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皇子没以男子身份继位, 已经是最大的退让。若是他的让步换不来半分尊重, 那我们全力支持长皇子继承先皇的位置, 以弟代姐执掌大司。”
一群老臣被她们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指着她们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不知东西。”
但也只能口头说说, 不敢真逼得司牧继位。
司牧有孕期间丝毫不耽误他上朝,幸好如今朝中人手多又够用, 很多事情放权下去, 他只盯进度跟结果就行, 倒也不像以前那般事事操心。
远在外省的白妔听闻司牧有孕后, 还从当地寄来许多特产。
她如今已经是一方知州,也娶了夫郎,去年刚生的女儿,美死她了。过年回京时她还跟几人炫耀,“都来认识认识,你们干闺女。”
瞬间羡慕死几人。
苏虞轻呵,“有孩子了不起。”
白妔睨她,“那你把孩子放下再说这话。”
苏虞不愿意,抱着孩子逗她咯咯笑,“叫奶奶,叫奶~奶~”
白妔险些脱鞋砸她,“你占谁便宜呢!”
除了她,谭母跟谭主君以及沈氏知道司牧有孕后,也寄来不少东西。除了吃的,还有谭主君跟沈氏亲手为孩子缝制的小衣小鞋。
虽然这些寻常物件随处能买,且司牧身为长皇子更是不缺,但到底是身为长辈的心意。
沈氏绣工了得,给孩子从一岁到五岁的肚兜都做了出来,上面绣着各种花。
有一件梅花的,司牧特别喜欢,他往自己身上比划,竟发现能穿!
司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在铜镜前提着肚兜往身上贴,“我能穿嗳!”
胭脂,“……”
胭脂实在不如硃砂懂的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装作没看见,什么都不说。
长皇子想怎么穿他不知道,想穿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殿内的一根柱子,别问他。
当天夜里,司牧就把原本属于五岁孩子的肚兜穿在了他自己身上。
虽说小了点,不能遮住肚皮,但好在上面的梅花正好遮住红豆,而且他这衣服只在沐浴后穿给谭柚一人看,又不穿出去,自然是越短越好。
不过这事就不好往外说了,反正这件肚兜后来胭脂没再见到过,幸好没再见到过。
其实原本沈氏跟谭主君还商量要不要回来伺候司牧,但一想想有谭柚在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比起司牧,谭母这个老小孩更需要人照顾。
这些都是远处寄来的,近处的苏虞苏婉吴嘉悦熊思婕,是隔三差五往谭府送东西,张罗着各样好吃的新鲜的,要司牧尝尝。
那日在谭府偶然听见司牧说想吃鱼,要新鲜的,苏虞苏婉跟吴嘉悦当天晚上就去夜钓了。
……结果差点在夜里掉进水中,俗称夜掉。
虽然事情没办好,但清晨时三人买了几条新鲜的鱼,总算让司牧吃上了她们亲手……买来的鱼,味道还算不错。
不过三人觉得,师公口中的这个不错应该不是在夸鱼,而是在夸亲自下厨烧鱼的谭柚。
管她啦,反正师公喜欢。
京中事情极多,且边疆一直有战事,从而显得这些温馨的小日常格外珍贵。
日子从三月到九月,秋收之后,朝中需要有人往边疆押送粮草。
这差事本该落在吴嘉悦身上,最后却是苏虞接的差。
“要不还是让小吴大人去吧?”有朝臣建议,“毕竟跟小吴大人比起来,苏大人明显更……较真。”
说是较真,其实是记仇。
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最近边疆有个新起之秀——
陈芙。
陈芙是之前陈侯的孙女,后来侯位被削,陈家在京中也算一落千丈。陈芙便是在那时下了决定,从军。
