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是决定要嫁给朕了?”
邀雨摇头。
拓跋焘剑眉一挑,一副“那我凭什么要帮你”的表情。
“本宫会为陛下证明,拓跋破军是真的救驾而死的。”
拓跋焘盯着邀雨的眼神越来越冷。的确,自己再怎么说,拓跋破军的属下也未必会全信。毕竟拓跋破军死了,受益最大的就是他这位皇帝。
但若是檀邀雨肯帮他证明,效果便大大不同。毕竟拓跋破军的属下都认为檀邀雨是拓跋破军的人。
“你倒是好算计,”拓跋焘冷哼一声。
“不过是以阳谋算陛下的阴谋。咱们双方都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拓跋焘眯起眼,他倒是真的挺欣赏这位檀邀雨。自己的后位,当是由如她这般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心想,邀雨今年才十三出头,也不急于一时。只是那个子墨成日成夜地跟在她身边,难免日久生情,倒是要找个机会除了去。
“好。朕答应你。以后朕便是你在北魏新的靠山。”
邀雨心想,就你个傻大个儿,我檀邀雨何时需要靠别人?
邀雨离开拓跋焘的马车后,拓跋焘似乎心情不佳。北魏这边没一个人敢多问,就只有拓跋焘身边的贴身内监宗爱,眼睛一刻都没离过邀雨马车。
大家都闷声赶路,倒是比预期提前了半日抵达平城。
一进平城,邀雨便要离队去将军府。照理来说,拓跋破军的尸体是要运回宫中,再由家人领回的。可拓跋焘一听邀雨要走,便不顾众人劝阻,以拓跋破军护驾有功之名,非要亲自护棺椁回府。
于是一队人马呼呼啦啦地直奔将军府。可到了将军府门前,所有人都愣了。
原本气派恢弘的将军府,如今却只剩残垣半壁,一场大火,烧没了一切权利和地位,只留下一片焦黑。
“怎么回事!”拓跋焘冲门口的几个官员大吼。
几人是平城执金吾叔允,郎中令和主薄,一大早就听说将军府出事了,慌慌张张跑来,正清理着,哪想到皇帝亲临,吓没了半条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话道,“回皇上,这、这‘这……”
叔允“这”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东西,倒不是他吓破胆,实在是他们也才刚到,事情也还没搞清楚,不敢妄言。
邀雨可没那个耐性,她几步跑到围观的百姓那边,随便拎起一个中年男子就问,“你说,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从没见过圣驾,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冷不丁被人拉起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立马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婆娘是给官宦人家做厨娘的,多少练出几分胆色,连忙磕了个头道,“回这位女郎,咱们住着离这隔两条巷子,昨晚丑时听见梆子声,出来看时这边已经大火冲天了。当时附近的人都赶过来救火,可这火太大了,后来守城兵来了,一直扑到天光才扑灭。”
旁边的拓跋焘听见,面色更沉,强压怒火问叔允,“人呢?”
