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敛眸,看到手腕上妹妹葱白的手指,无声笑了笑。
愿意靠近是好事,说明她在逐渐向他敞开心扉。
她四处张望,找来一个马扎,不好意思道:“只有一个,你坐吧。”
“好,你先去找书,”沈元白说:“我在这等你。”
“好啦。”苏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
男人坐在马扎上,朝她含笑点头。
小姑娘眉眼间的笑更深了,去找营业员,手帮他扶着楼梯,仰着头问:“你好同志,我是刚才要金匮折衷的,请问找到了吗?”
“这儿这儿,”营业员下了两步,踩在木楼梯的杠上,略微弯腰把书递给她:“是在店内看吗?要爱护书本哦。”
“是,我知道,谢谢您。”
苏娉抱着书过来,沈元白正好从马扎上起身,见她来了笑问:“找到了?”
“是诶。运气很好,没有等多久。”她眉眼弯弯,像一轮新月。
“你不坐了吗?”
“我去找本书,你先坐。”
“哦好。”苏娉心思都在手里的书上了,也没怎么在意。
黄帝内经和伤寒论她都看过,现在算是温习,金匮折衷是老师推荐的。
她看得入神,连沈元白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男人手里没有拿书,而是去找图书管理员要了两杯热水。
放了一杯在她马扎旁边,站在旁边看了片刻,他顺势坐在木地板上,脊背抵着书架。
沈元白长腿一支,右腿伸直,左腿弯曲。他随手在旁边的书架抽了本书,左手握着搪瓷杯搭在膝盖上,书搁在右腿上,手指缓缓翻动书页。
兄妹俩都没有说话,随着纸页的哗哗声,时间也过去大半,苏娉才如梦初醒,从书本中抬头。
合上书,她下意识侧头。
男人神情专注,仿佛在看什么绝世孤本,沉浸其中。
她忍不住凑近一看,看清后不禁愣神。
还以为他会看军事政治之类书籍,没想到是连环画。
沉默片刻,她还是开口:“……好看吗?”
“嗯,好看。”沈元白见她怔愣,喉间溢出清朗笑意,将书合上,反手放回书架:“饿不饿?”
“几点啦?”她还是觉得很惊奇,他不像是那种会看连环画的人,如果是苏策或者苏驭她反而觉得很正常。
“十一点半,”他看了眼腕表,扶着旁边的书架,缓缓起身:“我们去吃饭。”
苏娉没有异议,三本书都结了账,营业员用牛皮纸包好,给开了条子,把书给他们。
沈元白提着,推开门让她先出去,自己随后跟上。
中午寒意渐深,特别是从温暖的书店出来,这种感觉更明显,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苏娉感觉有什么落在睫毛上,眨眨眼,有清润的凉意。
沈元白走在她旁边,空中有洁白的鹅毛一片片飘落在浅灰色的围巾上,他温声道:“下雪了,阿软。”
“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吃火锅?”
……
本来是要去国营饭店的,苏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军区门口。
书重新到了她手里,沈元白拎着在国营菜店买的肉和豆腐,还有粉条和青菜。
在岗哨复杂的神色中,兄妹俩又进了军区大门。
沈元白没有犹豫,带着她直接往食堂去。
炊事班的班长见他拎着这么多东西,愣了一下:“参谋长,给兄弟们加餐?”
“不是,”他把菜放在案板上,“给我妹妹加餐。”
“案板可以借用一下吗?”
“行,”炊事班长回神,把案板上没切完的土豆腾开:“午饭我们都做好了,不碍事,你随便用。”
沈元白笑着点点头,问厨房门口的小姑娘:“阿软,冷不冷?过来烤火。”
炊事班长见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往最近的灶里添了根柴,捞了条板凳过来:“对对对,沈妹妹,快过来烤火,我这刚做完饭,灶里火旺着呢。”
“对了,参谋长,你这是要弄什么啊?”
