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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冷着脸问,“你究竟要怎样?”
崔夫人忙道,“依臣妾之见,咱们不如再去面见陛下一次,就说当日那番言辞,都是檀邀雨逼着妾身说的。这样咱们不就撇清了?”
崔浩失望地摇头,“愚不可及,你当旁人都是傻子?你也知道,那檀邀雨已经成功手铸金人,她可是要做皇后的。你竟然要为了一群命妇,放弃皇后?”
崔夫人不高兴了,“什么叫一群命妇?那是普通的命妇吗?那些可都是氏族门阀的宗妇!是鲜卑贵族家的主母。恕臣妾直言,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封的皇后,倒真是比不上这些命妇的。”
崔浩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崔夫人说的有理,可事情放在檀邀雨这儿,就不是光一句有理就说得清的。
“夫人暂且宽心,在家休息几日也好。檀邀雨那边,自有陛下定夺。”
崔浩当初之所以坚持要自家夫人去说出实情,也是存了赌一把的心思。赌对了,等檀邀雨嫁入宫中,无论是不是皇后,她在陛下面前的一句话,都能抵得上旁人百句。
若是赌错了,无非就是被陛下训斥几句治家不严。只是崔浩没想到事情会愈演愈烈。
若只是朝堂上那些小丑背地里搞的小把戏,崔浩还真不怵他们。毕竟陛下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人。
这些人究竟为了什么屡次针对檀邀雨和崔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其实真正让崔浩头疼的,是越来越多的平民参与到了讨伐阵营之中。
白衣庵的附近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鬼泣声。谣言也越传越邪乎,甚至有心怀叵测的人提议,应该把檀邀雨活埋了,用来镇住原本的邪祟。
对于平城的百姓来说,檀邀雨是个凭空冒出来的天女。他们没有像镇西军那些人一样,亲眼见证过邀雨的“神迹”。他们所知道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加上檀邀雨自从被封天女后,就闭门不出,神秘之余更让人觉得有点儿名不副实。
一个不知真假的天女,跟香火鼎盛七十余年的白衣庵比,显然是后者更让人信服。
百姓们的不满越积越多,到后来演变成了去平城执金吾那告状。要求执金吾立刻放了主持师太来压制邪祟。还要将罪魁祸首的邀雨交出来严惩。
叔允觉得,自己一定是八字和仇池犯克,怎么每次涉及到这国的人就没什么好事情。
可是叔允也很犯难啊。拓跋焘下了指令,让他带人暗中查找檀邀雨的下落,还限期十日。他现在真是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檀邀雨在哪儿。
可檀邀雨就像是在平城中消失了一样,愣是一点儿痕迹都没留。
若说檀邀雨能混迹在人群中不易发现,那祝融呢,那么明显的外貌可不是换身衣服就能掩盖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吃个桃儿
就在满平城的人都在找檀邀雨时,檀邀雨正在乌衣巷一处隐秘的宅子里悠闲悠哉地吃着最早一批成熟的桃子。
这可是市面上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专门采了供给各大氏族豪门的。
墨曜将邀雨吃剩的桃核轻轻砸开,将里面的桃仁儿挑出来给祝融吃。桃仁儿处理后能入药,但是生桃仁儿有微微的毒性,对祝融来说,就跟小点心一样好吃。
邀雨感叹道,“还是住在这儿舒服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痛快地答应去劳什子的白衣庵,受了一肚子气不说,我这脸都饿瘦了。”
邀雨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一人搭话,“外面满城风雨,天女在此倒是悠哉。难道就真的不怕本官将您送去禁军,交给执金吾?”
