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这是……”宗爱虽急,最终也没敢把“无理取闹”四个字说出口。今日陛下虽怒,眼神里可带着笑,足见他有多在意这位仙姬,这可是他宗爱惹不起的祖宗。
“你不服?”邀雨走上前,用竹蔽轻轻拍了一下宗爱的肩膀。
想起方才被这竹蔽生切了的铜鼎,宗爱吓得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引得邀雨乐出了声儿。
秦忠志见宗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忙弯腰扶起他道,“仙姬今晨便早起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这许久,就是为了吉时出城门,却因女童之事耽搁至今,吉时也错过了。某想陛下若知到了,也会觉得心中不安的。”
宗爱惹不起邀雨,却不在乎秦忠志这个小国丞相,他狠狠瞪了秦忠志一眼,“丞相此言差异,再不安,那么多白狼皮,也该安了!”言外之意,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秦忠志却仿佛没看见宗爱瞪他那一眼,依旧眯着狐狸眼笑呵呵地对着宗爱,扶着宗爱的手上却用了些力道。
宗爱正要同秦忠志翻脸,便听一阵马蹄疾驰而来!围观的百姓怕被踩到,慌忙让出一条路来。
骑马而来的士兵勒马急停到宗爱面前道,“禀内侍,西北南三门各有一马车冲门而出,马车中隐约可见一童子。”
“啊!”宗爱惊叫一声!原来邀雨这是声东击西!把人都引到北门,却从另外三门突围!
坏了,坏了!陛下方才让把人一个不漏地带回来,如今若是让陛下知道自己花了二十张白狼皮,却还没抓到人,宗爱小命休矣!
于是他慌忙就要随来人去追,手却依旧被秦忠志捉着,怎么都甩不开!秦忠志虽不敌邀雨、子墨,却也是江湖中一人物,宗爱哪里拉扯得过他?
“你,你们!”宗爱已经急得满身大汗,“追,你们快先去追!”北门的守卫和宗爱带来的士兵一听,立刻往另外三门追去。
宗爱哪里放心,可想要去,手却拿不出来。
“子墨,你想要什么?”此时的邀雨心情大好,云淡风轻地问子墨。
“一箱玉。”
一箱、箱玉!宗爱咋舌!原以为这子墨郎君是个软脾气温性儿的,没想到啊,狮子大开口,比那檀邀雨真没客气到哪去!
“哎,你听见没?”邀雨说着冲宗爱抬抬下巴。
宗爱不敢应,干脆装聋作哑。
邀雨哪吃他这套,一个眼神飘向祝融。
只见祝融大步走来,一把拎小鸡一样拎起宗爱,把他的脸放到自己面前不过一指的距离,长开满口獠牙冲他大吼一声!
宗爱看到祝融的脸时,“嗷”地一声嚎,登时吓尿了裤子!他虽见过祝融,但都是披着大斗篷的祝融,根本看不清长相,此时突然露出恶鬼般的真容,宗爱哪承受的了?
“给、给、给、给!马上给!快去!快去给仙姬搬一箱玉来!快点!”宗爱被这么一吓,嘴倒利索了。旁边的小内监也被吓得不轻,腿肚子打转地跑回宫搬玉。速度倒快,两刻钟刚过就把玉搬来了!
“走。”邀雨这才放了宗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没人把守的北门。
出了门,众人反倒不向仇池而去,上了官道立刻转向上了小路,一路疾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好了,出来吧。”邀雨望了望身后,确定没有追兵。
此时祝融大手一抓斗篷,露出他两条绿油油粗壮的腿,而腿间用布条拴着一个身着女装的孩子,不是他人,正是拓跋钟。
尧是被布带拴着挂在祝融腿间,钟儿为维持平衡也被晃得七荤八素了。晓得自己已经出了平城,他才艰难地挤出了个笑脸。
邀雨见了打趣他道,“韩信当年忍受胯下之辱方成一代名将。你这也算是受过了,为师等你成名那日啊!”
