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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抿一口,眼睛噌的下亮起来,“挺甜。”
一说到甜,龙凤胎姐弟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谭柚略显无奈,这姐弟俩都嗜甜,跟司牧一样。
谭瑞瑞伸手扯司牧衣袖,白汤圆似的小脸昂起来看他,奶声奶气问,“有多甜?让瑞瑞尝尝。”
司悠悠跟着看过来,鬼精鬼精的,重复说,“让瑞瑞尝尝。”
毕竟弟弟都尝了怎么可能不给她尝。
司牧板着脸说,“不可以,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本是一句很正经的教导言语,直到瑞瑞眨巴着干净清澈的眸子问,“可爹爹你也是小孩子,你为什么可以喝酒?”
司牧微怔,笑着问,“爹爹怎么就是小孩子了?”
谭瑞瑞伸着粗胖的小手,指着谭柚,“那天瑞瑞听见娘叫你宝贝,宝贝不就是小孩子吗。”
对于三岁的小孩子来说,她们就是宝贝,宝贝就是小孩子。
司牧脸瞬间微红,侧眸睨谭柚,谭柚八风不动,唯有耳廓微热。
她有心解释,当时情况跟她们听到的多少有些出入,但此时人多,解释不如沉默。
司牧轻咳两声,还好她们身居高位坐的远,没人听见这话,“那你们也不能喝酒。”
司牧理直气壮,“因为我只是你娘一人的宝贝,而所有人看见你们都喊你们小宝贝,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小孩子不能饮酒。”
司悠悠跟谭瑞瑞皱巴起白嫩的小脸,受欢迎是她们的错喽?
不过司牧还是抽了只公筷,借着袖筒的遮掩,用筷子蘸了蘸杯中的清水,给两个小孩子每人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的问,“甜吗?”
谭瑞瑞还真砸吧两下嘴,缓慢摇头,“不甜,跟水一样。”
谭瑞瑞看向司悠悠,司悠悠也说,“不甜,就是水啊。”
司牧心道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对啊,就是水啊,所以还不如你们杯中的羊奶好喝。”
这么一说,谭瑞瑞跟司悠悠才作罢。
司牧喝了口酒压压脸上糊弄孩子的心虚,朝谭柚微微举了举杯子,“尝尝?”
谭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味道是清甜,不是甜腻的那种甜,而是甘泉的那种甜,说像水也没错。
底下大臣也疑惑,“这怎么说是酒,没有酒味呢?”
“莫不会是糖水吧?”
苏虞跟吴嘉悦也喝了不少,谭橙饮了三杯,最后觉得还是没有酒味,便不愿再喝。
酒的事情在歌舞上来之后也就顺势掀过去,没人留意。
直到宴会散席,众人回到家中躺下,才感觉酒劲慢慢上头。
刚才在宴上,谭柚温声跟司牧说,“少喝些。”
司牧眼睛弯弯回她,“我心里有数。”
结果他的心里有数就是倒头就睡。
孩子由专人负责,不需要两人操心,谭柚抱起司牧将他抱回勤政殿。
如今司芸的后宫遣散完毕,整个宫里就住着她们一家四口四位主子。
司牧在她怀里含含糊糊嘟囔,“阿柚,我不要梦回前世。”
他伸手攥着她身前衣襟,声音越发听不清,“我前世没有你,过的好苦好苦。”
“不像现在,梦都是甜的~”
谭柚静静听司牧说话,奈何他声音太轻,细如蚊喃根本听不见,最后只得作罢。
给司牧洗漱完,又喂了他两口清水,司牧美美地舔了两下唇睡着了。
谭柚坐在床边端着水杯,眉眼温柔地看他。
可能是晚间宴上饮了酒,谭柚感觉自己确实是有些醉了,她将烛台留了一盏,躺下睡觉。
应该是梦里,谭柚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打进来了。”
“敌军打进来了。”
谭柚站在沁凤宫门口,看宫侍们四处慌逃,有人从她前面撞过来,谭柚还没来得及闪躲,对方就已经从她身体中穿过去。
谭柚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脚,好像是透明的,没人能看见她,她也没有实体,应该是游魂的状态。
难道真是梦前世?
