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都是相互提醒路况的。
“这里难走,当心点,别踩滑。”
“这里有块石头。”
“爹,可以点火把了吗?”
“不成!成国公府的头号谋士方士泽在这里,他计智百出,诡计多端,兴许已经料到咱们有地道,今天下午已经派出人在坞堡外围搜寻。幸好我当初没图省事,把地道挖得远。若是点火把,叫山下瞧见,怕是有人要追来。咱们拖家携口的,可跑不过那些壮实的军伍。”中年男人的话音一转:“娘,您当心点,别摔着。”
老太太痛声道:“郑氏一族好几百年的基业啊。”
年轻人劝道:“先保命,我们家又不是只有郑乡这点东西。”
老太太又骂:“你个不孝的东西,跟你爹一样,只怕也是个败家子货。”
他们议论了几句,又默默地继续摸黑往山上去。
天黑,连月光都让大树遮住了,埋伏的人听着小声议论声和脚步声,隐约看到七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背着包袱慢慢地进入到伏击包围圈中。
那群人中间,有一个高大的胖圆墩极为显眼。
他的身形高大强健,常年大鱼大肉吃得很胖,身手却很矫健,掺着老太太,背着装满金玉细软财富的厚包袱,还能回头拉扯身后的人。这般体型,这般孔武有力的模样,不是郑县尉又是谁!
千总沐罴激动得直哆嗦:竟然叫老子碰到了!
旁边的佰长更加激动,一声暴吼:“兔崽子们,战功啊,上啊——”摔先奔出草丛,直扑最壮硕的那道身影 。
随着佰长的大喊,山林瞬间被点燃,好几百人大喊着:“上啊……”从山道两侧的大树后、草丛中奔出来,一窝蜂地涌上去。
郑县尉半夜三更,连自己的族人都没惊动,只带了妻儿老母,悄悄地从自己卧室的暗道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好长一段,都上山了。
这一路上,除了蚊子嗡嗡声,一点声响都没有。
哪想到,突然一声暴吼,大群兵卒从路旁扑出。
他的脑子嗡地一声,心想:“哪来的人,刚才怎么没瞧见,不好,中埋伏了……”便让身上顶着草衣穿着牛皮盔甲的人扑倒在地上。
沉重地拳头落在头上,砸得郑县尉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晕呼呼,紧跟着又是一记重拳砸在额角,彻底晕了过去。
……
赖瑾在睡梦中,让老贾叫醒。
他坐起来,打着哈欠问:“又有什么事啊?”带兵真不是人干的事,成天三更半夜被叫起来。
老贾说:“沐罴在山上逮到了郑县尉全家,从他的长子口中审出了地道所在。那小子是个怂包,挨了几拳,就什么都招了。这会儿沐罴、沐熊、赖杰、赖烈他们正等在外面。”
赖瑾说:“让他们进来吧。”
几个千总进屋,见到赖瑾披头散发地坐在塌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丝毫不敢小瞧自家将军,恭敬地抱拳行礼,然后低下头,等吩咐。
赖瑾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挥手,“去吧,悄悄的,不要打草惊蛇。”
几位千总抱拳领命,出了帐篷,简单地商量接下来怎么分配作战任务。
由赖烈在外面佯攻吸引注意力,沐罴、沐熊、赖杰各派一个佰长带人摸进去,留一些人守住入口,其余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夺下大门。沐罴、沐熊、赖杰三人带着手下的兵卒,紧跟在先锋队伍的后面进去。待大门打开后,赖烈从正门攻进去。
战机耽搁不得,要是叫坞堡的人发现,怕是就要泡汤了。或者等到其他千总赶回来,又得分走不少功劳。他们三两下商议妥当,沿着郑县尉出来的路,悄悄地摸进坞堡中。
……
各大豪族的人围着坞堡,轮番上阵,攻了两天,死伤不少,仍没把坞堡攻下来。
饶是他们人多,能够轮番上阵,攻到现在仍不免有些疲软。
主人家想要立功搏位置捞好处,底下的家兵、壮仆、临时从依附他们的庄户人家征调来的壮丁,除了得几个赏钱,吃两顿饱饭,再没有其它好处。他们在有主家督促的时候,只能卖命往前冲,夜里主家都回去歇着了,进攻便成了做样子。
主家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耗着坞堡上防守的人没法休息,等坞堡的人抗不住以后再行进攻。再就是多耗一阵子也无妨,等到把赖瑾的大军耗走,能少一个瓜分坞堡的。两万大军囤在这里,又背靠成国公府,若是现在攻下坞堡,只怕大头都得让他们拿去。
坞堡外,一群人大喊着:“冲啊——”、“杀啊——”声势浩荡地往前冲,待跑到弓箭能射到的地方,弓箭手象征地射箭,投石车继续投石。
拿刀的、扛攻城梯的,喊得嗓门震天响,声势十足,看到箭落到身边就又退回来,歇两下,又一起喊着冲啊、杀啊往前跑,来来回回格外忙碌,给对方没造成任何伤亡。
突然,坞堡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杀——”惨叫声、喊杀声、兵戈碰撞声混在一起。
攻城的人停下来,满脸茫然地看向坞堡围墙上方:谁攻进了?里面怎么打起来了?内讧吗?
