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客堂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学着威远侯高威的样子,把他当时的神态反应现场表演给沐真看。
沐真瞧见赖瑾这样子,满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想打儿子,还是想打高威。儿子是亲生的,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下他,算了,不打了。高威,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孙子都比赖瑾的年龄大了,这么堵路欺负人,什么意思?
赖瑾剿匪收兵的事,她是知道的。边郡那地方,真要是两万人这么直接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高威这么做,八成是皇帝私下授意。
她深吸口气,压住怒火,问:“那你的兵呢?”
赖瑾从地上爬起来,把杯子一放,说:“姓威的,就赵郡郡守不让我过去,带兵回来又走得好慢的,拖累我的速度,我就把他们留在长郡啦。不过阿娘放心,随时可以调回来,而且我没让他们留在长郡白吃粮食,我把他们租出去啦。”
沐真的声音拔高好几个调:“租出去?兵能租?”
卫国公夫人震惊地看着赖瑾,也有这想法。
赖瑾说:“打仗的时候,还经常到处借兵求援呢。房子都能用来收租,兵也可以啊。”
沐真问:“你租给谁啦?”还有人敢租兵的?就不怕引狼入室?这还有敢把兵租出去的,也是厉害!她的脑子嗡嗡的,盯着赖瑾,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赖瑾说:“长郡郡守啊。他可有钱了,穿得可好了。我看他天天喝酒无所事事的样子,就把兵租给他玩啊。他给租金的,我按照大军的俸钱出的价,翻倍,这样大军不用我掏钱发俸禄,还能再从他们身上赚一份俸禄钱。娘,这比出租房子、铺子可赚多了。”
卫国公夫人心说:“兵租出去,租久了,还能是你的吗?”房子、铺子有房契、地契,跑不了,兵有腿的!
她听得差不多,便起身告辞,还劝了句:“孩子还小,打轻点。”这要是自家孩子,能打得半死,叫他再也摸不着兵。
沐真听到是借给承安伯,心里便有了数。她面上一副压住怒色的样子,将卫国公夫人送出门,扭头就冲赖瑾吼:“现在就跟我进宫。堂堂二品将军,你扔下兵就跑回来,像什么话!”揪住赖瑾的胳膊,拉出门,拽上马,直奔宫门。找皇帝算账去!


第33章
此时正值早朝, 朝堂上为立储之事吵得热火朝天。
七位成年皇子各有拥护者,就连母族家世最弱的宁王都有人声援两声,但声援的人只是京中一个寻常四品官, 但此人跟成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 叫众人直接无视了。
皇帝在龙椅上稳坐如山,听着下方吵,默默地将他们的反应、诸皇子的反应悉数收入眼中。
梁王萧桓占长, 虽然母族弱, 但岳家是英国公,有英国公一系摇旗呐喊,呼声最高。
晋王萧定的舅舅是奉安县侯,妻子是忠毅伯府嫡长女,在朝堂上亦有几分支援。他瞧见那些支援梁王、越王、赵王的,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赵王萧佑的舅舅是威远侯高威, 表兄是位列九卿之一主掌廷狱之事的廷尉高济。
舅家的扶持, 使得他在众皇子中的呼声直追梁王,但因为夫妻吵架抄起花瓶砸死赵王妃之事, 让反对立他为储之事的声音亦是最大的。
赵王妃的嫡亲大哥是勇国公, 恨他入骨,在朝堂上摆出的态度就是:哪位皇子当储君, 我都没有意见,唯独赵王不行。
开国八公之一的勇国公亲自下场跟赵王对着干,使得他的争储阻力最大。
越王萧意、吴王萧泰, 在梁王、赵王、晋王他们仨的衬托下,只比诸位成年皇子中年龄最小、母族最弱的宁王稍微好一点, 相当于陪衬。
皇帝坐在龙椅上, 见到勇国公又跳出来指着赵王骂他残暴不忍、手刃发妻, 脸上也不太挂得住了:难不成勇国公还想学成国公府手刃赵王不成?
