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会不会竖敌,会不会让人想找他麻烦,见招拆招呗,他家最不怕的就是惹麻烦。
孙潜应下。
周温、余修瞧见他考虑周全,都有了安排,因这系列变化生出的一点不安,也都消弥散去。
孙潜瞧着天色不早,出了赖瑾帐篷,回去取了采买单,便带人赶往长郡郡城。
大军明天能抵达长郡郡城,肉食、瓜果只够吃到今天,他得提前赶去把肉食瓜果采买好。为防有人投毒,东西买来不能直接吃,而是要放上一夜,先找动物试好毒,确定无事之后,才运到军中。
几个幕僚刚出了帐篷,主簿方易便把报名的名单呈到了赖瑾这里。
打仗,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如今选拔在即,将军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要是拖延上一天、半天再报上来,指不定人选已经定好,任命都下来了。
赖瑾有了名单,翻出功劳簿,根据战功、履历等,先拟了份晋升名单。
吃过早饭,大军拔营出发,他把周温叫到马车上,又翻着竹简核对了遍,确定无误后,定了下来。
傍晚时分,在大营安营扎寨后,赖瑾把名单公布出去。
前军运输的粮食立即减少到每个人五天的量,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就能挂身上带走,粮车都不用推了,轻装简行。
第二天,前军便跟着斥侯离开大部队,去前面开路。
大部队的负重又增加了,推得更累走得更慢了,好在第二天就抵达长郡郡城。
军需官孙潜已经买好大量肉食、瓜果等着他们,当天加餐,不再是饭食里加点肉煮进去,而是杀猪宰羊,每个人能分得满满的一碗肉,敞开肚子吃到饱。
赖瑾将大军驻扎在城外,他进城去拜会长郡郡守承安伯楚尚。他在长岭县动兵,又带着这么多人路过,不去不合适。
承安伯楚尚如今只剩下空头爵位。
他以前管宫中禁军的时候,跟皇帝的美人传出不光彩的事,陛下大怒,赐死了美人,削了他的兵权、封地,留了条命,派到长郡当郡守。
当地豪族林立,承安伯一个没兵没权的郡守,待遇比孙县令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估计之前饱受打击,导致一蹶不振。
赖瑾到郡守府,只见到一个醉鬼。
他客套了几句,留下从郑氏坞堡得来的玉器珍玩,便准备告辞。
承安伯懒洋洋地挂在椅子上,掀起眼皮望向赖瑾:“边县可不是好地儿。山上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粮,沼泽都是沼气、瘴气,人走在里面,要么陷进沼泽里,要么中毒就没了。草原骑兵,来去如风,步兵对上,只有吃亏的份。我楚郡十万儿郎,追着敌军入边县,只出来七千。七千!七千!”
兵打没了,好不容易重新拉起了队伍,却又叫人设计……兵和世代经营的楚地都叫人夺了。
狗皇帝许以中郎将之位,骗得他父亲带着楚郡儿郎入京,给他当禁军。父亲死后,他接任中将郎,有天在宫中巡视,突然从树丛后跑出个女子撞了个满怀。不几日,宫中便有了流言说他与宫中女子有染。他值守时,喝了杯茶,再醒来时,便已经躺在那女子的床上,之后便被关进狱中。
秽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叩在他的头上,待从牢里出来时,他麾下的兵俱已调到别处,中郎将换人了,楚郡收归朝廷,另派了郡守和县令,底下的富庶的乡、县划给了一众勋贵子弟做封赏。
他能没被抄家,还是成国公在朝堂上说了句:“望陛下看在楚郡在边县战死的十万儿郎网开一面。”楚郡跟当初的清郡何其像!只不过,楚郡信了皇帝,清郡和尚郡只信自己手里的兵。
卸磨杀驴,他忠心耿耿,换来如此下场。
赖瑾望向承安伯,瞧见他捂住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动到他,劝道:“您才三十多岁,大好的年华,一笔买卖亏了,再挣就是。好歹掌管一郡之地,手里又有钱财,再折腾一番,未必翻不了身。”一地郡守,还是武将出身,活成这样子,未免窝囊了些。
承安伯深吸口气,将捂住眼睛的手挪开,半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赖瑾看了好一会儿,笑道:“少年意气。”去那么个破地儿,以为路上多捞些钱财人手就能好过吗?两万人,一旦粮道断了,饿都能饿死他们。沿途十几个郡,数百个县,要截他的粮道,太容易了。
赖瑾说:“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又管不着,好歹挣扎几下,扑腾几下,万一成了呢?”他说完,抱拳,“在你的地盘上动了兵,不好意思哈。”话音一转,又说:“后面还有几个县的地要过,可能还会再打仗。”
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还要打,可真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承安伯乐了,指着赖瑾直笑,说:“好啊,好!”他说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要是当初楚郡像清郡那样,只信自己的兵,一言不和就提刀子掀桌子,萧赫敢设计他?
