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当初自己想刺杀,却没能得手的崔浩崔司徒。邀雨更加仔细地打量崔浩。他应该已经年愈四十了,可面容却依旧是三十岁正当壮年时的样子。虽说留着美髯,也没能掩盖他出众的五官。头戴通体白玉冠,贵气又显古朴。听说崔浩年轻时,号称是北魏第一美男,很多人说他貌若处子好女,可见并不是妄言。
在魏晋遗风尚存的如今,人们普遍认为相由心生。长得好的人,必定是内心澄明,坦坦荡荡的君子。而长得不好的人,则无疑是无德无才,或是肮脏龌龊的小人。
秦忠志跟这位崔浩比起来,简直是太吃亏了。同样的话,秦忠志说出来,旁人首先就会觉得他话中有什么阴谋。可崔浩说出来,就能让人坚信不疑,奉为金科玉律。
这种天差地别,让邀雨都忍不住替秦忠志惋惜,感叹道,“崔司徒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邀雨并没感觉到,自己突如其来地夸赞听起来多么诡异。拓跋焘,子墨,赢风,连宗爱和祝融都转而去盯着崔浩看。
崔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种注视和夸奖,他年轻时倒是真没少听。自从上了年纪,成了崔家的宗主,自然就给人疏离和高高在上之感,倒是很久没像今天一样被人夸奖容貌上佳了。他微微作揖,“仙姬谬赞了。”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清高了。
子墨了解邀雨,很快就明白了邀雨话中实际的意思,一想明白,便不再多看崔浩一眼。
而赢风听到邀雨夸奖崔浩,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头还是有审美的!料定拓跋焘不会让他留在这儿听议事,赢风索性告退,回房卸易容去了。等下一定要让这小丫头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盛世美颜。
拓跋焘也看了崔浩好几眼。心道难不成檀邀雨喜欢崔浩这样上了年纪的?拓跋焘看着崔浩长长的美髯,再摸摸自己下巴上还光秃秃一片,这可真有点儿难度……
崔浩见连拓跋焘都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陛下。正事要紧。”
拓跋焘这才晃过神,“噢对!正事要紧,还请仙姬借一步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巡边
拓跋焘也知道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便先在主位坐了。崔浩也对邀雨和子墨微微拱手后,在拓跋焘左手侧的案桌后落座。
子墨和邀雨没有分席,而是一同坐到了崔浩的对面。这个举动让拓跋焘很是不悦,但现下当务之急不是拆散邀雨和子墨,所以他只是皱皱眉,并没多说什么。
众人皆已落座,邀雨主动问道,“不知陛下清早前来是何要事?”她看到拓跋焘一身戎装,心里便有些担忧。难不成是和刘宋又打起来了?不是刚签了休战书吗?
拓跋焘对崔浩点了点头,示意他来同邀雨解释。崔浩便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从渤海郡抓到的那批埋伏吾皇的俘虏已经招供,说他们是宋人。”
“哦?”邀雨挑眉,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拓跋焘曾经说过,那些人握缰绳的姿势是柔然人惯用的姿势。
“这话我们自然是不会信的,莫说当时陛下已经察觉这些人来自柔然。便是这些人的体格体貌与宋人也相去甚远。”崔浩不等邀雨出言质疑,便否定了那些俘虏的供词,“只是朝中的众臣却不愿相信这是柔然人做的。”
“不愿相信?”邀雨立刻就察觉了崔浩这个特殊的用词。
崔浩捋着胡子,点点头,看来这位仇池的仙姬的确如同传闻中一般,是个敏锐的人。
“他们不想打仗。”拓跋焘插话道。
“他们?”邀雨不解。
拓跋焘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他知道崔浩对于这件事不便多言,只好有些尴尬道,“是朝中的鲜卑贵族们。他们觉得已经为北魏打下了大片江山,如今,他们只想要好好享乐。”
邀雨笑笑,心道,果然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北魏如今四周皆有强敌环伺,哪里谈得上守江山?这种时候鲜卑贵族便已经开始贪图享乐,估计北魏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你们的贵族们明明知道是柔然人所为,却想假装看不见?”邀雨故意问道。
崔浩见拓跋焘面露不悦,忙接过话头,“也不单是如此,年初的天狗食日,钦天监便上奏说不宜兴兵事。朝中的诸位将军才觉得这事儿应该再好好查查,而不是直接出兵攻打柔然。”
邀雨挑眉,看来帮了她一把的天狗食日,却在这儿摆了拓跋焘一道。“所以呢?你们来找本宫究竟所为何事?”
