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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韩菀历险归来,疲惫身体不适,人难免更容易情绪低迷。如今休憩过后,又得重大利好消息鼓舞,许多昨日想不通的事情,现也透彻起来了。
是的,她承认,她之前确实受困于前世了。
那段经历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她有幸重来一回,也深陷其中。
前世的记忆给她带来不少便利,奠基了她很多胜利,因此她也越发依赖。
所以她骤然发现二叔改变时,受到的打击才会这么大。
是她着相了。
韩菀立在山腰小亭,眺望夕阳如火,霞光千里,染红了巍巍群山无际原野。
她已不再是前世那个羸弱无助又无计可施,只得任人宰割的孤女了。
人在变,事在变,她也在变。
她这辈子有娘,连母亲都不在困守内宅,她也一直在努力学习。
她还有弟弟,有一众得力的心腹,还有新拓的不少人脉,她保住了矿脉清除了内奸,就连前世那个高高钳制她杀死她的李翳都不得不因为忌惮她,而被迫足足提前一年灭口。
从前,韩菀总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要更勇敢一些,她可以的。
到了今日,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可以的,她快做到了。
从前觉得查清父亲死亡真相有多难?简直相隔千万重山,可现在她都已一步一步走到来了。
她不应该再害怕,她不必再困于前世,她应当走出来。
这是崭新的一辈子,有无数可能的一辈子。
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摆脱过去阴影。
……
一下子想通了,烦恼一扫而空,只觉天空广阔,就似她的未来。
韩菀打算吩咐人给二叔装殓回乡,那杀妻的韩晔则直接送官法办,了结此事,就当和前生作告别。
至于一直静静守护在她身后的人。
韩菀回头瞄一眼穆寒。
她变得很坦然。
韩菀重新认识了自己,重新认识了一切。
也决定要重新认识他。
她想,没人会愿意当替身的,哪怕这是三千世界中的另一个自己。
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韩菀想重新认识他,抛开前世的投影和包袱,去认识这个崭新的他。
去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
如果是,她会重新追求他,追求这个这辈子为她付出所有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抛开前世阴影,重新出发,冲冲冲!!再来的话穆寒肯定顶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晋江有点卡,今天晚了一点,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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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暗白曙光悄然显出绯红,日出东方,金红色的朝霞穿过山麓薄薄的雾霭,房檐屋脊庭院铺陈了一层暖煦晨曦。
黎明过去,天亮了。
韩家别院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山麓诸事罢,今早就会折返都城。
待一切准备就绪,韩菀并孙氏韩琮出别院大门,各自登车。
亲卫骑马簇拥,紧紧守卫在侧。
日头渐起,风变得炎热,吹辎车帷幕猎猎,韩菀推开窗格子,“咱们下晌该到家了!”
穆寒“嗯”了一声,“应是未时。”
韩菀回头望一眼,偌大的别院沐浴在晨曦中,亭台楼阁金灿灿一片。
她有点点遗憾,趴在悬窗上,对骑马紧紧护在辎车一侧的男人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别院,什么都没顾上看一眼,就回去了诶。”
不但没玩耍,连赏景都没有。
她自个儿嘟囔一句,却并没不快,看一眼环山麓而过的那条薄雾蒸腾的河流,哗哗水声听着甚是欢畅,她反兴致勃勃对穆寒说:“不如咱们晚两天回去,我还能学泅水呢?”
她瞅一眼穆寒:“你说教我野泅的,这地儿正好合适。”
穆寒却不赞同:“野河多隐危。”并不安全,倘若她非要,还得提前派人仔细勘察过地形才行,并不能贸贸然去。
他轻声说:“且主子正服药期间,并不适合泅水。”
万一受凉就麻烦了。
韩菀撇撇嘴:“我就先说说罢了。”
她抱怨,这回答也忒认真了,大部队都准备就绪了,她总不能真为了泅水多留两天的吧。
她嘟囔一句,朝这没趣家伙皱皱鼻子。
韩菀又瞅了他一眼。
穆寒一身黑色扎袖布衣跨在同样健壮的黑马上,刚好给她挡住了有些炎热的朝阳。他正逆着光,面容看着不甚分明,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却极清晰,正看着她。
穆寒内敛沉稳依旧,两人言语相处间,却添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似那涓涓细流似的,藏于山间悄然无声。
“那好吧!”
