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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后来,父亲战死后娘家败落,杨夫人表面黯然,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痛快。
二十多年了,不顺的生活和越积越深的怨恨,早已将人的心灵扭曲。
滴滴答答的雨声,檀香袅袅,杨夫人仰脸,看着菩萨慈悲不变的面容。
佛家说因果报应,疏而不漏。
可这都是假的。
她曾苦苦祈求过佛陀,可惜从没得到一丝她想要的过,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自己动手咯!
杨夫人那张素日佛性端庄的秀丽面庞一片厉色,侍女声响已远去,她从袖中取出那卷信帛,打开细看。
仔细看过一遍,她阖上,吩咐乳母:“让他回去,先歇一日,明日再来。”
……
雨停了,檐角瓦当积水滴下,落在太平缸,“滴答”一声。
夜渐渐深了,街上人声车声慢慢消却,黑黢黢的青石小巷一片寂静。
暴雨驱散炎意,夜色渐沉,风拂过,两臂有些凉。
韩菀披了一件玄色的薄绫斗篷,长发仅用一支乌木簪束起,她静静看着长巷的尽头。
半个时辰之前,她得到了长宁街新岗哨传回的讯报,发现李翳踪迹。
她立即动身,来到这处最接近襄平侯府的暗岗之一。
从这处往过去,长巷尽头高墙黑檐,两级台阶,一个小小角门隐没在房舍的阴影中。
她静静看着。
她已站了有两刻钟。
风吹过,青丝拂动,她一动不动。
并没有过太久,身后穆寒微侧侧头,给她做了一个手势,有人来了。
一会,“哗啦啦”的铁链拖动声音,对方刻意放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仍颇明显。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此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只那步履身形,只怕是化了灰,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认错。
月光微微,洒在寂静幽暗的长巷内,门后的人抱拳告别,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浓眉毛高颧骨,和田荭那张肖像有八成相似。
斗笠人也抱了抱拳,转身离去,月光下,一双锐利阴翳的眼眸一闪而过。
韩菀一直一瞬不瞬盯着,即使她有很多的心理准备,即使她得到报讯那一刻已得到答案,但在乍看清那一瞬,她还是四肢一阵冰凉。
数九寒冬般的凉意从后脊一窜而上,她浑身发寒。偏这一瞬心头热血上涌,直冲而上,脸面一片潮热。
冰火两重天的夹击,她头脑一片晕眩。
真晕眩,毒伤之后,她元气大损还在调养期间,身体很虚,这么一冲,登时眼前发黑,僵立不动直至李翳离开,她身躯立时晃了晃。
穆寒立即扶住她,“主子?”
韩菀站在脚凳上,他一脚踩实脚凳一边护着韩菀,她一动,他立时就察觉了,反手将她扶住,目露焦色。
韩菀摇了摇头,“回去。”
她抚额,闭目不语。
穆寒立即背起她,吩咐一声,众人迅速折返韩府。
穆寒抱着韩菀落地,飞快冲进内室,将她置于榻上。
“主子,您如何了?”
见韩菀睁开眼睛,脸色比刚好好了一些,他心稍松了松:“虽……只我们总算已是查到,不再敌暗我明,……”
单膝跪在榻前,一手还扶着她的后背,笨拙宽慰,焦灼难掩,一下子就失去了素日的平静稳肃。
这就是穆寒。
她一直以来认识的穆寒。
其实她对他的了解,也基本都是这辈子回来之后的。
即使全因一个特殊缘故才开始,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她心里也确实有了不一样的位置。
韩菀倚在他的臂弯。
她发现自己是想倚的,于是也放任自己倚下去,并未曾挪到大引枕上去。
她枕着穆寒上臂,微蹙眉心半闭眼睛,阿亚已飞奔至庖厨命倒了药来,匆匆捧着药碗飞奔而回。
穆寒接过药碗,小心以漆盏就她唇,韩菀皱眉喝了药,候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主子,可要叫医士?”
