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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乔这才发现,他衬衫胸口的位置,别着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狗狗公仔,分不清是比熊,还是马尔济斯。
她走近时,谢凌云站直,先将她的行李箱放好,随后拉开副驾车门,抬了抬下巴。
“走吧。”
“其他人呢?还没到吗。”戚乔问。
谢凌云等她坐上副驾,咔哒一声合上车门。
他没有动,依旧站在副驾旁。
听见这句问题,手臂撑在车窗上,微微弯腰,低着头,声音含笑:“没有别人。”
他说完,大步流星绕过车头,上车,一脚油门踩下去,黑色越野很快离开了学院路,沿着学院路向北驶去。
上当受骗的感觉愈发明显,戚乔不禁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完成拍摄?”
谢凌云打开车载音响,是首《园游会》。
歌词唱,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
他单手控着方向盘,向右打了两下,车拐入北四环,松手,朝戚乔看去一眼。
又回头,低声说:“要别人干什么,碍事儿。”
戚乔心脏怦怦,外显的表情却不如心跳万分之一诚实。
“谢凌云,”她揪着小包的包链,隔了好久才轻声道,“我就是太好骗,才上你的当。”
谢凌云“嗯”了一声,坦白承认:“谁让你乖。”
航班于下午四点,抵达北海福成机场。
谢凌云一早订好了酒店,甚至连拍摄短片的群众演员,各种器材设备,都在当地的摄影器材租赁公司租好了。
摄像机他带了自己的。
抵达的当晚,拍摄了第一场夜戏。
戚乔早已提前将台词烂熟于心,就算不当导演当演员,她也无比敬业。
她原本以为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片场才知道,谢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请好了四人,灯光、录音、妆造,以及专门干苦力的场务兼助理。
摄影他自己上阵。
戚乔换好服装出来,虽然看过剧本早知道,女主角刚出场时只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但穿上这身校服,她还是不太适应。
化妆师只给她薄薄地打了一层粉底,修饰了原始眉形,才想要选一支淡色口红,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人忽地开口:“就这样,不用涂口红。”
戚乔抬头,视线与谢凌云在镜中相对。
他思索的神情,只过三秒,便道:“头发,扎高马尾。”
化妆师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执行。
戚乔闻言,却忽地问:“你是不是……”
她停顿片刻,几分迟疑。
谢凌云低头翻了页分镜剧本,勾画几下,方才看过景,临时改了几个场面调度。
戚乔的声音虽小,话却准确无误地传入他耳中。
谢凌云头也不抬,问:“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真的对高马尾有什么执念。”
“什么玩意儿。”谢凌云无语道,“我上哪来的执念。”
戚乔“噢”了声,没有就没有嘛,凶什么。
她化好了妆,拿起剧本朝谢凌云走过去。
“我准备好了。”
谢凌云从剧本中抬了下眼,微微顿了下,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开始吧。”说完,他率先往外走。
戚乔与他并肩,忽然好奇:“你真的没有写别的剧本?”
“没有。”
“那我要是,真的不答应呢?”
谢凌云说:“那就不交了。”
戚乔:“……”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戚乔手中剧本,到机器跟前,随手挪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自己则拎来一只小小的塑料板凳,在戚乔面前坐下。
给她讲戏。
戚乔领悟力又高又快,谢凌云说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她就能立刻理解他的意思,并轻松达成预期效果。
远处的海岸线处,吹来咸咸的海风。
戚乔伸手,轻轻按住校服裙的裙摆。
马尾也被风吹得拂动,在空中荡起一段柔软的弧度。
谢凌云将手中分镜剧本按在她膝头,挡住了海风的轻佻行径。
“会用到小提琴,远景居多,特写的时候,我教你几个指法,照着按琴弦就行。”他说。
“嗯。”
“今晚可能要拍整个大夜,可以吗?”
“好。”
谢凌云抬眸,望一眼面前的人,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在欺负未成年少女。
他的凳子矮很多,这样坐着,戚乔比他还要高一些。
谢凌云微微抬头,凑近她,眸中蕴着三分轻笑:“戚乔乔,你怎么这么听话。”
“因为你是导演啊。”戚乔理所应当道。
说完,才发觉,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海风中掺杂进一丝青柠罗勒的微淡香气。
戚乔眼睫轻轻地颤。
她垂眸,压在膝头裙摆上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谢凌云仿佛对距离毫不敏感,不退反进。
“是不是我现在叫你做什么,你都答应?”