邀雨笑嘻嘻地看着来人,“崔大人要是想送,早就送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崔浩微微叹气,陛下和崔家若是知道所有人都在找的檀邀雨,就藏在崔家的院子里,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邀雨顺手递了个桃子给崔浩,“崔司徒也尝尝,脆脆的还挺好吃的。”
崔浩顺手接过,并没打算吃。然后就发现墨曜和祝融都开始盯着他看。
“司徒大人快吃吧,”邀雨催促,“他们俩等着要桃仁儿呢。”
崔浩觉得无力,他堂堂司徒,崔家家主,怎落得给人啃桃核的地步?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一口一口吃起了桃子,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崔浩想起白衣庵被拆那天,他同夫人刚从宫中回来,就愕然发现檀邀雨正在自己书房里闲坐。
邀雨当时怎么说的?
“崔大人跟本宫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本宫有难,大人总该出手相帮吧。”
崔浩也知道,自从自己建议陛下带檀邀雨入军营,就意味着,檀邀雨无论做任何事儿,都跟他撇不清关系了。只是当时他没想到,这位檀女郎这么能闹腾……
崔浩吃完一个桃子,将桃核递给墨曜,墨曜高兴地接过,砸了桃核,将桃仁儿喂给祝融。祝融开心地吃完,然后两个人又开始盯着崔浩看。
崔浩被两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吃。
崔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执掌崔家已经二十年了,在朝堂上也是掷地有声。可一进这院子,那些名头和光环就好像被抹去了一样。
明明他和邀雨相差了二十岁,可他在邀雨面前总是没办法摆出长辈的姿态。
崔浩看着边晃悠着腿,边吃桃子的檀邀雨问道,“天女还打算在这儿住多久?您就不想出去澄清一下?”
邀雨扫了崔浩一眼,懒懒道,“澄清什么?白衣庵本来就是本宫拆的,有什么好澄清的?”
崔浩微微皱眉,“但住持师太一直说她是被冤枉的,这个您也不打算去说清楚?”
邀雨嗤笑,“您崔大人携夫人去说,都没有人相信,本宫去说就有人信?”
崔浩愣了一下,觉得也是。他又问,“那白衣庵的鬼哭声呢?”
邀雨坐起身,“这个真的该说说。你们平城里居然有邪祟,宫中的大巫都不管吗?总不能受着宫里的供奉,却不干实事儿吧?”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跟邀雨说宫里的大巫只负责占卜皇室气运,外加给皇室祝祷,并不负责驱魔除妖。可他又觉得这话跟邀雨说了也没用。
崔浩觉得再这么旁敲侧击,话题很可能会被邀雨带着跑偏。他干脆直接了当地问道,“不如天女将您的打算说给崔某听听,或许有什么崔家能帮到的地方。”
帮完了你就赶紧走,不然被禁军查抄出来,整个崔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邀雨赞道,“本宫就喜欢崔大人这种聪明人,一点就透。”
她将桃子放下,用丝帕擦了擦手,眼角弯弯如月牙,“本宫想让崔大人劝陛下,不要再费尽心思立本宫为后。只要你能答应,本宫就去处理白衣庵的野鬼。到时候崔家就不会再受本宫牵连了。”
崔浩也将手里的桃子放下,“天女或许不相信,但是崔某也曾向陛下进言,说天女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旁人以为檀邀雨和崔家是联盟,崔浩会巴不得檀邀雨上位。可事实是,崔浩始终都是反对檀邀雨为后的。
邀雨一拍手,欣喜道,“这么说来。咱们可是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如此,崔大人就该想想其他的法子,别只是口头上劝说。不然本宫只好再多拆几座庙,让魏皇不得不放弃了。”
崔浩惊讶道,“所以你之前拆了白衣庵,是为了让陛下无法娶您为后?”
邀雨想了想答,“一半一半吧。当时本宫是真的很生气。竟然中了拓跋焘的圈套。一个打仗只知道冲直线的人,竟然给本宫下套子!”