“火锅。”沈元白先把青菜洗干净,从他这借了两个搪瓷盘:“等下还你。”
“这不就生份了吗?随便使。”
听着他们随意的聊天寒暄,苏娉在炊事班战士们殷切的善意中,坐到了灶前烤火。
她搓了搓手,感觉全身都暖起来了。
炊事班长拿出自己珍藏的白糖,忍痛放了一大勺,又往搪瓷杯里兑热水,笑容真切:“沈妹妹,喝这个。”
“谢谢班长。”
见她跟着战士们的称呼,炊事班长不好意思地摆手:“不谢不谢。”
沈元白抬眼看了一瞬,弯了弯唇角,拿着刀切肉。
炊事班长往灶里扔了两个土豆,拍了拍手上的灰:“参谋长,要我帮忙吗?这我最拿手了。”
“不用,”他嗓音轻缓,说话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赵班长,麻烦你帮我烧一个炭火炉子,从……”
“不用从你津贴里扣,”炊事班长抢白道:“真不用。”
“陆营长回来这两天,我外面的墙边都堆满了柴,你尽管用。”
“是不是还要个铜锅,你等会我去杂物间找找。”
沈元白笑笑,真诚道:“谢谢。”
“谢谁啊?他还是我?”高大的男人叼着馒头,站在水龙头旁边洗饭盒,猛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都谢。”沈元白蹙眉,打量片刻:“伤好了?”
“没,刚结痂。”陆长风倚着灶台看他切肉,口里嚼着馒头,眸光瞥了下一声不吭烤火的女孩,收敛了些:“你们兄妹俩除了长得像,其它哪儿都不像,你能言善道多了。”
“长得像就行了。”沈元白说。
苏娉喝完白糖水,把搪瓷杯放回灶台上,不经意抬眸,正好对上从外走进来的少年。
他一身军装,手里拿着饭盒,脚步微顿。
明显注意到了她。
苏娉抿唇,笑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陈焰看了她许久,点点头,洗完饭盒大步往外走。
陆长风察觉到她的异样,偏头问沈元白:“熟人啊?怎么没见你跟他打招呼。”
沈元白点头,“一个军属大院长大的,你认识?”
“北城军区来的,硬茬子。”陆长风咽下馒头,有些干,他接过炊事班长递来的水,一口气喝完:“谢了老赵。”
沈元白“嗯”了一声,他笑:“北城军区出来的人,骨头都硬。”
吃完火锅,苏娉整个下午都在沈元白的宿舍,他搜集到了几本汉方医药,还没来得及翻译。
兄妹俩一个翻译,一个看书,倒也算和谐。
晚上是在食堂吃的,陆长风和陈焰都没有出现,他们出紧急任务了。
吃完饭,沈元白送她回学校。
外面积雪已深,深一脚浅一脚,她呼出一口寒气。
到了校门口,挥手跟他告别,捧着书进了校门。
沈元白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垂眸思衬片刻,转身消失在雪色中。
两天假很快就结束,苏娉最近无暇顾及其它,因为她终于开始明白,自己正在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别人都觉得我父亲是药学院院长,我理所当然精通中医,但是他们忽视了,我也研习了十年的西医。”
张轻舟难得郑重,“中西医结合,在他们眼里就是中医学两年,西医学两年,病了找中医看诊完又找西医开药。”
“这种偏见是十分严重的错误,苏娉。既然坚定中西医结合,不仅要精通中医,还要对西医深入涉猎。”
“你需要对传统中医和现代医学都了解透彻,而不是略懂皮毛就来说要走中西医结合的路子。”
“是中西医结合,而不是凑合。”


第48章
因为老师的话,苏娉每天除了早上中医系的课,还经常去西医系蹭课。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八天,除了她以外,夏莹和林以南都被中医系接收,药理系的徐香君和赵弦歌也如愿留了下来。
外语系的杜黎和何忠本来就是军人,政治素质过硬,这次被选中也在意料之中。
唯有秦桑和舒邰,一直没有老师出面。
舒邰心里急的不行,但脸上还是要假装淡定,直到半个月期满,秦桑也被接收了他,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彻底坐不住了。
主动找到于原询问:“于老师,同学们都被东城大学选中了,请问是我哪方面不合格吗?”
这次来交流听课的本来就是学校选中的,要输送给东城大学的学生,在北城大学就经过考察,来了东城大学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于原喝着茶,脸上没有一贯的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看向他:“舒同学,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儿吗?”
舒邰接触到他平静的眼神,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嘴硬:“我不清楚,请您直说。”
“首先是苏娉同学的事,因为她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你未经查证公然在食堂质疑同学和学校老师的人品。”于原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其次,徐娇同学是怎么被蛇咬伤的,你有话要说吗?”