韩菀摇了摇头。
路上缓了一路,她已把事实消化了。
服了药,缓了约有一盏茶,心悸和颅内跳痛的感觉便轻下来了,又躺了好一阵,韩菀感觉差不多了,她坐起身:“走,我们去正院。”
排除了身体原因,她没事。
韩菀抿唇,事到如今,已到了非让母亲知晓不可的地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的明天说,别急哈宝宝们,本来还想写一截的,但时间赶不及,明天哈!明天咱们加更哒!(*^▽^*)
比心心~明天见啦!!(づ ̄3 ̄)づ
第57章
正院混乱了半宿。
母亲反应,与韩菀预料中相差无几。
天幕乌云盘旋不去,沉沉往下压,为这个湿漉漉的夜晚无端增添了许多压抑。
正房气氛沉凝到了极点。
孙氏颤抖着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信报,人证物证,新旧讯报最早可追溯到韩父之死的疑惑,最晚则是今夜那封,一页页飞快翻过,孙氏喃喃:“这不是真的……”
眼泪却“刷”一声下来了。
她哆嗦着嘴唇,抬头看女儿,忽天旋地转,哐当一声直接栽倒下去。
“娘!!”
韩菀起得太急,头晕了晕,一条有力臂膀及时扶住他,她稍稍一停,立即冲上前,“阿娘!!”
好在韩菀有准备,瞿医士已候着了,将人抬到榻上快速施针,小半刻钟,孙氏醒转。
她痛哭失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教闻者心沉甸甸下坠,孙氏悲痛大恸一度捂住心脏喘不过气来,瞿医士赶紧上前及时按人中,又给她喂了一颗药丸子。
骤闻噩耗,孙氏承受不住打击。
是啊,有谁能承受得住亲姐姐蓄意杀害自己的夫君,欲谋夺自己的家产,并为此设计欲再害自己的儿女?
还是孙氏的乳母,一见孙氏似不好,这老嬷嬷断然哭喊:“夫人,夫人!您要撑住啊!”
“您还有女郎和郎君呢,小主子们可断断不能少得您撑着啊!!”
为母则刚,孙氏撑下来了,她闻声一震,短短时间内竟奇迹般重新坐了起身,虽依旧悲恸泪流满面,但已在身体承受范围内,瞿医士松了一口气,无声退下。
韩菀坐在榻沿,安抚抱着母亲一阵,待怀中母亲颤抖稍稍平静,才低声问她:“你和姨母感情如何?旧年可有龃龉?”
“没。”
孙氏茫然,父母长姐皆疼她,她和姐姐关系亲近,小时还常常一床睡觉的。
“若说,唯一……”
孙氏顿了顿,她想起姐妹的婚事,那一年是家中爆发争执最多的一年,长姐不愿嫁王都,她看中的是韩家,几番哭求,最后被武将出身脾气粗直的父亲直接关了起来。
可这些她都没参与啊,她还偷偷给长姐送好吃的,帮她传信。
后来她嫁韩家了,可这不是她的主意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分别时姐妹还抱头痛哭了一场,哭自此相隔千里难再见面。
孙氏并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因她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都是按父母之命成婚的,偶有分歧的,也很快屈服和好了。
大家都这样的,所以她从不觉这是什么问题。
姐姐也是啊,后来也没事了,婚后通信从没什么不妥,且杨夫人信中所叙,她在杨家也一切俱好的。
听母亲喃喃说到此处,韩菀就忽想起了初见时杨夫人时身后那一大串的庶子庶女,她有感觉,杨夫人的婚后生活,可能并没她说的那么好。
孙氏也想到了,她喃喃:“可不至于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室内安静了下来,沉沉的压抑极了。
良久,直到陈孟允罗平还有韩渠等人陆续赶到,韩琮也来了,他最近也在调养身体,就住在母亲院子的东厢,这么大动静并瞒不过他。
也没法瞒。
乳母按韩菀吩咐,徐徐打底子,自慢慢告知了他。
韩琮倒比孙氏好多了,他对这位庄重严肃的姨母怯多于亲近,认识时间尚短也来不及生出太多感情,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小男孩忧心忡忡,急忙问他阿姐:“阿姐……真的是姨母吗?”