韩菀诶了一声,托腮说:“那就改天呗。”
车队动起来了,车轮扬起尘土,她轻哼一声横了他一眼,把帘子放下,退去车里去了。
穆寒目送她,伸手把窗格子推了回去,惹得她在里头又抱怨了一句。
透过纱帘,能看见她翘唇在笑。
韩菀明显开朗了起来,前两日的郁霾一扫而空,生机勃勃,如同这骄阳下的大地。
穆寒不知道为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随即变得轻快。
她高兴就是好的。
……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拐上宽敞笔直的驿道,渐渐提速,越行越快。
到了午后,就望见了巍峨的郇都城,从南门而出,穿朱雀大街而过,到得未时,便进了韩府府门回到了家中。
送罢母亲弟弟,韩菀回到郦阳居,哼着小调子从头到脚洗涮了一遍,浑身清爽,这才趴在矮榻上让侍女给她拭干湿发,等有七成干,她自个儿挑了一条粉蓝色缎带,给松松束了起来。
姣美又娇俏。
主子愉快,底下人自然也轻松,只很可惜的是,这种愉悦的气氛并未能一直持续下去。
韩菀很快发现,她的书房被人翻过。
并且是很仔细由头到尾被人一点点摸索过的那种,甚至很可能她书案内外的书籍和卷宗册子都被人一页页翻看过。
她是一个很讲究很仔细的人,多年习惯,经她手整理的东西她印象很深,譬如书签,那条碧绿丝绦总会贴服在书页最里侧,而不是似眼前般偏了出来。
很多东西都被人移动过,哪怕对方重新复原得非常好,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有她上锁的匣子,全都被人撬过。不是撬锁,而是直接撬锁扣,完事钉回去,再刷上同色油漆,不凑得极近去仔细分辨,根本辨别不出来。
韩菀脸登时就阴了。
她立时下令,孙氏韩琮二院以及府内大小各个库房马上动了起来。
结果很快出来了。
韩府被人搜了一遍。
在她遇险,韩府府卫倾巢而出的期间,整个韩府被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连空院子也没能幸免。
韩菀快步往正院而去,提起裙摆就跨进门槛,孙氏气得嘴唇都在哆嗦,院中里三层外三层护卫林立,气氛极沉凝。
“府里可丢了什物?”
韩菀摇了摇头。
她书房寝屋都看过了,未曾,至于各个大小库房,掌库正在紧急查对,但根据匆匆浏览,最贵重和大器物都在,未发现失窃。
对方的目的显然并不是这些珍宝财物。
孙氏愈发焦灼,急忙命母女的近卫心腹严加守卫,确保无一丝遗漏,她立即牵了韩菀的手往里屋行去,掩上内室门,急急去看床头。
放下床帐,移开她的玉枕,在床栏上缠枝莲纹上极不起眼的一处一撬一按,“咯”一声轻响,枕下位置弹出一个小暗格。
一见里头那个两巴掌大的乌木匣,孙氏赶紧抱了出来。韩菀接过,在侧边一案,匣底啪弹出一个小抽屉暗格,就见里头薄如蝉翼的一张丝绢,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还在。
母女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
“我这屋也有人翻过。”
这床想必也没能幸免。
但好在,这床是特制,是韩父早年特地命能匠打造的,即便是推开玉枕去敲,床板声音也不会不对。
整段的沉香木合成,就算把床拆了也发现不了,除非一丝丝把木材劈开。
孙氏把暗库丝绢展开,看了一下,再重新用丝帕包好,小心放了回去,阖上暗格。
她这才吐了一口气:“幸好你爹早年有准备。”
……
这突发事件让整个韩府都绷了起来,掌库清点库房,而穆寒罗平立即进行了一次防卫调整,以加强防备,这暂且不提。
当天还有另一件事。
先是日间,田荭回禀,李翳所在那处宅邸已遭弃。
韩菀出事之后,监视力量被抽掉大半,连夜赶往离邑群山。之后一天夜里,那宅邸内的所有人突然一涌而出,四散奔去。
因其时监视的就剩一个人,并无从追起。
韩菀安全消息传回后,田荭折返,紧急领着搜过那处宅邸,又试图遁迹追寻,俱无果。
李翳显然已察觉被盯上,埋伏韩菀的同时利索将盯梢者摆脱。
此人再度失去了踪迹。
然后当晚,韩菀刚用过晚膳,阿亚入内禀,去燕地和珙县的人都回来了。
这是有关那位和李翳碰头的“贡叔儿子”的查探后续。
韩菀立即搁下银箸,“叫进来。”
她起身回了明堂,两员风尘仆仆的近卫入内,利索见礼:“见过主子。”
“起。”
韩菀问:“结果如何?”