崔浩轻咳了一声,心想这话若是被陛下听见,不知会作何感想。
崔浩犹豫片刻又问,“崔某始终不明白,天女为何不愿意嫁入后宫?崔某虽说不支持陛下娶您为后,但是却也希望您能嫁给陛下,成为他的助力。您该清楚,以陛下对您的用心,后位也不过是个称呼。”
邀雨突然认真地同崔浩对视,“嫁入后宫,所得到的不过是宠爱和赏赐。本宫所图,远比这些要大得多。”
崔浩皱眉,他似乎知道邀雨说的是什么,可又觉得这是痴人说梦,“先不论您身为女子,便是有鸿鹄之志,也终归会被世俗所局限。即便是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仇池不过弹丸之地,想称霸谈何容易?”
邀雨笑了,“崔司徒可听过我仇池现在的右丞相秦忠志?”
崔浩想了想点头,“他曾是大将军拓跋破军身边的第一谋士。”
邀雨颔首道,“他曾经说,他与崔司徒你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本宫却觉得,单在魄力这一点,他却要胜于你。”
崔浩扬眉,他从小就是崔家万众瞩目的存在,在朝中更是陛下面前当人不二的近臣。如今被邀雨说他不如一个出身将军府的谋士,崔浩自然是不愿承认的。
可他做了这么多年崔家家主,如此的批语,倒不值得他心生不悦。崔浩淡然反驳道,“或许在天女看来,孤注一掷便是魄力,崔某却觉得有待推敲。至于其他的,崔某自认相貌上还是胜过您的右相一筹的。”
呃……邀雨竟无法反驳……她哈哈大笑,“崔大人言之有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捉妖
越跟崔浩交谈,便越感觉他人很随和。虽说有些文人的傲骨和迂腐,可却也称得上赤子之心。
邀雨打量着崔浩。能在这乱世中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崔氏一门,也能坐在这小院儿中为祝融啃桃子。这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大度豁达的名仕之风吧。
其实自己当初真的应该杀掉他。或者现在应该杀掉他。这番气质心胸,有胆有谋的臣子,留给拓跋焘只会后患无穷。
可邀雨却又莫名地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心态,最终打消了杀了崔浩的念头,她感慨道,“崔大人若没有家族和朝堂的负累,或许会有更广阔的的一番天地。”
崔浩一时不明白邀雨此话何意,还未等他想清楚,邀雨便道,“崔大人去同魏皇说吧。就说崔家找到本宫了。本宫要去白衣庵,把鬼哭之事弄明白。”
不管是仙姬还是天女,这名号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不可能放任旁人抹黑她。
身为天女,可以被人惧怕,但不能被污蔑。打了人,还要被人说打得有道理,这才是邀雨想要的结果。
“哦,对了,”邀雨突然补充了一句,“告诉魏皇,他若再执意让本宫入宫,那本宫就一天拆一座宫殿。也不是本宫脾气差,主要是帮后宫改改风水。”
崔浩冒冷汗,改风水不是摆个花盆,挪个假山就行了吗……她这么明显的威胁,当真就不怕激怒了陛下?
崔浩心中感叹,檀家的这位女郎,的确是不同寻常。真是可惜了,若是檀邀雨愿意嫁给陛下,北魏必将是另一番格局。
拓跋焘听说檀邀雨找到了。不禁喜出望外。当下就要来崔家的小院儿见她。
崔浩连忙劝道,“天女之所以主动现身,还是为了澄清白衣庵有邪祟之事。陛下不如再等等。等此事平息了,再去不迟。”
同在御书房的叔允也赞同道,“臣也觉得,还是让天女先一心解决白衣庵之事为好。”
叔允不知道拓跋焘和檀邀雨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过以这位天女拆了房子就消失的性子,叔允真怕又冒出什么事儿惹了她,然后她又玩失踪。自己可不想再带着禁军的士兵,假装搜盗贼地挨家挨户找人。
拓跋焘想着邀雨可能还在因为手铸金人的事儿生气,也只好偃旗息鼓。吩咐叔允道,“她想去白衣庵,就让她去。不过你需带人保护好天女。千万不能让人借机鼓动百姓伤了她。天女是少了一根汗毛,朕唯你是问!”
