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换了你们中医怎么治疗?!”
“在我看来,急腹症病因是腑气不通,气血瘀滞化热。”这人说到一半,问一边的尤老先生:“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尤老先生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张轻舟看到他身后的年轻人,来了兴趣,问自己的学生:“小鬼,你现在得知病机了,让你来对症下药,你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尤老先生也问了弟子同样的问题。
“泄下通腑、清热解毒、理气活血。”
“泄下通腑,清热解毒,活血理气。”
小姑娘温柔的嗓音和年轻人清润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场的中医都纷纷侧目。
苏娉也稍微扬眉,对上少年温润如玉的容颜,她颔首致意。
“张院长,这位是谁的弟子?”年纪轻轻,真让人讶异。
京墨他们认识,这小姑娘面生得很。
看到中医年轻一代人才辈出,他们心中也欢喜。
“这是张院长的孙女。”周院长说到这,见她站在张轻舟身后,恍然:“是张主任的女儿?”
张轻舟除了是张秀成的儿子,也是东城大学中医系副主任。
东城大学的地位比药学院高,他这个副主任身份也不低。
众所周知,张轻舟倡导中西医结合,和他爹反目不成,现在又要和女儿成仇了?
也没听说他成亲了啊。
周院长纳闷。
“不是,”张老爷子汗颜,“就他这德行,哪能有女儿,媳妇都娶不着。阿软是我老友的外孙女,你们也认识那老家伙。”
“嗯?哪位?”
“南城军医院院长,容如是。”
“哦,容院长的外孙女?”南城过来的老先生听到这话,看向小姑娘的目光和蔼可亲。
都是一个地方活动的,平时难免打交道,更何况同为中医,也会经常交流辩证。
而且容如是医术了得,在南城声望颇高。
喝着茶的焦部长也暗自点头。
面对众多的打量,苏娉从容不迫,在张老爷子的介绍下,笑着一一打招呼。
京墨看着她,眼底笑容清浅,俯身在老师耳边说了句话。尤老先生安静听着,过了会儿,他也朝小姑娘看过去。
先不论别的,在场众人大多是行业内翘楚和泰山级的前辈,她能有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就已经不同寻常了。


第49章
“中医西医都说了自己的看法,张主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主张中西结合的是对于急腹症是怎么个看法?”
“急腹症有很多种,例如阑尾炎、急性胆道感染、胆石症,单靠中医无法轻易鉴别。”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惹怒了张秀成为首的中医。
“逆子!孽障!”张老爷子心里几欲吐血。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
见他们对张轻舟怒目相视,有人笑眯眯道:“张主任说的没错嘛,这些具体病症还得我们西医来。”
“瞧瞧,说的什么鬼话。”有中医嗤道。
苏娉总算见识了,这群老先生骂起人来也不含糊。
“西医虽然能明确诊断,但是在治疗手段方面过于偏激,哪儿不行割哪儿,哪有这么多地方给你割?”张轻舟偏开头,不看他家老爷子。
他这话一出,把两方都彻底得罪了。
苏娉站在他身后都能感觉如实质的刀子,一刀刀往这边凌迟。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近乎咬牙切齿。
见他轻松惬意,还拿了块糍米糕,在场的中西医恨不得把他绑起来打一顿。
中西医结合不行,中西医混合打可以。
“西医诊断,中医治疗。”张轻舟掸了掸裤腿上的渣子,侧头看身后的学生:“小鬼,你说是不是?”
苏娉唇边笑意温和,她点头,“老师说得对。”
“……”原本看好这个中医苗子的老先生们,纷纷不敢置信。
端着茶盏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什么?老师?
这孩子是这异端的学生?!
南城的老先生们痛心疾首:“你这孩子……唉。”容院长要是知道会气疯吧。
之前友善的目光渐渐变冷漠,苏娉垂眸,心里多少有些无法适从。
老师一直经历的就是这些吗?
“别怕。”张轻舟懒散带笑的声音在她旁边慢悠悠响起:“前方若是荆棘丛生,老师就披荆斩棘为你蹚出来一条通天大道。”
“要是老师先一步倒下,你就替我,用事实狠狠扇他们一个巴掌,再告诉他们——”
“我张轻舟,从未错过!”
