属于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是赖瑾家成国公府,英国公府、卫国公府他们。
开国国公比起这些郡侯,强在兵能打,武将多,拳头更硬。
赖瑾到了青山郡,依然是边剿匪边收编,还顺便等了波姐夫给他送兵器。
他在到梧桐郡这一路上收来的山匪、苦力,经过几个月军营的操练已经完全适应兵营生活,一个个的从当初那瘦排骨样,在营养和体能训练都跟上的情况下,早就没了踪影,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他们穿上皮甲拿上武器,一个打以前的十个自己,不成问题,发上武器,就已是可战之兵。
当初的两万大军,在发上武器后,立即一跃变成五万大军。皮甲不够穿,就还是布衣。一些表现好,脑子聪明学习进步快,考试回回拿优的,已经升伍长、什长了。
他们每个月按时领俸银,又被关在军营不让出去,钱都攒起来没地方花,即使没转正,那也是一个月一千五百钱地攒着,到现在最穷的也有七八千钱的家当。有了钱,现在便想攒军功,再往上升当将军,再让他们去当山匪,打死都不乐意。
当初被剿的这些山匪,如今成为镇边大军,跑去剿青山郡的山匪。
青山郡的山匪,要么闻风而逃,要么闻风来降,根本没打起来,就直接收编了。
赖瑾还没到郡城,就收到博英郡侯乔岳的来信。
信上连句客套都没有,一句话:收了人,赶紧走。
赖瑾也没客气,又派方士泽再去送了封信:卖我些粮呗。
博英郡侯是真想打他!从北卫营带出来的两万兵不好收,那新编入伍的三万山匪苦力还不好收吗?他有城池有险关,占据地利,打赖瑾容易。
可打不了!赖瑾往后一退,就是梧桐郡,后面有姐夫给他撑着。这刚入青山郡,方稷那厮就送了三万铁器给赖瑾,实在发人深思。
博英郡侯乔岳在心头直琢磨,他俩是不是想打他?
他又再一想,如今这局势还不到动兵的时候。方稷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动兵。当然,自己也不适合。
他要是跟赖瑾和方稷打起来,自边接壤的三个郡立即就得跟着动,自己会陷入四面围攻中。不如让赖瑾过去,把他跟方稷隔开,再看哪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惹到赖瑾先打起来,他再去捡便宜,多划算。
边郡那地方根本没活路,赖瑾八成是要在西边某个郡抢地盘的。
博英郡侯乔岳思来想去,觉得赖瑾最有可能抢陈郡。陈郡最穷最弱最好打离边郡最近,就是离自己有点远。赖瑾要是打陈郡,自己只能看着,捞不到好处,当然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就是。
眼下,一动不如一静,让赖瑾招点人手打发得了。哪想到,他还要买粮?
博英郡侯乔岳心道:“你的钱是真的多!”行,你想买,我卖,拿钱来买啊。
方士泽带着珊瑚、珍珠、翡翠来买粮。
装这些宝物的箱子上还带着宫里标记,一看就是先太子府留下的东西。
博英郡侯瞧见这些东西,便深深地沉默了。萧赫削太子兵权,削得太子人都没了,赖瑾却拿着太子的钱又养起了兵,如今这些兵可是姓赖,不姓萧了。
他卖了粮给赖瑾,连郡城都没让赖瑾靠近,亲自过去给人带路,绕开郡城,多走了一百多里,出了青山郡。博英郡侯告诉赖瑾:“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太能折腾了。两万兵到长郡,这会儿都快有十万了。在他的郡里,招了三万人走!
赖瑾对这痛快爽直的三四十岁壮汉还挺有好感的,说:“以后的事哪说得准呢?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就得求着我买马。”
博英郡侯认定赖瑾要打陈郡,轻哼一声,压根儿没当真,直接把人送走了。
连博英郡侯都给赖瑾让了路,卖了粮,其他郡县更不想去触他这个霉头,纷纷又是让招人,又是卖粮,麻利地把赖瑾连同他的大军送走。
赖瑾从先太子府继承来的财产,在路上花了个精光。这些都是太子府库里的钱财,他们生前使用过的东西,都随葬入了土。他花得半点都不心疼。毕竟,珍珠再好看,饿肚子的时候能吃吗?大盛朝的人把珊瑚当宝物,他是半点不稀奇,换粮食才实惠。
因为沿途各郡的配合,赖瑾的队伍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他在五月中旬抵达陈郡地界时,已经汇聚了二十万人。


第50章
二十万人中, 有五万是军队,两万多人是萧灼华从各地买来的女工,有七万是招来的苦力, 剩下的就是携家带口来投奔的。这些没赶上招苦工, 跟着走了一路,看到那些兵卒、女工和苦工的待遇眼馋不已,只求早点到边郡能够早早地干上活, 也挣上钱。
赖瑾见进入陈郡, 便召来几个都尉,让他们就近寻找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扎营休整。
又行了小半日,他们在陈郡河溪县找了一处地势开阔的地方扎营。
萧灼华坐在马车上翻看账本,一项项庞大的支出令她心惊胆战。其中最大的支出就是粮食和工钱。二十万人中,有将近十五万人是要给粮食工钱的, 每天的粮食开销就是十五万斤, 再加上买肉食、瓜果的开销,一个月仅吃食上的开支就是百万钱。
赖瑾从太子府带来的钱财, 全部花了出去, 连他从国公府继承的,都花出去了许多。他养这些人的开销, 比别人养数十万大军都多。