宫侍进殿禀报:陛下,成国公夫人沐真携镇边大将军赖瑾在殿外求见。
成国公夫人的品级高,拿着牌子就能进宫求见皇帝,因此不必在宫门口求见,直接到了殿门口。
谁?成国公夫人沐真?还有谁?赖瑾?大殿上刹时间鸦雀无声,就连正撩起袖子狂骂赵王的勇国公都收了声,朝宫侍看去。
皇帝心下诧异,心说:“赖瑾不是在去边郡的路上吗?不是正忙着剿匪收兵吗?朕听错了?”他说道:“宣!”
随着一声唱喝:“宣成国公夫人沐真、镇边大将军赖瑾进殿。”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殿门口。
成国公瞪大眼睛望向门口,待看见自家夫人拽着一个半大孩子逆着光走进来,额角突突直跳!上回闹出英国公府的事都没见他回来,这次亲自跑回来,显然事情比上次严重得多。这是又怎么了?
英国公的脸色也不太好,暗自盘算:长女稳重,长子安份,不会向这么一个明显去边郡送死的小儿下手,老三虽然不成器,如今还在养伤,且吃了那么大的教训,至少当下不会再找赖瑾麻烦。
赖瑾叫气势汹汹的成国公夫人拽得踉踉跄跄的,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迈步的时候 ,腿步有点不太自然,像是骑马太久磨伤大腿。
他灰头土脸的,头发、衣服上全是灰,穿着郡守官服,却没戴帽子,且衣服还破了。这看着简直像吃了败仗一路逃命回来的。
成国公上下打量儿子,眼睛鼓得犹如铜铃。
沐真拉着赖瑾按照觐见礼仪向皇帝伏地行礼。
皇帝说道:“平身。怎么这副模样?”
沐真没有起身,而是直接说:“我要状告赵郡郡守威远侯高威。”
赵王让勇国公骂得火冒三丈,正满肚子怒火没处发,再看成国公府的火又烧到他舅家头上,怒不可遏,叫道:“我舅舅远在赵郡,又怎么招惹你了?成国公夫人,你未太太嚣张了些。”
赖瑾行礼叩拜大礼,抬起头,哇地一声开始哭嚎:“姓威的不让我路过,调集四五万多大军来堵我。那么窄的道,山上全是兵,又是弩又是滚木又是落石,他还堵在路中间喝茶,我上前理论,他理都不理我,还把我的帽子抢走了……”
赵王气得脑子嗡嗡的,瞠目结舌地看着赖瑾,手指着他,半天才发出句:“他抢你帽子?”
赖瑾哭着说:“我帽子在他那,就在他的茶桌上……”
老皇帝让他哭得头疼,说:“好生说,到底怎么回事?”
沐真也凶他:“不许哭!”
赖瑾“哦”收了声,抹了泪,站直了,刚要说话,一扭头,看到宝月公主和宁王坐在旁边,吓得赶紧麻利地扭过头,以免再看两眼不知道又传出什么要命的绯闻。
要不是因为她跟宁王,威远侯哪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地想到收拾自己。哼!
他噘噘嘴,满脸委屈地把自己出了长郡就遭到威远侯堵路的过程绘声绘色、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他们堵住路不让我过,又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气,就拿帽官砸到他的桌子上,想叫他知道,我也是郡守,不怕他,哪想到,他带来的几千弓箭手拿箭对着我,箭搭在弦上,拉成满弓,要把我扎成刺猬……我……我想着我还有阿爹阿娘要养,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打马……跑了!”
赵王叫道:“那是威远侯抢你的帽子吗?那不是你拿帽子砸他吗?”
赖瑾叫道:“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该让人把帽子还给我,然后坐下来谈完条件放我过去吗?哪有叫一圈弓箭手要射死我的?这个谁,你什么王,你……你的帽子放人家桌子上,别人派几千个弓箭兵要把你射成刺猬,你……你……你敢去要回帽子啊?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跟赵郡守一伙的?”他说话直结巴,双腿猛哆嗦,看起来像吓的,但实际是骑马赶路磨伤了,疼的。
皇帝问道:“为何威远侯要堵你呢?”