结果并不甚理想,珙县老家的那个倒是找着了,近卫经过打探,此人好酒贪杯才干平庸,已在珙县打理那田庄将近快二十年了。
近卫呈上一副肖像,工笔绘画极仔细,韩菀把田荭叫来,田荭看过,摇了摇头,不是此人。
摒弃了一个。
至于仍在郇都效命暂去燕地购置皮货的那个,另一个近卫跪地请罪:“卑职等无能,未能寻获此人,请主子恕罪。”
由于路途远,去的人还不止一个,抵达后有燕国总号协助,寻找力道很足,只是很可惜,一直找不到这个人。
也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由郇国来购置贵重皮货的都了解过了,全无踪影。
阿亚:“主子,会不会这人并未去燕地?”
这只是障眼法。
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韩菀吩咐好好休息,把风尘仆仆的近卫们屏退下去。
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罗承有些焦急:“主子,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说到此处,在场诸卫皆面露愤慨,恨不能当场就那姓李的剥皮抽筋。
韩菀倚在凭几上,半晌,她吩咐去把舆图取来。
穆寒亲自去,舆图在她书房,钥匙他有,很快就取回来一个长条的羊皮卷轴。
抽掉系带,摊开,这是一幅郇都布局舆图,是他们自己测地形绘制的,详尽并不逊于军用舆图。
方方正正的郇都城,非常大,城内几十万的人口,内城外城东南西北,屋宅街巷星罗密布。
韩菀看了半晌,提笔蘸墨,她在舆图上一连圈了十几处:“安排人,设岗盯着。”
罗平失声:“主子?!”
罗平震惊失色,实则因为,韩菀圈着这十几处街巷全在一块地方。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前往襄平侯府的必经之路。
罗平穆寒等人对视一眼,韩菀此举代表之意,让所有人目光皆一凝。
韩菀搁下笔,静静盯了那舆图半晌,“去吧。”
“也未必是。”
她笑笑。
只不过,罗平等人根本就笑不出来。
半晌,罗平应了一声是,卷起舆图匆匆去了。
……
人都退下去了,室内安静下来。
一灯如豆。
目送罗平背影消失,良久,韩菀长长吐了一口气。
夏夜虫鸣远近隐约,偌大的室内就剩两人,穿堂风自大敞的门户灌进,夹着冰盆水汽,空旷沁凉。
穆寒低声安慰她:“主子说的是,亦未必就是侯府。”
“那咱们就真丢了李翳踪迹了。”
韩菀吁了一口气,眼下真也不知盼是,还是盼不是的才算好。
盯了烛火半晌,“好了,不说它了。”
等结果吧,多说无益,反正结果亦无法改变。
韩菀其实还好,毕竟一早有过心理准备,稍稍沉默一阵,也就过去了。
“我没事儿。”
穆寒的安慰,她收到了,笑笑表示没事,随即丢开不想。没有外人,她也不肯端正跪坐了,抻了抻腰,搂着个小方枕头歪在大引枕上,端起漆盏喝茶。
今日的菜味道浓,也偏咸一点,在山里打滚多天的韩菀吃得甚有滋味,就是完事了容易口渴,她喝了一整漆盏的茶汤还不够,还要斟。
穆寒轻声说:“主子,您该服药了。”
再喝下去,再添一大碗药,她就该睡不好了。
话罢,他转身去取药。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房门前,约莫一盏茶功夫,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回来。
穆寒跪在榻前,将药碗奉到她手边。
韩菀服药的时辰,他记得比她本人还清楚。因着瞿医士说,这十日药务必准时服用不能遗漏,否则对她身体影响会大。
每到该服药的时辰,他总会提醒并催促韩菀服药。
苦涩浓辛的药味,韩菀抬眼,透过氤氲的热气看他。
穆寒沉静如昔,此刻正微微垂着目,烛光投在他的脸上,熟悉的轮廓深邃,浓密的睫毛在睑下投落剪影。
那日谈话后,过后谁也没再提那事,没了下文,他亦无怨言。