萧灼华现在连闭上眼睛睡觉做梦都是铜钱、粮食,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是真没有退路,一旦在边郡活不下去, 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用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招人、造势,看似风光无限, 实则已然让父皇恨透。她一旦离开大军的保护, 要么死, 要么生不如死。父皇绝不会放过她的。
可她没凭空变钱的本事,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打仗争地盘。他们现在这种行军方事,去攻城夺地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进攻。
玉嬷嬷来报:“殿下,将军下令扎营休整。”
又休整!萧灼华的心中一痛,走了一路,休整一路,每多留停一日,便是白白多消耗一时钱粮。家底都快吃光了,钱财已经花出去大半,好几百车的钱财,现在只剩下几十车了。
若是对着自家父皇,她是绝不敢顶撞半分的,只能顺着父皇的心思说上一两句,争取点关注宠爱。赖瑾跟父皇不一样,试试吧!反正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萧灼华当即抱着帐簿去到赖瑾的营帐,正想让守在门口的阿贵通报。
阿贵已经恭敬地行了一礼,让开路,请她进去。
她进到帐篷中,赖瑾正坐在桌案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瓜,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陈郡舆图,满脸悠哉。
赖瑾以为是阿贵进来,问:“公主安顿得怎么样了?你通知齐仲和沐杰把她营帐附近好好清理遍,别只顾着人,夏日多蛇虫……”他的话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衣服不对,一抬眼,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瓜都掉了。
萧灼华的眸中泛出几缕亮色,耳朵还有点微微发烫,脸上却不动声色,将帐簿放在赖瑾的桌子上,道:“库里快没钱了。”她展开木简,给赖瑾看这一路的开销。
赖瑾抬起头,萧灼华俯视的目光对上。
她站着,他坐着,她居高临下,给赖瑾的压迫感十足。特别是随着离京越来越远,萧灼华管的人越来越多,气场也越来越强大,再加上又离得近,让赖瑾的心脏都哆嗦了下,赶紧起身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请她坐下说话。
萧灼华告诉赖瑾:“没钱了。”
赖瑾问:“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粮?”
萧灼华说:“随军携带的,够吃到今冬,你在沿途买的,还没送到的,够吃到明年底或后年初。”
赖瑾说:“月底能到边郡,夏秋季节开地,明年春耕能有一波粮食产出,粮食问题算是解决了。”
萧灼华问:“不打陈郡?”去开地?在满是石头的边山或全是草还有游牧部落劫掠的草原上种地?在草原上种地,很可能这里种着地,人就让草原人骑马过来掳走了,连铁锄头一起。草原缺铁,一旦进入边郡、陈郡,钱、粮、铁、盐全都抢。
赖瑾说:“找陈郡太守谈谈,他要是识趣,愿意给好处,就不打。哦,对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他在旁边卷起来的帛书中翻了翻,找出开钱庄的帛书,递给萧灼华,说:“钱是流通的。兵卒、女工手里那么多现成的铜钱,留在身边拿着重还要长铜锈,一不小心还得弄丢。开个钱庄,让他们存到钱庄里,一百钱,每年给三钱利息,一个兵卒每年有两万四千钱俸钱,存上一年,能赚七百二十钱。”
萧灼华听着赖瑾所说,往下看,问道:“抵押贷款,年息百分之七至十二?这与当铺有何不同?”
赖瑾说:“比当铺便宜,我们是官府,开钱庄虽是为挣钱,但最主要是让经济流通。”他想到萧灼华可能不明白什么是经济流通,又解释道:“经济流通就是将大家存在家里的不流通、不动的死钱,变成滚动的活钱,这样市面上一直有钱买进卖出,才能产生价值,不然就是堆破铜烂铁。开钱庄,等到了边郡再开,目前存款凭据还没造出来,现在开不好做防伪,容易让人冒领。你先心里有个数,不要为钱着急。”
阿贵进来禀报:“将军,方参军来了。”
萧灼华闻言见有事情要商议,便准备告辞离开。
赖瑾赶紧叫住她:“坐下来一起听听呗,你一个管钱的跑什么?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萧灼华的眼中迸出诧异之色,道:“这是你的大帐。”放在朝廷就是在朝堂上。她已经掌管如此多的,要是再掺合进军事、朝政之事,岂……若是父皇,自是不安。赖瑾……不同。她忐忑又紧张地坐回去,待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是在赖瑾的身侧,紧张得瞬间绷直身子,心中思绪起伏。
方士泽进入大帐,见到萧灼华在,顿了下,抱拳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将军。”行完礼,落坐后,等了好几息时间,见萧灼华还坐着没动,看过去:殿下这是要参政吗?