崔浩笑笑,“仙姬如今在平城内颇有威信。百姓们都在传扬仙姬甄选仙童的事迹。陛下同朝臣们商议,既然眼下不能出兵,那就先带仙姬去巡营,为将士们祈福。”
崔浩的话一说完,邀雨便冷眼看了看拓跋焘,又转过去看崔浩。拓跋焘昨日掌灯时分来过自己这里,当时他对此事只字未提。而今早又一大早就赶来说让自己陪他去巡营。
邀雨猜测拓跋焘一直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去边境,大概想亲自去核实柔然人的动向。而崔浩应该是昨夜在拓跋焘回宫后,连夜进宫将带邀雨巡营祈福的点子告诉了拓跋焘。
魏皇刚从她这里离开,崔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这是巧合吗?邀雨可不信。那么崔浩撺掇魏皇以自己为借口,前往边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邀雨冷下脸对拓跋焘道,“看来你的朝臣们也未必比本宫的好到哪儿去。为了不让你出兵,竟然连天子巡边这种事儿都答应你。”
拓跋焘曾经讥讽过邀雨,说她连仇池的臣子都把控不住,如今竟被邀雨逮到机会,反讽回来。
崔浩怕邀雨和拓跋焘之间闹僵了,赶紧又插话道,“仙姬怕是有所误会。大魏以武立国,并不似刘宋那般,天子巡边在魏地其实很常见。”
崔浩本意是为拓跋焘找回些面子,可惜邀雨根本不受他扰乱,嗤笑道,“总之就是陛下不放心本宫独自留在平城,又需要借本宫的由头去巡边。所以就指望一个被你们无辜软禁了的人来帮你们一把?”
崔浩心道,你哪里是无辜?但他碍于礼节,只是轻咳一声,打算把这事儿给带过去。没想到拓跋焘却抢先开口,“除了放了你,有什么其他条件你说吧。”
崔浩暗暗叫苦,陛下啊,谈判不是这样的。是要讨价还价的啊。
邀雨知道拓跋焘不是个啰嗦的人,也不兜圈子,“陛下心知,本宫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本宫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不过本宫也可以向陛下承诺,他不会再回来。故人所托,也只是他平安成人。”
自从被拓跋焘拦截,带回平城,邀雨都死咬住钟儿已经死了不改口。人都死了,哪里还有另外一个跑掉?
崔浩万没想到邀雨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她放走了钟儿。这是算准了陛下会同意她的要求?
果然,拓跋焘同崔浩互望了一眼,便点点头同意了,甚至当着邀雨的面下令,让追查钟儿的人马都撤回来。对于拓跋焘而言,一旦收回了原本在拓跋破军手中的兵权,钟儿便就只是个黄口小儿,不足为惧。所以这个交易对他来说,并不亏。
邀雨很高兴,虽说被软禁后又被人当刀使,但是能换得拓跋钟的平安还是值得的。毕竟邀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北魏遍布各地的眼线下一直保护住钟儿。
子墨却淡淡地扫了一眼拓跋焘。他听得清楚,拓跋焘方才说的是除了放了邀雨,其他都能答应。以拓跋焘加上崔浩的谋算,他们肯定知道邀雨会以此事换取钟儿的安全。说不准他们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可既然拓跋焘对钟儿已经不再纠结,那为什么还要强留着用来追查钟儿去向的邀雨?说什么为士兵祝祷,这种事儿宫中的大巫和随军的萨满都可以做,怎么会需要一个仇池的仙姬?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子墨再次打量拓跋焘,见他起初的不安与焦躁已不见踪影,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子墨冷哼,竟然敢打邀雨的主意,看来这也是个不知死活的!


