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爰字长生
邀雨纳闷儿,怎么又多出一个人?不会又是师叔辈的吧,看身材不像练武之人啊。
姜乾开口道,“崔家那位夫人虽说命数不差,可命格上与你不是最相配。这位妇人是为师将平城探查了个遍,才找出来的,最适合做你及笄的全福人。”
那妇人显然不乐意,“您当初说让奴家来,簪个头发即可,结果竟然等了这么久,这天都黑了。”
姜乾不耐烦地答,“之后会多贴补你一些的。”
妇人这才算满意地走过来,她看着邀雨啧啧赞叹,“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可真俊!可许了人家了?我家二儿子同你年纪相仿,我看你们俩正合适!”
姜乾一把拉住妇人,“让你来簪发,你怎么还相起媳妇来了?你少打我徒儿主意,想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排不上你家。”
胖妇人不满地“啧”了一声,甩开姜乾的手,“知道了,知道了。簪子呢?”
云道生忙上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根乌木簪子递给胖妇人。
寇谦之道,“这木簪在师门受过十年香火,如今刻上你的小字,希望能保你平安。”
胖妇人接过来,看着乌木簪上连个银头都没包,就觉得有些寒酸。
不过她收人钱财,为人办事,也不好多言,便清了清嗓子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长生,女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伯某女。”
邀雨立刻打断道,“等会儿,等会儿,我这小字儿是谁给我取的?”
方才在崔家主宅,簪发时崔夫人问她可想好小字了,邀雨当时就懵了,她根本不知道及笄的时候还要昭告自己的小字啊。
听到邀雨说自己没有取,崔夫人的表情就像吞了只苍蝇,硬着头皮才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可这胖妇人方才说的小字是哪儿来的?
姜乾得意道,“是为师帮你取的。”
邀雨皱眉,“您给我起的小字是‘长生’?女子不是应该取什么敏佳,淑慧这类清雅的小字吗?”
姜乾嫌弃道,“你跟那些字儿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邀雨不说话了……
姜乾催道,“快点儿答话!突然中断,多不吉利!”
邀雨赶紧答,“哦哦,什么来着,哦对,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胖妇人这才笑着伸手打算给邀雨簪发,然后就看到她头上已经有的,那根拓跋焘选的百宝点翠簪,“诶呦,你这不是已经有簪子了吗?我瞧着可比这根木头的漂亮多了!”
邀雨这才想起来,赶紧一伸手把簪子给拔了下来,对胖妇人道,“好了,您簪吧。”
胖妇人愣了一下,才伸手把乌木簪给邀雨簪上。
待邀雨抬起头,脸上便露出止不住的笑意。
她顺手将那根百宝点翠簪递给胖妇人,“这根簪就给夫人您了。权当是我让您久等的赔礼。留给您二儿子娶媳妇做聘礼吧!”
子墨走过来好好打量了邀雨一番,“恭喜雨儿,终于长大了。”
墨曜也笑嘻嘻地道贺,“恭喜女郎及笄。”
祝融大手一伸,将邀雨,子墨,墨曜一同抱在怀里“吼吼”地笑个不停。
邀雨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里满满的,原来及笄礼有多盛大不重要,观礼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师傅。多谢师叔。多谢小师弟。”邀雨笑着,挨个向三人抱拳施礼。
姜乾此刻仰头朝天,邀雨施礼时他只“嗯”了一声。
寇谦之打趣他道,“师兄,您该不是哭了吧?”
“我没有!我观星象呢不行啊!”姜乾嘴硬道,说话时却带着鼻音。
所有人都低头抿嘴笑,邀雨却突然上前拉住姜乾道,“您别急着哭,说不定等会儿跟我解释完了,还要哭呢。墨曜,回家去把我的练功服取来。穿着这裙子,连轻功都使着费劲。”
姜乾被邀雨拖着往屋里走,嘴上还抗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敢欺师灭祖不成!”
