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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见拓跋焘一言不发地坐在圈椅里出神,就知道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儿若是查下去,只会有损皇家和朝廷的脸面。陛下绝不可莽撞行事。”
窦太后继而叹了口气,“哀家已经命人出城去追那些尼姑,一经找到,就地处死。哀家还会赐白衣庵原住持师太毒酒一杯。死后拖到市口再受鞭刑一千,尸身悬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拓跋焘没想到窦太后竟然出手如此之快。但他也承认,这大约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窦太后直接下令灭口,是怕那些尼姑攀扯出其他人。
可是平时一向对人和善的窦太后,竟然下令在住持师太死后还对尸身处以鞭刑和悬尸,便知窦太后也十分憎恶这白衣庵的所作所为。
拓跋焘皱着眉,“崔浩曾向儿子进言,说我大魏的寺庙实乃隐患。儿子觉得,他所言甚是。一个小小的白衣庵,尚且能在平城之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朕实在难以想象,平城之外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窦太后不赞同地摇头,“陛下不可以偏概全。哀家相信,其他的僧人女尼还都是一心向佛的。”
拓跋焘虽然敬重自己这位保母,可他并不是毫无主见之人。此事涉及皇家颜面,不得宣扬,那他就暗中派人去查。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跟这贼尼勾结,视法度如无物!
邀雨从崔浩口中得知住持师太已死的消息时,只冷冷地望着崔浩问道,“所以你们并不打算查出光顾白衣庵的都是谁,背后的主使又是谁?”
崔浩平静地跟邀雨对视,“这是为了顾全大局。”
邀雨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因为她知道那些女子的死,其中有她的原因。她不再多言,因为多说无益,“墨曜,收拾东西。我们搬出去。”
崔浩默默地看着邀雨三人离开崔家的院子。他已经猜到邀雨不会善罢甘休,可崔浩,作为崔家家主,必须维护皇权和氏族,他别无选择。
此时崔浩忽然懂了,为什么邀雨说,若是没有家族和朝堂的负累,他或许会有更广阔的的一番天地……
檀邀雨回到了白衣庵后面,在那一排被买下的民屋中住下。
她其实可以另外再找一个住处,可她的心太烦躁了。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自己解开心结。
所以她决定回来,直面这里,就像爹爹教她的,越是害怕的敌人,就越要用正面对着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让敌人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可纠结的心事同强大的敌人不同,邀雨每次看到白衣庵的废墟,就会想到那一具具堆在地上的尸体。然后不停地自责,为什么自己当初要冲动,为什么自己敢如此有恃无恐?
一直以来,檀邀雨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她会退让,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将让出的东西都取回来,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怕了谁。
在她心里,天大的麻烦不过就是落个鱼死网破,所以她并不惧怕。可真当有人因为她的不知畏惧而丧命时,邀雨才知道,有些代价或许她不能承受。
这些女子同战场上的敌人不同。来杀她的人,就该做好死的准备。但这些女子,她们甚至不认识邀雨,就因她的一时恼怒受了牵连。
邀雨每日都去当日找到云芳妮她们的翻板处静坐。周围的百姓见了,就说邀雨是在为亡魂超度。想到那些女子的遭遇,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邀雨在白衣庵的废墟上坐了三天,然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拓跋焘,也不是崔浩。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故人相见
那妇人一看见檀邀雨就从地上捡起石头朝她扔过去,“你还我女儿命来!”
一旁守着的墨曜抬脚就将扔来的石头踢飞,“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那妇人完全不理会墨曜,就像疯了一样,继续捡起石头朝邀雨扔。
墨曜一边挡石头,一边怒道,“你够了没有!再不停手我就不客气啦!”
可妇人显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此时藏在暗处的祝融猛地跳出来,露出青面獠牙,对着妇人大吼一声!