那件事并没有目击证人,但是苏蕊听到了他和徐娇的谈话。
徐娇的异常引起了徐思远的注意,再三追问下她才说出实情,徐思远亲自找到苏蕊确认。
苏蕊本来是想瞒下来的,可那一瞬间猝然想起二叔眼底的失望,沉默片刻把听到的都说出来了。
这件事徐思远上报给校方,学校那边写信过来,让于原把舒邰带回来。
不需要和东城大学说,单凭他之前在食堂说的那些话,学校就不可能收他。
学生们的言行举止都在学校的考察之中,无意中说出的话就能代表这个人的作风人品,学校看不上这样的人。
舒邰脸色青白,面如死灰。
没有一句辩解。
于原离开东城大学的时候,中医系的几个学生过来送他,他笑呵呵从行李袋里摸出几本书,分给他们:“老师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是咱们中医系几位老师整理出来的医案,给你们做个参考。”
“每个人的病状轻重都不一样,你们注意药量加减,千万别照搬不误。”
“知道了,老师。”几个人异口同声。
于原重新拉上行李袋的拉链,笑呵呵看着三人:“你们呢,都挺不错。苏同学有天份,敢想敢做,也有分寸,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夏同学勤奋,林同学踏实。”
他这句话一出,偏爱谁显然易见,不过夏莹和林以南都承认苏娉的优秀。
“你们都是我们中医系的好苗子,有四个字老师送给你们——”
“仁、和、精、诚。”
“同学们,自己悟吧,老师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他提着行李袋背向他们而行,往后摆手,朗声道:“切记,中医一途,没有捷径,不可急功近利。唯有博览众家之长,融会贯通才能得心应手,立于不败之地!”
苏娉有一瞬间恍然,随即明悟。
她神思清明,抱着书,弯腰鞠躬,谢老师教导之恩。
于原带着舒邰消失在校门口,中医系的三个同学在原地目送,驻足许久才回神。
“阿娉。”夏莹说:“我想去图书馆。
林以南比她们大几岁,他也不太方便总是跟两个女同学相处,“你们聊,我回去看病案。”
苏娉点头,跟夏莹一起去了图书馆。
学校的图书馆很大,比她和哥哥去的新华书店起码大了四倍,学生们没有发出声响,伏案看书。
图书管理员也坐在桌后,手里捧着一本药理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学习的氛围很浓,只要翻开书,就不自觉沉浸进去,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见苏娉和夏莹坐在一桌吃饭,张轻舟端着铝饭盒过来。
“老师。”苏娉主动喊。
“张老师。”夏莹有些局促。
她跟苏娉没有分外一个班,不过也有上张轻舟的课。
张轻舟学生很多,所以学生和学生之间也有区别。
例如苏娉,不仅是后辈,还是徒弟。
而夏莹,只是听他授课的学生。
张轻舟随意点头,问苏娉:“月中的两天假有空吗?陪我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这次研讨会在东城举行,中西两界的佼佼者都会过来,而负责举办研讨会的正是张秀成。
他家老爷子。
国家现在也有意促进中西医合作,旨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可中医西医都互相有门户之见。
每次的研讨会除了讨论病例外,就是互相较劲,最后不欢而散。
张轻舟这种就是众矢之的,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受到两派抨击,干脆懒得说话。
在他们讨论病例和用药的时候,咬着笔杆子一一记下,看他们撸袖子要开骂了就脚底抹油,开溜!
“有的。”苏娉稍微一怔,点头。
从她答应的这刻起,箭靶子从一个变成了两,她自己还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
张轻舟眼底笑意更甚,好徒儿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得到回复,他又端着铝饭盒去别的吃饭去了。
夏莹早就知道张老师收好友为徒,她咬着红薯,语气有些苦恼:“阿娉,真不是我挑拨你们师徒关系,张老师在学校的名声你也清楚,跟他走太近不是好事,而且我不赞成你走中西医结合的路子。”
“中医就是中医,西医就是西医,古不古洋不洋的算什么?不伦不类嘛!”
夏莹就是坚定不移走传统中医的道路,苏娉也不跟她争辩,笑着说:“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呀莹莹,我想试试。”
“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了。算了算了。”她无力道。
阿娉就是长得娇软,性子温软,实际犟得很,决定了的事不会松口。
太有主意了。
她叹了口气,把碗里不多的肉沫往她饭盒里扒拉:“你这条破路走起来太难太累了,好好补补吧,回头我给你弄点滋补的中药,好好补补脑子。”
苏娉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挡住饭盒:“够了够了,你自己吃吧。这是骂我呀?”