韩菀有些欣慰,一连串变故,弟弟也长大了。
她却摇了摇头。
眉头深锁的陈孟允韩渠等立即看过来,孙氏也是。她蓦抬头,赤红泪目中,不禁生出一丝微弱曙光。
韩菀苦笑:“不止是她。”
希望破灭,孙氏失声:“这……”
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李翳此等人物,绝非她一个内宅妇人能够驾驭的。”
……
或者换个说法,杨夫人哪来那么多高手?还个个各有所长都还是死士。
这绝对不是一个后宅妇人能够拥有的,哪怕杨夫人贵为侯府主母。
再有就是李翳这样的人物,即便择主,也绝不可能仅仅看金钱,这还是假设杨夫人拥有足够金钱的情况下。
穆寒点了点头,他很同意,作为与李翳多次对垒的人而言,这方面他极有发言权。
陈孟允韩渠对视一眼,他们对李翳了解不深,但略略忖度亦十分赞同。
韩菀长长吐出胸腔一口气浊气。
她更相信,杨夫人不过是那个被推出来充作打头的靶子罢了。
至于她身后还有谁?
闭目片刻,韩菀睁开眼睛,她招手让罗平和穆寒过来,低声吩咐:“往侯府传信,令我们的人留心杨夫人,并设法查证此事。”
……
韩菀下令,重新启动襄平侯府的探子。
彼此交往的人家里,或多或少都会往里头放上一二眼线,韩氏行的是商事,这是惯例。
栗氏有,郭氏有乐氏田氏有,哪怕缙国的稽侯魏其府里也有,襄平侯府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家逢大变,韩氏举家北上郇都的时候,与罗平商议过后,韩菀就叫停了侯府眼线。
原因无他,他们有求于侯府,欲借侯府的势正要好好打关系,万一眼线日常传讯时被人截下,那就糟了。
毕竟侯府也一直无异常之处。
今天,她下令重新启动,罗平穆寒领命,二人略略商议几句,立即安排传讯去了。
瞿医士开了一帖药,孙氏服后昏睡过去。
韩菀起身,出了正房,立在高高的庑廊上。
黑黢黢的夜,青石板被雨水浸透颜色比平时更深,夜色泼墨般,渐渐湮没不远处的房舍瓦顶,夜风有些凉,两臂生寒。
韩菀静静立了片刻,穆寒很快折返:“主子,信已传过去了。”
她抬眼,看沉沉夜色。
“好,让务必小心些。”
“是。”
穆寒低声交代阿亚两句,阿亚匆匆去寻罗平。
穆寒回头,夜色中韩菀背对着他,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低声道:“主子,四更了,您且歇歇。”
需等,急不得。
她身体本就在调养当中,瞿医士可一再叮嘱不可受寒生病,更不可劳累的,她本熬不得夜的。
一阵阵疲惫涌上,身体感到乏力,中毒后的身体,确实比不得从前,韩菀闭了闭眼,不再强撑。
没有回郦阳居,就在推开母亲西厢,半坐躺下,沉沉倦怠上涌,韩菀低声:“穆寒。”
“有消息立即报我。”
帘后低低的女声有些暗哑,疲极了,穆寒心拧紧,立即应了一声,“是。”
他守了很久,直到里面的气息终于变得缓,这才匆匆而去。
……
襄平侯内的眼线已蛰伏长达一年,今晨突如其来接获了主子命令。
领头的小队长细细看过密信后,吹燃火折将帛条子烧毁,略略沉思一阵,随即放了联络暗号,如此这般安排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府中眼线位置不错,都属比较偏内围,内院有,外院也有一个。
再说那襄平侯府。
昨夜杨膺赴穰侯府饮宴,酒后醺醉,今晨才归。杨夫人早早就醒了,一听见侯爷归府的消息,立即将昨夜那封信帛揣进袖中,匆匆往前去了。
探子有心留意,很快就得悉了夫人往前院去了的消息。
小队长略略沉思,当即装病和人调换了班值,却未休息,仍一身仆役服饰,先去前院医士处取了一剂药作掩饰,途径内院通往外书房的必经之路时,他左右顾盼,悄悄跳进砖墙后的花木丛中,屏息守着。
再说那杨夫人,快步进得那外书房,杨膺已取下额上冰帕,坐了起身。
杨夫人敛衽一福,而后上前,将帛信递给杨膺:“夫君,这是李翳昨夜呈上的。”
计划很不错,李翳言道,如今暗中招数已使尽,韩菀也已查到一定的东西,原先的部署已经不适用了,他建议明暗兼施。