妇人被祝融吓得手一抖,人就脱了力,跌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墨曜听妇人的话,就猜她大概是白衣庵中某位死去女子的亲人。墨曜转头,发现邀雨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丝毫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墨曜于是挡在邀雨面前对那妇人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掳了你女儿,逼良为娼的是白衣庵的贼尼,你不去找她们,反倒来打扰我家仙姬。难不成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那妇人哭泣不止,“白衣庵的贼尼?那些畜生都已经死了,尸体挂在墙头上,她们会下地狱,受无尽的刑罚,永世不得超生!可那又如何?就算她们死了,我的女儿永远也回不来了……”
墨曜眼圈微红,有些同情这妇人,声音便缓和了一些,“那你也不能跑来仙姬这儿胡搅蛮缠啊。若不是仙姬,你们怎么可能找到她的尸身好好安葬,你女儿怕是要在那葬地方做孤魂野鬼!”
墨曜边说边偷瞄邀雨,她这话一半是说给妇人,一半是说给邀雨听的。
妇人却恶狠狠道,“若不是她拆了白衣庵,压住了翻板的入口。我女儿她们又怎么会逃不出来!”
墨曜不说话了,因为这正是邀雨纠结了这么多天的原因所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妇人。她若是知道,早就去用来劝邀雨了。
此时邀雨却突然站起身说道,“可若不是本宫拆了白衣庵,她们连这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邀雨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晴朗的天,感叹道,“你说的没错。即便那些尼姑都死光了,你的女儿也回不来。同样的,即便本宫如何自责,她们也活不过来。”
邀雨走到妇人面前,俯下身对她郑重地施礼,声音平静地道,“本宫的确是做错了。本宫错在低估了人间的险恶。若是本宫听说废墟中有异响时,就立刻起疑,她们或许都不会死。但本宫并非此事的罪魁祸首。杀害你女儿的也并不只是白衣庵的尼姑。本宫会把他们找出来,这是本宫唯一能补偿给你女儿的。”
邀雨说完这话,再抬起头来时,发现远处正走来一个头戴帷帽,周身白衣的的女子。
女子并没有靠近,确认邀雨已经看见了她之后,女子便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转身前还回头又看了邀雨一眼,似乎在示意邀雨跟上。
邀雨对墨曜和祝融吩咐,“我去看看,你们两个拦住拓跋焘的那些眼线。”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往白衣妇人的方向追去。
白衣妇人走到一处僻静的树林,才停下脚步,她摘下帷帽,露出娇娘依旧美艳的脸。
邀雨一直在猜测,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次见到娇娘,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娇娘见到邀雨却没有露出一丝喜悦之情,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拓跋焘?为什么不让他死在柔然?”
邀雨叹息,“我答应了拓跋破军,保住你们母子二人,我已经做到了。我们毕竟目的不同,你想要的是报仇,我却要为仇池的子民打算。”
“所以你打算嫁给他?”娇娘眼中露出狠厉之色。自从她听说拓跋焘封邀雨为天女,就已经明白拓跋焘对邀雨的心思了。
邀雨摇头,“这个倒不会,我可以保证。”
娇娘微微低下头,“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若是你嫁给他,我们就是敌人了。我不想与你为敌……”
娇娘说完,两个人就同时沉默了下来。
邀雨觉得这真是造化弄人。曾经她和娇娘可以彻夜而谈,如今却相对无言。
她想了想道,“钟儿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娇娘颔首,“我相信你。正如将军相信你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白衣庵是安定王拓跋弥的产业。他是先帝的第三子,也就是破军的三皇兄。夫君还在时,就发现了他这一处见不得光的产业,当时夫君为了顾全皇室颜面,秘密查抄了此处。并且让安定王发誓,永不再做这种买卖,这才将此事压了下来。没想到夫君一死,他便故态萌生。”
邀雨没想到,自己急着查找却正毫无头绪的案子,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消息。她感激的望向娇娘。
可不待邀雨开口道谢,娇娘抢先说道,“我们一家欠你和老神仙的恩情,是怎样都还不清的。此事若不是你搅合在其中,我是绝对不会现身的。”
娇娘说到此处,眸光变得狠戾起来,“我巴不得整个大魏从根子里烂掉,然后统统为我夫君陪葬!”