“……是,”光亮冲破阴霾,苏娉眼底燃起火苗,她笑容明朗:“学生都听您的。”
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这师徒俩疯了,不可理喻。
京墨眉间稍有讶异,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笑意浅淡。
张轻舟吃完米糕,缓缓起身:“还什么中医大家西医能手,就这点肚量。小鬼,我们走。”
“跟鼠目寸光的人待久了,视线也会变得狭隘。”
“我们要大步往前走,千万别把路越走越窄,记住了没。”
“记住了,老师。”
苏娉走之前犹记得跟张老爷子还有南城来的老先生们打招呼,神色如常,依旧恭敬。这么一对比,他们不由脸红。
张轻舟背影洒脱,苏娉紧随其后,步履不停。
许久没有出声的焦部长忽然开口:“方才张主任提出的‘西医诊断,中医治疗’,诸位觉得可有可行之处?”
出了药学院,张轻舟停下脚步,转身问她:“刚才有什么收获吗?”
苏娉递出一张纸,他接过一看,笑了。
中西医对于急腹症的辩论,她一字不漏记下。
“下次骂人的话别记了,浪费笔墨。”他把纸还回去塞她手里。
“可是不学这些,以后被骂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口。”她故作苦恼。
张轻舟斜睨她:“行了,这话千万别跟你张爷爷说,不然挨打的又是我,怪我带坏你。”
苏娉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笑。
“唉,我真后悔答应苏诚,本来就寸步难行,现在又多了你这么个小鬼。”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的高兴显然易见。
“走吧,跟我回去。”
“去哪儿?”
“你张爷爷家,吃饭。”
……
研讨会结束,张秀成回家吃饭,结果又看到了自家逆子那张脸。
“爹,回来啦?”他招手:“快来,给您留了饭。”
张老爷子心梗犯了,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瓷瓶,颤巍巍倒了两颗保心丸出来。
苏娉接到老师的眼神示意,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张秀成脸色和缓,接过搪瓷杯,咽下药。
“阿软,你别跟着他胡闹。”老爷子语重心长:“你知道这孽障走的是一条什么路吗?别人都说他中不成西不就,所以才借助这么个噱头博名声。”
“中西医结合,现在还能扛住压力说出这句话的人寥寥无几。你是东城大学的学生,又家学渊源,以后何愁没有好出路。”
“张爷爷,”苏娉神色认真:“您真觉得中西医结合只是一句空谈吗?今天老师说的话您真的不认同吗?还是因为不能接受所以不敢尝试。”
张老爷子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出声,
她后退一步,深深鞠躬:“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跟您说话。我知道您爱护我,把我当晚辈,所以不希望我走一条希望渺茫又十分艰辛的路。”
“不管是传统中医现代西医还是中西医结合,都是为了治病救人,我不害怕走这条路,我只怕自己的初衷不纯粹。”
“老师他只是一个热衷医学的人,希望能有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并不像别人口中那样,为了追名逐利。”
“请您相信我们。”她躬着身子,久久未起。
本来在吃饭的张轻舟,也放下碗筷,盯着那抹娇弱的身影,凝眸不语。
能有这样的学生,这辈子值了。
张老爷子神色复杂,过了半晌,他叹气:“吃饭吧。”
饭菜是张老夫人做的,她从厨房里端了份当归乌鸡汤出来,先给苏娉盛了一碗——
“一转眼阿软就长这么大了,前些年我去南城探望你外婆,你才这么高。”
她伸手比了比。
苏娉也记得她,弯眸笑,甜甜道:“张奶奶,您还是原先的样子。”
“老了。”张老夫人笑容无奈:“岁月不饶人啊。”
苏娉笑着给她也添了碗乌鸡汤。
“我记得你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怎么出门,现在性格看起来可开朗多了。”她捧着乌鸡汤,用勺子慢慢搅着。
“是。现在调养的差不多了,外公时常给我寄药。”
“你是先天亏损,一定要常补。”张老爷子听着她们说话,叹了口气:“现在来了东城,就经常来家里,让你张奶奶做点好的补补,药材都是现成的,等下回去带几支参,平时放根须须泡水。”
“对,把这儿当自己家。”张老夫人笑容亲和:“阿软,我和你张爷爷跟你外公外婆是多年的交情,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你不用拘束。”
“好,谢谢张爷爷,谢谢奶奶。”小姑娘眼尾上扬,好看的桃花眼盈满笑意。
被忽视的张轻舟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希望爹妈千万别把眼神分给他,不然总没好事。
苏娉吃饱喝足,还带走一堆温补的药材。
张轻舟送她到门口:“自己回去,认识路吧?”
