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邀雨一噎,又问,“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出发前就把这套说辞讲出来?朱家的商队遍布天下,我们搭哪支通行都可以啊,何苦自己走了三天?”
云道生摇头,“朱家与师姐荣辱与共,满门都押在师姐身上。他们已经将一个人最珍贵的性命都供奉给师姐了。你已经不需要他们献出更多,来促使他们更加信服你了。”
邀雨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正着说他有理,反着说他还有理!这事儿怎么破?!
邀雨气鼓鼓地另外找了辆马车爬上去,她现在已经开始为来日要跟云道生‘辩难’的和尚们默哀了。
云道生绝对能说得这些和尚三观崩坏!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邀雨他们坐着马车,刚跟着商队舒舒服服地走了一日。云道生便突然找上范把头,劝他就近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歇息一日再走。
范把头很奇怪,他仰头看看天,明明挺好的啊。为何突然要避雨?
范把头客气道,“你们这些道士不常出门,弄错也很正常。我们这一队人,走这条路多少年了。咱们再行半日就能进入罕地界了,在那之前,肯定不会下雨的。”
云道生继续劝道,“虽说只有半日路程,可这前面都是山路,若是赶上下雨,你们怕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况且范把头的货物都用油布包着,想来也是怕淋湿的。”
范把头笑道,“小道长多虑了。咱们这常年跑货的,天气还是能看得准。你就放心吧!”
此时邀雨走上前来,抱拳对范把头道,“多谢范把头带了我们一段路,我们打算在此停下。方才路过山脚时,就看到旁边有个村落,我们打算歇息一日再走。”
师门的卜算连命格都能算出来,掐个天气还不是一掐一个准儿?她可不想冒着大雨赶路,她统共就背了两套道袍出来,都淋湿了可就没的衣服穿了。
范把头见檀邀雨和云道生都那么坚决,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可罕不过就只剩半日路程了,到了那儿,他就算交差了。于是范把头便同邀雨他们告别,打算继续赶路。
云道生不忍心,再次叮嘱道,“中途若遇大雨,切记莫要强行赶路,速速回返山下的村子。否则性命堪忧。”
云道生交代完,便打算同邀雨他们离开,此时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道长请稍等,我同你们一起走。”
众人寻声去看,只见一个八九岁和胡人小孩儿正从车上跳下来,跑到邀雨他们这边。
邀雨皱眉问,“你是谁?”
范把头解释道,“这小孩儿比你们早两日进入我们商队。是去西秦投靠亲戚的。小子,你可想好了,他们都是大人,等休息一日,再走上一日去罕也没问题。你个小胳膊小腿儿的,走一日山路怕是脚都要破喽。”
小孩儿似模似样地拱手道谢,“多谢范把头提醒,只是我觉得这位道长言之凿凿,反正我也不差一日,就留下来等等看。”
云道生含笑,“那好。你就先同我们走吧。”
他说完,便牵起小孩儿的手,往山脚的村落走去。
范把头送走了邀雨一行,就又继续赶路。结果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忽然变了天,不过须臾便暴雨如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范把头立刻去检查货物上的油布,见都绑得很结实,一时下雨也不怕,这才放下心。他刚想下令冒雨前行,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云道生的叮嘱。
范把头有些挣扎,他们若返回山脚村落避雨,要走一个时辰。可同样一个时辰,冒雨再往前,也就能到罕城了。
若不是云道生说有“性命之忧”,范把头怕是停都不会停。可此时他却站在那儿思索了片刻。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信徒
一个帮着押货的游侠儿上前问道,“把头,怎么说。可要继续前行”
还未等范把头回答,就听见前面山路上“轰隆”一声巨响,竟然是山体滑坡了下来,山石泥土连带着怀抱粗的大树都被裹挟着冲下山。
范把头当场便吓得变了脸色,方才他若不是驻足思索片刻,这一队人马就要丧命于此了
他不敢再耽搁,立刻下令,“调头快调头回山脚下的村子避雨快”
方才的塌方不止范把头一个人看到了,此时大家都惊魂未定,听到范把头下令调头,就立刻拉着马车往山下跑,不敢再停留片刻。
而檀邀雨这边,同商队分开后,便往山脚下的村庄走。
邀雨看云道生牵着小男孩儿走在前面,不满地嘀咕,“小孩子最麻烦了为了不被北魏的人发现行踪,这次我连祝融都没带着,结果现在倒好,拉了个更惹眼的进来。话说回来,也不知祝融现在怎样了”
梁禄被梁翁做主送去建康求学。他原本的禁军首领之职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祝融的头上。