第一百三十章 、是敌是友?
邀雨既然同意巡边,拓跋焘便不再耽搁,立刻回宫去安排出发事宜。并约定好三日后启程。
拓跋焘并不担心宫中,有崔浩和太后坐镇,他可算高枕无忧。
崔浩也道,“陛下此去,臣定会为陛下稳固后方。如今刘宋暗潮涌动,便是他们想趁火打劫,也只能派檀道济在渤海郡那边做做试探。只要他的幼女始终在咱们的掌握中,他自然会投鼠忌器。”
拓跋焘点头,赞赏崔浩道,“还是崔司徒思虑周全。如此便尽快安排启程吧。”
崔浩点头,陪同着拓跋焘回宫。一边的宗爱却满腹狐疑。方才他没资格进入雅室,只能守在外边。可是让邀雨随御驾巡边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宗爱只是想不通,这位崔司徒到底是知道了陛下对檀女郎的心思,才刻意这么说的,还是无心插柳了呢?
且不说魏皇宫内紧锣密鼓地安排。邀雨这边也有不少事儿要做。
邀雨之所以答应巡边,除了为钟儿的安全,也是为了能更多地刺探北魏军中的实力。这么白送来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
将消息写成密语,让子墨传出驿馆。会有檀家的人接到送往仇池,交给秦忠志。让秦忠志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邀雨想了想,虽说只是去巡边,但那毕竟是北魏的地界儿,嬴风的身份太过敏感。搞不好就会送了命,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回刘宋去。
可是没想到,邀雨找到嬴风,跟他说会想办法送他离开北魏时,嬴风却直接拒绝了。
“我师傅来信了。让我留在你这里。打探魏军的消息。”
“师叔也来信了?!”邀雨焦急道,“那他可说了什么关于我师傅的事儿?”
嬴风有些为难地道,“我师傅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计是跟师伯有什么误会……”
邀雨听明白了,估计师叔在信里跟嬴风说了不少自己师傅的坏话。他们不是师兄弟吗?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啊――真想把信偷出来看看!可是师傅肯定不会允许的。搞不好又给自己加一宗罪名。
邀雨沮丧地揉了揉额角,“既然如此,你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上路吧。魏皇那边,我自会去说明。”
邀雨交待完就要走,却被嬴风一把拉住,“哎?你难道就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同?”
邀雨左右打量嬴风的脸,“你这是新做的脸?师兄这易容术可真是信手拈来。瞧着还挺逼真的。”
嬴风气恼,“这是我的真脸!”
一听是嬴风的真容,邀雨这才又仔细看了看,最后摇头道,“师兄还是换回假脸吧,真容若被魏人看见,你日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嬴风无奈地扶额,又不依不饶道,“你看到我这张脸,难道就没有点儿别的感想?”她方才可是夸了崔浩那个老男人长得好看。嬴风觉得自己的长相绝不可能比崔浩差。
邀雨被问得一愣,再次仔细认真地看了看嬴风的脸,“丹凤眼,命犯桃花。不过印堂清明,看了你这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不是让你给我看面相!”嬴风顿感无力,他的这张俊脸,迷倒过多少女郎,檀邀雨她是瞎的吗?难不成她喜欢崔浩那样的老男人?!
邀雨本来就不喜欢嬴风,此时被他纠缠得烦了,一甩袖子道,“你别闹了,快点儿易容。你若此时出了事儿,师傅又要怪我害了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嬴风沮丧地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里的人影喃喃道,“看过这张脸,这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让我易容呢?”