赖瑾说:“我不知道啊,我上前问他,他……不理我啊,我还……”
后面的话,他没说,大家都明白。他还吓跑了,吓得直接跑回京城。
赖瑾把随身带的官印、将印拿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说:“陛下,要不……您派别人去吧,这个郡守和镇边大将军,我干不了,我在家当宝宝躺平就好了。我才十二岁,这又……又当官,又当将军,太……太为难我了。”
宝月公主萧灼华问道:“你领出去的两万北卫营大军呢?”
赖瑾果断地往旁边挪了点,离这个绯闻对象远远的,不理她:你不要说话,莫挨老子!
朝堂上看热闹的众人叫萧灼华一言惊醒,是啊,两万大军呢!
老皇帝看了眼萧灼华,又问赖瑾:“你率军去边郡,你回来了,大军呢?”
赖瑾说:“我……进不了赵郡,就只好把兵退回到长郡,驻扎在长郡郡城外。不过你们放心,那些兵不用我养,我已经租出去了。”
租出去?成国公问:“什么叫租出去?”
赖瑾说:“长郡郡守有钱啊,我把兵租给他,我收租子,双倍价。”他把自己租兵的价格细细仔仔地报出去,包括伙食要每天有肉,还得有瓜果都说了。他说道:“阿爹,你放心吧,不会饿着他们的,回来的时候肯定都能长膘。”
满朝文武大臣俱都惊得目瞪口呆,唯有成国公,撩起袖子扑上去就要打儿子。
赖瑾往成国公夫人的背后一躲,抱紧阿娘的腰,眼巴巴地看着成国公。
成国公的手挥到半空,迎上自家夫人的目光,怂了。他对沐真说道:“两万大军啊……租出去……”他捂着胸膛,气得直哆嗦。
赖瑾说:“我……我也不想的啊,谁……谁叫赵郡郡守堵我的路……路路路……我……我都在四姐那定了五万套冬服,准备在四姐那过冬蹭粮食的……”
成国公颤栗着指着赖瑾叫道:“你还要蹭你四姐的粮食?她的封地才一个乡!你想让几千户人养两万大军!”他痛心疾首地长叹:“苍天啊,造孽啊!”指着赖瑾,话都说不出来了。
赖瑾说:“阿爹,你别这样子。我跟你说,长郡的山匪可富了,他们不是伏击我嘛,我害怕让石头砸死,就派出三千人开路,虽说战死了一百多个,但逮到了好多山匪,还收剿了好多粮食,大军拉着粮食,都走不动道了。我想买马买驴来拉车,没人卖给我,就……就走得慢了点。”他忽地一醒,问:“阿爹,姓威的是不是想劫我的粮啊?”
成国公捂着胸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看赖瑾。
皇帝的表情也麻了,真想问一句:朕给你十倍价,你把兵租给我呗。
承安伯楚尚,他们家在大齐朝的时候,祖祖辈辈子就是当武将打仗的,两万多的精兵猛将交给他,长郡还不得姓了楚。
皇帝的心都在滴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赖瑾,说道:“赖瑾,你可知,外任官员、武将,无诏擅自进京,该当何罪?”
赖瑾缩在成国公夫人背后,满脸倔强:“死在京城还有爹娘收尸,死在赵郡,阿爹阿娘怕是连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扔下句:“退朝!”拖着病体,颤巍巍地起身走了,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气的。
赖瑾又把官印和将印往前推了谁,让这两样离自己远点,对沐真说:“阿娘,我们回家吧。晚上我要吃红烧肉,我这一路怕姓威的派人追杀我,都没敢停的,一路跑,路上全吃干粮了。”
沐真的表情也是麻的,半天憋出句:“活着回来就好。”
朝中诸众从沐真的表情和语气,已经猜到没出口的下一句:阿娘对你别无所求。
下一瞬,无数的目光落到赵王身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你都不放过?