叔允领命。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那位哪儿需要自己保护。人家是天女猛于虎!
第二天傍晚,阴阳交替时分,檀邀雨就带着执金吾的禁军把白衣庵团团围住。
周边的百姓听说檀邀雨现身除妖,全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也不管什么宵禁不宵禁了。反正法不责众。没看见高门显贵的各家也都派了人来看吗!
众人见到檀邀雨时都有些不满,但是摄于禁军的压力,只能小声交头接耳地嘀咕,没人敢真对邀雨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儿。
邀雨看着已经是一片废墟的白衣庵,的确是有点残破得人。
邪祟什么的,要从哪儿找起呢?
邀雨试着拿出罗盘,看指针转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她又拿出一根桃木剑,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倒下去。然后发现剑尖指着一堵墙……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邀雨喃喃道,她想了想,最后一叉腰,催动内力高喊,
“邪祟!你过来啊!”
平城百姓被这一嗓子喊懵了。刚才还煞有介事地又是罗盘又是木剑的,最后寻妖是靠喊的?你嗓门儿再大也没用啊!
等了一会儿,邀雨转头对叔允道,“看来这招没用……”
叔允心里万马奔腾,当然不可能有用啊!你见过谁除妖是用喊的!
邀雨见叔允翻白眼儿,心情就很不美好。她转过身问围观的群众,“你们都有谁听过异响?举个手让本宫瞧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能拆房梁的人,必定也能拆人骨头,惹不起,惹不起。
邀雨皱眉,“你们不会全都是道听途说的吧?难道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听过?看来这鬼泣声,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
邀雨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废墟中隐隐传来敲击声。
“快听!”
“我听见了!”
“好像是在那边!”
围观的百姓纷纷指着废墟对邀雨道。这么多人都在,不可能听错。
邀雨咬咬牙,没想到现实的反驳来得这么快。今天不管是人是鬼,都要打得它现原形!
邀雨拔腿就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叔允怕檀邀雨出事,连忙将禁军分了两队,一队留守原地维持秩序,防止百姓靠近,一堆人则跟在邀雨身后。
敲击的声音时断时续,而且声音瓮声瓮气的。邀雨觉得奇怪,难不成鬼不会说话,要靠这个来沟通?
她在废墟上跳跃腾挪,一直到三皇殿才停下脚步。邀雨仔细辨认,确认声音是从这下面传来的。
她回过身对叔允道,“让你的人将这里搬空。”
叔允点头,一挥手,跟来的那队禁军立刻开始清理这块地方。叔允边看变皱眉,这天女当时是发了多大的火啊?能把房子拆得这么稀碎。
等禁军的人将这里清空,邀雨开始仔细观察这里,很快就在一块蒲团下发现了一处翻板。
邀雨直接将叔允推上去,“你去开。”
叔允愁苦道,“这要是打开,里面蹦出个妖怪要怎么办?”
邀雨一脸嫌弃,“所以才要你去开啊。要是有妖怪,它吃你的时候我就能把它拍死了。”
让你刚才翻白眼儿!
合着自己是个诱饵啊……
叔允想了想,从一个禁军手里拿过一面盾牌,虽然不知道对妖怪有没有用,好歹求个心理安慰吧。
叔允走上前,缓缓打开翻板。里面瞬间就传出一股恶臭,熏得邀雨倒退了两步。
邀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面再有什么动静,她皱着眉往前凑了凑,“妖怪呢?被自己熏死了?”