在帐篷、棚子里休息的各豪族主事的人,听到喊杀声,醒了,吩咐守夜的仆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仆人去到坞堡下方,见到穿着黑色甲衣的人在墙头上跟郑氏坞堡的人打成一团,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
那些黑色甲衣是朝廷军伍的正规甲衣,式样跟郑氏坞堡的牛皮甲衣一模一样。不过,郑氏坞堡的甲衣是牛皮色,而这伙人的甲衣漆了黑漆,这是北卫营的着装,也是驻扎在坞堡外的镇边大军的装束。南卫营的甲衣也是这样的款式,但漆的是红漆。
仆人看清楚后,飞奔回去禀报。
……
赖瑾听着远处响起的打杀声,心头挂记着事情,睡不着,琢磨片刻,又让人去把幕僚叫来。
不一会儿,方士泽、周温、余修、崔吉都进到了帐篷中。
在外堵郑县尉的千总们收到消息,陆续赶回来,见过赖瑾后,立即带着自己的人手去支援战斗。
赖瑾跟幕僚们商议:“那些豪族攻打坞堡死伤不少,要是只捞着几个官位,怕是会有怨言。我们往后运输物资钱粮都得经过长岭县,不好闹僵。”
几人听明白了,这是要分好处。
方士泽已经不出谋划策了,直接问:“公子意欲如何?”
赖瑾说:“此地情况不比匪寨。山匪们都是无根浮萍,投军是个好出路。郑氏一族世代扎根于此,无论是自己的族人,还是底下的庄户都不缺忠心之人。这些人要是收进咱们军中,只怕会留下隐患,倒不如留给当地豪族去分。”
崔吉说:“如此一来,运粮的人手可就不够了。郑氏坞堡中的粮可不少。”
周温有不同的看法:“正值秋收,到边郡还要走十三个郡,收粮不难。即使后面买不到粮,我们现在的粮,也够大军撑过冬天。”
方士泽想了想,问:“公子的意思是,只取贵重之物,待再过几郡之地,再行购买?”