邀雨可不会被他吓到,脸上笑着,手上的力道却不减,“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十二年不见,徒儿的功夫如何,您难道不该考校考校?”
寇谦之道,“师兄,您就别再逗她了,不止她等了十二年,您不也同样在等今天?”
姜乾闻言叹了口气,“是啊。这十二年,怕是我这一生最难熬的十二年了。”
邀雨不明所以地看看师傅,又去看看小师叔。
姜乾拨开邀雨的手,反手拉起她,“走吧,咱们都去屋中说话。”
所有人跟着进了屋内落座。
姜乾挠挠头道,“我这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看向寇谦之,“要不还是师弟你来吧。”
寇谦之想了想,觉得邀雨和姜乾脾气都比较冲,还不如由他这个外人解释比较好,于是点头同意了。
他问邀雨道,“你可知道姜太公?”
邀雨蹙眉,“姜尚,姜子牙?”
姜乾这时就不满地想要打断,被寇谦之瞟了一眼,就没声儿了。
邀雨疑惑地看着师傅吃瘪,追问道,“我的事跟姜子牙有什么关系?”那可是都作古了一千多年的人了。
寇谦之又问,“那你可知姜太公最擅长什么?”
邀雨认真想了想,“钓鱼?”
这回姜乾忍不住了,“是卜算啊!卜算!你个不学无术的丫头!”
邀雨梗着脖子顶嘴道,“我就是不学无术啊!我师傅又没教过我!”
姜乾又没声儿了……
寇谦之笑着看着这师徒俩,明明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脾性怎么就那么相似呢?
“你师傅说的没错,”寇谦之温和道,“太公最擅长卜算天机。当年太公辅佐武王登基后,便被封于齐地,太公便不再过问政事,一心专研道法,并将他所有心血写成一部《吕尚法函》。”
寇谦之说着叹息了一声,“这部法函所含奥义深不可测,你所学的内功也皆出自于此。只可惜我辈人才凋零,如今法函中能够解读,承袭的部分越来越少了。”
邀雨惊愕,“师叔是说,我们是姜子牙的徒子徒孙?”难怪刚才自己叫姜太公名讳,师傅会生气。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行者楼
寇谦之道,“太公于封神台封神之后,曾经卜算天机。他算到日后各仙门灵道,无论敌我,皆诸星陨落,道法凋敝,难成气候。而天下,也并没有因为周朝一统而停止纷争。”
“太公自知大限将至之时,便命人建造了一座行者楼,将《吕尚法函》和几件法器藏于其中,命自己的后人和徒弟严加看守。我们一派自此传承下来。”
“太公临终之时,曾让行者楼的诸人起誓,终生维护天下正道,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维系道法的延续。”
邀雨看向师傅,“所以师傅真的姓姜?”
姜乾点头,“为师姓姜,单名一个乾字。你二师叔也姓姜,单名一个坤字。我们二人皆是太公的后人。”
邀雨又看向寇谦之,寇谦之笑道,“我是你师尊后来收的徒弟,进入行者楼也不过才三十一年。”
邀雨咋舌,她以前就觉得师门怕是颇有来头,没想到这一传承竟然一千多年,跟行者楼比,那些豪门氏族的传承简直不够看。
可邀雨不懂,“既然师门传承如此之久,想收徒弟就好好收,为何要硬把内力传给我?传完又不管我了。”
姜乾此时开口道,“太公死后,行者楼一直按照太公遗愿,弘扬道宗,于乱世平天下,只可惜,我们的所做的努力绝大多数都是徒劳。”
寇谦之也嗟叹道,“行者楼每隔几十年,便会出现一位极具卜算天赋的后人。你师傅就是我们这一辈中的卜算者。他们冒着窥探天机,必遭反噬的风险,不断推算天道。最终发现,想要逆转天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檀邀雨听得有点儿糊涂,“太公不是要后人维护正道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逆转天道?”逆天改命什么的,听起来可不像正道人士所为啊。
姜乾望着天空上深不可测的星空,无力道,“因为我们推演出了未来之日,几次人间浩劫。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国将不国,人将不人。其实早在五胡乱华之前,行者楼就已经卜算出了这场动荡,然而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却无能为力,因为我们始终没能找到作为拐点的人。”
“拐点?”邀雨觉得这一晚上知道的消息太多了,有点儿头疼。
姜乾点头,望着邀雨道,“作为拐点的人,必须是自身具有可以影响大局的能力,却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人。”
邀雨被师傅盯得浑身发毛,“什么叫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姜乾沉默了。
寇谦之知道他难以开口,便接过来答道,“就是本该死去,或是本来没可能存在的人。”
邀雨见姜乾和寇谦之都盯着自己看,顿时觉得心惊肉跳,她试探地问道,“你们是在说……我?”