穆寒依旧是这样沉静无声的守在她身畔,默默保护她,关心她。
韩菀给了自己时间,去重新认识他,去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
她暂时说不了什么,不过却没因此担心过。
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怪她的。
无论如何。
韩菀心里轻轻叹喟一声,她伸手接过药碗,屏息一口仰尽。
这药助眠成分不轻,缓了好一会,她就有些发困了。
揉了揉眼睛,她直接歪在矮榻上,侍女吹了灯,她含含糊糊对穆寒说:“侯府那边,你多盯一下,有消息就告诉我,……”
“是。”
他轻声应了。
韩菀放心睡了过去。
……
没过多久,这件事情就真的有了回音。
五月十八日入夜,在宵禁的前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道尽头直奔郦阳居。
穆寒马上出去了。
他很快回来,带回了阿亚。
阿亚伏跪,抬头:“主子,新岗传讯,刚发现了李翳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重新认识确认不会太久啦,毕竟不管什么原因开始的,但彼此相处和感情却是真实存在的,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啦?
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过程,也给穆寒一个尊重,等明白自己的心就好,很快的哈哈哈,和一开始不一样啦!
然后,苦苦追索了这么久,这幕后之人终于要陆续浮出水面了啊,阿菀加油!!
爱你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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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场暴雨刚罢,檐角瓦顶滴滴答答,残雨落在青石板巷道内,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这个湿漉漉的晚上,有人敲响了襄平侯府最西侧小花园外的一个小门。
“叩,叩叩。”
有规律的一长二短,很快,这个偏僻蔽旧还上了一条锈迹斑斑铁链仿佛被荒废很久的小门,“哗啦啦”一声铁链被拉出,门被打开了。
敲门人从开启的半扇门闪了进去,随手把斗笠蓑衣解下,那开门的蓝衣仆役重新锁好门,回头对他说:“夫人等你好几天了。”
“且快随我来。”
立即在前头引路。
穿廊过巷,从花园僻静处绕过,可直通后宅正院。
角门一开,正院内静悄悄的。
李翳神色不变,踏了进去。
……
襄平侯府,正院,正房稍间的小佛堂。
莲花座上的菩萨盘腿而坐,手持杨柳净瓶面容慈悲,檀香袅袅,一室安寂,只闻听隐约的诵经声。
杨夫人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微微垂眸,手执念珠低念经文,念一句佛,她往盏内捡一颗莲米。
寂然又安宁。
不多时,这份安静被打破了,有稳健而果决的步伐在廊道尽头响起。
这是男性皂靴的声音,很快抵达小佛堂,停在她的身后。
杨夫人睁开眼睛。
李翳禀:“东城安定坊据点已撤,原据点的人都转移到长兴街,已安置妥当。”
稍停了停,他淡淡道:“离邑计划失败,韩菀生还。”
这个,杨夫人早就知道了,但听到正式禀报这个一刻,她还是不禁攥紧念珠,她蓦侧头:“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一而再,再而三,先是栾邑矿脉,又是韩氏人手,然后再到这次。
离邑事前,李翳可是跟她说,已布置妥当,万不一失的!