由于邀雨离开这一年,秦忠志将会十分繁忙,邀雨就决定将祝融留下帮他。
子墨安慰邀雨道,“放心吧,我看朱圆圆经常去逗祝融玩,想必他不会太孤单。”
邀雨点头,“说来也奇怪,朱圆圆不是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吗怎么又对祝融那么感兴趣”
墨曜忍不住插嘴,“还不是祝融好欺负。女郎身边的人,哪个不是身怀武功也就祝融肯让着她。”
旁人看祝融面目狰狞,其实邀雨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最是心软、温和不过。否则当初仇池人几次请人去瘴气林捕杀他,若他是暴虐的性子,早就不知杀了多少人了。
邀雨心中有些愧疚,“这次一定多搜集些有毒的草药回去给祝融,好好补偿补偿他。”
走在前面的云道生此时回过头道,“这事儿不难,你看前面的村落,家家门口都有晾晒草药,怕是专门以此为生。咱们去问问,说不定就能买到些不错的。”
邀雨白了云道生一眼,低头去问他牵着的男孩儿,“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盖吴。”孩子简直惜字如金。
邀雨觉得自己大约是八字与小孩儿不和,怎么她遇到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倨傲
云道生笑着对盖吴道,“盖这个姓可不多见。你是胡人”
盖吴不说话了。
云道生又问,“你有家人在西秦”
盖吴依旧不说话。
云道生却不介意,“你同我们遇上,也是有缘。之后结伴同行,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邀雨可不信什么缘分,一整个商队的人都不相信云道生的话,偏偏这个小孩儿莫名其妙地跟了过来,其中要是没别的原因才怪。
邀雨给墨曜打了个眼色,墨曜立刻心领神会。
待邀雨等人走进村子,发现这里的人的确是靠打猎和采药为生的。他们一来,就被请到了里正家中。
云道生说他们是从南边来北地传道的。一路走得实在累了,所以想在村中休息一日。明天再翻山去枹罕城。
里正一听,便安排他们住在自己家中,还让自家儿媳给他们做些吃食。
云道生谢过里正后,又拿出一小竹筒盐巴交给里正,当做借住的酬谢。
盐巴在这种山村里是很金贵的东西,里正原本不想收,可云道生道,“还请老丈再煮些驱寒的姜汤,一会儿会有用处。”
里正不解,不过既然云道生要,而且又给了盐巴,里正便开口又让儿媳煮了一锅姜汤。
邀雨悄声问云道生,“他们很需要盐巴”
云道生点头,同样小声地回道,“西秦、北凉等国都地处内陆,又没有盐井。所以盐巴的价格很昂贵。”
他陪着寇谦之在中原传道多年,对各地的情况都有些了解。
邀雨惋惜道,“早知道我就多背些盐了,带什么金叶子啊。诶我记得郡县志上写过,仇池好像是有盐井的。难不成那些盐都能卖钱”
邀雨说到底,真没跟柴米油盐打过几日交道。盐价高低,她也并不清楚。
无论是在建康还是后来在仇池,盐都不算稀罕物,所以她一直没意识到,仇池的盐井其实就像是个金矿。
云道生道,“原来仇池有自己的盐井我此前还以为是因为通商便利的缘故,才使得仇池的盐价不高。怎么从未听说有商队去仇池购盐呢”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不奇怪。仇池一直偏安一隅,若是让他国知道,仇池境内还有盐井,怕只会引来更多的争夺。”
邀雨觉得云道生说得没错。不过仇池盐井不敢外露那是在以前。如今仇池既然是檀邀雨当家做主了,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么赚钱的买卖。
要知道,招兵买马耗费甚巨,邀雨是真的穷啊
“墨曜,等我们到了枹罕城,你就立刻传信回去仇池,将盐井的事儿告知朱圆圆,让她去操办。”邀雨真是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有了盐井,又有朱圆圆帮忙,自己就要点盐成金了
他们正聊着,就见外面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就乌云压顶,紧接着瓢泼般的大雨倾斜而下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像是雨帘罩住整个世界,透过窗子,五步之外皆不可见。
里长感叹道,“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唉你们运气不错,提前进村休息,若是上了山,可就没地方避啦。”
一行人都没吭声。他们就是提前来躲雨的啊
云道生能算到暴雨,邀雨他们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盖吴看向云道生的眼神明显变了
没一会儿,里长家的媳妇就为他们端上了饭食。几个人才刚用完饭,范把头就带着商队冲进村来。
这群人被滑坡惊到了,下山时脚程加快,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不过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跑了回来。