姜乾有些心疼地道,“为师替你推算过,你原本的命数,是在刘宋的少帝刘义符登基后,嫁入皇室,成为他的皇后。但刘义符嗜虐成性,最终将你抓起来,活活打死了。而你的父亲檀道济,也因为你的死,站到了徐羡之废除少帝的一边。”
“我为了更改你的命格,不得不将过于强大的功法强行灌入你的体内,害你被关进地宫十年,不过也因此保住了一次你的性命。”
邀雨深呼吸一口气,让真气运转了一个小周天,才控制住自己没发火。原来她跟刘义符还有这么一段纠葛,怪不得她这么厌恶刘义符。
早知如此,离开地宫时就该直接去杀了他!
姜乾有些遗憾道,“为师同样想过办法去救拓跋破军。他和你一样,有扭转乾坤之才,却注定早死。”
“他原本的命格,是在前任魏皇驾崩时,被内侍匹娄陷害,惨死于内宫之中。为师为了扭转他的命格,特意救下了他的发妻娇娘,还在前魏皇驾崩时,潜入宫中,先一步杀死了匹娄。”
“可惜,这终究还是不能帮他逃过一死,只不过是将死期延迟了几个月。”
姜乾再次看向邀雨,“你混在夏朝的艺班中时,是否曾经突发了心悸。”
邀雨回想起那日自己假扮成舞娘念儿时,突然心痛难忍,后来被嬴风假扮的巴拉,拉去城中看大夫,还因此暴露的身份。
她点点头,“的确如此。当时毫无缘由地,便心口刺痛。”
姜乾道,“那便是你命格之中,本该身死之时。”
邀雨惊讶地睁大眼,“所以说,我现在是个死人?”
姜乾点头,“于天道命格而言,的确如此。”
邀雨又问,“可我现在还活着,那是不是说,我的命格已经改了?”
姜乾摇头,“此事还言之尚早。你今日及笄,也就是成年。原本早夭的命格的确是改了。可你很可能也会同拓跋破军一样,只是延长了几个月的寿数,终究躲不过天道的安排。”
“你原本的命格之中,你的父亲是因为少帝将你杀害,才同意废帝。而你现在的命格,虽然没有被少帝杀害,你父亲却依旧因为你被流放而选择废帝。这就是天道在不断修正被改掉的命格。你之所以现在仍有心悸的毛病,就是因为天道在让你死去。”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子墨此时走到姜乾面前跪下,“师傅,弟子求您救救雨儿。弟子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
“子墨!你少胡说!”邀雨立刻冲过来制止。
姜乾看着子墨,当时被小邀雨哄骗着,顺带收的徒弟,此时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他虽然不像关注邀雨般关注子墨,可看到子墨长得如此出类拔萃,姜乾也感到十分欣慰。
“你们两个先起来。若是为师能随意改命格,还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让邀雨留在地宫受苦十年。这命格,只有邀雨她自己能改。”
邀雨惊讶,“我自己改?”