赵王的脸色铁青,抖得比成国公还要厉害。不是我!他气得狠狠一脚踹飞脚下的坐垫,走了。
勇国公人逢喜事精神爽,理理衣袍,脸带笑容地离开。
诸位皇子皇女们见到大臣们陆续离开,纷纷离坐往后宫方向去。


第34章
成国公目光沉沉地看着赖瑾, 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官印和将印,心里沉痛地叹口气,说:“回吧!”将跪在地上的沐真扶起来, 对她说:“我们家不差他一口吃的。”
赖瑾跟着爬起来, 低着头,默默地跟在爹娘身后回家。
不一会儿,走得慢的朝臣, 瞧见地上的官印和将印, 神情皆有些微妙,有暗自嘲笑成国公嫡子不成器的,有暗暗摇头叹息的,还有暗暗思量的。
宫侍等朝臣们都走光了,将地上的官印和将印捡起来,用托盘装上给皇帝送去。
皇帝回到后宫, 气得大发雷霆, 怒骂道:“无能!废物!”连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收拾不了,还惹出这么大的篓子。要么别动兵, 要么动了兵就别叫他跑了!四五万人拉出来当摆设的吗?
宫侍端着托盘, 缩在宫殿门口,低着头, 战战兢兢的,不敢靠前。
皇帝瞥见了,喘匀了气, 说:“进来。”
宫侍把托盘呈到皇帝跟前,说:“成国公一家三口离开了, 官将和将印都留下了。”
皇帝接过托盘, 扔到桌子上, 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两枚印章,眼神恨不得在上面灼出两个洞。
那两万精兵猛将绝不能留在长郡落在楚尚手里,不能让他们回京危及国祚传承,也不能让赖瑾把兵带到清郡落到赖瑭手中。
这两万兵还是带去边郡最合适,相隔天远,又是那般荒僻种不出粮食的地儿,无法养民,靠长线买粮养兵非长久之计,成不了气候。
可赖瑾一副叫高威吓破了胆的模样,要怎样才能让他把兵带走呢?
……
成国公、成国公夫人带着赖瑾回到府中,先让他去洗漱。
用过膳,成国公把赖瑾叫到书房。
成国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赖瑾不答反应:“阿爹,长郡的承安伯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他像是……”他推开窗,又看了眼外面,确定没有人偷听,又把门、窗都打开,这样谁想蹲墙角都藏不住。
他说道:“我瞧着,他像是让皇帝给坑了。”
成国公说:“坑什么?他作为中郎将,担负拱卫皇宫之责,在宫里稀里糊涂地中了药,滚到美人床上,那美人的肚子里还怀有孩子,你说,这哪一条不够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的?不管那药是谁下的,他失职失责在先。他连自个儿都护不好,能指望他拱卫好皇宫?”
赖瑾觉得这事情还是不太对劲,问:“那到底是谁下的药?”
成国公扫了眼赖瑾,说:“你说呢。”
赖瑾说:“谁得利谁下药。”
成国公问赖瑾:“后面你打算怎么处理?”
赖瑾说:“等着赵郡郡守捧着五千两金子来求我过去,叫其他郡的人再不敢这么拦我。”
成国公告诉他:“你想得美。”
赖瑾说:“那我不走了,就把兵留在长郡,反正睡不着的不是我。”
成国公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很快你就睡不着了。”真当萧赫是好对付的?
也好,叫他吃吃瘪,省得总以为洒泼打滚玩点心眼就能谁都拿他没办法了,天真!
第二天,赖瑾正在后院跟府兵过招,老贾匆匆在报:“公子,陛下派人来传诏,快去前院。”
传诏?狗皇帝难不成想按头叫我去长郡把兵领走不成?那我肯定到了长郡也不走啊。他肯定不至于直接下诏叫我滚蛋。
赖瑾想了想,想不明白皇帝要出什么招,索性去到前院。
他到前院的时候,全家都到了,中郎将亲自来传的诏令:“大盛天承十六年八月初一,皇帝曰,朕之皇女萧灼华,端庄淑雅,才德兼备,今已至及笄。成国公府嫡子赖瑾,出身显赫,聪慧机敏,才华卓著,能征善战,为栋梁之材,年岁与朕之皇女萧灼华相当。故,朕下诏钦定皇女萧灼华下嫁赖瑾为妻。念及赖瑾有军务在身,于黄道吉日八月初十完婚。婚后即刻携妻赴任,不得耽搁,钦此!”