被邀雨打趣了,钟儿才脸色微霁。不一会,前方的便传来马蹄声。一小队人马出现视野内,乃是秦忠志安排好的接应。
邀雨摸摸钟儿的头,有些心疼地把他放入护卫怀中,又叮嘱,“这包裹里是平民女孩的衣服,尽快给他换了。先让他扮作女孩,切不可暴露身份。”
说完认真地和钟儿对视道,“去吧,先跟着他们到山中躲几日。等我来接你。”
钟儿点点头,很快便同一队护卫消失在远处。
此时邀雨一行便故意拖慢行程,老牛拉车般慢吞吞前进着。
足足行了两个时辰,才听见身后轰鸣的马蹄声。
“真下本钱……”邀雨嗤笑了一声。
秦忠志乐了,“女郎说臣的计好,臣却觉得是女郎用得神乎其神,平白敲诈了他们这么多财物,他们不心痛才怪,自然要追来。”
话音刚落,一大队人马便冲到了近前,呼呼啦啦有千人之众!
“仙姬让朕好找啊!”声音自邀雨头顶传来。拓跋焘此时骑着高头骏马,倨傲地看着邀雨一行人。
邀雨微微仰首,抬眼对上拓跋焘的目光,笑嘻嘻道,“陛下这么急匆匆地来,是追本宫还是追财啊?”言辞间竟还取笑拓跋焘小气。
“人呢?”拓跋焘此时没心情绕弯子,干脆地问?
“谁?”邀雨依旧笑着,眸中却闪过一道精光。
拓跋焘扫了一眼这一行人,鹰隼般的眼睛立刻盯上了祝融的斗篷,还未及众人反应,便一剑刺过去,剑尖正挑起斗篷一角,剑身一转,棉布斗篷便“刺啦”一声裂成两片!
可除了祝融,斗篷下什么都没有。祝融大吼一声,就要冲上来!那斗篷可是邀雨亲自为他穿上的!
拓跋焘却纹丝不动地立在那,仿佛祝融不存在一般。
邀雨伸手拦下祝融,望着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的人道,“陛下可满意了?”
拓跋焘与邀雨四目相对,平静间却如同两头同时亮出獠牙的猛兽,于攻击前跃跃欲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同朕回去。”拓跋焘突道。他心里清楚,邀雨是拓跋钟的保护伞,既然孩子找不到,便把伞收走,不愁对方不现身。
“凭什么?”邀雨终于收起笑容,冷冷地望向这个北魏的新帝。
“凭什么?”拓跋焘冷笑,“凭你敢在朕的面前耍花样,凭仇池国亏欠朕的,还有,”他突然俯身贴近邀雨的脸,近得连呼吸都拂过她面颊,“凭朕喜欢。”
“陛下不怕天下嗤笑?”邀雨侧过身,拉开和他的距离道,“本宫不顾危险护送陛下回国,手里更有陛下才刚颁布的封地诏书。便是拿了陛下些酬劳,陛下无须恼羞成怒吧。”
听到邀雨故意的讥讽,拓跋焘却浑不在意道,“让你的人送这些阿堵之物回仇池吧。但无论你说甚,你都要同朕回去。”
“好,但子墨、祝融需与我同行。哦,对了,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宋人。”
拓跋焘几乎快把赢风这个人忘了。只因他这几日都只关注邀雨的动向。而赢风自上次被邀雨打伤后,吊着一口气疗伤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只要她肯回北魏,拓跋焘倒是无所谓邀雨带多少人,也干脆应道,“准。”
“既如此,便走吧。”邀雨说完,坐回马车中,静等拓跋焘带她回去。
“你不反抗?”拓跋焘皱眉道。
“反抗?”邀雨嘴角微翘,“杀了你们所有人吗?”她说着用手拄脸,似乎认真思考起来,“确也不难呢……可是……”她说完冲拓跋焘嫣然一笑,“本宫尚不舍得。”
拓跋焘觉得心漏跳了一下,方要开口,便见邀雨已经冷下脸来,淡淡道,“陛下的命可是拓跋破军用命换来的,怎可轻易杀了。”她说完,便向后一仰,干脆在马车中躺下休息了。
此时的建康城中,刘义隆刚交了差出来。他其实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自己这位皇兄,做太子时还顾及一点兄弟情谊,登基之后,便将其余兄弟视作无物。
刘义隆这趟差事也算是做得不错,不仅带回了魏皇的休战协议,还有仇池过的边贸许诺。可那又如何,皇上不过是差了个太监说了句辛苦了,就没有他话了。