寇谦之开口道,“还记得今天早晨,我让你去北地传道的事儿吗?这不仅仅是按照太公的意思,让行者楼的后继者去救世,更是让你去做一件你本不会去做,但又会影响重大的事。”


第二百三十章 、互为阴阳
寇谦之同邀雨对视,“能成为拐点的人,必须跳出天道命格,能够逆天改命。而你修改自己的命格的同时,也就修改了天道走向。”
邀雨将自己听到的消息捋了捋,“也就是说,我要改命,就必须去救世,而我改了命,这乱世才会被修正?”
寇谦之点头笑道,“命格改,天道改。天道变,你的命格才会变。就好比阴阳,相生相克。所谓天下之势,皆系你身。”
“等等,等等,”邀雨觉得突然压下这么大个担子太难承担了,“师傅既然尝试过去救拓跋破军,那肯定也还试过去救其他人。他们难道不能做这件事儿吗?”
姜乾没好气儿道,“你当拐点之人那么好找呢!有能力的有几个像你一样那么容易死。”
邀雨的目光落到云道生的身上,“以师傅和师叔之能,我不信就只找到我一个人。”
云道生见邀雨看他,赶紧后撤一步,“师姐您别瞧我。我虽说是师傅捡回来的孤儿,但师傅说了我命格本不该死,即便师傅不救我,也会有旁人救我。所以我并非是拐点之人。”
“那……嬴风呢?”邀雨觉得,找拐点之人这种事儿,不可能只有自己师傅一个人在做。
姜乾气道,“臭丫头,脑子倒是转得快。你就那么想坐享其成!?”
邀雨翻白眼,要是能享福谁不愿意享福?
寇谦之道,“你嬴风师兄的确也是拐点人选之一。他本是秦朝扶苏公子一脉,当初行者楼将他们救下,就是想培养能成为拐点的人。扶苏公子一脉本该被清缴,不会有后人。而嬴风他们,就成了本不会出现在这世间的人。”
姜乾看邀雨咧嘴要笑,就立刻泼冷水道,“你高兴什么!我那二师弟一心想让嬴氏的人进入朝堂,掌控朝廷局势。可是此事谈何容易,怕是没个几十年都成不了事。你的命,搞不好明天就会没,你能等得了那么久?”
寇谦之却道,“师兄,你既然决定要跟她实话实说。又何必半遮半掩。”
姜乾撇撇嘴,不太情愿地解释道,“我们这一辈,一共师兄妹四人。按规矩,我们每人都会找出一个能够成为拐点之人的人选,收为徒弟,然后这四个拐点之人,最终要通过行者楼的考核,成为行者楼新一任的楼主。”
邀雨心情很不美好,原来师傅这么折腾她,要她去北地传道,说到底是不想自己的徒弟输给师弟妹!让她做什么行者楼的楼主!
邀雨不干了,“我放着好好的仇池国主不做,干什么要去做个楼主。听起来领地还没有我仇池皇宫大。反正只要改了天道的走向,就能改我的命格,那我做仇池之主一样能改啊。”
姜乾愣了,“怎么改?”
邀雨道,“按现在各国的情势,不出意外,大魏是一定能统一北方的。不过若是我横插一杠,招兵买马,先一步将北方都变成仇池的,那不就改了天道吗?”
姜乾忍不了了,伸手一个隔空脑瓜崩弹在邀雨头上,“太公让我们兼济天下!你却在这儿跟我说要妄造杀孽!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改天道,要枉死多少百姓!”
邀雨揉着脑门儿不服气道,“小师叔不也在帮着大魏吗?拿天师道收拢人心,不是一样为了让大魏统一北方。难不成拓跋焘去攻打北方诸国的时候,就不会死人?”