中郎将念完诏书,将诏书、赖瑾的将军印和郡守印放在托盘中,一并送到赖瑾跟前。
赖瑾惊得目瞪口呆。这不仅按头去边郡,还按头成亲。他大声叫道:“我才十二岁,离到弱冠之年差八岁!”他双手将托盘往外举:“在下自知粗鄙,配不上公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中将郎笑笑,对成国公抱拳:“成国公,恭喜!”
成国公笑着抱抱拳,帮赖瑾接下诏书、印章,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后,将装有诏书、将印、官印的托盘塞给赖瑾,说:“诏书已下,违诏不遵,轻则入狱,重者杀头,乃至抄家。你这事还是再加一条,有辱皇室。”
赖瑾气得把托盘塞到老贾怀里,叫道:“哪有这样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成了他自个字,不仅叫人按头上任,还按头成亲。
成国公懒得搭理他,唤来府中的管家、仆人立即筹备起来,对沐真朝着赖瑾方向悄悄地朝着使了个眼神:你去!
沐真横了成国公一眼,去到赖瑾跟前,说:“跟我来。”
赖瑾气得要死,气哼哼地跟着成国公夫人去到主院,说:“阿娘,这……这简直……不可理喻。”哪有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成亲的?初一下诏书,初十成亲?皇帝想要弄死他,萧灼华总是皇帝亲生的吧?送去和亲的公主都没被这么对待的。这狗逼皇帝简直有毒!
成国公夫人把侍从们都摒退下去,告诉赖瑾:“萧赫一介山匪出身,力压各路掌兵数万、乃至十数万的累世豪族坐下这江山,岂是好惹的。朝堂之事非儿戏。兵事,更非儿戏。瑾儿,该长大了。”
赖瑾不说话,气得扭头看向窗外。
成国公夫人告诉他:“娶了宝月公主,你能活着离京。”
赖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阿娘:“不娶,还真要……”他比划了下抹脖子的动作。
成国公夫轻轻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他要给新太子铺路,要把这江山传下去。谁挡路,谁就得死。”话音一顿,沉声说道:“太子已定,宁王!”她说完,扭头看向赖瑾,问:“懂了吗?”
赖瑾的脑子嗡地一声,望着他阿娘,低声叫道:“英国公那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怎么就盯着我们家薅呀。”之前有个先太子不够,还来个宁王!弦表姐要是不嫁给太子,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成国公夫人忽地想起一事,觉得奇怪:“你不是看上宝月公主了吗?”
赖瑾扭头看着他阿娘,表情都扭曲了,气愤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真想问一句,我哪只眼睛看上她了?可到处都在传绯闻,说他两只眼睛盯着人家看,还拉偏架呢!
赖瑾只剩下在心里骂脏话的份儿。
成国公夫人对赖瑾还是了解的,见状便知道这都是外面误传。
她细细地解释道:“陛下定下宁王,必然要为他铺路扶植势力。成国公府兵精将猛,前有清郡死战灭掉吕子义之盛举,今有你一日夺一寨,连拔长郡十二匪寨之战绩。你拔匪寨,仅战亡一百余人,却收七千余山匪,让他们悉数为你所用。瑾儿,你再浑,只过一郡之地,便有此战绩,谁不怕?”
“成国公府,要么为新太子所用,要么……就得铲了。如今东陵齐国大举入侵,自然是成国公府为新太子所用的好。你与宝月公主成亲,双方建立姻亲关系,这便是结盟的诚意。”
“这亲若不结,便是成国公有异心,下一步就该是陛下为宁王广纳后宫稳根基,再步步铲除成国公府了。到那时,我们在京城活不下去,在封地会遭到东陵齐国以及大盛朝廷的两面夹击。”
赖瑾不服气,还想撇清自己:“剿匪是幕僚出的主意,千总们去打的,关我什么事?”