赖瑾说:“我们的负重拖累了大军行进速度。越往后,山路越难走,还有山匪要剿,故此,大军只带行军和过冬的粮。余下的粮食,方先生,由你来调度。一句话,粮,多多益善,尽管往边郡运,我都能消耗得完,买粮的钱……”他指向坞堡:“除了发放军功奖赏的,都留给你。”
方士泽点头表示同意:“如此一来,调用当地豪族的人手运粮,也毋须担忧扰乱军中。”他说完,又不放心自己留下,让赖瑾自己带兵走,随即一想,赖瑾哪轮得到他操心。他留在赖瑾身边,已无用武之地,留在后面筹备粮食军需,更能派上用场。他抱拳道:“遵命。”
赖瑾又把一些琐碎事交给几个幕僚去办,再把眼下的事情从脑子里过了遍,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安心休息。
因为事情都交给了幕僚千总们在应对,又有方士泽接手了整个后勤供应,这从旁人看来,怎么都像赖瑾不管事,还贪财,把坞堡里的金子、铜钱、布帛毛皮、珍玩奇物搜刮得一干二净。
可坞堡是镇边大军拿下来的。他们先前刚打下三个匪寨,这会儿又拿下一个坞堡,军威正盛,没谁想去触他们的霉头成为下一个郑县尉。况且又不是没得分,怎么算,他们这一趟都是大赚,因此没谁有怨言,甚至投其所好,给赖瑾送了许多珍玩奇物,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
赖瑾收下礼物,笑得见牙不见眼,对送礼的豪族说:“此番全仗方先士和几位幕僚之功,不过,他们的功劳就是本公子的功劳。”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模样。
方士泽陪伴在侧,除了微笑,无任何话可说。
赖瑾又说:“方先生,你留下,用在坞堡里收缴到的钱财多买些粮,买上三五年的也无妨,都运来哈。”
方士泽面色僵硬地点点头。
众豪族面上恭敬,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三五年的粮?粮食囤上三五年,早陈得不能再成,不知道霉烂多少了。
大军休整两天,继续往边郡去。
这番耽搁,在长岭县耗时十余天。
千总赖华、沐翔已经押着秃头岭的郑弘、舞姬、英国公府的柴伍、壮仆,以及一批出自英国公府的皮甲、兵械回到京中。
英国公府三公子柴绚扶植山匪,劫杀成国公府嫡子赖瑾的事情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皇帝听到奏报,第一反应是不信。这要是真的,柴绚是疯了吧!姓沐的那群疯狗,因为沐弦,把陈王满门给屠了。要是柴绚把赖瑾宰了,成国公府不跟英国公府拼命才怪。第二反应就是,多半是真的。赖瑾浑不吝,柴绚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俩在朝堂上打架那事,还历历在目。柴绚在朝堂上露腚,沦为笑柄,那等奇耻大辱,能忍赖瑾?


第27章
消息传到成国公夫人沐真耳里的时候, 她正在参加卫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
卫国公府位列开国八公之一,老国公已经过世。如今是老夫人的六十岁寿诞,不要说京中的公侯权贵们, 就连宫中都有赏赐。在宫外开了府的皇子、皇女们, 亦都上门来祝寿。
沐真正跟另外六位开国国公夫人坐在一起说笑闲谈,忽然,赖琬急冲冲跑进来, 喊了声:“母亲。”到沐真耳边低声道:“沐翔和赖华在外面, 要见你。”
沐翔?赖华?他俩不是跟着赖瑾去边郡了吗?算脚程,这会儿都该走到半道了,怎么会在外面?突然,沐真想到一个可能,吓得蹭地起身,快步往外赶。
几位国公夫人见状, 面面相觑, 亦都意识到:出事了!
她们赶紧起身跟上。
现任卫国公夫人在心里默念声:“可千万别闹到我们府上。”心急火燎飞快地往外去。
仆人飞奔来到卫国公夫人跟前,小声禀报:“夫人, 出大事了。”那表情格外激动。
卫国公夫人没功夫听他细禀, 几乎小跑地赶到大门口。
参加宴会的宾客这会儿俱都从花园、偏厅等各处赶来。
前院的宾客早已经挤到大门口,门坎都快让他们挤掉了, 就连皇子皇女们都顾不得仪态挤在人堆中看热闹。
成国公喝得半醉,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大声喊:“发生何事?”那慌里慌张的样子, 哪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稳重。
陈王府现在还是一团焦土废墟,在场的众人哪怕没见过沐耀, 也听过他的大名。得知是他回来, 亦都猜到八成是赖瑾有了不测, 看到成国公这副模样,都下意识觉得,这京城怕是又要变天了。
在场的皇子皇女们亦都不禁紧张起来,多了几分惴惴不安。都说陈王疯,疯得过清郡出来的?
卫国公夫人穿过人群,抬眼便看到外面黑压压地站满了兵。
一个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许久的路。
沐真也赶到门口,急声问道:“可是瑾儿出事了?”