寇谦之点头,“你说得没错。按我们所推演出的天道,大魏的确会一统北境。我之所以愿意以天师道之名帮他拉拢人心,就是希望到时人心所向,能有人自愿投诚,减少杀戮。可是你若是和拓跋焘做同样的事情,却不能修改你的命格。”
邀雨皱眉,“为什么不行,不是同样改了天道了。”
“因为你会杀孽过重,”姜乾解释道,“这千年来,行者楼找了很多拐点之人,并不是没有人尝试靠自己称霸而改变天道。只是后来这些人都失败了。因为天道有它最基本的法则,那就是杀戮过重者,天道不容。”
寇谦之补充,“让你去北境传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离你命数中应该死去的地方越远,你的性命就越安全。”
“拓跋破军本就死在大魏,师兄破了他的命格之后,他依旧留在北魏,所以寿数就只多延续了几个月。”
“而你,因为你师傅的原因,一直滞留在平城,没有靠近南方,所以才活到现在。”
邀雨沉思片刻,开口道,“所以我现在根本没得选?”
寇谦之点头,“的确如此。”
邀雨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姜乾,“既然都是改命,当初师傅为何不将我直接带走?这样我不就不用困在地宫里十年了?”
姜乾叹了口气,他没回答,而是直接站起身,走到屋外,然后伸手开始梳理自己那一头乱发。
他背对着屋内,不过看他将头发都用手束住,应该是将脸露出来了。
此时姜乾对着天空高声道,“今日月朗星稀……”
啪嗒!
一坨鸟屎不偏不倚地正落进姜乾的嘴里!
“啊呸呸呸——你个死鸟!等我逮到你!拔光了毛烤着吃!”
寇谦之忍不住用拳头抵在嘴上发笑,“你师傅是卜算者,卜算者因为泄露天机,所以运道会十分不好。被鸟屎砸,被蚊虫咬都是小事儿。但他在你身边,会让你的运势变得更差,怕是没等到你命定的死期,你就已经被他连累死了。”
邀雨此时才明白师傅当初为何不辞而别,“所以,您是为了不影响我的气运才离开的?”
姜乾无奈道,“我当时每日都有替你卜算,却发现你的命格越来越差。我知道这一定是受我拖累,所以只能将内力灌入你体内后就匆匆离开。我之所以一直等到你及笄成年才敢来见你,就是怕我一靠近,便把你原本已经扭转的命格又给带坏了。”
所有的心结,都在此刻解开。邀雨很庆幸,自己这么多年坚信的想法没有错,师傅的确是为了她好,才将内力强行灌给她后就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衰神
秦忠志、娇娘、朱坦诚,这些人都是师傅为了让她活下去,一步步精心为她谋划好的。
除了感谢,她还能做什么呢?
邀雨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着姜乾叩首道,“檀邀雨叩谢师傅救命之恩。叩谢师傅苦心为我筹谋。”
“小丫头,”姜乾皱眉道,“你嘴上说感谢,人怎么越跪越远了呢?”
邀雨讪笑,“师傅,你这么特殊的衰神体质,真的适合出门见人吗?”
大半夜都能被鸟屎砸中嘴里,这得是多么倒霉的运势啊!
姜乾也很无奈啊,“只要整日蓬头乱发遮住脸,穿得朴素点,倒霉的事儿就能少一些。”
邀雨恍然,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是破衣草鞋,即便当初檀家给他置备了衣物,师傅也不穿。这算不算是用自苦来抵消一些泄露天机的罪过?
寇谦之见邀雨对姜乾的心结得以开解,也很开心,“大致的情况,已经都告诉你了。那么你如今作何决定,可还愿意去北地传道?”
邀雨想了想答,“我还是需要先回仇池。我既然已经做了仇池的仙姬,就有责任让他们过得舒心太平。等我将国事都安顿好了,我便去北地苦行。至于我是否会在到北地之前就死掉,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乾道,“你在平城积了不少福缘,短时间内应该能保你平安。再说去北方不是苦行,是传道。”
邀雨眯着眼盯着姜乾不说话,满脸都似写满了,你当我是小孩儿吗?那么好哄骗?