他靠得太近,戚乔的指尖,碰到了他胸口那只毛茸茸的小狗。
下意识地摸了摸狗狗的脑袋。
“我又不是笨蛋,只有演戏才会听你的。”她技法拙劣地转移话题,“这是比熊,还是马尔济斯?”
谢凌云低头,摘下白色小狗,递到了戚乔掌心。
“这是谢凌云这只小狗,给你,要吗?”他说。
第35章 、·REC 34
“这是谢凌云这只小狗, 给你,要吗?”
戚乔怔了好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玩偶狗狗的尾巴。
她的声音融在咸湿海风里, 低低的一句:“可我养不起。”
谢凌云两指按在小白狗的脑袋上,目光微仰, 望着戚乔。
他轻抬的上目线, 在这个清风清凉的夏天傍晚,竟然显得十分柔和。
“你怎么知道养不起。”谢凌云将指腹压在小狗脑袋上, 轻轻地点了两下,“只需要揉揉他脑袋, 他就会开心地摇尾巴给你看。”
搭在膝头的指尖根根收紧, 戚乔定定地望着他, 傍晚的海风拂过他和他, 温柔得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戚乔的心,却犹如飓风骇浪过境。
那只小狗乖乖地趴在她的掌心。
会摇尾巴的, 从来不是一只小狗玩偶。
可他靠得越近, 戚乔心里, 却对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更加清晰。
戚乔没有办法想象, 拥有这只会摇尾巴的小狗后,她要怎么接受失去它。
她知道的。
她承受不住,失去这两个字。
谢凌云从她手中捡走小狗,戚乔下意识地虚握了一下。
他并未收回。
谢凌云起身, 将小狗玩偶像发卡一样, 别在戚乔的马尾上。
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但在这件事上。
是个例外。
“开拍吧。”谢凌云只说。
剧本的故事内核并不复杂, 讲述的是一个女孩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 过程中遭遇各种挫折, 依旧坚持没有放弃的故事。
谢凌云的拍摄习惯与戚乔相反, 他不喜欢每一步都严格遵循计划。
他不会提前画好所有的分镜,只会提前一天,画好第二日拍摄的分镜剧本。
到现场后,也常常临时起意修改。
他的灵感总是不经意地跑出来。
有时哪怕刚拍好的镜头,有了新的更好的想法,便会重新拍摄一版。
戚乔暗自腹诽,还好早已不是胶片时代。
不然按照这样败家的拍法,不知道要浪费多少胶卷,预算随时超支。
五天的时间,市区内的所有镜头顺利完成。
谢凌云辞去了请来的助理与灯光师,购买了两张从北海出发,前往涠洲岛的船票,只提了一只装着摄影机的航空箱,与戚乔登上码头。
戚乔怀里只抱着一把小提琴。
是谢凌云从北京空运过来的,光看琴盒,便知价值不菲。
这几天,戚乔每一次使用,都小心翼翼,生怕给他弄坏。
谢凌云却很无所谓,见她那么提心吊胆,故意调侃:“怕什么,也不贵。”
戚乔问不贵是多贵。
他说八十万。
戚乔:“……”
于是她更加谨小慎微。
他们抵达涠洲岛时,天色与气温正正好。
谢凌云租了车,循着导航,开往滴水丹屏。
涠洲岛的初夏,海水与晚风都是咸湿的气味。
这场戏,要从日暮,拍到第二日的朝阳初升。
女主角在经历了家庭巨变与校园暴力后,想要带着唯一属于自己的琴,跳海自杀。
故事里,主角却并没有遇到救赎她的人。
她带着自己琴,在滴水丹屏的夕阳下,独自一人,为大海开了一场演奏会。
从日暮时分,到夜色沉沉。
决定触碰冰冷的海水前,她抬头,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五月不是涠洲岛的旅游旺季,海滩边人不多。
日落就几分钟,错过就又要再等一天。
戚乔从琴盒中拿出小提琴,她回头时,谢凌云正好架好摄影机。
“要开始了吗?”
谢凌云低头,从取景框中,看着面前的场景。
远处,暮云合璧,落日入海。
海面上映着金色粼粼的光。那光只笼着一个景中的人。
落日熔金,海上潮生,却都比不过一个身穿白裙的她。
晚风吹动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丝,谢凌云没有喊开拍,却按下了录制按钮。
“马尾散开吧。”他说。
戚乔顺从。
取下发圈的瞬间,长发被迎面的咸湿海风吹起,像在空中跳了一支舞。
戚乔再次问:“开始了吗?”