邀雨看着明明有艳丽的容颜,却变得面目有些狰狞的娇娘,突然很心疼她。谁也不能劝娇娘放下仇恨,因为这是她活着的唯一目的了。
娇娘忽而莞尔一笑,“明日我便要进宫了。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收拢了一部分夫君原本的人手,打通关系。夫君他终究是太心软了……”
邀雨能想到,拓跋破军死前一定是做了什么安排,能让平城的人手最快地知道自己已经身死,然后在拓跋焘的人没动手之前,抢先火烧将军府帮娇娘和钟儿脱身。
除此之外,难不成他还做了其他的什么?邀雨很好奇,可娇娘显然不想多说。
邀雨犹豫片刻还是出言提醒,“拓跋焘虽然有些冲动,可他并不愚蠢。如果你没有把握,最好不要贸然出手。”
娇娘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多谢你提醒。希望…他日我们不会在北魏宫中再相见……”
娇娘说完,便带上帷帽,缓缓走出树林,上了辆正好驶过的马车,消失在树林尽头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活着就是一场豪赌
见完娇娘,邀雨便心事重重地往白衣庵走。现在元凶已经找到,接下来该怎么做?
邀雨清楚,想要查出曾经光顾过那个暗娼的所有客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这个罪魁祸首该付出代价。
等邀雨走回白衣庵,看到废墟上站着的人,顿时感觉那天空上唯一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了。
“子墨!”
邀雨一下就扑了过去,拉着子墨转圈儿看了半天,确认他没有受伤才高兴道,“你回来了。”
子墨微笑,摸着邀雨的头顶道,“让你久等了。”
邀雨丝毫不担心拓跋焘的眼线会在附近,方才让墨曜和祝融拦住那些人时,她还有些担心两人功力不济,怕是会有漏网之鱼,所以一直在戒备着。
结果她和娇娘讲话时,竟然一个尾巴都没跟过来,想来是子墨那时就出手了。
“听说有人对你不敬。”子墨看着邀雨的眼中尽是宠溺。
他一现身就被墨曜倒了一堆苦水,在墨曜看来,但凡是让邀雨不开心的事儿都是对邀雨不敬。
“不,”邀雨摇头,“这次的确是我太过任意妄为了。我该思虑周全,再做打算。”
子墨轻轻揉开邀雨蹙起的眉心,“你不需要瞻前顾后,那不是你擅长的。你虽胆大任性,可绝不是狂悖之人。只要你觉得对的,便去做。我会一直陪着你。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无辜受累,谁又能顾全所有呢?这乱世之中,活着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邀雨红着眼圈点头,“好。也是时候该叫那些人知道,我这个神棍可不是浪得虚名!”
邀雨恢复了精神后,并没有急着去找拓跋弥算账。而是差墨曜去链子弄看望云芳妮。
听说云芳妮回到家后就一直精神紧张,邀雨怕自己贸然前往刺激到她,就先让墨曜去问问情况。
结果墨曜去了没多久,就惨白着一张脸回来,见到邀雨时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死了?”邀雨的声音阴寒彻骨。
墨曜点头。
邀雨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再多看这丑陋的人间一眼,“自戕还是被害?”