要用明,那就必得杨膺配合了,故杨夫人一大早就过来,除了事关重大想夫君帮着把把关以外,最重要就是此意。
杨膺摊开信帛,看了一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
杨夫人放了心,遂道:“那届时到了时候,妾身再过来。”
杨膺揉揉眉心,点头。
外院内男人处理公务重地,内宅妇人不好久留,得了夫君认同,杨夫人放下心来,遂关心杨膺几句,把信帛重新收好,便福身回去了。
探子见杨夫人在甬道缓步而过,已不见来时凝重之色,恢复平时那个佛性庄重的模样。
他撇撇嘴。
杨夫人回到正院,已到了她每日礼佛的时间,她随即将所有下仆都屏退下去。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杨夫人收执念珠,微微垂眸跪在蒲团上,吩咐贡武:“李翳来了,让他来见我。”
李翳很准时来了,每日杨夫人礼佛的早晚间,整个正院乃是附近的花园子都最安静,人都不见走动尽数绕路,是最方便联络的时辰。
李翳来了,杨夫人睁开眼睛,道:“我已知会过侯爷,侯爷无异议,你且按策行事即可。”
“到了需要明面部署之时,你再来与我说一声。”
李翳抱了抱拳:“是。”
“希望这回,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杨夫人重新闭上眼睛,淡淡吩咐:“去罢。”
贡武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李翳旋即退去,跟着贡武按原路离开侯府。
……
很遗憾。
李翳进入正院的事情,眼线们并未能知悉。
他们知道有这个人,也猜到他很可能马上就会被召进府,但可惜他们人没发靠近小门和正院。
有时候至简比至繁更好用,一个人都不留,光秃秃的,反而更难靠近打探。
是很遗憾,但小队长去却曾气馁,他反而更小心屏住呼吸,借着郁葱花木遮掩,靠在砖墙漏窗的边缘上,小心翼翼盯着甬道。
身侧“刷刷”声不断,是粗使仆役提着竹帚在扫地。扫的正是花圃侧边这块,两者之间仅仅相隔这一丛花树。
这行为其实是很冒险的,但没办法,想要获取进一步的信息,只能这样做。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几个仆役提着竹帚颓了一圈,扫干净这块后,渐推渐远,而他蹲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蹲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李翳。
没错,李翳回来了。
他被贡武送出之后,竟然没离开侯府,而是顺着巷道穿行了大半个府邸,就这般不疾不徐,抵达前院与后院的交接处。
府中大管事出现了,就守在此处等着。
府中大管事,可是杨膺的心腹。
他出面,将前院沿路的仆役都差遣了去,包括那几个扫地的,亲自接了李翳。
他跟在李翳身后,二人直接往杨膺外书房去了。
李翳进得外书房,竟比杨夫人还要自然几分。杨膺已更衣洗漱过,一反之前头疼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眉目沉肃眸光炯炯,精神矍铄,正端坐在大书案之后。
见得李翳进来,“坐。”
李翳直接撩袍坐下,往凭几上一靠,两人之间的大书案,有一封长长的信帛。
若杨夫人在此,必会十分惊讶地发现,这就是李翳昨夜呈给她的计划书,而且,这还是详尽版,帛书长度足足多出一倍有余。
这是因为,这个明暗相辅的计划,本就是二人商议出来的。
李翳今早再来,正是要讨论如何落实具体操作。
杨夫人是不会知道,这事表面是由她主导的,李翳一众是她向夫君借的人,她甚至因为过分的伤亡而心下惴惴。
但实际上,她不过就是杨膺和李翳推在明面上的靶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二更马上就来哈~(*^▽^*)
第58章
杨夫人不知道的,可韩菀却能知道。