她举起琴,笨拙地将琴弓搭在弦上。
红日悬在天边,再磋磨就要错过最漂亮的时刻,戚乔怕功亏一篑,趁还有时间,回头向谢凌云请求:“你再来教我一次吧。”
谢凌云离开摄影机。
伸手,去拿琴的瞬间,风将长发擦过他的小臂。
戚乔凑近,指间搭在琴弦上,演示一遍:“是这样吗?”
好几个音都不对。
谢凌云将琴抵在自己颈间,只让她看指法:“这样。”
戚乔在空气中模拟三次,记下来:“我知道了。”
谢凌云道:“只有一个三秒的特写,远景更多,不用太紧张。”
说是这样说,戚乔还是重复了几次。
“这次对了吗?”她让谢凌云检阅。
谢凌云抬手,调整她无名指的位置。
青柠罗勒的气息闯入鼻腔。
戚乔抬眸,注意力不禁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夕阳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
落在沙滩上的影子,紧紧相依,仿佛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交缠的身影闯入戚乔余光,她心神一颤,相抵的脚尖飞快地,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谢凌云并无所觉,只评论她的指法。
“这样就行,先拍特写,免得你等会儿忘。”
他去拿摄影机,戚乔轻轻舒了口气。
等谢凌云再次过来时,短暂的慌乱已销声匿迹。
戚乔做好了或许要等待第二次日落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一丝光亮从海平面湮灭时,需要的几组镜头顺利完成。
海边的夜晚,天空是唯美的深蓝色。
他们遇到了一个好天气,夜幕降临之时,海面上升起了满天星斗。
内存卡图标变红闪烁,最后一个夜晚的镜头恰好完成,谢凌云关闭了摄影机。
大远景的镜头,他喊结束的声音,顺着风也传不到戚乔耳中。
她坐在海边礁石之上,裙子后腰的蝴蝶结尾巴,随风舞动。
谢凌云递过去一瓶冰可乐,在她脸上短暂一触,才将戚乔拉回现实。
“完了吗?”她从戏中抽回灵魂,接过那瓶可乐,“你怎么都没有喊卡。”
“太远了。”谢凌云说。
他单手扣着罐身,食指勾住拉环,手背因微微用力而凸起几道清晰的青筋。
气泡涌出,呲啦一声。
戚乔将自己那瓶放在一处平整的石面上,学着他的动作,好不容易勾住拉环,却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随即,谢凌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高,右手指尖捏住易拉罐瓶口,同样的动作,三秒不到,便听见同样的一声“呲啦”声。
“会了吗?”谢凌云挑眉笑了声。
他将可乐递给戚乔。
戚乔低头,抿了一小口可乐,嘴角却翘了翘。
她喝着可乐,抬头望向星空。
脑海中再次重现刚才他握着自己的手拿开,展示似的特意给她看第二次单手开易拉罐。
不禁又笑了下。
“我们明天回去吗?”她换了话题。
谢凌云仰头,灌下去半瓶冰可乐。
“要玩儿的话,也可以多待两天。”
戚乔道:“还是回学校剪视频吧,我还没有写完作业。”
谢凌云眉眼舒展:“没有写完还愿意给我拍作业,戚乔乔,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戚乔一顿,道:“因为你给的,实在太多了,谁都不会拒绝的。”
谢凌云:“……”
他无声地笑了,声音揉进了海风,低低沉沉地传入戚乔耳中。
“但除了你,我可不会找别人。”
他曲起一条腿坐着,一手捏着冰可乐,吊儿郎当地搭在膝头。
他抬头,望了眼星空。
戚乔的视线,顺延着他的目光所及。
天朗气清,夜幕之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清晰可见,星月辉映,莹莹有光。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星星。”戚乔轻笑了下,道,“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航道,哪怕肉眼看不见它们航行的轨迹,可只要抬头,就能知道,它们在沿着宇宙命定的轨道向前。”
谢凌云偏头,目光落在少女安静美好的侧颜上。
“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喜欢看星星?”