墨曜小声回答,“她自己投了河,还留了份遗言,说自己已是不洁之身,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从云芳妮被救那日起,邀雨就猜测会有今日。世人对女子惯于苛刻,并没有容忍一个婚前失真女子的雅量,即便这些都不是那女子的错。
而幕后黑手拓跋弥,也不会轻易放一个知情者活着。
当初邀雨就担心,会有人趁机下手,还特意让叔允找几个身手好的保护云芳妮,并且留意到底是谁在暗中下手。
如今云芳妮就这么死了,邀雨很难不起疑心。毕竟如果有叔允的人在她身边,看见她投河不可能不管她。
邀雨直接找去了禁军衙门,当面质问叔允,“你是否有派人保护云家?云芳妮不可能自己投河,你查到了真凶是谁是不是?”
叔允沉默。窦太后已经明言不让他再管此事。虽说后来拓跋焘又下了道密旨,让他接着查,但是查出的结果,只能密报给陛下,不得外露。
所以即便叔允已经感受到了檀邀雨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依旧只能是摇头表示,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
“你不说,本宫也查得出来。”邀雨转身离去。
第二天,邀雨穿上了之前大巫的服侍,散开头发,只用白绸简单系住。周身只戴珊瑚手钏和脚链,看上去既素雅又不失郑重。
邀雨将一块灵牌抱在胸前,灵位上书,‘爱女云氏方妮之位。’
檀邀雨就这样抱着灵牌,公然穿街走巷,直奔东门安定王府的方向。
她并没有直接找上王府,而是到了附近后,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
等门子不明所以地打开门,邀雨就直接一举灵牌,“云氏,你自己进去看看。害你的人可住在里面!若在里面,你就带他一起走。”
门房的仆从大多数都会吓一跳,想骂一句“哪来的疯子!”,结果才刚张口,门牙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打掉了。
邀雨也不嗦,说完就走,然后到下一家继续敲门。
邀雨虽然觉得没办法查出所有光顾过白衣庵的暗娼的人,但猜想他们必然是与安定王拓跋弥有些私交的人。
她这么一路吓唬过去,哪怕是中了一个也算是白赚了。子墨说得对,谁活着不是一场赌呢?
一连被她敲了几家,周围住的,有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就都知道了。等邀雨再去敲这些人家的时候,门房索性不开门。
谁会愿意一开门被人举个灵牌,像是招鬼一样地吆喝一通,多晦气啊!
可不开门也没用,邀雨看似轻轻地一拍,整扇大门就轰然倒下,里面跑得慢的门子,差点被倒下的大门压住!
门子怕被打掉牙齿,只能捂着嘴气道,“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难道想打家劫舍不成?”
邀雨不怒也不恼,照旧将灵位一举,将词儿念一遍,然后就去跟门子道歉,“不好意思,本宫方才拍门的力气太大了,拍坏了你们的门,墨曜,将魏皇赏下来的财物补贴给人家。”
交代完就走,继续到下一家拍门。
旁边的一看,关门假装没人也无用,索性就都打开了,反正邀雨也不惹事,念上一句就走。
可到了安定王府,邀雨根被没给人家开门的机会,直接一掌就把门拍碎了!
门房急了,你怎么还不按原路子走啊!
听说邀雨挨家叫门,安定王府的管家特意赶到前门,此时正站在门边上。
管家看着被拍得粉碎的大门,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可知这门是檀木做的!你赔得起吗?”
别人家的门是被拍倒,他们家的是直接拍碎了,这想修都修不了!
邀雨冷眼看着那管家,别人家也就算了,这安定王府,她根本就没打算赔!
邀雨伸出手,露出一截纤纤藕臂,上面正戴着一条珊瑚手钏。
邀雨一本正经道,“此乃御赐之物,如今被你们家的门刮花了,你们要怎么赔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平地起阴风
管家一听说要赔手钏,顿时瞪大双眼,“门是你拍碎的,刮花了自己的手钏,还让我们赔?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啊!啊啊啊啊——”
被祝融拎起来的管家,吓得声音直接变了戏曲调儿。
邀雨算是看明白了,甭管祝融武功高低,论威慑力,就连她檀邀雨都要甘拜下风。
祝融鼻孔冒出一股绿烟儿,直接喷到管家脸上,那管家顿时便觉得脸上的皮肤有些刺痛。
邀雨冷眼望着管家,“给你个机会,把话重新再说一遍。”
管家很虚,哆哆嗦嗦道,“这、这、这,那您说怎么赔?”