村民们起初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来了山匪呢后来问清是路过的商队,便赶紧将人分散到各家先避雨。范把头则被领到里长家中。
范把头进门一见到云道生,便立刻下跪磕头,“多谢道长救我等一命此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道长不要见怪。”


第二百四十九章 、枹罕城
范把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打开之后,露出里面一颗拇指节大小的珍珠。
他将珍珠连带盒子奉给云道生,“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请道长收下。”
云道生摆手,“救人危难,是天师道的教义。这本就是贫道应该做的,我不能因此收受你的馈赠。”
邀雨此时已经不想再问云道生,为啥又不收礼了。反正云道生肯定又会找出新的理由。
范把头感慨道,“枉我给佛祖烧了这么多年的香,到头来却是道长救我一命。”
云道生笑着道,“佛道两教,皆为劝人向善。虽信奉不同,却是殊途同归。范把头无需太过介怀,须知善因结善果,您收留我们与商队同行,便注定我会助你化险为夷。”
范把头郑重地又对云道生叩了三次头,“我范孔今日愿皈依道宗,供养老君,四时香火,绝不中断。”
云道生含笑抚上范孔的头顶,口唱法号,“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请老君保佑我教弟子,四时无灾,八节有庆。”
范孔闻言再次叩首,算是正式成了天师道的信徒。
村民们此时已经从商队之人的叙述中,得知云道生是如何神机妙算,救了他们一命的。
待云道生让里正将煮好的姜汤分给商队诸人时,大家对云道生的神通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里长钦佩道,“之前就觉得道长仙风道骨,竟原来是得道之人。还请道长也为我等祈福,我等也愿意从此信奉道君。”
看着一屋子人对着云道生又叩又拜,争先恐后地要加入天师道。檀邀雨惊叹……云道生真是天生传道的好料子啊。
她小声对子墨道,“我怎么觉得,这北行传道,没有我,他也能做得很好啊。”
子墨难得也打趣邀雨道,“你怕是师傅派来,给人家做护卫的。”
邀雨撇嘴,“我以后绝对不去招惹小师叔,别看他一直面露笑容,和颜悦色的,徒弟都能教得这么厉害,他本人指不定有多深的底呢。搞不好就是头笑面虎!”
子墨憋着笑,伸手点了一下邀雨的头,“师弟不过就是抢了你的风头,你就背地里这么说小师叔。当心小师叔日后真的来找你麻烦。”
邀雨不在乎道,“等我做了行者楼的楼主,师父都得听我的,更别说小师叔了。”
子墨却有些怅然若失,“我倒希望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有人顶在前面……”
邀雨沉默,她知道子墨只想太平度日,只可惜,天道不许……
邀雨听着云道生一边讲道,一边同村民询问枹罕城的情况。
这才知道此地盛产药材,山上长了许多党参、当归、柴胡、大黄。品质极好。偶尔甚至还能找到冬虫夏草。
村中的人靠山吃山,采了药材晾晒好,送去枹罕城,便会有他国的商队来换。
范孔一听眼睛就亮了。他们这次就是带了夏朝的物产来换药材的。之前都是跑去枹罕城,跟那里的商户兑换,如今竟让他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采药村。
即便是给村民所换取的物资再加一成,依旧是比枹罕城中的商铺便宜很多。此番真是托了云道生的福了。
村民们一听范孔要直接同他们换购药材,也高兴的不得了!好几家都拿出采药时顺道捕到的雪鸡,林麝,还有山上溪水里捉的鲵鱼招待商队的人。
众人有说有笑,仿佛外面昏暗的雨天也无法影响他们此刻的愉悦。
等到第二日,天气放晴。商队的人收了药材,打算进枹罕城换点其他的东西,再返回大夏。
一队人早早就辞别村民上路。中途又花费了些时间清理昨日滑坡时堵在路上的泥土和石块。结果一直到了午后才进入枹罕城。
一进城,邀雨就被里面的热闹给吓了一跳。只见城中到处张灯结彩,百姓们也都喜气洋洋地穿红戴绿。
邀雨疑惑,西秦不是正在同北凉打仗吗?怎么这枹罕城里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
“难不成有什么喜事儿?”
范孔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咱们啊,这是赶上西秦的坐夏节了!”
邀雨一脸茫然地看着云道生,云道生便为她解释道,“坐夏节是佛教为期三月的斋戒。在此期间,普通沙弥要向寺院中的高僧忏悔自己的过失。然后白日在寺院中为信众诵经,夜晚则举行巡烛的仪式。”
范孔笑道,“没想到云道长对佛教之事也如此熟悉。您说的没错,这三个月啊,枹罕城都会十分热闹。百姓们会将各式各样的供奉送给僧侣,有些人甚至会出家三个月,同僧侣们一同吃斋守戒。”
他又指了指枹罕城的东面,“不过今年众人应该不是在寺院中‘坐夏’。而是去西秦王乞伏炽磐刚命人开凿好的炳灵寺石窟。这热闹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邀雨闻言看又向云道生,“我们要去那里?”