万一成了呢?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敢一路打过去,他难道连个孩子都不如吗?
承安伯笑完后,对赖瑾说:“难怪成国公要把你安排得远远的。”就凭他能说出天高皇帝远的话,都不能留在京城。萧赫的手可黑着呢,派人摸到臣子后院宰人孩子的事,又不是没干过。
赖瑾指向桌子上的礼盒:“我打郑氏坞堡得的,好东西!”他笑眯眯地抱抱拳,告辞。
承安伯对皇帝有怨,又卡在这么个地儿,要是发展起来,能给皇帝添不少堵。
他如果在边郡壮大了,皇帝想要收拾他,还得先看承安伯给不给让路。
赖瑾上了马车,忽然想起一事,皇帝收拾了承安伯,还把他往这么个要紧地儿派?哪怕长郡各县自立不听郡守的,也不至于把承安伯安排过来吧。莫非,又是皇帝跟公侯勋贵们之间的博弈?
他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这会儿又没有人可以问,只能想想就扔到了脑后。


第31章
有了前军开路, 行军速度也没有快起来。大军带的粮食物资太重,根本快不起来。
兵卒们每天比耕牛还累,叫赖瑾瞧着挺不好受。他让孙潜去买能拉车的牛、马和驴子回来, 想用畜力替代些人力, 根本买不着。
成年的耕牛、马、驴买回去就能干活,除非是遇到家里遇到难处实在过不下去,不然, 根本没有人家愿意卖。牲口贩子那里有的都是刚断奶的幼崽, 买回去得养上许久才能用来拉车。
行军速度慢,加上打下山寨,还得收编山匪,清点缴获物资,怎么都得耽搁一两日。
赖瑾在长郡剿了十二个匪寨,收编了七千多山匪, 折损了一百多个兵卒、两个伍长, 才走出长郡。
战亡的兵卒,在路边长了个显眼开阔的地方, 修墓筑碑。过往的人能看见他们的功绩, 不至于死了,埋在山里, 无人知无人间。
他刚走出长郡,踏进赵郡的地盘,斥侯都尉齐仲来报:“前路叫赵郡郡守堵住了。”
赖瑾愕然问道:“赵郡郡守?堵我做什么?多少人?”人少的话, 派兵过去把他架起来挪开。
齐仲说:“郡兵五千,各县的县兵加起来将近八千, 另外还有豪族召集的乡勇三万。”
赖瑾惊得从马车上蹦起来差点撞到脑袋。他失声叫道:“四万多人?他要干嘛?”满脸的不可思议, 脑袋里冒出一排问号,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赵郡郡守堵路是什么意思?不让剿匪吗?
不让剿匪,也得先礼后兵,先派个幕僚、主簿、郡尉什么的过来商量下呗,直接四万多人堵路,想要开打吗?图什么呀?