可这又是什么情况?
谭柚想知道怎么回事,转念之后,就来到太和殿广场。
司芸一身黄袍站在高阶之上,眼底猩红看着远处城门,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应该是守不住了。”
什么守不住了?
谭柚顺着司芸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原本好好的大司此刻已经生灵涂炭。晋国大军的营寨就扎在京郊,等着最后一击拿下大司。
谭柚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原书中,亦或是前世国破前的最后一天一夜。
只是她那时看书看的并不是很认真,只知道国破了大司亡了,具体的内容跟细节并不清楚。
初看书时,她是书外人,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最多只是感慨两句。
可如今她是书里人,扭头再看书中前世剧情,心情已经做不到那般轻松。
谭柚来到城门口,就听见外面晋国将士们猖狂的笑声透过城门传进城内。
京城城门紧闭,守在城墙上的是最后可用的禁军跟京兆尹府衙役们。她们甚至连衣服颜色都不同,紧急之下由安国公调配,由陈侯带领,势要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赵锦莉跟陈芙是两家最有希望的小辈,早已战死在前线。赵家连赵锦钰一个男子都没留,都葬在战场上了。
如今老国公拄着拐杖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悲伤,有的是英勇赴死的决心。
他道:“最后一战,敌众我寡,这时候谁要是想走,我绝不强留。为了活而逃,不丢人。”
有人没忍住道:“国公,我们不走,您走吧!”
老国公缓缓摇头,“我生在战场,长在战场,如今要是能死在战场,也算圆满。赵家人,没有走这一说,就是死,也是战死!”
空中风声响起,像是一首悲壮的战歌。
所有人顶着风而立,没有半个说往后退的。
她们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她们要用自己的身躯,为城中百姓争取逃亡时间。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守在城门口的除了禁军跟衙役们,还有一支由谭橙领头的京中世家女们组成的小队。
谭橙是谭家最后的血脉,一身缟素站在人前,朝老国公行礼,“愿为国战,愿为民战。”
她这两年是接连遭受打击,老太傅去世后,她庶妹也没了。整个谭家,沉甸甸的担子全压在她身上。
谭橙憔悴疲惫,人也清瘦的厉害,此刻迎着风而立,衣袍鼓起,挺拔的唯有脊背。
她身后,站着很多跟她一样的年轻人。
这些平日里的纨绔们,京中的混混,此时竟意外的团结起来,站在百姓身前,站在城门之后。
老国公看向她们,这些人也都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有几个是眼熟的。像苏家的两个孩子苏虞跟苏婉,还有白家的白妔。
这些人平时虽纨绔没作为,可见着他时都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是品性不坏的好孩子。
最让老国公诧异的是吴嘉悦也在。
她母亲吴思圆是协办大学士,是百姓们口中的奸臣庸臣。有人甚至在想,吴思圆一定是所有人中跑的最快的那个,肯定早早就出城了。
可此刻吴嘉悦站在这里,便说明吴大人没有抛弃她的国家。她明知这是艘沉船,依旧站在上面跟她的家国共沉沦。
她没走,所以吴嘉悦站了出来。
苏虞道:“我们拳脚功夫是真不行,但我们这颗心够坚硬。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苏婉重重点头,“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她们默契出声,大喊,“只要没死,绝不后退——!”