沐翔抱拳,面色发狠,沉声说道:“夫人,瑾公子途经长岭县,中了山匪伏击,当场病倒走不了道了!”他说完,转身,大力地一把扯开罩住笼子上的布,露出关在笼子里的几个人。
成国公听到赖瑾遭伏击,再看到沐翔掀布的动作,下意识地以为会看到口棺材,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待看到笼子里蓬头垢面的几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病倒了”,一颗心缓缓地下降,稳在半空,还不敢落到实处。他想想赖瑾平日里在府中不时“病倒了,没金子赔偿这病好不了”,那心又往下放了一点点。他小心翼翼地问:“病得如何?”
沐耀答:“颇重,走不了了。”
成国公瞧着沐耀和赖华出现在这里,也觉得病得很重。他的一颗老心,扑嗵扑嗵直跳,心惊胆战得站都快站不住。
赖琦闻讯奔出来,见状,赶紧扶住成国公,唤道:“阿爹。”扶着他在台阶上坐下:“你别着急,当心身子。”
柴绚听说赖瑾出事,喜滋滋地奔出来看热闹,待看到笼子里的柴伍和几个壮仆,吓得脖子一缩,借着人群掩护,离开前门过后,拔腿就跑。
卫国公赶来,正好撞见,暗道一声:“要糟。”一把揪住自己的长子,压低声音吩咐:“赶紧把柴绚送走,别让他在我们家。”要死,死别的地儿去!
卫国公世子应了声:“哎!”快步追上往后门跑的柴绚,喊:“你傻啊,两个千总带着兵堵在大门口,你说他们堵不堵后门?翻墙!”
柴绚吓得直冒冷汗,急声道:“杨兄救我,定当重谢。”
卫国公世子说:“你到我府中做客,自当保你周全。赶紧走!”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院子,叫小厮搭上梯子,他先亲自翻到墙头查看一番,确实没有人把守,这才下了梯子,对柴绚说:“没有人。”
柴绚急得踩着梯子就要往上爬。
卫国公世子拽住他,让柴绚把外袍脱了,换上小厮的衣服,又让几个小厮护着他,一起翻过墙。他趴在墙头冲柴绚喊:“赶紧回府,别在外面晃。”
柴绚抱拳道谢,在几个小厮的保护下一路飞奔往外跑。
……
卫国公府大门外。
柴伍吓得拼命往笼子里缩,下意识地挡住脸,怕叫人认出来。
可人群中,仍是有人把他认了出来。不知道是谁叫了声:“这不是柴绚身边的贴身小厮吗?”
沐真盯着马车上的人看了好几息时间,再看向沐耀,沉声道:“怎么回事?”
沐耀说:“我们途经长岭县,刚到狮子岭,山上突然砸下来大量滚木落石,当场死伤二十多个……我们逮到山匪,一通拷打过后,山匪将我们带去了秃头岭。我们连夜攻山,逮住匪首郑弘,又在山匪客院的房中揪出了柴伍一行,还在郑弘那搜出了一堆往来书信。”
赖华把背在身后的盒子取下来,呈给沐真,说:“夫人,您看最上面的一封。”
沐真掀开盒子,拿起上面的绢布,读道:“断不能叫赖瑾那厮活着离开长岭县”。她气得一把将绢布扔到地上,伸手将站在近前的赖华的腰刀抽了出来,转身便往卫国公府里去。
今天卫国公老夫人大寿,柴绚也在。
卫国公夫人见状,赶紧喊着:“使不得,今天可是我府中老夫人大寿,见不得血!”她摔先上去抱住成国公夫人的腰,几个妯娌搂腰的搂腰,拽胳膊的拽胳膊,还有去掰沐真手里的刀子的。
英国公只知道沐耀回来了,还当是有好戏看,慢悠悠地过来,正好瞧见这拉拉扯扯的一幕,说:“沐真,成国公夫人,这多大的年龄了,稳重些!”