苏娉点头,看着两手提着的药材,眼底带着狡黠:“当您的学生,不亏。”她嗓音软软,带着小姑娘的娇气。
“幸好我只收了你这么个学生,”张轻舟惆怅望天:“不然家底都要被搬空。”
……
沈元白最近没有假期,东城气温一降再降,他之前在国营裁缝店给妹妹订了一件夹棉风衣,但是没空去取。
陆长风立了功,从营长升为副团,上面强制让他休三天假。
把凭据给他,沈元白温声道:“钱和票已经付过了,你把单子给营业员就好。”
“不是,”陆长风看着手里的布店凭据,“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不然我给你顶上,你自己去?”
沈元白笑得温柔:“年底团部的作战计划和边防部署,你来吗?”
“……”
陆长风眉眼一敛,立正,敬礼:“报告参谋长,保证完成任务。”
“麻烦再帮我买一份糖炒栗子和雪花酥带过去,阿软爱吃。”
“……”陆长风神色诚恳:“你帮我跟团长说一声,我不想休假,我想打仗。”
沈元白充耳未闻,将钱票放他手里,言笑晏晏:“谢谢。”
陆长风把钱票还有凭据随便往兜里一揣,大步往前走,摆摆手。
他去裁缝铺取了衣服,又买了糖炒栗子和雪花酥,心想小姑娘就是娇气。
本来打算直接把东西放在学校传达室就走,没想到她正好这时回来,手里还提着药包。
看到身形高大、军装挺拔的男人,她微怔片刻,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妥,笑意盈盈:“陆营长,你好。”
男人颔首,鹰隼般锐利的黑眸扫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扬眉:“生病了?”
“不是,长辈给的补品。”她诚实道。
陆长风“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你哥没空,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见她已经提不下了,他侧头看旁边的传达室:“我给你放那儿?你待会过来取。”
本来想给她送进去的,还是算了,要是有点什么流言出来,对人家小姑娘名声不好。
“好。”苏娉没想到哥哥会让人给她带东西,心里有些期待:“谢谢你陆营长。”
陆长风随意“嗯”了一声,把东西放好,从传达室出来:“他最近有点忙,一直到年底都没假,有什么话让我带吗?”


第50章
苏娉在心里算了下时间,还有两个月过年,学校提前半个月放假。
她想了一下,迟疑道:“……他说年底有假,麻烦你帮我说一声,我等他一起回家过年。”
“行。”陆长风见她鼻尖冻得通红,说:“我回去了,好好学习啊沈妹妹。”
“……好,谢谢陆营长。”
陆长风往来时的路,背对着她大步走,向后摆摆手。
目送他走远,苏娉先回宿舍放药包,又去传达室把男人送来的东西拎回去。
放假这两天夏莹除了泡图书馆就是窝宿舍,见她回来了立马从床上蹿下去——
“阿娉!你这买的啥啊?好香好香诶。”
苏娉笑着把手里的油纸袋递给她:“糖炒栗子,还有雪花酥,我哥哥买的,你吃吗?”
“吃!你哥哥可真好,他是在哪做什么的呀?”夏莹拿了颗糖炒栗子,有些烫手,两只手换着扔来扔去不停吹气。
“军人。”苏娉眉眼弯弯,把纸袋放在床上,从里面拿出一件叠好的湖水蓝长风衣。
夏莹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抓住思绪,脱口而出:“我可能见过他!”