云道生点头,“没错。炳灵寺正好位于西秦三个城池苑川、金城、枹罕之间,距离金城和枹罕都只有几十里,整个寺院都由乞伏氏族和西秦官员供养。”
邀雨皱眉,西秦王下旨建石窟,而佛寺又有整个西秦朝廷和皇族做靠山。这种情况下,想要在人家的节庆上宣扬道教,这不是故意上门打脸吗?
就算那些和尚不计较,西秦朝廷能放过他们?邀雨现在深觉子墨说得对,自己绝对是被派来给云道生当护卫的!
要不然以云道生的功夫,怕是没出西秦就被人给撕了。
范孔遗憾道,“我们要先去临姚再返回统万城,与炳灵寺并不在同一个方向,怕是不能再与道长同行了。他日若道长来到大夏,一定到统万城中找我。您随便向哪家药铺医馆打听范孔,就能找到我。”
云道生笑着答应,来日若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范孔。双方这才就此告别。
檀邀雨他们继续向东走,结果没走两步就发现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云道生温和地问,“盖吴,你不是要去枹罕城的亲戚家吗?为何还跟着我们?”
盖吴冷着脸答,“我亲戚信佛,一定是往炳灵寺去了。我要去那儿找他。”
云道生点头,“如此,便与我们同行吧。”


第二百五十章 、坐夏节
邀雨看着明明是求人,却连个笑脸都没有的盖吴嘟囔,“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墨曜靠近邀雨小声道,“女郎,那孩子衣服下面藏着把弯刀。”
邀雨扫了眼盖吴的后背,那里隐约可见个轮廓。
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上路,本身就很奇怪。
而看盖吴的穿着,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铁制武器价格昂贵,他一个小孩子,从哪儿来的弯刀?
炳灵寺的盛景,让邀雨意识到自己真是低估了佛教在北方诸国中的地位。
檀邀雨也是祭过天,开过法会的人了。可跟炳灵寺外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头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拦住云道生问道,“你不会真打算过去吧?这里至少有三、四万人,他们若是将你围起来,即便是我用罡气护体也未必能保住你。”
况且这些都是平民百姓,邀雨不能妄造杀孽,否则命格有亏。即便是没这约束,她也不能对老百姓大开杀戒啊。
云道生却并不担心,“师姐过虑了。我一定能在‘辩难’中胜出。只要我赢了,他们便会想方设法,让阶层更高的僧侣来同我辩,以此证明佛教高于道教。辩赢我之前,他们绝不会伤害我。”
那辩赢你之后呢?输赢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邀雨思虑片刻,觉得还是不能毫无准备就闯进去。她看了眼盖吴,皱眉地想,就不应该带着这小孩,实在是个累赘。
可嫌弃归嫌弃,到底不能不管他。
“墨曜,”邀雨吩咐道,“你带着这小孩在外面等着,若是里面乱了,你们自己先找地方藏身,不要露面。等我们脱身后,再去找你们汇合。真要是我们脱不了身,你就去找朱家。让我师父想办法吧。”
墨曜有点儿沮丧。她明明是被培养出来,专门保护主子的女婢,结果如今竟还要被女郎照顾。墨曜暗暗下定决心,今日开始,她要更加勤练武艺。
只是邀雨和云道生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凭他们三个,不用武功,想进炳灵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别说这一层一层的人潮他们挤不过去,就连前面摆着的祭品都有密密麻麻的两丈宽。
子墨试着客气地请前面的人让路,几次都无果后,转身无奈道,“只能用轻功踩着人头飞过去了。”
邀雨突然灵机一动,“师弟,你来念经!把他们都念得头疼倒地,咱们就能过去了!”
云道生为难地摇头,“师姐,这恐怕不行。”
邀雨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云道生按在地上,“你就别优柔寡断了。只不过是有些头疼,又不要他们性命,比我出手不是要好太多了。你若不肯念,咱们就算是等到三个月后也进不去这炳灵寺。”
云道生苦着脸道,“不是啊,师姐……”
“快念!”邀雨觉得云道生心慈手软也该有个限度,否则如何成大事!