她跟赵锦莉不同,她是从低层一点点爬上来的,实打实的功绩。大司跟晋国开战之后,她更是以勇猛打法闻名,跟无脑勇不同,她是带着脑子的勇。
半年战事下来,陈芙如今已经是小将了,在边疆有一定声誉跟名望。
但是吧,她跟苏白苏吴四人有旧仇,尤其是跟吴嘉悦和苏虞。
当初太学院打架一事,就是陈芙先动手,吴嘉悦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除了吴嘉悦,便是苏虞。
苏虞当年一拳头砸在陈芙脸上,这事众人也都记忆犹新。
这次押送粮草,若是让吴嘉悦去,小吴大人行事颇为坦荡端正,有她老师谭柚的风采在,怎么说都不至于为难陈芙。
可苏虞就不一定了。
苏虞是朝中公认的小狐狸,有人甚至觉得她拜了吴思雨吴大人为干娘,比吴大人当年还圆滑,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人不仅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为人更是温和有礼,那双标志性的挑花眼总是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甚至有可能表面跟你称姐道妹,背地里就在偷摸算计你。
所以此人去边疆,没人敢保证她会不会小肚鸡肠,利用如今的官威,为难打压陈芙。
这次跟她一起去的,还有赵老爷子跟赵锦钰以及安从凤。
老爷子年迈,跟司牧求了道圣旨,希望将来能葬在边疆。
他说京城离边疆到底是太远了,跟京城比起来,埋葬着无数赵家人的边陲小镇更像是故土。
他人老了,想落叶归根。若是有机会埋在那里,也算是跟大家团聚了。
老爷子尤其是想趁着还能动弹,想亲眼看看大司的疆土,看看大司的边界线一步步往外拓展。将来就是到了地下,他都可以很骄傲得意的跟先人们说说如今的大司到哪一步了。
赵母赵父本想陪着去,可京中赵家还有伤兵要养老送终,离不开人。
最后决定,由赵锦钰跟安从凤送他过去。
司牧给安从凤这个往届二甲传胪在边陲小镇寻了个县令的空缺官职,许她带家眷前往。赵锦钰跟老爷子就是她的家眷。
临出发时,苏虞骑跨在马背上垂眸朝下看。
时隔四五年没见,安从凤像是换个人,几年前那股傲气跟风流早已不见,整个人也清清瘦瘦的,无精打采不修边幅。
瞧见她之后,只对视一眼就别开视线。
既是不敢看,也是不愿看。毕竟早就天差地别,再看也无用。
安从凤现在想的再也不是三夫四侍,而是赵锦钰来月事。安从凤发现,她每个月能休息的日子,也就只有赵锦钰来月事的那么几天。
两人成亲差不多四年有余,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岁,女儿两岁,长相都不错也极为聪慧懂事,但都被留在京城。
赵锦钰的说法是,边疆凶险,小孩子就别去了。
这话听在安从凤耳朵里就是,孩子太小,耽误他跟她办事。
安从凤以前最享受的就是女男之乐鱼水之欢,那种左拥右抱带来的成就感让她格外满足。现在就不一样了,赵锦钰目光从她腰带上扫一圈,安从凤就觉得头皮发紧。
如果她不愿意,赵锦钰就会说她不行。
赵锦钰扶着老爷子从府里出来,安从凤看见了,不情不愿地上前拿过他另只手中的行李包袱。
苏虞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扶着老爷子的另一只手,将他缓慢送到马车里。
“别盘算啦,”赵锦钰笑盈盈伸手拍拍安从凤的脸蛋,“到了边疆我就放你自由如何?”
他憧憬起来,“我阿姐在边疆是将军,身边定有很多女人。”
安从凤一双眼睛瞬间阴沉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红杏出墙?”
她什么都没有了,勉勉强强有个夫郎,他居然还想着出去找女人?!