“嗯?”这回换苏娉惊讶了。
“在学校大礼堂,就是那次你和徐娇主持文艺汇演,你哥哥来礼堂问你去哪了,有没有人来找过你。”她像只小松鼠一样用牙齿咬开板栗壳:“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眼睛,跟你一模一样,温柔缱绻。”
苏娉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的事,很久没说话。
“阿娉?”她抬手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
“嗯,是他。”
“这也是你哥哥买的啊?”夏莹见她手里拿着衣服,本来想摸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刚摸完糖炒栗子:“看起来挺厚的唉,我还没穿过这种衣服呢。”
苏娉眉眼柔软,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给他准备点什么,明天还有一天假。
徐香君和赵弦歌做什么事都形影不离,俩人一起从药理实验室回来,闻到糖炒栗子的香味也没说什么。
她们没开口,苏娉也没有主动问,和夏莹一边看书一边吃。
宿舍住四个人,还算宽敞,每张床前都有一个书桌。
徐香君抬眼看了下安静翻书的女孩,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
晚上,鹅毛般的大雪断断续续,第二天一早起来外面就是白茫茫一片。
苏娉站在窗前,哈了口寒气出来,玻璃一片朦胧。
抬手在上面划了划,留下一道白痕,她看了许久,才去洗漱。
在食堂吃完早餐,她去了一趟裁缝铺子,又往之前沈元白带她去的新华书店走。
苏娉在他上次坐下的位置弯腰,葱白指尖掠过书脊,抽出一本连环画,翻了翻,又失望地放回去。
继续找。
过来看书的人很多,找书只能看运气,直到半个小时后,在相邻的书架终于找到那本,她欣喜异常。
“同志。”她嗓音轻柔,眼底带笑:“我想要一套这样的连环画。”
“哎行。”营业员扫了眼封面,“等一下哈,我去找找。”
“不着急。”后知后觉发现腰有些痛,她扶着腰靠着书架,垂眸看着手里的连环画又忍不住失笑摇头。
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在北城怎么样了,她不在家,他们应该都是在部队食堂吃。
好想回家呀。
营业员捧着一堆书过来,“这一套总共十二本,你都要?”
“是。”她笑着点头。
“行,跟我来柜台,给你开个条子。”
付完钱开完条子,营业员用牛皮纸把书包好给她:“外面雪大,要不在这看会儿书再走?”
苏娉闻言,透过窗户往外看,大雪如棉絮一样簌簌而下,她弯唇:“好,谢谢你啊,同志。”
营业员摇摇头,又去给别人找书了。
她提着牛皮纸包着的一沓书,找了个小马扎坐在火炉旁边,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本连环画。
恰巧是她放回去、之前哥哥看的那本。
软眸稍怔,她回神,无声而笑。
翻开封面,认真看下去。
“这是新来的助教,”张轻舟带了个人进教室,介绍道:“他在中医方面颇有研究,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他。”
苏娉猝然抬眸,对上一双温柔清润的眼,在这一瞬间她立马意识到这位新的助教是谁。
“同学们好,我叫京墨。”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略微弯腰,嗓音淡淡。
他周身气质温润,但是和沈元白那种浑然天成的不同,苏娉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清冷和疏离。
“老师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在对上苏娉打量的目光时,他略微颔首,眉眼如常。
翻开课本,跃入眼帘的就是一味中药——
京墨,味辛。
中药珍品,止血甚捷。
下了课,张轻舟招手,让苏娉跟他去办公室。
有人悄声议论:“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张老师这是要给她开小灶了吧?”
“不清楚,别的老师我还会羡慕,张老师就算了吧。”另外一个人整理笔记:“他虽然是中医系副主任,但是和程主任可不是一般的针锋相对。”
这种架势他们看看就好,真要当了张老师的学生,学校里没几个人敢跟你走得太近。
苏娉不就是个例子么?班上跟她说过话的人寥寥无几。
张轻舟走在前面,京墨和苏娉并肩,跟在他身后。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你……怎么会来东城大学当助教?”
“师父说我应该过来磨下心性,”京墨只和她见过一面,但对她记忆尤深:“只是没想到会分到这个班。”
苏娉点点头,觉得他心性已经够好的了。这样的人还得磨练,那她得沉下心打磨到什么时候?
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办公室门口。
因为失神,脑袋直接砸在张轻舟后背上。
张轻舟“嘶”了一声,不满:“在想什么呢?谋杀亲师?”
他昨天被老爷子用拐杖抽了一顿,现在后背火燎一样。
京墨不动声色收回挡住她撞上去的手,没来得及。
不过见她因为撞到了额头,眼尾泛红,还是多看了两眼。
“……对不起老师,”苏娉轻轻揉着额头:“我下次注意。”
张轻舟叹了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他办公室不大,但是位置好,僻静。
外面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光了,枝桠光秃秃的。
张轻舟泡茶的时候不由往窗外多看了一眼,他说:“以前我听闻尤老先生妙手回春,刚学医的时候脱发厉害,就想着去看看。”
苏娉下意识看了眼他发端,黑发还算茂密。
京墨想到什么,唇边笑意清浅,没有插话。
他自幼跟师父学医,平时师父看诊他也在旁边,这件事自然还记得。
“然后呢?”倒是苏娉,好奇地问。
“我见他头发少得可怜,转身就走了。”张轻舟给俩人端了热茶,“他连自己的秃头都治不好,我哪敢让他给我看脱发。”
苏娉捧着搪瓷杯,哑然失笑。
确实像老师的作风。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笑声清朗。
京墨跟着笑了一下。
“说起来你们也能算师兄妹了吧。”张轻舟给自己泡了杯参茶,拉开椅子坐下,在心里掰扯一阵:“还真是师兄妹。”
苏娉迟疑:“……不应该您跟他才是师兄弟吗?张爷爷和尤老先生一辈的。”
“谁告诉你这么算的?”张轻舟斜眼:“你张爷爷又不是我的老师,我跟老尤的师父学过一阵。”
京墨笑着补充:“后来因为转投西医,被逐出师门了。”
张轻舟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不自在:“你师爷连这个也说?”