她在侯府之外还有暗哨,李翳什么时候进入,什么时候再出来,她一清二楚。
再加上侯府中的眼线传信,李翳在前院待的时间,竟愈九成。
小队长知她想知道的是什么,眼见李翳离开,当即伺机脱身。回去后,马上撰写信报。
除却李翳的进出时间以外,他着重描述了大管事亲自来接,还有李翳当时神情姿态。
完后也不耽误,立即设法传出。
只等待的时间总觉格外漫长,韩菀心弦一直都是绷起的,昨夜睡不到两个时辰,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去看母亲。
孙氏到底心神大动,之前又刚在山中熬着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病倒了。好在她心系儿女,一口气撑着,这病并不重,人还很清醒。
她让女儿不必理会她,她会照顾好自己,服药后,还让取卷宗账册来继续理事,最后被韩菀劝住了。
韩琮不敢放他进去待太久,怕过了病气,他就把自己的书卷和账目都搬到母亲外室,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守着母亲。
这让韩菀很欣慰,只她也没停留太久,她手头心上都是事,看过母亲弟弟就匆匆去了。
她无心去总号,好在她历险刚归,休息正常,只命将重要事情送进府中。
一早上都在处理要事,她到底有几分心神不宁,到中午,瞿医士来了,给她切了脉,叹了口气,只得强调切切不可过分损耗心神,给她重新调整了药方。
午膳后,韩菀服药睡下,只她却没能睡太久,大半个时辰就醒了。
侯府有讯传回!
韩菀一掀薄被,霍地站起,她赤足就下了地,穆寒俯身;“主子,请稍侯。”
他立即返身亲自去接信,转身前,他看了她一眼,虽很内敛很不明显,但熟知他韩菀一眼就看明了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蕴含的关切和安抚。
“我没事。”
确实没事,有消息传回,韩菀精神登时一醒。
她披上一件薄披风,旋即出了明堂,庑廊外脚步声非常急促,穆寒与罗平快步入内,两人脸色都非常之沉凝以及肃穆。
韩菀接过信报,拆封展开一看。
果然啊!!
“襄平侯府,杨家。”
果然不出韩菀所料,杨夫人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成这事,背后少不得这侯府男主人强而有力的支撑。
这是好事,也是一件极坏极坏的事。
好的是,时至今日,终于揭开了这幕后之人的神秘面纱。
坏的是,靠山靠不住。
且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终于确定了幕后之人,随之而来的,即是进一步揭开对方的部署。
韩菀并没什么时间去伤春悲秋,一确定了襄平侯府之后,她当即就召了陈孟允韩渠并穆寒罗平等等内外心腹开了一个会议。
揭开一个襄平侯府,意义非同小可的,栗氏的近几年的动作,他们已陆陆续续查到许多零散的点,杨家的出现,瞬间将这些先前凌乱不解的点串联了起来。
结果触目惊心。
韩氏商号实力雄厚,这大江南北都数得上号的,但细究起来,发展却多在中原关东区域的。
无他,郇国正是关东诸国之一,韩氏是在郇国起家的,有封地有爵位,而中原关东地区本身也极繁庶。
郇国占比最大,加上这一片的缙信鲁等五国,占据韩氏现规模将近七成。
可现在,杨家炙手可热,郇国正是这杨家大本营,而众人顺着杨膺交好的关系去剥丝抽茧,发现杨膺竟在这五国都有着联系紧密的当权者。
蔡国的弋阳侯,倒本身就和杨膺是多年同门好友。
而信国宜城君,鲁国平伯,卫国毕榆侯,陈国平陵君,这些人却都是这五六年间,才渐渐熟络起来。
或早年认识,或经人牵线,反正都是近年来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重新联络上的,目前关系已十分紧密。
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个和杨膺相交的当权者,都有意无意地,与韩氏交好的重臣或政敌或同盟,有着这样那样的掣肘关系。