叔允此时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慌张道,“火太大,尸体都烧的七七八八了,只找到一些残肢……”他说着用手指了指里面的白布。
拓跋焘也不管别人阻拦,上去掀开一张白布,果然如叔允所说,只剩下烧的焦黑的胳膊腿,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皇上……”宗爱这时候跑上前劝道,“不吉利。皇上还是莫看了。”
拓跋焘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找邀雨,果然对上她一对森冷的眸子。拓跋焘无声地叹了口气,怕是不止邀雨,估计满朝文武大臣也会觉得,这是他做的,意在斩草除根,不然将军府被烧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人来报。
当初他暗中筹划刺杀拓跋破军,为避人耳目费劲千辛万苦,哪里还有功夫安排一场火灾?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将军府的小郎君呢?”拓跋焘无奈地问。
这次倒是郎中令反应过来,走到一小块白布旁略略掀起道,“在小郎君的房里找到了一具男童尸骸,人似是跑到房门口,却被断了的梁柱压住,未能幸免……”
拓跋焘叹了口气,挥挥手。那郎中令见了,忙将白布盖下,免得再惹皇上不开心。他方将白布放下,就被人猛掀起来。正是和皇上一起来的女郎。
“就这些?”邀雨扫了眼地上的残骸,冲郎中令吼道。只剩下个头骨,半个身子已经烧没了。
郎中令心里打了个突,心里摸不准这女郎是谁?斜眼瞄了下皇上,也未见责怪女郎殿前失仪。估摸着是自己惹不起的主,于是恭敬道,“回女郎话,就这些。”
邀雨眯起了眼睛。烧成这样,莫说她,亲爹妈也未必认得出了。只是邀雨觉得不对劲,娇娘呢?家里着大火,就算冒死,娇娘也不会扔下钟儿不管。钟儿若是没逃出来,娇娘死也会死在一起的。
她又连翻了几张白布,里面都是不成人形的焦尸,看得人头皮发麻。就算有娇娘,她也看不出来了。
邀雨咬了咬牙,无论钟儿的尸体是真是假,她总归不能不管不顾,毕竟答应了拓跋破军的。
“祝融,把尸体带上,咱们走。”
“慢着。”拓跋焘一挥手,立刻有一群人上前堵住邀雨去路。
子墨和祝融转到邀雨身旁,将邀雨挡在身后。
邀雨已经气炸了,忍了这么多天,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你若想打,就做好死的准备。”邀雨恶狠狠盯着魏皇,杀人,她最拿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夜白头
“皇叔是要入族谱,葬皇陵的。拓跋钟……朕会赐他与皇叔同穴。”拓跋焘直视邀雨的双眼道,“你不觉得让他与他父亲在一起,才是他最想要的吗?”
邀雨一听就蔫了,是啊,能与父亲在一起,对钟儿来说,才是最想要的吧。
子墨搂过邀雨,“走吧,咱们回家。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祝融看着邀雨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疼地低声呜呜,最后大手一张,将邀雨和子墨一起圈进他怀里。
拓跋焘冷眼看着前面三人,渐渐升起怒气。
宗爱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明镜似的,立刻上前劝道,“护国仙姬别伤心了,小郎君这是上天与将军团聚了。依奴才看,您也不用急于一时回国,毕竟您是小郎君的师傅,理应送小郎君最后一程。不如留下来,等将军和小郎君入殓了再回去也不迟。”
拓跋破军是皇族宗亲,这入殓的讲究和工序多了去了。再加上拓跋破军名义上是救驾牺牲,皇上下个恩典,就要大操大办。这一趟下来,没个一两个月,肯定弄不完。多拖一天,皇上就能与邀雨多相处一天,说不定就能成事儿呢。
宗爱一番话说下来,果然瞄见拓跋焘脸色好了些,看来自己这一遭是没做错。邀雨听了他的话,最终也点了点头。但她不住宫里,拓跋焘只得命人包了个客栈给她三人住下,自己则在大队人马拥护下回宫。
住在客栈这几日,邀雨四下打探消息,试图找出一点线索,丝丝缕缕的事情放在一起,让她总觉得钟儿没死。既然拓跋破军是打算好了要献身的,就绝不会对钟儿和娇娘没有安排。
无奈她的目标太明显,到那儿都有一堆侍卫跟着,老百姓怕招祸,即便知道点什么也都闭口不提。
整个朝野皆因拓跋破军的死战战兢兢,多亏了崔司徒带着一帮汉臣帮拓跋焘震住了脚,才见朝中逐渐井然有序起来。更使得拓跋焘对崔浩高看了一眼。
拓跋焘处理朝政外加安抚拓跋破军的旧部,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皇帝被政事牵绊,后宫便陡然安静下来。莺莺燕燕暗中使着绊子,却不知道拓跋焘根本意不在此。
只有他贴身的几个内监知道,皇上近日每每下朝,都要上内宫城楼上吹吹风。宗爱眼尖,看出皇上眼睛始终瞄着市集的方向,起初他还旁敲侧击地提一提邀雨,见拓跋焘无甚反应,之后就不敢再提了。
今日拓跋焘依旧站在城楼上都吹风,许是大事已闭,空闲了下来。他站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见要走的意思。宗爱心想,虽说皇上是天子,可毕竟也是才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对女人的事儿,还真是不懂。可既然皇上非要绷着,那他就陪着绷着吧。
又站了一会儿,宗爱才开口道,“皇上,城楼上风大,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璃嫔娘娘今日传了话来,说是热了皇上爱喝的羌酒,还特意做了蒸肫,不如皇上移步去尝尝?”