“不啊,我要是找到合适的,就跟你和离,毕竟孩子都有了,你也就不稀罕了。”赵锦钰渣的坦荡,“要是没有喜欢的,那就勉强再跟你过两年。”
安从凤,“……”
安从凤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
四年的幽闭圈禁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赵锦钰。安从凤垂眸嗤笑,目露讥讽,如今她竟然也有患得患失的感觉,真是被驯服了。
等赵家人告完别,苏虞骑马带头出发。
从京城到边疆共两个月时间,这还是走的比较慢的。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马车过于颠簸他身体受不了。
到了小镇上,将老爷子安顿好,苏虞带着粮草继续朝前出发,前往大营。
边疆到底不如京城,冷都是干冷,十一月的风从脸上刮过就跟锋利的小刀子擦过一样疼。
陈芙当年过来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她在京中侯府也是被骄纵长大,没吃过苦。
可她一来就是四年,既没嚷着要回去,也没有当初陈府世女的架子,真就咬牙扛下来了,甚至靠自己在边疆厮杀出一席之地。
苏虞坐在马背上,遥遥看前方路口身着红衣前来相迎的少年将军,对方已经从满脸浮躁戾气的武愣子,成长为一军之将。
那双标志性的鹰眼,也更为沉稳内敛。
风中,那身红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陈芙身后众人问,“苏大人会不会给咱们使下马威?”
毕竟苏虞的名声,她们也都听说过,甚至私底下叫她“小吴思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词。
陈芙目视前方,声音沉稳,“不会。”
众人不解,“为何?”
陈芙看着前方率先下马的苏虞,嘴角勾起笑意,“因为她夫子是谭柚,师公是长皇子,她是苏虞,所以不会。”
众人不懂,但苏虞的确先下马为敬,表示对浴血奋战将士们的尊敬,是朝廷的一份敬意。
苏虞站在马边看向陈芙,陈芙下马走过来。
“好久不见。”苏虞挑眉,眼里露出笑意。
陈芙道:“好久不见。”
粮草交给专人负责,陈芙接待苏虞,晚上将士们甚至还准备了篝火烤羊肉宴来款待京中来的使臣。
将士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谈天说地,陈芙则跟苏虞坐在不远处看。
苏虞拎起手中的酒壶朝陈芙那边递过去,“喝一个?”
陈芙拿起自己的酒壶跟她相碰。
边疆的风是野的,酒是烈的,苏虞一个京城来的酒罐子,喝完第一口都没忍住仰天“嚎”了一声,大喊,“痛快!”
陈芙笑着,喝水一般抿着酒,早就习惯了这辣味。
她看着远方跳跃的篝火堆,问苏虞,“夫子在京中如何?身体可还好?”
苏虞歪头看她,“想知道啊?那你不写信自己问?”
陈芙把头垂下,拿着酒壶的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混出个样子来,不好写。”
“陈少将军目标远大啊,这还不算成绩?”苏虞手搭她肩上,“写,大胆的写,阿柚从来不在乎这些。”
陈芙默不作声,只提起酒壶跟苏虞手中酒壶相碰。
两人又聊起别的,苏虞跟陈芙讲京城,陈芙跟苏虞讲边疆。换做几年之前,打死两人她们都不会想到她俩还有把酒言欢的一日。
当年的恩怨放在今日好像都不值一提。
陈芙抿了口酒,“提提也行,毕竟当年你打了我一拳。”
她侧眸问苏虞,提起拳头,“让我打回去?”
苏虞笑,跟陈芙碰了碰拳,“倒也不必,我混迹官场,别的好说,功夫是真不行。”
术业有专攻,苏虞也不强求武功多好,反正又不用她去打仗。
苏虞仰头喝酒,跟陈芙道:“安心打你的仗,我们在京中等你们凯旋而归。”
“放心,拿下晋国就回京。”
两人的声音逐渐被将士们的歌声取代,最后陈芙拉着苏虞去吃羊肉去跳舞,半夜才回营帐休息。
苏虞在边疆待了五日,任务完成后便回京。
陈芙送了她几罐烈酒,她虽未言明,苏虞却知道这是送给阿柚跟她们几人的。
“谢啦。”
苏虞翻身上马,转身跟她挥手,“京城见。”
“京城见。”
此次之后,苏虞三年后才见到陈芙,那时她已经是大将军,凭借自己的本事,让陈家再次被封侯。
这一侯位,来的堂堂正正,来的荣耀辉煌。
三年后,大司成功拿下晋国,一时间震慑周边各个小国,引得她们纷纷俯首称臣,年年上供。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这一幕,终究实现。


第88章
“臣既然答应了长皇子,便要做到。”
大司打晋国快胜利的时候, 吴思圆就打算隐退了。
没有什么时间比战果出来前隐退还乡还要更好。
这几年,她将权力分散出去,扶持新人, 裁剪自身党羽跟势力, 众人能看得出来,她在为新人铺路, 在为吴嘉悦铺路。
只是一些大臣不明白,哪怕是亲母女, 权力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她们摸爬滚打多年才坐在这个位子上, 如今将一切相让, 心甘情愿吗?会不会觉得可惜后悔?