换句话说,倘若将来发生些什么,对方未必会坚持去保韩氏。
唯一疏漏的就是缙国,最后让他们确信杨膺乃有意为之的也是缙国。
快马急信给魏其和冯念,没多久,缙国那边就有了回音。
稽侯魏其本身和韩父有私交,后又和韩菀有过这般的情谊,她又在缙王处挂了号,杨膺并无法咬得下来。
只他却接触过魏其好几个心腹的,就在魏其重新上位的这几个月时间内。
他甚至还修书试探过魏其本人,不行,才试图在心腹处敲边鼓。
不过心腹皆清楚前事,礼倒是收了,只却迂回过去了事。
得此信,几乎是马上,韩菀就想起了高垣君黄胜。
小杨氏,黄夫人。
若非矿脉之争她破釜沉舟把黄胜搞下马,恐怕缙国情形也与其余四国一般无二啊。
好大的心思,蓄谋已久的部署。
一张大网,早无声无息张开,栗氏发展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悄然侯在韩氏之侧,而头顶,则是杨膺的长达数年的权臣部署。
倘若不是父丧后韩菀站起来,倘若不是她平安而归,离邑一旦她身死,只怕此刻已是上下呼应,立时被鲸吞。
可饶是她侥幸不死,现在情况也糟糕到了极点。
韩渠焦急:“好深的谋算,好歹毒的心思!这,这现该如何是好啊?!”
他恨,但更焦虑。
这张大网已经布好了。
韩菀成功自离邑脱身,并不代表这张网不存在,相反它依然好好的。
而根据众人分析,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行动失败,很可能接下来会由暗转明。
这种情况更糟,急转直下。
杨家一门双父子,皆是重臣,郇国上下谁人敢与之争锋?就算能,也不可能为外人出头。
襄平侯府心思隐在暗处还好,韩菀还能借力周旋,可一旦对方掀开遮羞布的话,那就糟了。
政治场中打滚的人触觉都敏锐,一旦靠山摇身一变,韩菀恐怕连周旋的余地都寻不到。
一旦撕破脸皮,韩氏将立时处于至险之地。
韩渠话落,偌大的厅堂一时间寂静,沉甸甸的压抑极了,可谁也没能回答上半句话。
然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恰在此时,庑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亚飞奔而入,“不好了主子!!”
他焦灼万分,单膝落地都顾不上问安,呈上侯府火速送出的信报。
“我们的一个人被拿下了!”
侯府中的眼线,被拿下了一个。
被拿住的是小队长。
他窥视的行为本身就是极冒险的,但没办法,想要及时获得进一步的信息,只能这样做。
李翳是个六识很敏锐的,在第一次被窥视的时候,他就隐有所感,只不过由于小队长撤退及时扫尾干净,并未被搜到痕迹。
事后,小队长不敢妄动,蛰伏了好几天。
原本这倒罢了。
只不过,他运气却很不好,杨家政敌不少,在侯府放眼线并盯梢的并不止韩菀一个,昨日,李翳再次感觉到窥视。
杨膺和李翳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而李翳存在却万万不打算示人,当下二人就用了那引蛇出洞的方法,要将这窥视之人一网成擒。
其中惊险,自不必说,小队长侥幸逃脱,只可惜的是,杨膺把所有没三人以上证明行踪的仆役护卫都全部拿下,一共二十七人。
杨膺踱步,冷冷环视这些人:“识相的话,尽早说出汝等来历,否则……哼!”
他瞥李翳,李翳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冷笑。
所有人都被卸了下颌骨和四肢关节,李翳麾下乃至他本人,皆是一等一的刑讯好手。
小队长是忠心眼线不假,只却还不是受过专门熬刑训练的死士,到了意志崩溃的之时,只怕也不得不吐露。
面对李翳此等如狼似虎人物,他熬不了多久的。届时,韩菀已知晓实情的事实必然暴露在对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