“唉,唉,唉。”夏莹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叹气。
来东城大学半个多月了,她也明白了异类两个词的重量。
除了夏莹林以南还有杜黎张忠,其他人几乎不怎么跟她说话,遇到了也目不斜视避开。
就连同一个宿舍的徐香君和赵弦歌也比较少言。
张轻舟也知道这些事,他无所谓地抖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翻阅苏娉给他的病案。
这是于原回北城大学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
“有的路上鲜花盛开,有的路荆棘丛生,这很正常嘛,等你中西医都手到擒来,能随心所欲结合施展的时候,他们又会一窝蜂涌上来,把你奉为圭臬。”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苏娉有时候都怀疑他有没有看清字。
听完老师的话,她弯唇,温和笑道:“我终于体会到,‘张轻舟学生’这个名头的威力了。”
“哎哎哎,这才哪到哪儿,在学校,你是同学,他们也得收敛几分,不敢太过分。”他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等……等到了研讨会,你就会知道什么叫被人围攻唾骂,拳头如雨下。”
他可没少经历这事,带头喷口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老眼昏花神志不清的爹。
苏娉有些紧张:“还……还打架啊。”
“别学我。”张轻舟无奈道,不就打喷嚏结巴了一下嘛,这小鬼。
“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习惯就好。怕了?”他笑容恶劣。
“我不怕。”苏娉弯眸,言笑晏晏:“有老师您先身士卒,我躲在后面就好。”
“……”张轻舟的笑凝滞在脸上,他有些怀疑老爹在信里写的乖巧后辈,到底是说谁?
……
很快到了学术研讨会这天,张轻舟带着她去药学院。
外面停了辆车,他随意一扫,也没在意。
苏娉第一次来这种在业内能扛鼎的泰山级前辈交流会,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张轻舟回头看她一眼,看出小姑娘藏在温软笑意下的不安,他还是有些心软:“放心,我爹也就是你张爷爷,看在和容叔叔的交情上,也不会喷你的。”
苏娉摇头。
她不是担心挨骂,只是这种行业顶级交流会,自己就是微不足道的新人,有些紧张。
药学院占地面积跟东城大学完全不能比,不过是中式建筑,看起来颇为老旧。
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红墙上一行烫金大字——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
她认出来这是道德经里面一段话。
张轻舟随口说:“这个啊,就是提醒药学院的学生,不要以为能治几个病,掌握了几个药方,就不思进取志得意满,觉得自己能出去行医了。”
“什么都按照既往的病案药方来,当药性一改,病情骤变,就会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
“经典要反复研读,日复一日钻研背后的中医之道,别以为学了点皮毛小术就能登堂入室,不然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当个靠蒙靠撞靠运气的小郎中。”
苏娉若有所思,她跟着张轻舟总能学到不少东西,心也安宁沉稳不浮不燥。
中医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来。
“说得头头是道,你又到了哪步?”洪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身着黑布衫的张老爷子拄拐而来:“中医还没学通透,就跑去学西医,折腾了两年竟然大言不惭要倡导中西医结合。”
“你跟这种会点小术就沾沾自喜,自以为能开创新学派的小郎中有什么区别?!”
张轻舟扭头,混不吝笑:“是是是,您说得对。”
苏娉也从他的语气中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她看着眼前龙行虎步的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是阿软吧?”张秀成也认出了她,毕竟还是他写信让自家逆子多关照老友的外孙女的,他瞬间变换情绪,和方才严苛的老古董不同,笑容和煦:“我和你外公是至交,你可以叫我一声张爷爷。”
苏娉回过神来,温声问好:“张爷爷。”
“好,容如是早就跟我夸过很多次了,他有个聪慧的女儿,还有个青出于蓝的外孙女。”说到这,他痛心疾首:“张爷爷对不起你外公啊,把你往火坑里推,当这么个混账的学生。”
“张爷爷,”苏娉看着他,认真道:“张老师很好。”
张轻舟依旧笑吟吟的,仿佛谈论的不是他。
“唉,不说这个,你跟爷爷过来吧。”张秀成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带着苏娉去药学院门口接待过来交流学习的同行。
“周院长,感谢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过来参加研讨会。”
“每年的学术研讨会都能让我受益匪浅,张院长您严重了,有您压阵,我们才能放心过来。”周院长看向他旁边容貌出众的小姑娘,一时想不起这是张家哪位小辈,但能站在他身边的绝对很亲近,所以笑着询问:“这是?”