成国公夫人说:“幕僚只出主意,千总兵卒们只负责打仗,能将两相结合的是谁?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能放手让有才能的人施展他们的本事,这便是大本事 。”
赖瑾沉默了。他觉得阿娘只差明说:你的这点把戏,皇帝看得清清楚楚,跟透明的一样。
他满心气闷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仰头倒在床上,脑子里除了不想成亲的念头,他阿娘说的那些话,以及赵郡郡守派重兵堵路的情形也不断浮现。
突然,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个念头:既然皇帝已经看出他能带兵,威远侯也已经调兵拦截,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他去到边郡,要在路上下手了?
如果自己没有一溜烟跑回来,而是选择再次试着路过赵郡,威远侯会不会直接动手?
那么多的兵调出来,每天的钱饷开销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找豪族借兵,不大出血根本借不来。威远侯费那么大的劲,总不能是拉出来给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人就完事的吧?
如果自己当时没跑,而是直接动起手……绝对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战。
赖瑾气得坐在床上在心里大骂:“狗逼皇帝,牲口,一边要杀我,一边嫁女儿,还要让我阿爹扶你儿子上位当太子当皇帝,怎不美死你呢?”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赐婚诏书的那一段,考虑到这种正式公文性质的东西,不好直接自己凭空杜撰,格式参考了汉朝的诏书,赐婚内容参考了清朝康熙皇帝给皇子胤祐赐婚的诏书。上述资料都来自百度。
原文: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朕之皇子爱新觉罗胤祐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今有副都统纳喇氏法喀之女,值及笄之年,满洲正白旗人氏,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胤祐阿哥之嫡福晋,择吉日大婚。
钦此!


第35章
赖瑾在心里狂骂一顿狗皇帝, 撒完气,渐渐冷静下来。
事成定局,气也没用。
干事业, 谁没个一波三折的时候, 亏得血本无归的都多了去,起起伏伏才是常理。他现在嘛,好歹是个进项啊。日子怎么过, 事业怎么搞, 还得走着瞧。
在京城这块地界,还是由皇帝说了算,且他是个搞事厉害的主,赖瑾决定苟一波。
老皇帝病成这样,瞧他着急扶立宁王、十天就能把女儿嫁出来的草率样,八成是身体已经不太扛得住了。自己才十二岁, 还是一棵正在拙壮成长的小苗苗, 等长到成人的年龄,估计老皇帝都已经挂了。明明可以苟着躺赢的, 干嘛要想不开, 头铁拿自己的脖子去试皇帝的刀够不够快?
皇帝行将就木,几个儿子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先太子那么厚的血条都让一波干死了, 就宁王那小身板让皇帝立在太子靶子上,够呛。这京城八成有得乱。
成国公府已经把家分完了,现在的成国公府掌兵权、掌清郡、尚郡两郡之地的是大哥赖瑭。他已经带着兵、带上老婆孩子撤走了。外患逼近, 大哥稳自己的地盘都来不及,还管皇帝的地盘稳不稳啊?稳住皇帝的地盘, 等皇帝来抄自己的家么?长郡承安伯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他对自家的地盘都没有沾手的份, 只有两万兵带去边郡开荒。老皇帝为什么会觉得赖瑭会为了已经分家出去的弟弟的大舅子搭上身家性命出生入死, 或许后面还要再加个被卸磨杀驴?赖瑭又不是猪。
赖瑾一通琢磨分析,自我安慰:就当白捡个送上门的媳妇,还是个漂亮小姐姐。等萧灼华见到边郡又破又穷的样子,还不知道得有多精彩。她是真比和亲还惨,简直就是扶贫。
赖瑾这么一想,美了。自己惨,有人陪着一起惨,且还更惨,心里就没有不平衡了。
不过,他也开心不起来。自己的家底是真的薄,也就是如今父母还能站在朝堂上,能为他周旋谋划一二,等将来父母颐养天年,彻底不管事了,哪怕兄弟姐妹想帮他一把,那也是相隔天远,鞭长莫及,自求多福吧。
赖瑾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阿福和阿寿就站在门口。十六个贴身侍卫手按腰刀站在屋檐下、廊下,把院子护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