“你二人真太让我失望了。”
杨夫人端秀眉目生出一抹愠怒至极的神色,生生破坏了她白皙面庞上素来的那份严肃庄重,显得极凌厉。
李翳脸色也不好看,忆起前事,他脸当即阴沉下来。其实如果不是杨于淳借调兵甲来得这么快,他当时刚搜到些线索,只可惜搜山开始,他不得不放弃立即遁走。
不过李翳并没辩解。
气氛登时沉凝了下去。
小杨氏在后房门站了有一会,见此撩帘而入,低声劝:“山势复杂,难全掌控,且她出入身边哪时是少了人的?”
那个“她”自然是之韩菀,韩菀身边高手很多,尤其是那个羯奴,甚至连来侯府也没见肯落下,这个她们都是知道的。
现在都这样了,恼怒也于事无补。
小杨氏低声规劝了一阵,杨夫人闭目平了平气,再开口声音总算重新和缓,“汝等辛苦了,只日后当再谨慎些。”
她命小杨氏从一边案上取了一个荷包,交给李翳。这里面是一个凭条,杨夫人已备下抚恤财资,李翳自取她陪嫁庄子取即可。
“接下行事,你有何成算?栗竺那边现如何了。”
李翳那素来冷冽中带几分阴翳的声音响起,他道:“栗氏暂无碍。”
“四家围攻之势,我已有法子,按策施行,栗氏之围不日可解。”
“只我以为,韩元娘怕已猜度出几分,我们不妨明暗兼施先发制人。”
至于如何再度出击先发制人,李翳接下荷包,便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信。
将信帛呈上后,杨夫人接过看了两眼,容色缓了缓,她旋即收起信帛,道:“你且随贡武先去歇歇。”
……
李翳随即退去。
有侍女捧着铜盆巾帕及鲜花香饼等物穿过庑廊,轻步转入正房整理布置。
杨夫人将信帛收进袖中,垂下眼眸,捻动珠串,一颗一颗捡着佛米,方才一幕仿佛没发生过。
小杨氏也她身边跪了下来,低声念着经文。
侍女轻手轻脚入内,不敢惊动夫人和小姑夫人,屏息把将要燃尽的香饼换下放上新的,稍候一息,一缕清烟重新袅袅而出,醇厚的沉水檀香息让人心净神宁。
乳母陈媪撩起帘子,微微蹙眉招手,侍女不解,但还是赶紧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隔着一道帘子,陈媪低声呵斥侍女的声音,道夫人今日吩咐了不可入内打搅,侍女唯唯诺诺,压低声音惶恐请罪,忙收拾东西要退出去。
帘后低低的说话声,斯斯索索的轻微收拾响动。
杨夫人睁开眼睛。
她手中念珠还在转动着,食指外侧薄薄的茧子,跟着身侧小杨氏的念经声慢慢捻动。
李翳刚走,侍女就进来了,不过后者并未能发现杨夫人的任何不妥。
倒不是后者不机灵,不心思灵敏的怎进屋内伺候?而是杨夫人并未露出一丝破绽,晃眼一看,仿佛她就在那一直虔诚念经似的。
杨夫人挑了挑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时至今日,念经已成了她一种本能,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能立即进入状态。
也是,她念了也有二十多年了。
夫君秉性风流旧爱未去新欢又来,婆母刻薄挑剔十数年不变至死方休,她唯有念经。忍着这美姬爱妾一个接着一个,庶子庶女生完又生,一直熬到婆母死了,夫君年岁渐大,开始养身修性。
她这半生,就是这么念着经文过来的。笃信佛法常年礼佛已成了她的保护色和维护尊严必要手段,久而久之,她都差点忘记了她年少是从来未拜过佛的,一次都没有。
杨夫人盯着佛像,她想起孙氏,她的亲妹妹那至今仍如少女一样倔强开朗犹带的几分真的性子。
她讥诮一笑。
那样的性子,许多年前,她也有过。未出阁前,她原是个极刚硬要强的小娘子,和她妹妹是那般地相像。
只可惜了,亲生的姐妹,截然不同的命运,二十年后竟成了完全迥异的性子。
真好啊,那样的真性子,必然公婆宽容,且夫婿疼宠多年如一日,没有一点的烦心事,才能保持下来的。
不似她。
杨夫人思及此,眉目间不禁现出了一抹恨懑之色,极深刻,以致白皙秀丽的面庞看着竟有几分狠狞。
孙氏的命运,本该是她的!