邀雨正要开口,就听身后的人群一阵嘈杂。
“都让让,让让,禁军在此,闲杂人等退让!”
很快人群分开两侧,叔允扶着刀柄自人群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
结果他一见到檀邀雨,顿时身子矮了半截儿,后脑勺开始嗡嗡地疼。
不是说有歹人在王府附近捣乱吗?怎么是檀邀雨在这儿?等等,檀邀雨怎么会找上安定王府?该不会是巧合吧……
周围的几户人家一看是执金吾来了,刚想上来告状,就听叔允恭敬道,“天女,您怎么在这儿呢?”
天女?!这个挨家敲门招鬼的,是那位新晋封的天女?!
原本还想着让禁军主持公道的几户立刻怂了,不过是扇门,自己修就完了。这位现在可是惹不起的人物。
自从邀雨误打误撞地查出白衣庵私设暗娼,原本那些对邀雨冷嘲热讽的人家全都萎了。
据说西海公主因为帮白衣庵的贼尼上过血书,连带着说了不少诋毁邀雨的话,结果现在被关进了宗庙,连她自己儿子都不能见。
支持过白衣庵的人家,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变透明,生怕陛下想起他们,就跑不了一顿责罚。
“叔大人来了。”邀雨丝毫不意外地道,“本宫御赐的手钏被这家的门刮花了,本宫正想找叔大人讨个公道,可巧叔大人就来了。”
叔允看看安定王府碎成了渣渣的大门,还有被祝融举着的管家,心中立刻就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巧合了。
这是专业来碰瓷儿的。
只是叔允想不通,檀邀雨是怎么查到安定王的?自己都是昨日才隐约找到了线索。叔允不信,邀雨的情报能多过自己这条地头蛇?
始终被祝融举高高的管家此时颤声道,“叔大人,先救救我啊……”
叔允摸不清邀雨的底,便只是赔笑脸道,“天女您看,这门也碎了,你这手钏也……刮……哪儿了?哦,这儿花了……要不您二位就算扯平了?”
邀雨柳眉上挑,“叔大人是说,御赐的手钏,跟这破木头门一个价值?”
御赐的……叔允觉得邀雨这必然是设计好的,谁会带着御赐的首饰到处拍门玩儿啊?
叔允权衡了一下,左边是陛下极为看重的天女,右边是陛下的三皇叔,但估计白衣庵之事一旦呈报陛下,这位三皇叔也就凉了。
嗯,叔允心中的天平“咣当”一声歪到了左边。
“这御赐之物,自然不是普通的木门可以比的。要不……”
叔允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安定王府内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何人胆敢在我王府门口如此放肆!”
邀雨冷笑,终于来了。今天这一出,就是为了引出安定王拓跋弥,她总要确定罪魁祸首长什么样,不然杀错人怎么办。
邀雨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来人。
拓跋弥是标准鲜卑人的长相。宽肩大肚,个子虽然不矮,可腿却不长,看上去有点上重下轻的失衡感。
拓跋弥年纪大约应该在四十岁上下,不过长期奢靡的生活让他脸颊赘肉浮肿下垂,头上的发辫也稀稀松松。只是他狭长的双眼中,依旧有着锐利狠辣的目光。
叔允大约是没想到拓跋弥会亲自出来,连忙上前抱拳施礼,“王爷。竟然连您也惊动了。下官看此事大约是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檀邀雨和拓跋弥同时冷哼了一声,这老泥鳅又想和稀泥,哪儿那么容易!
拓跋弥蔑视地看向邀雨,“你就那个什么天女?本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邀雨用同样蔑视的目光回看向拓跋弥,“你听闻过本宫的名?本宫却连你是哪号人物都不知道。当真是见了不如不见啊!”