这对师徒真是随时都能大眼瞪小眼,寇谦之笑着摇头,“邀雨说苦行也并没有错。行者楼,行者楼,里面的都是苦行者,只有苦行过的人,才知道行者楼究竟是为什么存在。”
“你既然答应了在北地传道,我便还有一事要问你。”寇谦之突然认真道,“你觉得,道教是否能剔除佛教,成为中原最大甚至是唯一的教派?”
寇谦之本以为邀雨会略作思考再答他,没想到邀雨却直接反问道,“为什么要成为唯一的教派?百家争鸣不好吗?”
寇谦之闻言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你有容人之心,最是难得。”
邀雨撇嘴,“若是每天让我只吃一种点心,只练一种武功,那岂不无聊死?”
姜乾气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满脑子就只有吃和练武!”
寇谦之似是松了口气道,“邀雨如此至纯至性,或许不是件坏事。如此我们就不必担心她徒增杀戮了。”
姜乾似是勉强同意地点点头,“按我们的之前对天道的推演,魏皇拓跋焘为了打压佛教,迫使男子还俗,此后会对佛寺和僧侣进行三次清缴。每一次都将造成不少的杀戮。你二师叔觉得,佛门势微,对道宗一系只有好处。我跟你小师叔却觉得,这种杀孽还是尽量不要有的好。”
邀雨欣喜地睁大眼睛,“师傅您连这些都卜算得出来?还能算别的吗?”
姜乾板起脸道,“这并非我一人之功。而是几代的卜算者陆续推演出来的。否则无论是谁,也没法承受泄露如此多天机的反噬。”
邀雨还想再问,姜乾却一抬手道,“好了,今日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明日为师要考校你的武功,然后整理整理行装,我们就尽快回仇池了。多耽误一日,便多一日风险。”
然后不待邀雨再说什么,姜乾就一溜烟儿蹿上房顶跑了。
邀雨怔怔地看着已经跑走的师傅问寇谦之道,“他这是要去哪儿?”
“或许是破庙,或许是树上,谁知道呢。这几年天道的反噬越来越厉害,师兄他已经不能睡在屋子里了。否则第二天,屋子不是被水淹了,就是闹鼠患,还曾经被雷劈塌过一次。”
邀雨闻言眼圈就红了,师傅为了帮她改命,不知用了多少次卜算之能。不说别的,光是朱坦诚从一个普通的鱼贩子,发家成了富可敌国的巨贾,这其中师傅就要为他卜算多少次?
师傅当然知道,这些卜算会让天道的反噬来得更加强烈,可为了帮自己,他依旧这么做了。而且丝毫没有怨言。
邀雨对寇谦之笑道,“方才我还羡慕道生师弟,有您这么好的师傅。连我这么顽劣的人,在您眼中都是好的。可现在我不羡慕了,我师父才是天下间最好的师父。”
邀雨现在知道,为何师傅给她起的小字要叫长生了。她摸摸头上的发簪,她一定会好好保管这簪子的。
寇谦之眼露笑意,“你该当着他的面说。”
邀雨有些不好意思挠挠鼻尖,“当面怕是说不出口。”
“去吧,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怕是天没亮,你师傅就要去折腾你了。”
邀雨颔首,恭敬地朝寇谦之施礼告退,带着子墨等人回了自己的住所。
邀雨躺在床上,师傅和师叔的话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让她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此时邀雨听见敲门声,就以为是天亮了,师傅已经来了。结果往窗外一看,月亮还在呢。
邀雨打开门,见子墨站在门外,她立刻垂头丧气地道,“我实在睡不着。”
子墨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陪你。”
子墨领着邀雨回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别贪凉,这夏日里病了才最难受。”
邀雨枕着子墨的一只手,“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命竟然是偷来的。甚至不知哪天就会终止。”
子墨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邀雨的头道,“雨儿,不只是你,每个人皆是如此。这乱世之中,本就是今日不知明日事。师傅说的话,你不必太过挂怀,只要你过得开心,就不枉费师傅费尽心力地替你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