吴嘉悦在朝中再受器重,说到底还是年轻, 她很多事情都不懂都需要慢慢去学。
如果吴思圆在朝上, 吴嘉悦完全可以躲在吴思圆的羽翼下生活,官路畅通顺遂,既不需要磕磕碰碰也不会栽跟头。
吴思圆坐在庭院里, 也在想这事, 想她告老离开之后, 朝中的摊子都要交给她们了,她们能应付的过来吗?
这种心情颇有一种老鹰看雏鹰的心态。
看她们刚长出羽毛,看她们振翅学飞。既怕她们跌倒摔狠了,又怕不放手她们始终学不会怎么翱翔。
吴思圆自己喝闷酒, 连盘花生米都没拿。
吴嘉悦端着花生拿着酒杯坐在她旁边,母女两人共享一张石桌, 对月饮酒。
吴嘉悦将两个酒杯分给她一个, “我陪您喝两杯?”
“好。”吴思圆笑, 面上虽跟往常无异, 可倒酒的手却微微颤抖,不得不用另只手扶着手腕才拿稳酒壶。
母女两人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这么单独饮酒。
“我上回这么给人倒酒,都是二十年前了,”吴思圆说,“我那时初入官场,酒席之上,是要起身给其她大人倒酒的。”
她起了个话头,又觉得不合适聊这个吴嘉悦可能不喜欢听,刚想摆手换个话题,就听吴嘉悦笑,“我还以为一直是别人给您倒酒呢。”
毕竟从她有记忆起,印象里都是别人躬身给吴思圆倒酒,若是碰杯,别人的杯口也远远低于吴思圆的杯口。
吴思圆见她感兴趣,这才笑着感慨起来,“哪能啊,你娘我刚进官场的时候,也不可能上来就是协办大学士,总要从下面一点点往上爬。”
她压低倾斜自己的酒杯,跟吴嘉悦手里的杯子底轻轻碰了一下,杯口从吴嘉悦杯子底端慢慢往上,最后高出吴嘉悦杯口一大截,“就像这样。”
谁没屈膝伏低过,谁没磕磕碰碰过,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当年我还是侍讲学士,比你们大一点,比谭橙小一点,被我老师谭老太傅领着步入官场。”
吴思圆打开话茬子,吴嘉悦静静地抿着酒杯听。
这些事情吴嘉悦还是头一回听吴思圆讲,很是新奇,心绪也格外平静。
吴思圆道:“你是不知道,老太傅教学生,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跟那雏鹰站在悬崖边学飞一样,只要你没摔死,她就把你往死里推。”
“毕竟这条路就是难走,哪里有疙瘩,哪里有小坑,哪里要弯腰,哪里该挺背,全靠别人手把手领着是教不会的,只有自己去摸索才能长教训。”
“我那时候,也是年少气盛,仗着老师是太傅,背后是吴家,什么样的提醒都听不到心里去,因为总觉得有人给我兜底。也是老太傅心狠,让我吃了几次跟头,我才知道官场这条路,属实难走。”
“后来我慢慢适应了,有能力了,便觉得在官场上如鱼饮水般自如。那时候还算个好官,毕竟刚有能力,初心还在,飘不起来。”
“直到你舅舅喜欢皇上,刚入东宫就被封了侧君位,我才感觉到走路都是飘的。那时候根本不用我走路,我抬抬手都有人恨不得背我过去,让我踩着她们的脊背走过去。”
“也是从那时起,我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该不该做,也不是不知道后果,可娘已经被人架在这个位置上了,便身不由己,便不能像以前那般自在随意。”
“享受高官俸禄金银玉器,随之而来的是枷锁镣铐加身。怪我,没抵住富贵的诱惑,渐渐沉迷在这名利场上。”
“正是因为经历过以前那些,所以我才越发觉得这几年过的最是纯粹痛快,总算认认真真做了回官。”
“没有金银入账,没有人情往来,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司千秋万代,为了薪火相传扶持后辈,为了我大司朝堂人才生生不息。”
“我把我会的,手把手交给苏虞交给你们,并从心底希望,你们比我更坚毅,更能抵得住诱惑。”
她蹉跎半生,如今兜兜转转,总算是还清了一身的债,也算功过相抵。
清清白白入的官场,干干净净离的京城。
值吗?