沐真瞧见英国公,再听他的风凉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刀子径直朝着他掷过去。
手被拽住,没使上力,刀子掉在了地上。卫国公夫人赶紧一脚踢得远远的。
卫国公一把薅住英国公的胳膊,把他往后院方向拽,叫道:“老柴啊,你赶紧走,你家老三派出贴身小厮伙同长岭县山匪伏击赖瑾,叫人逮了个人赃并获,这会儿赖瑾倒在长岭县走不了了。”
长岭县!英国公闻言便知道,这事八成是真。他抬头一看,赖琦、赖瑗、赖琬兄妹亦都提起了刀子,赶紧快步离开。
跟随英国公出门的贴身近随赶紧护住英国公撤离。
卫国公府的公子公女们又上前去拉拽赖琦他们几个,连拉带劝。
成国公从台阶上站起身,暴喝声:“都停手!”一声大嗓门,震得赖琦兄妹三个当场不敢动了。
拉拽他们几个的卫国公府众公子公女们见英国公走远了,这才把他们仨放开。
成国公满是歉意地朝卫国公老夫人抱拳,歉声道:“扰了老嫂子寿宴,对不住!”说罢,深深地一揖。
卫国公老夫人扶着他的手,把他托起来,说:“哎哟,别说了,孩子要紧,孩子要紧。好好问问到底怎么着了,赶紧派大夫过去瞧瞧才是。旁的,一切好说。”
成国公说道:“老嫂子说得是。我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负荆请罪。”
卫国公夫人挥手:“你我两家,何需说这些。”又拉住沐真,说:“且先问问孩子要不要紧。”
沐真抱抱拳,带上沐琦他们仨,领着府门外的两千兵马,往成国公府方向去。
这两千兵马,前面先过去一半的人,中间则是拉着一车又一车的皮甲兵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
这些皮甲虽是军中制式,却没有漆漆,军械亦非军中使用式样,而是家丁护卫使用的腰刀。这显然不是出自成国公府。赖瑾要去边郡,那边紧邻草原十八部,以步部对骑兵,要是刀子再短了,那跟送命没区别。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聪明且不嫌事大的,嚷嚷道:“这怕不是从匪寨里缴获的吧。”前面有装有匪酋的笼子,后面有拉载皮甲军械的车子,一看就是。
几位皇子皇女看了场大戏,亦都匆匆告辞,赶紧进宫告诉父皇。


第28章
几位皇子皇女进宫时, 皇帝正在与丞相、太尉议事。
守在门前的中郎将见到皇子皇女们一起过来,不由得有些诧异。今天正是卫国公老夫人六十岁寿辰,正是他们接触朝臣的好时机, 这会儿却跑进宫了?瞧这日头, 连午膳都没用就回了。
中将郎上前抱拳行了一礼后,客气地问道:“诸位殿下怎地过来了?”
梁王在诸位皇子皇女中排行第二,自长子太子和嫡子陈王都没了, 梁王便以诸皇子皇女之长自居, 当即上前说道:“我等有要事要见父皇。”
中将郎说道:“不知是何要事?刚有紧急军报,陛下正与丞相、太尉议事。”
太尉?那不就是赖瑭吗?梁王说道:“还议什么,赖瑾都快死了。”
宁王忍不住轻轻抽了抽嘴角,悄悄拉了下梁王的袖子,低声道:“二哥,莫要胡言。”父皇近来身体抱恙, 这两日连早朝都停了, 今天却将丞相和太尉召进宫,都快中午了, 还在议事, 显然兵事有变。这种时候,莫说一个国公府嫡子, 就算是国公没了,也得往后挪。况且,英国公是你老丈人, 此事闹起来,对你百害而无一利。至于这副看戏不嫌热闹大的样子么。
梁王没好气地瞪向宁王, “我胡言什么了?不是沐耀亲口说的, 赖瑾遭到柴绚伏击, 倒在长岭县走不了了吗?”
中将郎倒抽口冷气,说道:“末将这便进殿禀报。”他匆匆进殿,行了一礼,道:“陛下,诸位殿下求见。”
梁王的声音并没有压着,木质的宫殿隔音不太好,声音早传了进去。
赖瑭赶紧抱拳:“陛下是知道末将母亲那性子的,我担心她打到英国公府去,先行告退。”
皇帝沉沉地点点头,道:“去吧!”又示意中将郎殿外的几个儿女放进来。
几人行礼后,梁王当即将卫国公府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告诉皇帝。
皇帝神情复杂,颇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忍无可忍地问:“柴绚干出这等事,你很有脸吗?”
梁王的心里咯噔一声,愣住了:对啊,柴绚是我小舅子!