赖瑾道:“方先生有事请直言。”
方士泽又看了眼萧灼华,道:“军要之事……”再次看到萧灼华。
萧灼华对着能决定自己生死的赖瑾是有点怕的,对着方士泽是半点不惧,泰然自若地望过去。
方士泽道:“成国公夫人掌清郡之地,自是能当家。宝月公主殿下何德何能。”都坐到将军身边去了,这是要作甚?管钱、管粮天天盯着盘账,少一袋粮食都得刨根问底弄清楚还不够,还要再掺合到军要政事上吗?岂有此理。
他看着萧灼华的那脸张,就想骂她欺上媚主,要不是哄着将军,能什么都给她管。钱、粮全都让她插手了。这些原本是他的差事,刚离京的时候,将军虽然自己管账,但所有的钱粮俱都得从他这里过,可如今孙潜买来的粮食,交给主簿清点入库,萧灼华管账,隔三岔五地派玉嬷嬷、侍女过去盘点,不再是将军吩咐就能领粮了,还得拿着将军的手信,交到萧灼华手中,再由萧灼华允了,再到主簿那记账,最后到运粮的辎重营支取。一笔笔层层账记下来,费时费事,两袖清风。
萧灼华现在竟然坐到了大帐中!便是连成国公夫人都极少如此。她一介皇室女子,皇帝赐婚本就是居心不良,道句不客气的话,一杯毒酒赐予她,已是给她体面。
方士泽的面上已经带上怒色,起身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军要政事,滋事体大,望将军三思,莫要让女子误了正事。”
赖瑾瞧见方士泽这么大的反应,半点都不意外。
豪族通过垄断教育资源,形成管理人才封锁。他们所处的阶层、生长的环境、形成的氛围,使得他们天然抱成团。在他们的眼里,官位、管理钱粮人才,就该是从豪族中选拔人才任用。萧灼华出来管钱、管粮就是分走了他们的权利,分走了他们的利益。
赖瑾舍下清郡、尚郡那么大的家业,跑到边郡来开荒,又不是给这些豪族出身的人倒贴倒白工。他才不管他们乐不乐意,他乐意就成!
当员工的不乐意老板娘坐在这里开会,几个意思?
赖瑾知道自己脸大,哪想到方士泽的脸比他的脸还大。他指向萧灼华,对方士泽说:“我家,公主能当一半的家。我阿娘说,要是她不乐意跟我过,能分走我一半家业。方先生慎重。”
方士泽的脸都青了,语重心长地说道:“军中之事,岂能由妇人掺和。”
赖瑾说:“我还是个孩子呢,都能出来带兵,公主殿下比我还大两岁又怎么不行了?先生你要是不乐意,那我不管了,大军就扔在这摆烂,你给我筹钱筹粮去。”
他把萧灼华跟前记账的木简抱起来往方士泽的怀里一塞,“每月的粮食、军俸开销,方先生为我想办法筹集。您能筹来,我立即让公主回家绣花。”粮食开销那都是小的,大头是军队饷钱。五万大军,每月两千钱,他这么厚的家底都快抗不住了。剐了方士泽都解决不了。
方士泽的脑子嗡嗡的。赖瑾养十几万人,比别人养百万大军都费得多,他去哪里筹这钱?他要是有这本事,早自己争天下去了。可他深知,赖瑾有!
他深吸口气,说道:“将军,您是有大前程大抱负者,公主殿下乃当朝公主,陛下亲女,宁王亲妹,您三思!”就只差明说,您是要造反的,您让她坐在大帐中造自家的反,合适吗?
萧灼华心中微叹。她在京中时,只道豪族势大,处处肘掣皇室,等出了京才真切地感受到大盛朝于各地豪族而言已是待宰羔羊,一个县里小豪族出来的幕僚都能当朝公主如此不看在眼中。
萧赫积病已久,时日无多,大盛朝大厦将倾之势已显,他用得着去造反担那恶名授人以柄?京城里、各郡县,有的是等不急的。他在边陲之地,上赶去造那反担恶名授人已柄,脑子有病吗!方士泽一个谋士,连这都不清楚吗?他清楚,但他为了不让萧灼华掺合军政之事,宁肯往他的脑袋上扣要造反的名头。赖瑾也怒了,沉下脸,冷声道:“先生出此言,请挂印离去!”
萧灼华和方士泽俱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赖瑾。
萧灼华是没想到赖瑾会护他到这份上,连成国公派给他的心腹幕僚都能二话不说赶走。
方士泽也是这想法。
萧灼华当即唤道:“赖瑾,不可。”她摇头,道:“千万不可。”若方士活泽就此离去,必会坏了赖瑾名声,往后再无名士幕僚来投,会让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势,化作乌有。
赖瑾起身把方士泽怀里的木简抱回到桌子上,道:“殿下,你取一百两金子,送先生离开。”他要造的是皇帝的反吗?他要造的是天下豪族垄断所有资源的反,他要让百姓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他想要人们活得能有个人样。
他站在桌子前,回头看向方士泽,道:“若先生容不得女子参政议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我赖瑾的帐下,只要有本事,女子也是可以当将军带兵打仗的!”
方士泽就算是在成国公面前也是处处礼遇,哪受过这些侮辱,当即抱拳:“告辞!”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