拓跋焘闻言,便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璃嫔当初借着邀雨上位,在船上经历了拓跋破军被杀一事,当时便昏了过去。醒来后,人一直昏昏沉沉的,回了平城才好了些。
据说受了惊,当时的事都不记得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无论真假,拓跋焘心里知道她是个明白人。于是没有为难她,照旧宠着,使得璃嫔一夕间成了最受瞩目的一朵花。
魏皇刚登基不久,后宫主位多空悬着,嫔位虽不算高,但实打实是正经主子,人人都巴结着,哪怕当日帮了璃嫔一个大忙的宗爱也不能免俗。只是宗爱心里清楚,皇上心里真正记挂的那位,可还没进宫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经打探之下,邀雨终于有了一点儿消息。
前日早起便听见客栈外有人叫卖糖粘子。当初钟儿就是用糖粘子贿赂她,死皮赖脸地成了她徒弟,如今听见叫卖,邀雨立刻警觉。
为防守卫的人怀疑,邀雨索性拉着子墨和祝融沿街闲逛。但凡卖吃食的,她都要全部买下,其中自然也包括糖粘子。
待到归时,祝融身后拖着满满一板车,北魏的侍卫就算有心查也无力细看。等回到房里,邀雨立刻将糖粘子细细翻看,果然发现了个小竹签写着会面地点。看得邀雨心中一阵狂喜,一入夜,便迫不及待溜出客栈,跑进一处据传闹鬼的老宅里。
果不其然,见到娇娘和钟儿都平安无事!只是娇娘的头发,竟一夜苍白,让人心疼。
三人相见喜极而泣,娇娘抱着邀雨哭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细说详情。
娇娘勉强收住眼泪,哀怨道,“将军早就安排好了。走水,从坟场挖来的尸体,接应我们的人,这闹鬼的老宅,他背着我们娘俩……竟是早早就安排好了……”
她说着双眸空洞地望向窗外,无力道,“有时候,男人心里想的事,咱们做女人的,真的很难明白……”
邀雨知道娇娘的苦楚。好不容易在宫里熬出了头,以为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确不想落得家破人亡。她怜惜地摸摸钟儿的脸,这孩子变了好多。
自从上次被囚宫中,邀雨便发觉钟儿不一样了,此次巨变,这孩子更是沉敛了许多,脸上再没有当日的跋扈张扬,得意高傲,看得邀雨心里酸酸的。
“过几日就要给拓跋破军送葬,队伍出城时,你们跟着混出去。秦狐狸马上就到平城了,到时候我吸引魏人注意,让秦狐狸护送你们先去仇池。你放心,我一定保护你们。”
娇娘听了苦笑道,“谢谢你。将军当初,果真没看错人。”她说着,俯下身,摸着钟儿的脸,对钟儿道,“以后要听你师傅的话,切莫淘气。要谨记你是谁,你爹爹是谁,永远不要忘本。”
邀雨一听觉得这话不对,忙问,“娇娘,你不跟我们走吗?”
娇娘抬头看着邀雨,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走。我要为夫君报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布疑云
听娇娘说要为拓跋破军报仇,邀雨吓了一跳。娇娘一个弱女子去刺杀拓跋焘,这无疑以卵击石。
邀雨赶忙阻止,“你的身份特殊,被发现了就是死罪!拓跋破军就是想用他的死换你们太平,你若自投罗网,你让他如何瞑目?况且钟儿呢?你难道舍得下?”
“你放心,在宫中那么多年,我有的是办法和门路。我一定会让拓跋焘付出比我家将军更惨的代价。至于钟儿,”娇娘满眼的心痛与不舍,“旁人都以为这场大火是皇上的意思,但皇上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弃追查。我留在这里,帮你们打探消息,若真有那么一天被他发钟儿没死,我也能提前告知你们,让你们早作打算。”
“你决定了?”