“是我孙女,苏娉。”张院长本意就是让她多和行业内的人认识接触,方便以后交流学习:“阿软,这是西北中医院的周院长。”
小姑娘恭恭敬敬,态度谦卑:“周院长好。”
“你好,小同志。”听到是张老爷子的孙女,周院长态度亲和:“也是学医的?在哪所医院就职?”
“想挖人?”又有人过来:“张院长的孙女肯定也是一名出色的中医,我们东南中医院最近也缺医生啊。”
“许院长,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嘛。”
张轻舟在旁边啧了一声,这群老头医术不知道怎么样,人情世故肯定是精通的,他家老爷子笑起来的褶皱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我家这小孙女还在读书呢,东城大学中医系。”张老爷子开怀大笑:“进去说吧,还有几个没来,剩下的都在大厅里喝茶了。”
他提点一句:“卫生部的焦部长也过来了。”
几人脸上的玩笑稍收,郑重点头。
苏娉见这些院长医生都和老爷子并肩进去,她落后一步,跟上张轻舟的步伐。
张轻舟稍微诧异:“小鬼,跟着你张爷爷可没人敢骂你。”
她轻轻摇头,笑容清浅:“跟着你,张爷爷也不会骂我。”
张轻舟拧眉:“苏诚那个闷葫芦怎么会有你这么机灵的侄女?你妈妈也没这么能言善道啊。”
苏娉想起前不久在部队食堂那位陆营长说的话,她眉眼柔和:“随我哥哥。”
张轻舟哼笑,背着手往前走:“那就跟紧了。”
大厅里很多人,有年过花甲的,也有不惑之年的,像苏娉这种年轻面孔的人不多,除了她,还有一个格外出众。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粗布长衫,气质温润内敛,站在一位老前辈旁边,双手奉茶。
苏娉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是尤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京墨。”没人给张轻舟上茶,他自己随手在桌上摸了一盅,润了润嗓子:“跟你一样,天赋流,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幸好这小子跟我差辈了,不然你张爷爷能天天念叨。他啊,凭一己之力把同龄人压得抬不起头。”
“他根据伤寒论的杂病部分编撰出了一本要略方,我那儿有一本,回头给你。”
苏娉点头,因为这一出,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传统中医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她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这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有足够的理论知识,这是得益于从小外公教导,以及妈妈的提点,因为自身体弱多病,对药材药性比常人更加敏锐。
张轻舟又说:“实践不用担心,每两个月中医系就要去农村义务出诊,由老师带队。有我在旁边,你放心施展,让我也看看你的本事。”
苏娉迟疑片刻,郑重道:“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张轻舟喝完茶,把空盏放在桌上。
“不要觉得跟人比是一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天赋有高有低,医术也有高低,能找到对手是一件幸事,从对手身上更能看清自己的缺点和短板。”
张轻舟就她这么一个学生,虽然张老爷子把儿子贬的一文不值,但他在业内的名声很高。
当然,对他不屑一顾的人也很多,大多是同行。
对于苏娉,他自然是悉心教导。
能收到一个对医学满怀赤忱且天赋异禀的学生,对老师来说何尝不是人生幸事。
这边时不时的打量也让京墨察觉,他眸光清润,淡笑颔首。
苏娉回礼。
“今天讨论的第一例是急腹症。”张老爷子挥手,有人把病案拿上来,人手一份。
正楷清秀端正,众人拿着病案,细细看下去。
张轻舟的身份有资格坐,他也拿到了一份,看完了随手递给站在旁边的小姑娘。
她垂眸细看——
一位脸色苍白的病人来到诊所,说自己腹痛难忍,并且伴有高热呕吐心悸,医生诊断是急腹症,现让你来开药。
这种病例老先生只是随意一看,已经有了腹案,端起茶盏慢悠悠吹气。
焦部长也看完了,他笑着说:“急腹症是常见的病,在场的诸位有中医也有西医,请问你们会如何诊疗?”
作为西医的沐林不假思索:“查明病因后对症治疗,根据轻重或用阿奇霉素和氨苄西林,开刀做手术也可以。”
西医们纷纷点头,中医则是不屑一顾:“动不动就开刀,大病开刀小病也开刀,病灶的产生是由于内外失衡,只要平衡阴阳,就能消除病灶。”
“是啊,动不动就开刀,这不是破坏脏腑损害气血嘛。”
“正气内存,邪不可干。”有中医晃脑。
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张轻舟从兜里摸出纸笔,放在腿上慢悠悠把他们争论的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