三日很快便过去。出发当日,子墨来到邀雨的房中,轻轻推她,想唤她起床。可邀雨却似睡得很沉,推了几下都毫无反应。
子墨伸手探上邀雨的手腕,合上双眼数着脉息,再睁眼时,面色已然凝重,“又慢了……看来师傅说的没错,罡气对你的身体真的有损。”
大约半月前开始,子墨便发觉邀雨有时会陷入沉睡。虽然不是日日如此,但邀雨一旦沉睡,多大的响动都不能把她惊醒。他怕邀雨担心,便没告诉她,可是这情况似乎日益严重。
“你应该告诉她实情。”
子墨的身后突然传来嬴风的声音。
子墨手一挥,床边的幔帐便落了下来,掩住邀雨。子墨站起身转向嬴风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嬴风坏笑着摊摊手,“你应该不行。”
子墨双眸变得阴寒,“可要试试看?”
“不用,不用,”嬴风摆手,“我又没歹意。我不过是昨晚有事来寻她,发现唤不醒她,这才留下来守着。”
“你半夜来寻她?”子墨的眸色变得更加幽深。
“小师弟,你这就不对了。你我皆为同门,我尚且没有追究你不尊师兄,你怎么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子墨冷哼,“师出同门又怎样?”
嬴风被他问得一愣。他忽然觉得此时的子墨周身缠绕着难以明说的阴暗,像是入了魔一般。
嬴风的目光落在子墨身后的幔帐上,“所以,你只在乎她?”师门,檀家,刘宋,北魏,天下,都不在子墨眼中。这家伙看似文弱有礼,竟然是个只追着一线光,便是悬崖也能纵身一跃的狂徒。
子墨一步步逼近嬴风,嬴风赶紧跳后半丈,“你冷静点儿,先听我说。我对天起誓,我绝不会害她!我若伤了她,莫说我师傅,她师傅,哦不对,我该叫师伯,师伯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况且你们马上要入魏军军营,她这个状态,你不会打算就放她自己一个人这么睡觉吧?难不成你要整晚不睡地守着她?你一个人能坚持多久?可别到时候反倒拖了她的后腿。”
子墨停下脚步,想了想嬴风的话,又回头去看还在睡着的邀雨,他们这么大的动静,这丫头居然还没醒。
“你要如何?”子墨冷静了下来。
“你真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嬴风再次问道。
见子墨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嬴风脸颊一抽,只得道,“你、我、祝融,咱们三个人轮班,晚上守夜。”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镇西军
听到嬴风打的是一起守夜的主意,子墨伸手就要去拔剑,嬴风忙避让,他的谎话张嘴就来,“我对师妹没有任何轻薄的念头,再说我已有了未婚妻,只待日子到了就成亲的!”
子墨将信将疑地看着嬴风,“婚书何在?”
嬴风心道这小子疑心病怎么这么重,可眼下只能顺坡下驴,“婚书自然在长辈手中。”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你看这是信物。”
子墨扫了眼那玉佩,杀气更重,“你难不成以为我不认玉?”
嬴风一拍脑袋,是自己急了,定情佩都是雕收尾相接的双獾,他拿出来的这个上面是百蝠。
嬴风想再辩解,子墨却面沉如水道,“你休要再浑说。不过是浪费口舌。”
嬴风尴尬地笑了笑,“我说的也不都是假话。”
子墨知道,嬴风有一句说的没错。师傅和那位师叔似乎一直在暗中看着他们,只要这两位还在,嬴风就没胆子害邀雨。
他们两个人正在这儿针尖对麦芒,祝融呼呼喘着粗气跑进来,跟子墨连说带比划。
“拓跋焘来了。”子墨看了眼邀雨,对嬴风说,“你去拖住他。”
嬴风撇嘴,“求师兄帮忙都没个‘请’字。”不过还是依言去了前院。
嬴风一路往前院走。脑子里各种念头上下跳窜个不停。他留在邀雨身边是师傅的意思。
赢家传来消息,说刘宋的二皇子刘义真已经被司空徐羡之找了个借口贬为庶人。如此一来,一旦现在的少帝退位,按长幼秩序,便是三皇子刘义隆顺理成章地成为新帝。
换句话说,刘义隆登基的路已经被铺平了,只待一个时机举兵夺位,便可取少帝而代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北魏和南宋之间决不能有差池。嬴风的任务不单纯是刺探北魏的情报,更主要的是让北魏同柔然打起来,这样北魏才无暇在南宋的新旧帝王更替时兴风作浪。
嬴风刚走到前院,拓跋焘正从驿馆的正面进来。见到是嬴风来迎人,不禁微怔。这个宋人不是檀邀雨的俘虏吗?怎么不仅能自由行动,还能替檀邀雨出来迎客?