齐仲说道:“我们剿匪收获颇丰,壮大颇快。”
赖瑾问:“关他什么事?他要是看不顺眼,也去剿匪啊。”
齐仲继续说道:“赵郡下面的永丰乡是赵王的封地,赵郡郡守是赵王的舅舅。京中有传言说您看中宝月公主,极可能会相助宁王。”
赖瑾整个儿无语,说:“我才十二岁。”他比划一下身高,表示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呢。最离谱的是,看两眼长得好看,就传绯闻,一个个的还都当回事信了,就离谱。
齐仲默然,心说:“谁叫你还在官道上拉了回偏架呢。”
赖瑾招手:“你先上马车。”他又让阿福去把周温、余修请来。方士泽留在后面,还没赶上来,崔吉去了四姐赖瑶的封地采买过空的御寒物资,孙潜还在长郡郡城谈买卖,如今只剩下周温和余修在。
他们在成国公府当了许久幕僚,对军中、各郡守的事情都熟。
不一会儿,周温和余修上了马车。赖瑾把赵郡郡守在前面堵路的事告诉了他俩,问:“以二位先生所见,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温说:“赵郡郡守威远侯高威,是陛下亲兵出身,曾经给陛下挡刀,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昏迷了半个月才醒。后来就叫陛下安排去带兵,在打魏承德时,屡立战功,因为没家世,封不了公,陛下封其为开国侯。他的亲姐姐是珍淑妃,是陛下众妃中唯一有封号的。号称最爱宠的娴妃,都要差上一截。哦,娴妃就是宁王和宝月公主的生母。”
余修说道:“咱们只过一郡之地,便收了七千多兵,后面还有十二个郡要走,若是照此一路扩张下去,到了边关,得有十万之众。陛下的心思,威远侯想必是清楚的。”是不是陛下授意的都难讲。毕竟,照他们这行军速度,都够传讯的跑一个来回还能歇上好几天的。
周温继续说道:“威远侯高威安排在赵郡,还有一个目的,盯住长郡的承安伯。长郡能这么乱,各县自立,是各方推波助澜的结果。”
赖瑾说:“他盯长郡,我不管。他敢阻我粮道,哼……”他背靠在马车壁上,捏着下巴暗暗琢磨。打是不能打的,只能智取。
周温和余修都觉这事为难。
余修说:“我们想要他让路,怕是往后不好再剿匪了。”
赖瑾说:“我剿不剿匪关他什么事?他是匪吗?”拦路!哼!他拍拍胸脯给自己顺顺气,说:“算了,不气了,待会儿叫他赔金子,不赔五千两,看我过不过去。”
齐仲、周温和余修看向赖瑾的眼神都写着:你疯了吧!
毕竟是将军,不能不尊敬。
齐仲抱拳:“属下再去探。”
赖瑾说:“不着急,等姓高给我们让开路,求着我们过去,你再入赵郡,不然,万一把你逮了,我拿钱去赎都是小意思,万一他提出让我为难的条件,就不好了。”
齐仲怎么想都觉得赖瑾说威远侯求着他过去不着调,可赖瑾是将军,他听令就是。他应道:“是,属下这就把斥侯都撤回来。”
赖瑾挥手,说:“去吧。”他吩咐大军继续赶路,不要停。
正午的时候,大军跟往常一样歇息半个时辰。
待休息好以后,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的地势骤然变得陡峭,两边是山,中间一条夹壁,正是好设伏的地形。
山上旌旗招展,站满了兵,搭着弓箭,还摆有石头滚木。大军硬闯,绝对会伤亡惨重。
路中间,搭了个棚子,一个穿着常服衣服上绣有代表侯爵身份的大鹏鸟图纹的男子坐在棚子中悠哉地摆弄着茶艺。
没有炒茶的大盛朝,茶又苦又涩,贵族喝茶讲究精细,从碾压、煮茶、沏茶等,完整的一套折腾下来,一个时辰都是短的。
威远侯的茶,喝得可悠哉了。
赖瑾下了马车,叫阿福牵来坐骑。
他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什的骑兵,扬起漫天尘埃,格外嚣张地过去。他叫道:“威远侯,你给我让开,好狗不挡路。你派这么多人在这里堵住,是想伏击我吗?”
威远侯高威悠哉地喝着刚沏好的茶,满脸享受,对赖瑾的话充耳未闻。
威远侯高威旁边还有一群作陪的人,仿佛没有看见气势汹汹奔过来的赖瑾,那无视的态度充满了挑衅。
赖瑾把脑袋上的郡守官帽摘下来,大力地往威远侯跟前的桌子上一砸,砸得倒水四溅,杯子摔飞出去,围在桌子旁的人溅了满身茶水。
他们下意识地避让开,再扭头朝赖瑾看去,待认出茶桌上扔的是的官帽,表情精彩纷呈。
旁边的弓箭手,直接搭弓上弦,对准的赖瑾,威胁意味十足。
赖瑾指着威远侯高威叫道:“你有种!”他勒马调头,大喊:“传令下去,全军调头回京!你们回你们的北卫营,我回我的国公府,散伙,不干啦!我不去边郡了,那破地儿,谁爱去谁去!”