拓跋弥被邀雨一句话就气得变了脸色,一把抽出自己佩刀,怒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巫,就敢如此耀武扬威!本王今天就剁了你,再用你的肉熬一锅人烩,看看喝了会不会延年益寿!”
叔允见状暗中摇头,有些人急着死,你真是拦都拦不住。他索性退开去,任由两位神仙打架,只要不波及他这个小鬼儿就好。
叔允以为檀邀雨势必要大打出手了,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拆房子的主儿,被安定王这么侮辱,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谁也没想到,安定王挥刀砍过来的瞬间,邀雨直接一张黄符贴到了安定王的脑门上!
然后安定王就安定了,定得不能再定了。
“你施的什么妖法!还不快将这符给本王揭下来!”
符哪儿有什么法力,不过是邀雨趁贴符的时候点了拓跋弥的穴道。
邀雨举起云芳妮的灵牌,将灵牌正对着拓跋弥的脸,“本宫乃修仙之人,从不妄造杀孽。云氏,你仔细看看这张脸,是否是他害了你?若真是他,你便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吧。”
拓跋弥看到几乎贴在脸上的灵牌时就瞳孔紧缩。显然是有一瞬的动摇。
他刚想破口大骂,说云氏的死跟他没关系,就听见王府的上空传来一阵空灵阴森的
“怨啊——奴家怨啊——”
这女子的声音虽然听起来细弱飘忽,但不知为何,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平地起阴风,吹得人眼睛都被沙子迷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鬼啊——!”
“闹鬼啦——!”
围观众人尖叫着四散而逃!再大的热闹也没有小命要紧啊!
第二百二十章 、斗法!
邀雨心想才几日不见,子墨这内力倒是精进了不少啊!吹得她都打了个哆嗦。
“青天白日,何处妖魔鬼怪,胆敢来王府作祟!小心本王让大巫收了你!”拓跋弥虽然动不了,却依旧不肯示弱。
邀雨冷冷道,“善恶有报。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邀雨说完就走,留拓跋弥定在原地。
拓跋弥此时有点慌了,“等,等等!你是天女,你能驱魔除妖是不是!你帮本王收了她!本王一定厚厚赏赐你!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可邀雨从始至终都没回头,她想要的,就是拓跋弥的命啊。既然本人都同意了,那就无须再犹豫了。
邀雨一走,安定王府的仆从们就一拥而上,管家伸手就把黄符给揭了,可拓跋弥依旧定在那儿不能动。
管家想了想,又把黄符给贴了回去,然后再揭下来,还是不能动……
始终冷眼旁观的叔允清楚,这位安定王,怕是真要凉了。可一想到云芳妮她们,叔允又觉得这位王爷死得不冤。
叔允甚至忍不住出言恶心了安定王一句,“大概只有天女揭掉才有效。”
安定王府的人闻言一愣。管家犹豫地问拓跋弥,“王爷,那这还要不要揭掉?”
拓跋弥竟然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贴,贴回去!好歹是道符,说不定能驱鬼呢!”他又吼道,“快!快把本王抬回府!再去派人到宫中请大巫!快!”
叔允适时地插话道,“王爷,下官正好要去宫中交差,不如下官去替您请大巫吧。”
拓跋弥想了想,觉得执金吾总比他的仆从有用,就谢道,“那就有劳叔大人了。”
叔允一边说“应该的,应该的”,一边幸灾乐祸地进宫去了。
这么一大场热闹,他已经等不及要跟陛下分享了。
已经好多年了,没有体会过这种帮人沉冤得雪的畅快了。
叔允一路心情愉悦地走到御书房,然后收敛神色,恭敬地请见陛下。
拓跋焘原本以为叔允只是来回禀白衣庵的案子,没想到他又绘声绘色地把今天安定王府的一幕给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