值,太值了。
内心的充盈精神的满足,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
吴思圆主动提杯跟吴嘉悦碰了碰,“我坐在这里的时候,还在想,你们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我还该不该多留两年。”
“可跟你说完这些,我便知道,该放手了。”
否则她永远见不到雏鹰振翅翱翔于天地间的英姿,看不到她们在自己的领域里自由滑翔。
“苏虞聪慧至极,比我当年更胜,但她比我清醒,比我圆滑,和行事越发端正沉稳的你比起来,她更像是我亲生的。”
吴嘉悦闻言笑了起来,“所以朝上有人说您是老狐狸,她是小狐狸。”
“那是因为我老师是只快修成仙的老老狐狸。”吴思圆也笑。
两人又喝了几杯,吴思圆开口,“悦儿,娘离京后,只有一件事情拜托给你。”
吴嘉悦看过来,吴思圆道:“以后逢年过节,替我备份厚礼去谭府探望老太傅,算是帮我尽了份孝心。”
“我路走弯了,还挺辜负她的教诲。以后不能在她膝下尽孝,只能指望你了。”
吴嘉悦垂眸应下,“好。”
眼见着话题越聊越感伤,吴嘉悦吸了吸鼻子,说起别的,“听说桉桉给舅舅找了新妻主?”
吴思圆的胖脸瞬间皱巴起来,“是有些胡闹。”
桉桉是彻底忘了她曾是太女的事情,出京没几年,已经张罗着帮她爹再嫁了,丝毫没考虑过她那皇陵里的亲娘的感受。
可吴氏美貌年轻,如果一直守寡,是可惜了些。不过吴思圆懒得掺和这些,全看吴氏的个人想法。
“等我到了之后,多少还是得帮他看两眼,他属实光长脸蛋不长脑子,你看看之前嫁的那都是什么人。”吴思圆酒劲上来,连连摇头。
吴氏年轻时被司芸那张脸迷的不轻,一颗心都掉了进去。
“当年我进宫跟他说先皇利用桉桉给长皇子下毒的时候,你舅舅脸都吓白了。他被我护着长大,哪里经历过这些事儿。我估摸着,他原本对先皇的那点不舍跟爱意,在那一刻都没了。”
“我教他怎么行事,如此方能保他们父女平安。你舅舅虽没心机,好在不算蠢笨。”
吴思圆感慨道:“……悦儿,咱们吴家到现在能全身而退,契机其实还是因为你。”
另外也是她有本事,大司还用得到她。
吴嘉悦笑,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现在是您的骄傲吗?”