他又回头,冲威远侯高威狠狠地竖起中指,骂了句:“我干你祖宗三千六百代!”骂完,大力地挥着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飞奔而去。
威远侯高威看看面前那沾满茶水的郡守官帽,再看着绝尘而去的赖瑾,和紧跟在他身后追去的骑兵,既气王八犊子嚣张,又叫他这副无赖嘴脸给气乐了。他叫道:“他还能真不去不成?”
旁边一位幕僚模样的年轻男子说道:“陛下总不能杀了他,大不了罢他的官。他才十二岁,做不了郡守又有何妨。以成国公的实力,过几年再给他换个地方继续做郡守又不难。”
威远侯高威扭头看向那年轻男子,不可思议地问:“浚儿,你的意思是他撂挑子了?”
高浚说道:“义父,一个能在朝堂上扒掉柴绚裾裙的泼皮无赖,过不去,打道回京,情理之中。况且,他有沐真那么一个娘,又赶在东陵齐国犯边的时候,即使撂挑子,又有谁敢真动他。”
旁边的幕僚说:“高参军何不早说?”
高浚指向桌子上的郡守冠帽,说:“未曾亲见所见,谁又能想到呢。”三品官的官帽,说扔就扔!二品镇边将军,说撂挑子就撂。大军走到一半,直接打道回京。这换成旁人都够死上十次八次了!委实嚣张!
威远侯高威瞧见那顶郡守冠帽,再没刚才的气定神闲,阵阵气闷。
原本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逼赖瑾答应不再在路上剿匪招兵,麻利地滚到边郡,哪想到,叫他反将一军。
如果让赖瑾一路剿匪过去,等到边郡时,指不定能聚集起十万大军。要是叫他真如传言那般打通道路,就更是棘手。即便打通不了商道,赖瑶的封就在梧桐郡,给他调粮过去,足够他养兵。十万大军囤积在边郡,还能去草原抢马,谁能睡得着?
可这小子如此嚣张,如果让他带着军队回到京城,在这争储的当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与能赵王争位的,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威远侯高威思量片刻,说:“且再看看。”
他安排探哨过去盯着赖瑾他们,看他们是否真的要回去。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探哨回报:“镇边大军已经出了赵郡,进入长郡地界。”
高浚瞧见威远侯满脸沉吟,似骑虎难下,又似举旗不定,说道:“义父,不若我们退后百里,到潭县。潭县林密,好藏兵。他们若是见我们退了,再有幕僚劝阻,或许会继续前行。我们在潭县设伏,拿下赖瑾,再把他放了。我们在赵郡能擒他,其他郡自然也能擒他,管叫他再不敢如此嚣张。”
威远侯高威思量片刻,说:“不能以郡里出兵的名义擒他,都换常服,假扮山匪,就说是他行事太张狂不给山匪留活路,犯了众怒,惹得各路山匪联合伏击于他。”他将声音压到只有近前几人才能听得见:“若是能将镇边大军斩杀于此,倒也不必让他们千里迢迢地赶到边郡。”
高浚说:“若想把镇边大军也留下,最好改成长顺县。长顺县紧邻桂郡,有两伙取集千余人的大匪寨。”出了事,好推脱。
威远侯高威点头:“妥!”