云道生没办法,只好坐下开始念经。
邀雨用手把耳朵捂紧,却依旧能感觉到云道生的内力在她体内产生一阵阵的波涛。她再去看子墨,发现子墨竟然直接闭目入定,关闭视听二觉。
这主意好啊!早知道她也这么干了。
邀雨硬顶着云道生的内力,看他念了半天的经。可周围的百姓,只是好奇地将他们围住,丝毫没有头疼或是痛苦难当的迹象。
邀雨觉得不对劲儿,伸手拉了下云道生,将他止住。
“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没反应?”
云道生苦笑,“那个,师姐,我这念经的招数,只对有内力的人有效。内力越高,效果越明显。这些老百姓……他们怕是内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檀邀雨咬牙切齿地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不知道要早点儿说吗?!”
云道生很委屈,“我方才是想说来着啊……”
檀邀雨根本不听他辩解,这人估计生辰都是“有”年“道”月“理”日。
她气道,“小师叔传这功法给你,该不会是专门来克我的吧?”
除了一个还没谋面的,师门中跟邀雨同辈的,就属她的内力最深。谁知道小师叔是不是故意弄这么个邪门的功夫,帮着云道生克制她,然后争夺楼主之位的。
云道生忙解释,“这真的跟我师父没关系,的确是我自己无意间悟到的。”
邀雨眯起眼睛,故作凶狠道,“那就只能说是咱俩八字不合喽!”
这两人正在斗嘴,子墨却开口道,“情况不大对。”
邀雨和云道生这才注意四周。
西秦的百姓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脸上皆是愤怒之色。
“这几个人是道士吧?”
“一看这衣服就是道士!”
“道士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是来破坏坐夏节的?”
“那个道士刚才坐着念了什么?该不会是什么咒语吧?”
“要我说,就把他们捉起来!国主说过,西秦境内是不允许传道的!”
“对,就该抓起来!交给方丈大师。”
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不停,其中有几个胆子大,长得孔武有力的,已经开始挽袖子,打算上前来捉人了。
就在此时,一声浑厚高昂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惊得周围的飞鸟齐齐升空,绕着炳灵寺一圈圈地飞,不敢落地。
号角声之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呼喝。
“圣烛到,退避——!”
“圣烛到,退避——!”
本来摩肩接踵的人群忽然向两侧退开。
邀雨愣了一下,圣烛是谁?看西秦的百姓这么恭敬的退避,难不成是皇室的人?
可是西秦国的皇室不是姓乞伏吗?
然后邀雨就见到了让她此生难忘的一幕。一根如同百年巨树般大小的巨大蜡烛,被两百个奴隶合力扛着,缓缓走了过来。
云道生少有地沉下脸道,“西秦国为了坐夏节,每年都要制作一根,能连续燃烧三个月不断的巨型蜡烛,用来为皇室祈福。这才是真正的民脂民膏……”
邀雨是实打实地被这蜡烛震撼到了。跟这蜡烛想比,炳灵寺前面那堆了两丈宽的贡品真是不够看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信仰
邀雨看着巨木蜡烛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你说得没错。我若是为佛教奉献了如此之多,别人让我改信他教,我也是不会肯的。”
云道生眼角微弯,“师姐悟了。太公早在千年前,就算到了道宗衰败的一日。因为我们遵循道法自然,从不刻意追求信众的多寡。可我们不要民众牺牲,民众自然就觉得,信奉道教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舍弃之事。”
云道生望向远方渐沉的夕阳,“师傅他参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来到北魏,他要让魏皇带头,对天师道献出供奉,以此保住道教在北地的传承。”
邀雨皱眉,她觉得小师叔这么做或许可以保住道教的传承,可那时候传承下来的天师道,还是正统的道教派系吗?
子墨道,“你们俩别在这儿闲聊了。趁西秦人现在被这根大蜡烛吸引,咱们赶紧离开。”
云道生却毅然摇头,“我不能走。我必须完成此次‘辩难’。”
云道生不走,邀雨这个做“护卫”的自然也不能走。她心一横,不管小师叔的做法对与错,眼下总不能看着师弟身陷险境不管。
邀雨眼睛一转,“走。咱们跟着这根大蜡烛后面进去!”
他们仨都是有功夫的人,脚下几个旋步就转到了大蜡烛后面,若无其事地跟着这队人往炳灵寺里面走。
烛对于西秦皇室意义重大。如今西秦王正在边境跟北凉打仗,负责押送烛的便是西秦太子乞伏暮末。
乞伏暮末走在整个队伍的中间,背对着邀雨他们。邀雨也看不清这位太子的长相,只瞧着体格还算健壮。
此时乞伏暮末正不停地用马鞭抽打扛着烛的奴隶,嘴里喝道,“都快点,太阳落山前若是不能把烛抬进炳灵寺的大门,你们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