戚乔点头:“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确定以后要读导演系,等毕业后,就要努力地当一名导演,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航道。”
她侧眸,与谢凌云四目相对。
“我们是不一样的人,谢凌云。”
谢凌云说:“谁和谁都不一样。”
戚乔不禁一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凌云率先移开目光,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只道:“不知道,听不懂。”
戚乔低头,下巴抵在膝头,侧眸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眸若点漆,在黑夜中,他的眼睛拥有比银河更闪耀的光。
人们贪恋光和温暖。
戚乔不能免俗。
她没有办法违背内心。
五月的海风平静温柔,星辰映入大海。
这一夜的星空,无端让她拥有了勇气。
哪怕失去,她也想要拥有过。
她愿意,和老天爷打这个赌。
戚乔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被她藏了好几天的,毛茸茸的白色小狗。
谢凌云瞥见,扫来一眼。
“戚乔乔。”他警告的语气,“你敢扔试试。”
戚乔说:“不是给我了吗?”
谢凌云脸顺时冷下来,一字一顿:“不许扔。”
他伸手,要来收回。
戚乔反应飞快地双手护住。
“你说了给我的。”
她道:“我没有说不要。”
谢凌云眉眼松动,冰冻的冷意渐渐散去,大少爷端着架子,骄矜道:“机会只有一次。”
戚乔开口:“我要的。”
她一顿,低声说:“我喜欢这只小狗。”
谢凌云视线凝过来,眉尾微微一挑:“喜欢谁?”
“这只小狗。”戚乔面色平静地强调。
“他没名字?”
戚乔弯着眼睛:“毛发长,腿也长,应该是马尔济斯?”
谢凌云笑了声,心照不宣地承认:“行,那就马尔济斯。”
完成拍摄的第二天下午,戚乔与谢凌云准备回学校。
候机时,戚乔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来和谢凌云拍作业的事情,她没有告诉妈妈,妈妈还以为她在学校。
照常问:“下课没有?”
“已经结课了,我跟同学出来拍短片了。”戚乔回答。
“哪个同学?你提过的那个舍友?”
谢凌云买好喝的,走过来时,便听见戚乔回答电话那头。
“就……一个同学。”
他笑了声,插好吸管,将星冰乐递到戚乔手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戚乔飞快抬眼,瞪了他一眼,捂住听筒,走开几步去接听。
好在妈妈并没有听见异常。
问她暑假大概几号回家。
戚乔还没买票,只给出了大约日期。
电话挂断前,她又问:“爸爸呢,不在家吗?”
妈妈说:“你爸还能干嘛,前两天又去采风了,这回说是去内蒙。”
话音传入听筒中的同时,戚乔视线蓦地僵住。
机场人来人往,行客匆匆。
她一眼看到不远处,出现一道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熟悉到只有个背影,她都能轻易认出来。
走路的姿势,身形,衣着,无一不熟知。
电话里,那个本应该在最北边的人,此刻,就站在她十米之外的眼前。
赤道附近阳光充足,隔着候机室的玻璃,照进室内,依旧炙热。
可戚乔僵立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机械地挂断妈妈的电话,身体微微颤抖,一动不动地望着戚怀恩的背影。
以及他身旁,那位连面庞几分熟悉的女人。
他们怀抱着一个小孩,才会说话没多久。
戚乔永远忘不了那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
“爸爸,爸爸。”
那小孩朝着戚怀恩喊,伸出双手去,要他抱。
戚乔已经无法思考。
却只看到,她喊了二十年的爸爸,她以为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此时,笑着伸手,从身旁女人怀中,接过了那个孩子。
第36章 、·REC 35
戚乔从没有想过, 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小时候的下雨天,妈妈工作忙,都是爸爸打着伞, 去校门口接她。
那时,周围很多同学都羡慕她, 羡慕她有一个好爸爸。
她也一直以为, 她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可现在,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个梦幻的泡泡。
它曾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
却在随风腾空时, 在期望它还可以飘得更高的时刻, 又猝不及防地破碎。
连一抹痕迹都不再留下。
湮灭无息。
哪怕是, 从得知妈妈检查出感染HPV后, 戚乔便预想过所有可能结果。
可若真的亲眼目睹这一幕,仍然痛得要命。
戚乔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 那位她喊了快二十年的爸爸。
此刻,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应怀中小孩喊爸爸时的神情, 叫她觉得陌生极了。
广播中,提示飞往北京的航班开始登机。
戚乔恍若未闻。
身后,谢凌云不知何时走过来。
“戚乔,登机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 却让十米外, 对这两个字熟悉敏感的戚怀恩引起注意。
他转身,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戚乔反应飞快, 在他望向此处之前背过了身。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在谢凌云靠近时, 伸出了手, 紧紧地抱住了他,整个人都躲了起来。
谢凌云怔住。
唇角微扬,下一秒,又很快停顿。
因为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颤抖的身体。
谢凌云伸手,因为被抱住的动作,下意识地想要回抱住她。
在要触碰到少女纤薄的背时,又停在空中。
“怎么了?”谢凌云问。
戚乔将整个人都躲进了他干净的怀抱。
瞬息之间的反应,压根来不及思考。
她只想,不让戚怀恩发现她。
戚乔没有松手,小脸埋在谢凌云胸前,摇了摇脑袋,抱着他,往旁边的柱子挪去。
浑圆的柱身挡住了戚怀恩的视线。
他并未发现戚乔。
谢凌云身体微僵。
这样紧紧相依的拥抱,让他的下巴正好碰到戚乔的发顶。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声音很低:“到底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戚乔这才感觉到他们之间过分亲密的姿势。
她骤然松手,后退一大步,直至脚后跟抵在石柱上。
戚乔揉了下眼睛,驱散弥漫的酸楚。
她知道轻易骗不过谢凌云。
好一会儿,才找到借口:“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妈妈刚才打电话,说她中午做饭被烫到了,我有点担心。”
“严重吗?”