随即气得脸都绿了,怒骂道:“这烂泥糊不上墙的狗东西!”
一旁的晋王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皇帝气得抄起手边的竹简便朝梁王砸过去,“滚!出去!”你还有脸骂别人烂泥糊不上墙!但凡你们出息一点,老子都不用病得半死,还得爬起来操心边疆之事。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又爆发出一串咳嗽。
梁王让老皇帝骂习惯了,见待下去还得挨训斥,行了一礼,“儿臣告退”,麻利地脚底抹油,撤了。找柴绚算账去!
原本站在宁王身边的宝月公主见状,赶紧上去给他捶背顺气,又倒水让皇帝润喉,说道:“父皇莫恼,赖瑾并无大碍。”
众皇子燃着八卦烈火的目光倏然落在宝月公主身上:你怎么知道他没大碍?私下有消息往来?
赖瑾前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后有路遇梁王府跟宝月公主府的庄奴打起来拉偏架之事。如今京中已有传闻,赖瑾看上了宝月公主。如果抛开赖瑾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泼皮无赖样,单论他的出身,跟宝月公主亦算得上门当户对,且两个相差仅两岁多,年龄亦是合适。
宁王瞧见几个兄弟的眼神,顿时不乐意,说:“你又知道?”
宝月公主无视诸皇子的眼神,泰然自若地迎上皇帝眼带询问的目光,说道:“当时英国公和柴绚皆在府中,正是堵他们的好时候。”
这能从哪里看出没大碍了?晋王撇撇嘴,说:“可不正是堵了个正着么?”
宁王不愿宝月公主跟那泼皮扯上关系,当即接过话头,说:“堵也有堵法,例如,今日沐耀、赖华的堵,只为闹事。若赖瑾当真出事,成国公府想必不会声张,而是悄无声息地堵住柴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叫他也……”
皇帝的目光从一众儿子身上扫过,神情莫辩。宁王聪慧,与诸位皇子皇女相处亦算和谐,可年方十七,膝下还无子嗣,其母族、妻族皆出身低微并不给能其助力。若是之前晚成亲几月,还要将成国公府的赖琬与之婚配成其助力,如今,唉!
晋王“嗬”了声,说:“就你聪明。英国公能是好讹的?”
宁王心说:“人赃并获,成国公府只要不把柴绚除了,再怎么闹都有理。”他不愿跟晋王起口舌之争,低下头,不说话了。
晋王瞥向桌子上的急报,抱拳请命:“父皇,儿子愿为父皇分忧。”
在皇帝心中,晋王跟梁王并列双蠢,只不过梁王如今占长,有点想法,无可厚非,且从来没向朝中要事伸出,憨得让他纠心,这个则成天上蹿下跳急不可耐。他抄起一卷竹简砸向晋王:“滚!”
晋王又唤了声:“父皇”,还欲再说,又让皇帝一记竹简砸头,痛得捂住额头,仓皇退下,在心头暗骂:“喜怒无常的老东西,怪道陈王要造你的反!”
丞相对旁边的情况视若无睹,默默地翻看奏报,心中暗愁。若先太子还在,何至于此!
百年前,大齐亡国,但在东陵诸国中还剩下两支,经过百年动荡,仅剩下一支苟延残喘,。哪曾想,如今竟有死灰复燃之势,不仅连灭东陵五国,又收服其它四国,一统东陵,又恢复齐国国号,集结兵马三十余万,攻打东安关。
东安关,地处东安郡,十几年前是东陵吕国吕子义的地盘,叫先太子、尚郡、清郡联合所灭。吕国一分为二,一半并入尚群,一半成为东安郡。
如今的东安郡郡守兼镇东大将军鲁智达,是太子亲手栽培出来的能为太子效死之人。东安、清郡、尚郡皆奉太子为主,且清郡、尚郡是拥有百万户的大郡,以此三郡之地,足以抵御东齐国进攻。且,鲁智达与清郡、尚郡,虽同为太子效力,却非一家,形成相互牵制之势,不必担心他们起兵自立。
太子叫陈王所灭,在这三郡的心头上狠狠扎了把刀,如今他们的心思亦很明了:太子一家没了,谁继位,与我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