娇娘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其实,女人想要的,男人也很难明白……”
邀雨低头看看钟儿,这孩子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抿着嘴,眼睛死撑得老大,硬憋着眼泪不哭。邀雨突然觉得钟儿比她小时候更可怜,她虽然被关在地宫里,但至少自己父母仍健在。
娇娘俯身将钟儿揽入怀中,心如刀割般叮嘱道,“儿啊,我知道你不肯认我。但你确是娘的心头肉。娘不想你今生为了复仇而活,所以你爹的仇,娘去报。娘只愿你好好地,平平安安地长大,不用光宗耀祖,只需对得起你的姓氏。”
安排好了接头的方式后,邀雨独自回到客栈,睁着眼一直发呆到天亮。
十日后,送完刘义隆入关的秦忠志带人入魏接邀雨回国。明面上诸人都在为拓跋破军的送葬做准备,可暗中秦忠志则一直安排送拓跋钟出城。
“女郎,此事怕是难行。”秦忠志今日一回到客栈,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入内禀报。“各个城门守军都得了皇上的授意,未成年的孩童,无论男女均不可以出城。商队的货物也都要分散装运,桶箱尺寸皆需小于一尺。除非咱们把钟儿切了,不然如何都装不下。倒是便宜了卖竹篮的,听说狠是发了一笔。”
秦忠志说到这,邀雨的脚边笼箱里便一阵骚动。钟儿已经躲在里面好几天了,如今听说出城无望,顿时慌了!
邀雨抬腿踢了箱子一脚,小声喝道“乱什么!”见箱子里没声了,才赶紧想主意。眼角一瞄,瞟见秦忠志嘴角带笑,上去就踹了了他一脚,哼道,“死狐狸,有主意还藏着掖着!”
秦忠志被踢得一趔趄,尧是不疼,也故意揉揉屁股道,“臣是有一点子,可就怕……某人不乐意。”他说完福身到邀雨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着听着,邀雨忍不住“噗呲”一乐,余光看了看脚边的箱子,强忍想要大笑的冲动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这不失为个好主意。”
秦忠志倒不客气地一个长揖,“女郎谬赞。”
此后几天,平城的人牙子生意出奇的热闹。大街小巷都在传,仇池国的护国仙姬莅抵平城,突然受上天感召,要收一批女娃,带回仇池做仙童,日后同仙姬一道,享受仇池国人的供奉。
对那些平民百姓的女娃来说,这可是一步登天的事情,再不用辛苦劳作,看父兄眼色,再不用卖入侯府,任人为奴。
仙童可是祀奉神的,吃穿不愁不说,地位也将高高在上。最主要的是价格出的高,普通五六岁的女娃,卖到大户人家也只值半斗粟。而仇池人出价却是两斗稻!
稻生于南,位于北方的平城,从来只有鸣钟食鼎之家才能偶尔食之。真要换成北粟,那可是一斗稻十斗粟!于是原本没打算卖儿卖女的,也纷纷将女儿托给人牙子。
来相人的据说是仇池国的右丞相,虽是小国外臣,可平民也都很是尊敬,只是私下里纷纷议论,这仇池丞相的相貌可真是不怎么样。待到祝融出现时,众人的目光虽被祝融身上的大斗篷阻挡了,可这身形和走姿,端的奇怪,一看便是异人。于是平城人便想,大约仇池人都长这样吧……
仇池丞相对仙童的要求甚高,除了身长,尺围,面相更是严格,最后连出生时辰也有要求。幸是平城人多,不然如此层层筛选下来,估摸也挑不到几个。
最后留下的二十个女娃,一流色儿给换上了同式同色的缎面右襟罗裙,初一望甚是好看。可仔细瞅这些女娃,又看不出来什么特殊,非要说有什么相似的,便是二十个女娃都有些男相。既是侍奉神明的,平民便不会多加疑问,只当这才是相宜的面相。
仇池高价买女娃的事自然传到了宫里。拓跋焘听到消息时正由璃嫔陪着欣赏歌舞,闻言哼了声,“果然。”没再多说,只吩咐让人盯着那些女娃,一个也不许出城。
很快就到了出殡之日。
拓跋破军是鲜卑人心目中的英雄,当日平城万巷空城,人们皆到城门相送。皇帝也携百官于内宫城楼上送拓跋破军的灵柩。为感念拓跋破军护驾之功,皇帝特许当日全国着素色服饰,已寄哀思。