第32章
十几个千总、两个幕僚俱都跟在赖瑾身后, 见他打马调头,大喊着:“将军……将军……”一路追赶,在赖瑾的马车前追上他。
前军都尉、后军都尉、十几个千总、军中千总级别以上的功曹、粮官亦都到了赖瑾跟前。
赖瑾扫了眼众人, 见人到得挺齐, 便吩咐道:“我回京一趟,你们调头,将大营驻扎在长郡郡城外。如果长郡郡守来借兵, 你们跟他去, 如有立功,依然按照我们军中的战功算。
他将视线落在前两天刚赶回来的千总沐耀身上,说:“沐耀,你暂时执掌中军。”
回京?众将领难以置信地看着赖瑾,心说:“驻军在外,无诏不得回京, 你回去……”随即一想, 这还没到地儿呢,哪叫驻军在外。
周温明白过来, 心道:“难怪敢要五千两金子, 在这等着呢。”如今秋收都快结束了,已经耽搁了行程, 怎么赶路都没法在入冬前到边郡,急也急不来了,将军要回京告状, 便回吧。他揖手道:“路上当心。”
众将领有出言相劝的,有要陪着赖瑾回去的, 七嘴八舌。
赖瑾说道:“我带着骑兵回去就成, 小孩子回家打滚, 你们跟着做什么!”顿了下,又再次叮嘱道:“承安伯来借兵,你们就跟他去。不听的,军法处置。”
连说两遍,话到这份上,众将只得听令,抱拳应下。
赖瑾说完,带上仆人老贾、贴近小厮阿福、阿贵,又点了几个贴身侍卫,再带上一百骑兵,除了随身揣了两个金锭子,装了些铜钱,旁的什么都没带。
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飞奔,先赶往郡城。
停晚时分,长郡郡守承安伯楚尚刚准备用膳,便听到门仆禀报:镇边将军赖瑾在门外求见。
承安伯楚尚心下诧异,心道:“怎么又回来了?”他说道:“有请。”
没一会儿,赖瑾便在门仆的迎领中进来了。
他依然穿着裙守官服,头上的官帽却没了,因为一路跑马疾奔,头发又没了冠帽盖住,只有一顶簪子束着,让风吹得一团散乱,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承安伯楚尚惊得眼睛都看直了,问:“你这是遭袭了吗?”帽子都掉了。
赖瑾顶着烈日一路狂奔,挺渴的,坐下喝了杯水,才说道:“赵郡郡守带着四万多人在边界处堵我,不让我过去。”
承安伯楚尚早料到赖瑾一路扩兵行,过赵郡不会容易,“哦”了声,问:“那你来我这作甚?”
赖瑾说:“我过不去,总得找个地方驻兵……啊不是,我是想问,你需要借兵吗?”
承安伯楚尚话音一转,说:“瞧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
赖瑾说:“我要回去找我阿娘告状,向皇帝辞官,将军也不当啦,大军驻扎在这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想派兵出去打谁出气,就去找千总沐耀,或者是前军都尉沐罴,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跟着你。不过,你要给钱。”
承安伯楚尚问:“给钱?”
赖瑾说:“明码实价。”他当即把借兵摆场面是什么价,打仗又是什么价,包括包吃住开销的待遇要求,详详细细告诉承安伯楚尚,说:“我养兵都是这么养的,你借出去,当然得你养。虽说贵是贵了点,但贵有贵的好处,你说的话,他们听,让打谁就打谁,攻坞堡、打县城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带着他们打一圈人,你不也……”“有兵”两个字,在嘴边绕了绕,说:“能捞到好处嘛。”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承安伯楚尚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借兵给他收长郡。两万多能兵善战的精兵,用来助他收长郡,足够了。这是千载难逢的东山再起之机。
他在大狱里时,只有成国公帮他。如今他这般境地,隔壁赵郡有高威时刻盯着,郡里有威县高远处处刁难,自己都不知道哪天睡着后,会不会叫人摸走脑袋,如今只有成国公府肯帮他,敢帮他,能帮他。
承安伯楚尚看着赖瑾,难掩动容,用力地捶捶胸脯,表示:这份情,我记着了!
他大声应道:“行,我借。不知道能借多久?”
赖瑾说:“借到我回来,或者是借到你打完人。”他忙着赶路,说:“说好啦。要给钱的!”