老爷子今年一百零一岁,依旧健步如飞,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每天都要喝两大碗红薯粥或者苞米茬子粥。
他也不算老爷子的正式弟子,就是跟着学过一阵,老爷子看中他的天赋,本来打算收为关门弟子的。
谁知道这是个不学无术的败类。
竟然半道跑去学西医,把老爷子气得够呛。
“师父说的。”京墨没有隐瞒。
“一把年纪了,嘴跟村头老娘们一样碎。”张轻舟直接翻了个白眼。
苏娉:“……”她默默低头喝茶。
“这是小鬼整理出来的东洋汉方医药,”张轻舟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笔记,扔给坐在旁边喝茶的京墨:“中医这方面你们应该有很多事可以探讨,研究的方向也大致重合。”
“我是建议你们联手,把收集的汉方医药整理出来,看能不能运用在临床上。”
京墨敛去眼底的笑意,认真翻阅笔记。
每一处都仔细做了标记,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苏娉还在想关于临床的事,他就已经看了一半。
她目前跟京墨最大的差距就是实际应用,京墨已经可以独立看诊了,而她就像徐老师说的,只有理论知识。
好在下个月就能跟老师一起去农村出诊,有老师在旁拾遗补缺,她心里稍微安稳一些。
没多久,他合上笔记,看向出神的小姑娘:“师妹,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苏娉下意识看向张轻舟,他翘着二郎腿,略微颔首。
“好,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麻烦师兄指点。”
“师妹客气了。”
有张轻舟和尤老先生这层关系在,两人的关系没之前那么疏远。
出了办公室,京墨对苏娉说:“平日里没来东城大学的时候,我在城南妙仁堂医馆坐诊,师妹要是有空可以过来。”
“好。”苏娉暗自记下,这对她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可以看坐诊大夫是怎么看病开药的,也能更多的接触病人。
再看看自己的能力,和他相差多少。
看到京墨和苏娉并肩而行,言笑晏晏,有人杵了杵夏莹的胳膊:“你是不是和隔壁班的苏娉玩得好啊,张老师也教我们班,你也很优秀,怎么没说给你开个小灶?”
“我听说这个助教很厉害,是东城那位有名的尤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他师爷简老爷子更是中医学的泰斗级人物。”
“张老师明明也教我们班,怎么偏偏要把助教弄去隔壁班呢?”这人感慨道:“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学生苏娉啊。”
学生两个字她特意加重语气。
毕竟张老师的授课学生和授业学生,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夏莹看了她许久,在她不自在别过头的时候,哼笑道:“你有这么多不满可以去张老师面前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这人顿时哑了火。
夏莹哪能看不穿她这点小心思,不就是挑拨离间吗?她是从农村举荐到北城大学读书的,以前在村里没少看伯母婶娘们明争暗斗耍心眼子。
这点手段还真不算什么。
再说了,阿娉多好啊,有什么笔记都会给她抄,不懂还会耐心讲解,她的好姐妹这么温柔,自己才不会傻乎乎的去嫉妒疏远她。
就是没想到东城大学也会有这样的学生,还以为学习环境多清朗呢。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中医系每两个月一次的下乡出诊。
中医系的程主任带一个队,张副主任带一个队,分别下乡。
每个队随行的有二十五名老师。
他们带足了药材,要去各大生产队,帮村民们义务看诊。
从大巴转到县城,又坐牛车到了镇上,最后徒步,去生产队。
苏娉自从野外拉练后,身体素质就好了许多,在东城大学她每天都跟着出早操,体力虽然比同学们差了一些,但也不会走一段路就心悸喘不上气了。
中医系的同学们穿的是绿色的军便服,挎着药箱和水壶,还有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装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