这些人是听闻兵临城下后,自发自愿过来的,衣服颜色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根本不是一支正规军队,可她们脸上的坚毅跟勇敢,却将她们连在一起。
老国公心头五味陈杂,双手搭在阴沉木拐杖上,缓缓点头,“好,好。”
大司还是有人在的,这些新人,她们心头亦有家国大义亦有满腔热血,只是留给她们的机会跟时间不多了。
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们赢不了,可她们不能退。
因为身后无数百姓正在撤离,她们要为百姓们拖延时间。
城里很多人都在从小路往外逃,但都是紧着孩子走,年轻力壮的女人都抄起自己家的铁锨锄头,往城门口支援。
傍晚黄昏中,鼓声连着号角声响起,随后是晋国攻城。
谭柚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看谭橙跟禁军们奋力抵着厚重的城门,看远处柳盛锦一身白衣朝她这边跑来。
随后安从凤追上前,一把拉住柳盛锦的手腕将他往后拖。
“大司要没了,晋国攻进来谁都活不了!”安从凤嘶吼,扯着柳盛锦的手腕不让他再往前。
“咱们先走,将来还有复国的希望。现在留在城内,只有死。”
柳盛锦挣扎起来,说道:“那便让我死,让我跟大司一起死。”
“你是想跟大司一起死还是想跟谭橙一起死?”安从凤厉声询问。
柳盛锦转身反手一巴掌抽在安从凤脸上,声音清脆至极,他含泪质问,“家国仇恨面前,你眼里只剩情爱吗!”
“我身为大司人,宁愿死在这城内,都不愿改名换姓苟活于世。”
何况安从凤从未想过复国,她若是真有这份心,当初在朝堂之上就不会极力反对战事。以至于国库越耗越空,最后想迎战都没有粮草兵马。
柳盛锦恨透了安从凤,若是有机会,他都想用头上的簪子杀了她!此刻不由用力地推了她一把,试图朝城门口跑过去。
可他一个男子哪里是安从凤的对手,被安从凤一计手刀敲在后颈晕了过去。
安从凤将人带走,连着她其余夫郎一起,带上她的家财万贯逃命去了。
谭柚视线转回来,前后半个时辰,城门就被晋国用攻城木破开,两军交战混作一团。
城门失守,不知宫里情况如何。
那这时候的司牧呢?
谭柚转回去,又来到沁凤宫门口。
跟刚才景象全然不同,这座空荡荡的宫殿已经起火。
沁凤宫之前是司牧用来囚禁司芸的地方,难道说——
谭柚心头一动,疯狂朝里跑,身体穿过火焰时,甚至能感觉到火舌的舔舐跟灼烧感。
她穿过木门,来到殿内。
司牧穿着单薄的中衣,艰难地掀开被子,正要从床上滚下来。谭柚飞快地跃过去伸手接他,然后眼睁睁看着司牧穿过她的手臂掉下来,滚到她脚边。
谭柚保持着伸出两只手的姿势,怔在原地。
她忘了,她是透明的。
谭柚僵硬地转动脖子转身朝司牧看过去。
司牧瘦的厉害,她一直觉得司牧清瘦,可这个样子的司牧已经不能用瘦来形容,而是只剩一把骨头了,全靠一副好皮囊撑着,才不显得过于吓人。
司牧呛咳起来,往宫门口爬。
火舌通过门窗往殿内舔舐,谭柚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还是单膝跪在司牧身侧,伸手徒劳无用地试图去撩起粘在他脸上的碎发。
司芸提剑来到宫门口,她身后的侍卫还在劝,“皇上,城门失守,所有人战死,您快跑吧。”
城门口那些人,才多少啊,晋国攻城又多少人啊,她们能顽强的守上快一夜,已经是奇迹了。
已经,尽力了。
谭柚心头钝痛,听闻所有人战死的时候,心脏骤疼难忍,膝盖一沉,双膝跪地。
司芸披头散发,“朕是大司皇室,是大司的皇上,可以与国共沉沦,但不能弃国而去。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座城里。”
她抬脚踢开门,看着地上的司牧,眼里情绪复杂至极,有悔恨有后悔有愧疚有心虚,最后只是说一声,“阿牧,国破了。”
“大司,亡了。”
司牧闻言一口血吐出来,满眼的难以置信,整个人晕倒在地。
司芸自裁,火势朝殿内蔓延。
谭柚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司牧,明知道无用,依旧固执的将他挡在自己怀里跟火势之间,企图拥抱住他。