若非她有一双偏心眼至极的父母!
杨夫人刚强精明,孙氏活泼娇憨,父母打小就更疼爱妹妹。如此倒也罢,她妹妹待她也很亲近,她心里虽有些小疙瘩,但姐妹关系倒算不错。
直到姐妹渐大,已长到花信许嫁之龄。
杨夫人是个有成算的,早早,她就开始给自己物色起合适的人家和夫婿。
反复比较,最后东阳君府的嫡长公子韩伯齐脱颖而出。
东阳君府有爵有位,家赀万贯,人口简单,又家风清正,韩夫人待人宽和温厚,是个最好不过的婆母,而韩伯齐矜贵清隽,君子端方。
杨夫人是武信君嫡长女,又与韩伯齐恰是门当户对,这真是一门最最好的不过的亲事了。
杨夫人为了这么亲事费尽了心思。
韩家这般好的去处,盯上的人自然非常之多。在这里头,杨夫人不管家世还是相貌都不是最出色的。
她使出了水磨的功夫,一点点刷韩夫人的好感,想尽方法淘汰对手,才最终让韩夫人对孙氏女十分满意,屡赞孙家教女有方,双方又门庭合适,睃视一圈后,认为当是最适配的女媳人选。
两家已开始接触说亲事了,谁知这时,变故陡生。
王都襄平侯府杨氏前来提亲。
杨家和孙家也算故交,孙氏女美名,杨家也有耳闻,仔细打听过后,遂遣了媒者携礼至武信提亲。
很不幸的,这个被提亲的人正是杨夫人。
她是嫡长女,和杨膺年龄也更适配,提的自然是她。
父亲大喜,杨家门第比她家略高,且当时已有杨氏女被选中为公子忌夫人的传闻。
公子忌乃王上最喜爱的公子,登位大热人选。
孙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答应以后,至于东阳的亲事——不是还有幼女吗?
幼女倔强较真,活泼灿漫的性子,韩氏这种家风清正人口简单的人家,是正正合适。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当然,这个皆大欢喜里并不包括杨夫人。她费了几年功夫,眼见即将成功,可就是因为父亲趋利杨家,又偏心胞妹,眼睁睁功败垂成。
本来,还很有机会回斡的,毕竟杨氏没见过孙氏女,未必介意娶幼女。
她哭,跪求父母,可父亲怕坏事不改心志,且也认为长女更适合去杨家,这样正好。母亲犹豫和父亲商量后,改来劝她。
母亲告诉她,已收了杨氏的礼,并交换信物了,亲事已算成。
更让她绝望的是,韩夫人对妹妹同样具有好感,对于孙家的提议,韩夫人非但没有婉拒,反听得她定亲后,遗憾一番,便欣然应允。
杨夫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妹妹夺走她筹谋几年的东西,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甚至在婚后,她妹妹都因为自己打下的底子,和婆母处得非常好。
夫婿又宠爱,她过得竟和闺女时无甚分别。
好不容易生出了儿子,病恹恹的,韩伯齐竟也不说纳妾再生,就守着她一个人过。
反观杨夫人,二十余年如一日的苦苦煎熬,利刀子钝刀子齐齐割肉,她越痛,就越恨,恨刻薄的婆母,恨风流的夫婿,最最恨的就是偏心偏到咯吱窝的父母,还有那个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却占尽好处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