叔允的脸越发阴沉,身为平城执金吾,这臭味他很熟悉,这是死人腐肉的味道。乱葬岗就常年都有这种臭味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国之蛀虫
正当邀雨怀疑这翻板下面除了臭味儿什么都没有时,从翻板下黝黑的空间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救,“救救我——”
叔允立刻叫人点燃了火把,亲自带人下去,没一会儿就抱上来了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女子。
紧跟其后,是另外二十具女尸,看死状,应该都是饿死的……
昔日的白衣庵,此时残垣断壁之上排着的一具具尸体,宛如人间炼狱。
看到这些,邀雨还有什么不明白。附近百姓听到的鬼泣和异响,怕都是这些被关押在此的女子们发出来的。
只可惜大家太过惧怕,没人敢靠近。从白衣庵被拆那日起,已经整整十天了……
唯一活着的女子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随时都要咽气儿的状态。
邀雨赶紧蹲下,直接从她背心输入一道真气,为她护住心脉,随后吩咐道,“叔大人赶紧去让人找老参片和大夫。墨曜,你用水一点点儿喂给她。”
人命关天,两人立刻就依言而行。
叔允他们这种整日处理案子的,身上都有些救急的药。叔允当即就拿出自己珍藏的老参片给女子含住。
直到女子含着参片,猛吐出一口浊气,邀雨才缓缓撤掉自己的真气。
叔允轻声问女子,“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女子猛喘了几口气,才哑着嗓子道,“奴家父姓云,名方妮。”
叔允睁大双眼,“你可是家住链子弄?”
女子很惊讶,无力地问道,“大人如何得知……”
叔允叹气,“你父母三月前来本官这里,报你失踪。后来你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问询你的线索。没想到,你竟被关在这里……”
云方妮哽咽,想哭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求大人送奴归家,让奴见爹娘最后一面。”
邀雨却道,“你现在气息不稳,大夫未看过之前。还是不要轻易移动的好。”
叔允也点头,对身边的禁军吩咐道,“你们快去她家,将她父母寻过来,再去看看怎么大夫还没来!”
两名禁军领命离去。
叔允转过来又问云方妮,“你们怎么会被关在白衣庵?”
云芳妮眼睛四下看了一眼,“这里是白衣庵?”她微喘了几口气,又喝了一点儿水才道,“奴家去街上买针线,不知被什么人用袋子套住,就被带到这里。他们……他们逼着我们……”
云芳妮双肩止不住颤抖,竟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叔允也不再问了。其实他看到那翻板下的场景时,心里就已经猜出七七八八了。
墨曜从附近一个百姓家中讨了些米汤,一勺一勺喂给云芳妮。云芳妮显然是饿坏了,若不是墨曜拦着,她估计会一口气把米汤全喝完。
邀雨见云芳妮虽虚弱,但却把一碗米汤都喝完了,就知道她应该能活过来了。
邀雨再去看那些女尸。除了面黄肌瘦,有些已经腐烂生蛆。所有的尸体都是睁大着眼睛死去的,似乎死得很不甘心,也很痛苦。
一直觉得自己拆了白衣庵没错的檀邀雨,此时快被自己的内疚与自责淹没了。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没有拆了这里,若是自己没去找主持师太的麻烦,白衣庵就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些女子就不会死。
若是自己早点儿现身,查明鬼泣的原因,而不是故意等局势混乱了再出手,她们或许也都能得救了……
邀雨只觉得越想自己就陷入愧疚越深。
等云家二老和大夫赶来,两位老人抱着女儿嚎啕大哭,邀雨甚至无法再直视这一幕,只能转过身去,默默掉下眼泪。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都很不解,怎么天女带着人马进去半天,起初还有些搬东西的动静,后来就完全没声儿了?这邪祟是被消灭了还是没有?
等云家二老和大夫赶来时,众人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临近子时,叔允才打着火把出来,说出白衣庵偷拐良家子,私设暗娼的结论,所有人都震惊了!