场景转换,她兜兜转转来到现世,浑浑噩噩过了小半生,随后为了救一个失足落水的孩子,将自己搭了进去。
谭柚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养心殿里的深色床帐。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重新恢复原有的节拍,才慢慢感觉到身侧熟悉的气息跟呼吸。
谭柚艰难地转动脖子,朝旁边看过去。
司牧抱着她的手臂睡的香甜,他如今睡觉时已经不需要把自己藏进被子,也极少会做噩梦了,自从大司拿下晋国,他睡觉时嘴角都带着浅浅笑意。
谭柚微微侧身而卧,曲起双腿,单手覆在他侧脸上,颔首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他的每一次呼吸,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还好,还好他还在。
谭柚眼尾湿润,满嘴苦味,苦到极致,是说不出来的压抑跟窒息。
“梦前世”,入口甜,中调淡,后调苦。
司牧哼哼唧唧醒来,“阿柚,渴。”
谭柚起身为他倒水,司牧揉着眼睛坐起来。
床帐撩起一边,谭柚坐在床边,看司牧喝水。她温声问,“哪里难受?喝完酒后可曾做噩梦吗?”
司牧还没完全清醒,呆愣愣摇头,“没有。”
他可能前世已经够苦了,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才没梦见,亦或是梦见了也不怕,因为他已经拿下晋国,将大司变得强盛无敌,他甚至会在梦里踩着司芸的脸,骂她废物。
这对于他来说,是弥补遗憾的美梦。
谭柚松了口气,伸手从司牧手中接过茶杯,垂眸说,“我做了个噩梦。”
司牧歪头看她,小猫般依偎过来,柔软温热的脸蛋隔着中衣贴在她手臂上,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
谭柚道:“梦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把你拥进怀里。”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一空。
司牧在她手臂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那的确是噩梦。”
他抱住她的手臂,用脸蹭了两下,“那现在给你抱,想怎么抱都行。”
谭柚侧眸看他,“当真?”
“当真。”
谭柚喝了一口水,在嘴中含着,手指撩起司牧的下巴,垂眸偏头吻上去。
她将茶杯随手放在床头圆凳上,单手揽着司牧纤细柔软的腰肢,将他抵在床上。
深色床帐落下,遮住里面的深深拥抱跟融为一体,谭柚梦中的心空,由现在炙热的司牧“填满堵住”。
司牧有些开心,软软地哼,“阿柚,你今天好……好热情啊~”
谭柚声音微哑,“因为喜欢你。”
司牧嘿笑起来,“你怎么一喝酒就爱说情话。”
谭柚轻声道:“是实话。”
司牧听完更开心了。
谭柚本以为就她自己情况特殊,才梦到了前世今生,结果昨天夜里,整个京城几乎所有昨晚赴宴的官员都哭成一团。
很多人是哭着醒的,醒来后想起梦里的事情,更是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想想梦中的大司,再看看如今的大司,官员们心头各种滋味都有,现在只想跪在司牧面前,抱着他的腿喊“殿下”。
她们的殿下啊,不管梦中是真是假,不管是不是真的前世,可现实中,他却是凭一己之力将大司变成如今这般四邦来朝的大国。
原本大臣们还有些飘,感觉自己是大国了,过几日四邦来朝时要把傲气摆出来,耍一耍大国威风。
可这突然一梦,将她们惊醒。
傲慢轻视才是亡国的关键,她们需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谦虚上进之心,才能长久。
毕竟梦中,谁也没想到晋国会打过来,也没想到大司会不堪一击。
三日之后,新皇登基,八方来贡,万国来朝,场面之大,空前绝后。