嬴风不打算给拓跋焘发问的机会,“仙姬尚在梳洗,请魏皇陛下于院中稍候。”
拓跋焘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连后院都不让进?可嬴风说完,就立在一侧,一副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样子。拓跋焘吃了个瘪,只好在院子里原地站着。
嬴风看着拓跋焘,心里暗自嘲讽,果然是个雏儿,让他等,竟然就干巴巴站着等。这样怎么能讨女郎欢心?对待女子,必须要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才华横溢,柔情似……好像檀邀雨也不吃这套……
足足等了两刻钟,邀雨才迷迷糊糊地从后院走出来。
嬴风忙道,“仙姬,您看您。明明没酒量却还贪杯。害得魏皇陛下苦等。”
邀雨迷惑,我昨天喝酒了?她转脸去看子墨。子墨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众人便不耽搁,即刻启程。邀雨的早饭也只能在马车里吃了。
拓跋焘虽说是以巡营祝祷为名出的皇宫,可实际上他也不打算把魏朝所有大营都巡视一遍。而是出了平城就直奔河套地区的镇西军军营。
会直接去镇西军而不是天子直辖的定中军,主要只因为河套地区与柔然接壤,如果柔然有动静,在那里最容易得到消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镇西军大营可以说是拓跋焘亲手建立的。若论起亲疏,怕是比定中军还近些。
四年前,年仅十一岁,还只是太子的拓跋焘便领命整顿柔然边务。当时的建立起的镇西军由匈奴、高车等杂胡加上魏人军户组成,人员杂乱,可谓是纪律全无。
拓跋焘在镇西军呆了近一年的时间,将军中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虽说是自己一手建立,但拓跋焘也清楚,镇西军其实是北魏各军中最弱的。
之所以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士兵来源。北魏实行军户制,所有的武器、马匹、盔甲都由军户自己出。遇上军户家境贫寒的,被朝廷征召时置办不起武器盔甲,到了战场穿草鞋,举锄头的都有。
镇西军偏远,油水又少,被征来的大部分都是贫困地区的军户。匈奴等杂胡更是不必说,要是活得下去也不会来投靠魏军。这就使镇西军最开始在军备上就低了其他军营一等。
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一直让最弱的镇西军镇守河套地区,是因为作为敌人的柔然更弱。柔然占地虽广,可除了马好,善骑射,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北魏忌惮的。
柔然人往往都是游击军,在大魏边境抢完就跑。十有八九镇西军派兵阻截时,他们已经跑进草原不见踪影。难得有一次被镇西军抓住,缴获的不是破木弓,就是投石头的皮套子。连铁质刀都难得见上一把。
这其实也是鲜卑贵族们不想攻打柔然的另一个原因。北魏的官员和贵族都没有朝廷俸禄,自己的部队都靠自己以战养战。辛辛苦苦去打柔然,却什么都抢不到,等于是为皇帝做白工。这种事儿,是个明白人都不愿意做。
拓跋焘一行人到达镇西军营盘时,引得全营震天般的欢呼声。皇帝陛下没去最强的征南军,也没去拱卫京畿的定中军,更没去只会搜刮高句骊这种小国度日的安东军,而是直接来了镇西军。
这说明什么?说明镇西军要翻身了啊!