吴思圆跟她碰杯,语气认真,“是,是娘此生的骄傲。”
吴嘉悦顿了顿,端着酒杯仰头喝酒掩饰脸上情绪。
可能是酒劲上头,她竟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酒从眼里流出来。
吴嘉悦将脸在肩上蹭了蹭,低头吃了两颗花生米,还招呼吴思圆,“娘,您也吃点,光喝酒容易上头。”
“这酒劲是有点大。”
“嗯。”
但这顿酒,是母女两人喝的最舒服的酒。酒里有年少的曾经,有如今的醒悟,有愧疚不舍,有母女情意,一切,都在这酒里了。
喝完这顿没几天,吴思圆告老还乡,理由是身体不适。
她是胖,走路都出汗,准备回乡下吃点素食,清减清减肠胃跟这满身肥肉。
司牧许了,甚至许她把属于她的俸禄跟赏赐带走,其余的都悄悄充公。
吴思圆离京的那天,悄无声息,几乎没人知道,连吴嘉悦都没去相送。
苏虞到吴府的时候,吴思圆已经带着家眷们离开,京中偌大的宅子,只剩吴嘉悦一个主子。
“我娘说,低调点走最是安全,毕竟她‘声名在外’树敌太多。”这几年为了给司牧办差,吴思圆可没少得罪人。
苏虞抬手,手搭在吴嘉悦肩上拍了拍,“她走之前,见过师公,师公派人护送她出京回去,路上定是平平安安,你就别担心了。”
吴嘉悦皱眉睨她,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落下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娘见过的大场面比我的年龄数还多,哪里轮得到我担心她。”
她感慨起来,“我是突然觉得院子太大了,有些空。”
是时候娶两个夫郎了。
等战事结束,她就考虑考虑娶夫的事情。
苏虞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大了好啊,大了我搬进来跟你一起住。我俸禄就这么点,也不好贪的过于光明正大,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府邸。”
吴嘉悦,“……”
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苏虞从腰后抽出扇子,“唰”地下展开,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
疯狂敛财。
吴嘉悦,“……”
苏虞道:“不如我暂住在你这里,大院子不大院子的没什么,这不主要是想陪陪你吗。”
她说的好听,然而腿已经不听使唤的开始逛起来,“我这怎么有种回自己家的舒适感呢,这院子,这砖头,这花盆,我都很熟悉啊。”
废话,毕竟天天来。
苏虞啧啧感慨,“要不是婉子成亲了,我都想喊她一块来住。”
你可做个人吧,到时候这到底是苏府还是吴府可就掰扯不清了。
吴嘉悦嗤笑,“苏婉都成亲了,你还单着,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这不是没敛到财吗,”苏虞表示,“先立业再成家。”
“那你一辈子单着吧。”吴嘉悦往院里走,随手指着,“这片随你住,离我远点,免得扰我睡觉。”
苏虞笑,“好说好说,不过你指的这一片都不太行。我胆小,我还是住你旁边吧,你那边我更熟悉些,不认生。”
吴嘉悦呵了一声,送她一个字,“滚。”
“好嘞。”
“……”
她胆小?天底下谁还比她胆子大,她胆子都大到把“敛财”写在明面上了。
京中前脚送走个吴思圆,后脚就养出了苏虞,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吴思圆退出朝堂后没多久,大司拿下晋国,又过小半年,周边小国全部俯首称臣,并于今年年底,携礼来朝。
这场大宴,既是大司的大宴,也是年轻一辈的大宴,是她们施展拳脚的天地,是她们自由翱翔的领域。
宴会开始的前三天,邻国先送了一车酒过来,说是她们那里的特产,叫“梦前世”。
说的邪乎,什么喝完这酒能够梦见前世今生,所以才叫“梦前世”。
至于配方是她们本国一得道高僧配制的,因用料特殊,一年最多产五十壶酒,今年所产的都送往大司了。
司牧所生的一对龙凤胎,今年已经满三岁有余,前段时间司桉桉“去世”,朝臣力荐推司牧的女儿司悠继位,司牧以摄政王的身份摄政。
年底四邦来朝,既是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同时也是恭贺大司新皇登基。
“梦前世”送到的那天晚上,司牧于永乐宫设宴,当场开了四十余壶“梦前世”宴请群臣,让百官共饮。
长皇子司牧坐在龙椅上,太学院掌院谭柚坐在他身侧,妻夫两人共同面向群臣。
还未登基的小皇帝司悠板板正正地坐在司牧跟谭柚身旁,别人喝酒,她喝羊奶。
她弟弟谭瑞,在她登基后被封为长皇子,此时正晃着两条小胖腿,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好奇地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