京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街上各样的人都有,各种语言交流,若是言语不通的,还可以用手比划。
商业打通,贸易往来,实现了经济的繁荣。
大司官员接待外宾,也是谦和有礼,并无半分傲慢轻蔑,展现了大国的礼仪风范。
来此一趟,周边小国对大司好感更盛,归心虔诚,年年上供。
周边国家的史书评价此事时,用了八个字:
上国威严,赫赫昭昭。
大司由此慢慢进入全盛时期,维持几百年之久,不见颓态。
后人聊起这事时,总要感慨一句,“摄政王司牧,是个奇才。他妻主谭柚,是位仁师。”
两人的功绩史书都写烂了,两人的爱情故事,话本也都出了几百本。但知道内情的人会说,“她俩的故事,起源于一个字——”
“信。”
——“于臣而言‘一言许人,千金不易’,于国而言‘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
起源于一句话:
“臣既然答应了长皇子,便要做到。”
说到做到,此生不换。
——正文完——
第89章 柳橙
大司跟晋国开战的前一年, 朝中有个差事,需要一官员南下核实当地税务兼考核当地官员绩效。
几乎每两年就会进行一次的事情,算个可大可小的差事。
但让朝臣没想到的是, 谭橙接了。
这种小差事让谭橙过去, 有种杀鸡提了个砍牛刀的感觉。不像是去核实的,反而像是那个省的税务跟官员都有问题,让她直接去解决的。
谭柚跟司牧倒是知道为何, 因为谭橙去的那个地方叫乐州乡宁县。
柳慧箐柳大人的老家, 柳盛锦回去的地方。
谭橙也是有意思,谭柚问她怎么想起来去这个地方了,她说南下随意看看, 正好有个机会。
姐妹两人难得对弈, 谭橙视线落在棋盘上,很是珍惜这次同妹妹下棋的机会, 毕竟以往都是老太太跟谭柚下棋,她只能在旁边看着。
好不容易轮到她了, 老太太说, “阿柚也累了, 来咱们歇歇, 让司牧跟阿橙下。”
谭橙,“……”
今日休沐,老太太出去访友去了, 难得白天有空,谭柚问谭橙,“来一局?”
顺便谈谈南下的事情。
谭橙一门心思原本真的在下棋上, 只是提到乐州乡宁县,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眼睛不跟谭柚对视,只盯着棋盘看。
她捻着子,催促,“阿柚,要用心,给你落子了。”
谭柚笑,“阿姐,你的布局乱了,我无论怎么下,你都是输。”
谭柚伸手指着某处,葱白指尖搭在黑子上,点了点,温声道:“从提到南下起,你心便乱了。”
心乱是下不了棋的。
谭柚将手里的白子放在棋罐了,站起身整理衣袖,“熊思婕说去街上玩,我陪她走走,顺便给殿下买些新出的话本子回来。”
她路过谭橙身边的时候,刻意停下,伸手在谭橙肩上轻轻拍了拍,好心提醒,“阿姐不如好好想想,为何那里心会乱。”
下棋时本就凝神聚思,能在这时候分神,说明是潜意识举动,是无意识的。
有些事情压在谭橙心底,她不刻意去想,便压在那边。
谭柚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闻柳盛锦的祖母三个月前刚去世,柳大人也是不孝,完全没有回去奔丧的意思。”
谭橙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眼睫落下。
南下的时间定在两天之后,谭橙犹豫很久,也没从京城买任何特产带过去,因为可能对于柳盛锦来说,京城本就不是他的故土,他对此地没有任何留恋,所以也没什么想吃的。
何况,她也不知道他的口味。
谭橙恍惚发现,自己对他真的了解甚少。
几年前柳盛锦回京的时候,她自以为很懂他,知道他在家中不易,想着帮他安排一门亲事。
对于那时候的柳盛锦来说,他的确需要一门亲事离开柳家,可谭橙从未亲口问过柳盛锦,别人以为他需要的,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谭橙承认,这次听闻需要南下,在提到乐州乡宁县的时候她愣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出列,表明她想去。
可能是上次渡口分别时,自己准备的东西没能给他,也可能是那次分别两人未曾说一句话,才会感到这么遗憾,才总想着若是有机会,再次见上一面,把未说出口的歉意言明,也算弥补了心头愧疚。