戚乔摇头,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登机牌,并肩朝登机口走去,答道:“还好,不是很严重。”
谢凌云没有怀疑。
戚乔也没有再回头。
她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直面从前最引以为豪的爸爸,与人出轨,还生下了孩子这件事。
回学校后,戚乔将自己投入到了繁忙的学习中。
她将整天整天的时间,花在图书馆与教学楼,在剪辑实验室和调色实验室来回周转。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心地完成后期工作。
一帧帧地修剪,调色,调整背景音乐和配音。
连宿舍一周一次的外餐堂食,都不再参加,三点一线地生活。
于惜乐还以为她已经在准备下学期的学生导演奖,本来完成作业的人也被迫继续努力,跟着戚乔一起去了好几次剪辑室。
而戚乔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件事。
六月底放假前,戚乔将再次修改好的剧本,与一个这学期才写完的故事,拿给周而复看。
盛夏时分,老小区的路边,种着好几棵粗壮高大的槐树,蝉鸣阵阵。
戚乔去时,正是黄昏日落,周而复和支兰时相携在小区散步。
她远远地,看了好久。
直到支兰时看见她,笑着招招手,叫她过去,戚乔才抿出一个笑,走向他们。
“不都放假了,还没回家?”支兰时关切地问。
戚乔道:“找了几个兼职,帮别人拍拍片子,这个暑假先不回家。”
周而复颔首:“不错,拍点东西攒攒经验,以后才知道怎么拍长片。”
戚乔将手中剧本递过去:“老师,我按照您的意见修改完了,还有一个,是这学期才写完的新剧本,您有时间的时候,帮我指导指导。”
周而复接过去,先翻了翻这几个月一直在修改的剧本。
已经看过多次,他大概扫了几眼。
“不错,看出来你下功夫了。这个我不用再看了,新的我过两天再瞧瞧。”
修改的每一个版本,支兰时也都看过。
她笑着提议:“乔乔,你有没有试过给影视公司投稿。好歹也是你们周老师和我看过这么多遍的,平心而论,这个剧本,我现在能给你打九十分。”
“可是老师,我下半年也才大三,现在就投吗?”
周而复接过话头:“也不算早,以现在那些个制作公司的进度,从立项到正式开拍,花个两年三年的比比皆是。现在投,在你毕业的时候能开拍,算最理想状态了。”
“好,我试试。”戚乔说。
戚乔回去后,便着手在网上找了多家影视公司,拟了故事梗概,写了份简历,连同剧本,打包发到了剧作部门。
等待筛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快则几月,满则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戚乔投出去就没有再管。
妈妈打过好几通电话,问她暑假计划。
五月时,在北海机场见到的那一幕,一次次涌入脑海,在听见妈妈的声音时,那些刺目的场景越发清晰可见。
她知道六月中,她爸就结束“采风”回了家。
戚乔没有做好面对一个出轨的爸爸的准备,更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妈妈,要以什么方式告诉妈妈。
她明白不该瞒着妈妈,也知道这件事,最该知道的人就是妈妈。
可她不是一个能冷静旁观的局外人。
戚乔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不清楚妈妈有没有察觉一丝蛛丝马迹,不清楚告知之后,他们的家,会以什么样的结局分崩离析。
在没有决定好方式之前,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戚乔不想回去。
她怕面对那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