起初还有人不信,觉得叔允也被崔家收买了。可待到云芳妮和那二十具女尸被抬出来时,不信的人也得信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白衣庵以庵堂做幌子,却私设暗娼的事儿,就在平城中人尽皆知。事情闹得太大了,而且当时在场围观的人又太多。即便朝廷想压制下去,也做不到了。
家中丢了女儿的,听说了此事后,纷纷跑到禁军衙门,想看看自己女儿是否在其中。
只一清早,就超过了二十家来认尸。找到尸身的哀嚎痛哭,没找到尸身的也是泪流满面。
这二十具尸体,大多都是一年内失踪的,而没找到尸体的,大多都在一年之前。
没人知道白衣庵这处暗娼开了多久。众人心里清楚,却不敢挑明的事实是,那些没找到的,怕是已经都不在人世了……
叔允早朝后便被拓跋焘单独留下来问话。拓跋焘听说白衣庵私设暗娼,鬼泣其实是被囚女子的求救声时,已经是怒不可遏。
叔允又呈上一个布包,“昨晚天女怕有遗漏,又带着祝融郎君和禁军重新搜索了整个白衣庵。找到这包药草。”
叔允将药草包交给宗爱,由宗爱转呈到拓跋焘面前。
叔允又继续道,“据臣了解,这些女子被抓入庵中的时日先后不一,但是多是一年以内。她们都被人灌了药,四肢无力,没法反抗。直到后来白衣庵被拆,姑子们都被赶出平城,没人给她们灌药,她们才开始呼救。”
叔允想到一群女子被关在地底下,拼命呼救却无人理会,便心生悲凉。
叔允又递上一卷竹简,“如今已有五户人家在尸体中找到了自家女儿。这是名册。臣已经让人去通知近两年报过案,有女失踪的民户,让他们来认尸。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将各个尸体的身份查清。”
拓跋焘将名册狠狠摔在案桌上,“荒谬!简直是荒谬!崔浩说的对,这些和尚尼姑,简直就是国之蛀虫!”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家颜面
拓跋焘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胆敢在平城庵堂里私设暗娼的老尼姑,今天早晨还有脸写血书,让西海公主呈到御前,说自己是冤枉的!她就不怕遭报应吗?
拓跋焘恨不得现在就下令将那老尼姑五马分尸!他对叔允道,“让你的人,把之前被赶出平城的那些尼姑都找回来,朕要将她们和那个主持一起处死,以谢天下!”
叔允却站在原地没动。
拓跋焘皱眉,“你耳朵聋了?还不快去!”
不等叔允答话,便有内侍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窦太后走进御书房,叔允松了口气向窦太后施礼后便道,“臣先告退。”
窦太后虽然眼睛看不清,耳朵却很灵,她突然发声,“可是执金吾叔允?”
叔允忙答,“正是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窦太后“嗯”了一声,“白衣庵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了。哀家自会派人处理。”
拓跋焘讶异地喊,“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窦太后却像是没听见拓跋焘的话,对叔允挥挥手,叔允立刻施礼退了出去。
窦太后由嬷嬷扶着,坐到了圈椅上,浑黄的眼睛望着拓跋焘,便是这白日里也只看得出他的一个轮廓。
拓跋焘十二岁时,生母杜密皇后就按子贵母死的旧历被赐死。而窦太后则因操行纯备,进退以礼,被先帝看中,将她从犯官宫婢,直接提拔为太子保母。
窦太后自己不能嫁人,也不能有子嗣。所以她对拓跋焘就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年幼的拓跋焘在母后离世时,大受打击。多亏了保母窦太后母亲般的宠爱,因此他对窦氏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拓跋焘登基后先是封窦氏为保太后,后来又直接改成了皇太后。连带领大军出征柔然时,也敢将国事全托付给窦太后。
窦太后恍惚觉的,拓跋焘仿佛昨日还是那个在自己身边摇头念书的太子,可一转眼,就要面对身为帝王的权衡和妥协。
窦太后的声音苍老却十分坚定,“陛下。叔允知道为什么他不能再查。您难道不知道吗?”
拓跋焘愣了一瞬,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无力地跌坐回圈椅中。
白衣庵是不缺香火钱的。
哪位夫人去做法事,不是大把大把的供奉给她们。那么根本不会瞧得上蝇头小利的白衣庵,又怎么会跟普通人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