承安伯楚尚说道:“自然。”他看了眼暗下来的天空,说:“天色不早,夜里赶路危险,人要歇,马也要歇,歇息一晚再走。”
赖瑾不推辞。住郡守府,再怎么都比住客栈安全。
他在承安伯府住了一晚,晚饭时顺便认识了下承安伯的两个公子一个公女。
两个公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模样周正,瘦得像竹竿,那长相气质一看就是打小没少受欺负,颇有些沉默寡言。公女才九岁,也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就错半步的模样。
承安伯夫人,明明才三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一副过度操劳的模样。
哪怕他们家不缺钱财,吃穿用度样样皆精,可家里倒势后的落魄气息,让赖瑾瞧着还是有些心惊。开国郡侯哦!
承安伯家最开始封的是开国郡侯。大盛朝的开国勋爵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其中开国公又分为开国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三种。开国侯分为开国郡侯、开国县侯!承安伯家之前是开国郡侯,侯里面地位最高的,实力堪比开国郡公,如今落得只剩下个空头伯爵。
他家所占的楚郡,是坐拥百万户的大郡,当年跟尚郡差不多。可再大的郡,不到五年时间,接连损失了十五万精锐,也得元气大伤。
赖瑾不知道他家到底怎么一下子折损那么多兵的,只听到阿爹给自己讲舆图时,说到楚郡时提了那么几句,还挺感慨的,特别严厉地告诉他:记好了,你谁都不能信,只能信自己手里的兵!
想想承安伯之前干的差事,怎么看都像让皇帝给坑了。
赖瑾琢磨片刻,便早早地歇下了。
出门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沾到床。雪缎织锦被,里面填充的是鹅绒,睡起来软蓬蓬的,让他有点想家了。
好在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快马加鞭,一周就能赶到。
赖瑾想着能回去见到阿爹、阿娘,又归心似箭,还有点小激动。
第二天,大清早,赖瑾便起了。
他吃过早饭,带着随从出发,一路疾驰直奔京城。
……
东安关告急,赖瑭领着五万大军过去支援。
卫国公府所在的保平郡,与尚郡、清郡接壤,担心受到战事波及,卫国公带着除世子外的其他几个儿子,跟着赖瑭的大军一起出发,赶回封地。
赖瑭要从保平郡路过,他们顺路,正好结伴同行。
东陵齐国举兵来犯,两家又是邻居,这时候自当守望相助,卫国公府跟成国公府的走动,近来逐渐勤快起来。
沐真正跟卫国公夫人在前院聊着天,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迅速逼近。
她警惕地竖起耳朵,仔细辩认那声响,立即断判出至少有一百多骑,且那马蹄还是钉了铁掌的。这是自家的骑兵!
沐真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放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
很快,马蹄声就在府门前停下,紧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奔着进来,迈进院子就开嚎:“我阿娘呢!”
沐真盯着披头散发进来的赖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抬起头看看天,又再看看赖瑾:大白天的,喝着茶呢,开始做起梦来了?
卫国公夫人听到马蹄声也吓了一大跳,再看到赖瑾出现 ,人都呆了: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赖瑾嚷完,看见自家阿娘,再看旁边还有个贵族妇人,有客人。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阿娘的胳膊,扯开嗓门就开嚎:“阿娘,赵郡郡守集结四万多的大军来打我,他堵住路,不让我过去,哇……”嘴巴一张,嚎啕大哭,仿佛积攒了天大的委屈,在见到娘亲后瞬间倾泄而下。
沐真的难以置信被瞬间冲得消烟云散,让那刺耳的哭声冲得她脑门疼。她是有多想不开惦记儿子啊!好不容易清静几天,这回来又得满府鸡飞狗跳!十二了,封官拜将了,这闹腾的何止是府里啊。
她暴吼一声:“你好好说话!”
赖瑾瞬间收起,鼓起腮帮子扁起嘴,一副我很委屈的样子。
卫国公夫人见状,都替沐真愁。
沐真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赖瑾便把自己才出长郡,刚踏上赵郡地盘,就叫威远侯高威带人堵住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娘听,说:“你都不知道,山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兵,还有弩车,还有落石滚木。齐仲,就是斥侯头子,他告诉我,那姓威的……不是,姓高的,不仅把赵郡的郡兵、所有县的县兵都聚来了,还从豪族征召壮勇,集齐四五万大军堵路。他就摆着茶棚子带着一堆人坐在路中间喝茶,我上前理论,他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