谭橙最后只将上次没送出去的钱袋子带上,里面共五百两银子,是她积攒下来的,想送给柳盛锦的东西。
乐州乡宁县是个小县,跟繁华富饶的京城比起来就是“穷乡僻壤”。
不过南方多丘陵山地,风景如画,山水更是养人,跟京城比起来,这边的人不管女人还是男人,看着都很水灵。
谭橙到的时候,是周县令亲自到城门外十里处相迎接。
周县令没接待过这么大的官,也没见过这么年轻好看的官,一时间有些麻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想了一圈,都没想到这个小地方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人物吸引来。
好在谭橙人看着严肃,但其实没有什么官架子,到了之后也不说去接风洗尘,而是先办公务。
周县令一见她不是“酒囊饭袋”立马送了口气,将自己整理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她看。
“大人除了我们这边,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周县令问。
问清楚谭橙住多久,她也能知道如何安排。
谭橙算了算,“不去其他地方,这边查完便回京,可能只停留三、五日。”
周县令面上应下,心里嘀咕。
三、五日?假的吧。
要真是这么小的差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官?
周县令到底是官场老人,已经开始想,谭橙可能面上是来查税,其实背地里还有别的要紧差事吧?
比如什么走-私私盐,私铸铜铁,亦或是来查某位大人的案底,或是这边有人谋-反?!
周县令被自己脑补吓唬的不轻,擦着汗陪在谭橙身边,躬身说道:“大人放心,只要您有需要,我这边全力配合。”
可千万别跟她有关系啊。
周县令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这辈子可能就做个小县令了,也没想过什么官运亨通大器晚成,她就想安安稳稳当个地方母父官,等老了之后辞官在此地养老。
谭橙一愣,以为周县令是想表现,便点头说,“好。”
周县令腿一软,嘴里发苦,果然是有别的事情。
正因为有这个误会在,谭橙第二日说要出门的时候,周县令都不敢多问,只让衙役暗地里跟着保护。
废话,谭橙要是在这边出事了,她这个县令难辞其咎。
谭橙只在街上走走,看看当地风土人情。
藤黄随行,轻声说,“我打听过了,柳公子的祖母是个老秀才,虽然她一辈子没能再往上考出个功名,但全家把柳慧箐供了出来。”
“两人也曾去京城说要享清福,可惜柳主君不喜欢这老两口,两人只在京城住了半个月就又回来了,像是闹的不愉快。”
这次老太太去世,柳慧箐都没回来,想来是柳慧箐自己也对老两口不满意。
毕竟柳慧箐那个性子,到底是嫌弃母父没能力,不能为她铺路不说,还愿意收留改了姓氏的柳盛锦,简直在打她的脸。
“柳老太太跟书院里的掌院是多年好友,两人合伙办了个书院,自从京城回来以后,便住在书院里,以此为家。”
“柳公子从京城过来后,算是让空寂的两位老人多了份热闹,也跟着老两口住在书院里。前段时间柳老太太去世,柳家跟书院里里外外的事情就压在了柳公子身上。”
“到了,就是这家书院。”
两人站在一破旧书院门口,说是书院不如说是个小私塾。
私塾名叫“无涯”,说是取自庄子的一句话: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示意学生们,学业无涯,需终生保持好学求知的态度。
按理说今日应该不是休息日,可私塾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且都是年轻的女学生。
藤黄道:“柳老太太因为教出过柳慧箐,所以百姓们信她,哪怕私塾小也将孩子送过来。可柳老太太生病不能教学后,百姓们嫌弃这私塾过于破小,今年基本无人愿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