镇西军的统帅陆真亲自带人于营外五里跪迎拓跋焘。要说这陆真,他其实并不是鲜卑人。他乃秦州长史陆洛侯之子,当初因为生得人高马大,体力过人,被拓跋焘一眼看中,将他留在镇西军中。镇守边关,追击柔然,陆真这几年立了不少战功,拓跋焘即位后,钦点他为镇西军主帅。
虽说镇西军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可能以汉人之身担任主帅,也足见拓跋焘对他的看重。
拓跋焘见到陆真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高声大笑,“陆真,咱们可是好久未见了!今日该当痛饮一番!”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母蚊子
一进军营,拓跋焘似乎就不再是大魏高高在上的皇帝了,他同普通的将领一般,与诸营的将军参将询问营中情况,甚至偶尔扯皮两句。
一直跟在后面的赢风见了心中不免感叹,也难怪大魏能从小小的代国,成了北方的雄主。可惜赢风没有更多的闲暇去观察拓跋焘,实在是他们这一边聚集了太多人,并不比拓跋焘那边的少。
军营是什么地方?母蚊子都是稀罕货!邀雨这么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还穿着大巫的服饰,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禁欲之美。镇西军里的兵士们许久没见过女人了,眼睛就像黏在邀雨身上一样扒不下来。
子墨,祝融,赢风三人围在邀雨旁边,外圈又有拓跋焘的亲卫保护,饶是如此,邀雨都感觉这些士卒随时会扑上来一般。子墨此时有些庆幸自己后来答应了和赢风合作,这种地方,能多一份力都是好的。
“这就是要给咱们祝祷的大巫?”
“别瞎说,人家是神女!没看见是个女郎吗?”
“长得可真漂亮啊……”
“她要是为俺扶额祈福,俺死了也甘愿了……”
“要是能摸一下她的手……”
这一字一句,邀雨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突然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不自在。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美人儿。见过娇娘后,她更觉得美人儿就该是娇娘那样的。
可眼下,士卒们眼中熊熊的欲火,让邀雨觉得自己像是块砧板上的鲜肉。她本能地就催动罡气自保,却被子墨和赢风同时按住肩膀制止了。
子墨和赢风互望一眼,还是赢风先收回了手。子墨扳过邀雨,面对着她正色道,“你忘了师傅的话?竟然还敢用罡气。从今日起,除非你命悬一线,不许你再使用罡气。”
邀雨方才也是出于本能,此时反应过来,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拓跋焘也因后方的小骚动注意到了邀雨这边,他停下脚步。环顾众人望向邀雨贪婪的眼神,心情不悦地问陆真道,“怎么营内没支油寨帐吗?”
陆真被拓跋焘问得一噎,他哪会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刚一来就会问起这个!他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地回道,“得知陛下要来,怕那些女子太乱,就撵出去了。”
陆真这也是为了拓跋焘的安全考虑。油寨其实就是妓帐。军中定期允许一批验明了身份的妓女入营做皮肉生意。可即便是验明证身了的,也终归是闲杂人等,谁知道会不会有敌国的刺客混入其中。
况且皇帝巡营,总不能让陛下看到自己的士兵在油寨外大排长龙的情景。莺莺燕燕,衣衫不整的,还不得触怒龙颜?所以陆真早在一个月前就把油寨给禁了,就连附近做流水生意的,也给赶得远远的。谁能想到陛下带来的大巫会是个妙龄少女啊!这不是往豺狼窝里送肥羊吗?
拓跋焘也理解陆真的顾虑,压抑着不满,语气平淡道,“还是叫回来吧。朕要在这儿呆上些日子,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憋着。”
陆真忙应了声“诺。”随即才反应过来,皇上要呆些日子?不是只来巡营吗?其他军不去了?难不成是要开战?跟谁?柔然?
几个念头快似电转,还不容陆真细想,便被众人推着,紧跟着拓跋焘往帅帐而去。
进了帅帐,嬴风和子墨才暗地里松了口气。想是那些士卒再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冲主帅帐。不过这帅帐里怎么气氛这么压抑?
拓跋焘也觉得奇怪。他同这些将军、参军、参将,虽说是君臣有别。可好歹同吃同住过一年,感情很是深厚,此时大家却别别扭扭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的样子。
直到一个年纪轻的小将忍不住偷瞄檀邀雨,拓跋焘才黑了脸,原来不只是士卒把持不住,这帮将军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仙姬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择吉日再为众将士祝祷祈福。”拓跋焘打算先把邀雨弄走,不然他这一帐的将领怕是都要成了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