因怕被皇帝的斥候发现,钟儿只能躲在笼箱里,听着送葬的鼓乐自客栈外经过,一直没流泪的钟儿狠狠咬着自己的小拳头,默默哭道抽搐。
邀雨带着那二十个女娃颇为扎眼地在城门处目送灵柩。她抬眼望向内宫方向,影影绰绰只能瞧见一片衣影。她心里胡乱乱一团,觉得该替拓跋破军报仇,至少该让钟儿替拓跋破军报仇,可又觉得拓跋破军是自己赴死,娇娘又执意不想自己儿子涉险。
于是矛盾之中,邀雨觉得自己该气恼,却又不知该恼谁,甚是无力。待送葬的队伍走远了,人群都散了,邀雨还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处。
“仙姬,咱们也回吧。”盈燕轻声唤道。
邀雨回过神,点点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钟儿带出魏地。至于以后,便让钟儿自己决定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送葬一过,邀雨并不打算多做停留,隔天便整装启程,早早就到了城门,却不急着走。
一行人摆开桌塌,焚香叩拜,口中念念不停。旁人问了,才知仇池人这是在祷告,要一直等到吉时才会出城。许是没见过这阵仗,不一会儿便引来了许多旁观者,那二十个女娃的家眷也闻讯赶来作别,于是城门内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今日负责守门的将领早就得了圣谕,不能放那二十个女娃出城。可见这群仇池人非但不出城,反倒堵在这不动,不免心中生疑,赶紧差人到宫中送信。
宫里这次倒是反应很快,不出三刻钟,便有人坐着马车赶来,正是拓跋焘近日最依仗贴身的太监宗爱。
宗爱下了马车,一溜快步跑到邀雨身侧,先施一礼,随后哈腰恭敬道,“仙姬安好?陛下甚是挂念您,听闻您要走了,特意差奴来,请仙姬进宫话别。”
邀雨瞟了宗爱一眼,佯作未闻。
秦忠志此时上前一步,礼貌地同宗爱道,“内侍大人辛苦。仙姬此时正在祷告,不便多言。原本我等昨日便该入宫请辞,只听闻陛下国事繁重,所以才未曾搅扰。”
秦忠志一番话说得文绉绉,明白人都听得懂,这是在怪北魏皇帝不懂礼数,早干甚去了?昨日不来话别,偏等人要出门了才来请。
宗爱听得面上一僵,半天才又扯出个笑脸来道,“是是是。我们陛下实在是勤政至极。既然仙姬不便入宫,不如就请那二十个仙童代为入宫告辞吧。”
宗爱话刚说完,就听身边“哐”地一声,唬了他一跳。再去看邀雨,她原本手持竹蔽为铜炉洒水,此时竹蔽还在她手上,那半人高的铜炉却生生被切成两半!吓得宗爱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么,北魏皇帝陛下这是要抢本宫的人?”邀雨起身仰着头,垂眼盯着宗爱。
宗爱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这位女郎不好惹,原本想说得隐晦些,她偏把事挑明了。
周围的人也听到了邀雨的话,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尤为是那些卖了女儿的。自己女儿一步登天,哪个父母都是高兴的。再说稻子他们早就卖了,若是皇帝不让女儿跟着仙姬走,他们到哪找稻子还人家。于是也不顾宗爱的身份,低声嘀咕了起来。
宗爱哪敢跟邀雨硬碰硬,连忙赔笑道,“仙姬误会了。陛下是觉得仙姬挑选的仙童甚是有灵性,念起宫中大巫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于是便想请仙姬抬个手,做个情,将这些女娃让给大巫。至于买童子花去的稻子,陛下自会还给仙姬。仙姬看如此可好啊?”
宗爱此言一出,那二十家便乐了。与其千里迢迢去仇池,不如留在宫里服侍大巫!况且稻子也由皇帝还了,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事?
“稻子?”邀雨冷哼一声,“本宫岂缺那点稻子!只是这二十个女童乃是本宫奉神喻,精挑细选出来的,所谓可遇不可求。他日更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找齐同样的二十女!你们大巫缺人,便想坐享其成,用点稻子就明抢去,北魏泱泱,却欺我弱邻,是何道理!”
邀雨一脸怒气,说得义正言辞,硬是把四周的平城人羞得面红耳赤。
宗爱听了却松了一口气,这仙姬说得虽好听,其实不过是想坐地起价,多要点补偿罢了。于是他赶紧打哈哈道,“仙姬莫怒,是奴思虑不周。想仙姬在这些女童身上花的心思,也不是几斗稻子能抵的。仙姬只管开口,无论多少,奴都请陛下补给您。”
“哼,”邀雨冷眼瞄着宗爱,“既然如此。便请魏皇陛下,以一童一张白狼皮来与本宫换吧!”
啥?!宗爱猛地张大嘴,下巴都要掉了!一童一张白狼皮!这是甚么荒唐的天价!
白狼乃是万中出一,为狼群之首。白狼皮每隔十数年罕见才能有一张完整的供给皇帝。可谓是天价之宝!这檀邀雨,竟然妄想用平头百姓家的女娃换白狼皮!这,这,这,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怎地?拿不出?”邀雨轻蔑地瞧着宗爱惊讶万分的脸道,“若拿不出,就休要挡本宫的路!”
宗爱腮帮子用了好大力,才终于合上了下巴,战战兢兢道,“这、这价可否……”
他话还没说外,便被邀雨一个凌厉地眼神给噎了回去!
“奴、奴需回禀陛下才能定夺。请仙姬,稍,稍后。”宗爱能做到拓跋焘的贴身内侍,全靠一张利索会说的嘴,此时却被吓得磕巴起来。
邀雨懒得理他,重新跪坐回塌上,继续用竹蔽给新换上来的铜炉洒水。
宗爱见她默认,立马跳上马车,连连催促驭夫,急慌慌赶回宫中。
进到拓跋焘的书房,宗爱觉得自己腿肚子直哆嗦,“噗通”就跪在门口,手脚并用爬到拓跋焘面前,心想自己这是把差事办的砸透透的了。
“她要什么?”拓跋焘正手持一本棋经,头也不抬,按着上面说的摆棋。
“一、一、一、一童、一、一、一张、白狼皮……”宗爱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答,最后的狼皮声小得都听不见了。
“哈,”拓跋焘不怒反笑,“她这是算准朕拿不出来,借机要挟,想公然给朕难看啊!”
宗爱全身扑在地上,不敢答话。拓跋焘又摆了两步棋,才抬手招来了一个内监,“去,到内府监把剩下的全拿来,不够的到后宫去要,说朕今冬便猎了新的给她们补上。”
“陛下,这,不可啊……”宗爱“咚咚咚”连磕好几个头,自己办砸差事是小,若害皇上无脸便是大事!
拓跋焘不理他,笑哼了一声吩咐道,“去,领了狼皮,把人一个不漏地给朕带回来。”
宗爱无法,只好叩首道,“诺。”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二十张白狼皮才凑齐了,装了半个马车运到城门处。此时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谁不知道一张白狼皮的价格,这是要皇室出血啊!
宗爱塌着一张脸,指着马车道,“仙姬,都在这了。您可要查验?”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不得了了!真的用一童换了一张白狼皮!不过几日,便从两斗稻变成了一张白狼皮!获利何止百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梁换柱
不等邀雨发话,秦忠志便亲自上前核对,“仙姬,无差。”
宗爱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道,“如此,你们这些女娃便跟咱家走吧。”
“她们可以走,你却不能。”邀雨话一开口,宗爱便被子墨、祝融和秦忠志围在了当中。
“这这这,仙姬这是何意?”宗爱慌张地看着邀雨,不知所措。
邀雨手拿着方才洒水用的竹蔽,一下一下在手上敲着道,“女童的钱你付清了。只是你耽误仙姬我这许多光景,难不成不该有所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