既然皇上没有旨意,刘义隆自然也不急着回荆州。他在建康城还有不少事儿要处理。
昨日他才刚回到自己以前居住的皇子府,就有仇池的人将书信递到了门房。这位檀女郎看似根基尚浅,实际在刘宋也是有耳目的。
刘义隆看着送来的信函,不禁又想起从北魏回城时的情景。当时秦忠志领了邀雨的命令,要送他们安全进入刘宋地界再返回。
这位秦丞相殷勤周到,一路上连驿站的热水都提前打点好了。估计是没少为檀邀雨安排出行。可是秦忠志再如何周到,也是热脸贴冷屁股,当时刘义隆正因为檀邀雨出手伤了赢风,又把他带走了的事儿恼怒不已。
若不是顾忌赢风的性命,刘义隆真想让暗中跟随的荆卫把这一队仇池人都杀了!或许,他也可以绑了秦忠志,拿去跟邀雨换人。
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平安带回赢风,马车外面的侍卫来禀报说秦忠志求见。
刘义隆从小就体弱多病,本不适宜出使北魏这种舟车劳顿的事,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最不受皇上待见,所以这种随时会掉脑袋的差事,自然毫无疑问要落到他头上。
在海上受到海盗攻击时,他便因船身剧烈颠簸而涂得昏天暗地。后来见赢风受伤,他更是急火攻心。以至于关心外露,失了同檀邀雨谈判的先机。
刘义隆不想耽误行程,硬是挺着不适,强行上路。眼下正想借着队伍修整时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秦忠志却来了。
一见到秦忠志的脸,刘义隆就皱皱眉,也不知道檀邀雨是从哪儿寻到长得如此像狐狸的人?她自己难道看着就不别扭吗?
“外臣知道殿下需要多休息,也就有话直说了。殿下也知道,咱们仇池地偏国小,连着几场战事下来,实在是伤筋动骨,挪不出多余的银钱。不知道,万护卫的伤药费,您打算如何支付?”
刘义隆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赢风身上的伤哪一处不是檀邀雨打的?这世上难道还有问受害者要伤药费的道理!
刘义隆想理论,可看到秦忠志的狐狸脸堆满了虚伪的假笑,就知道同这位是没法讲什么君子道义的。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仇池国真是把这两样都占全了!不亡国都对不起先贤!
“你想怎么结?”刘义隆最终败下阵来。毕竟赢风的性命最为重要。
“有殿下这句话,外臣就放心了。等殿下平安抵达建康时,自有人会将所需用度奉上。”秦忠志有意买了个关子,没有把要求立刻就提出来。
给刘义隆多些时间,让他胡乱猜想仇池会如何漫天要价。这样等看到他们实际的要求时,再跟他自己的想象一比,才会觉得还不算吃亏。
果然,刘义隆一回到皇子府,就依约收到秦忠志派人送上的信函。他快速读完,只觉得檀邀雨这帮人还没得失心疯。他们提的要求还不算太难过分。
一入了夜,刘义隆便只带了个随从,光明正大地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凌香阁。他留在京城虽然没引起刘宋小皇帝的注意,可是其他各方势力,比如各门阀世家,还是有派人盯着梢的。
那些人见刘义隆出了皇子府,直奔凌香阁,便赶紧派人回去禀报。他们大多数都觉得,这位三皇子久病缠身,还不忘了逍遥快活,当真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凌香阁的老鸨无比热情,引着他们进了最好的一间包房,上了酒菜,也不多问,自觉地退了出去,留刘义隆一人在房中自斟自饮。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鸨又引着一人进到隔壁房间。接着屏风后的百宝阁“咯吱”一声轻响旋转,进了隔壁间的那人借着旋转的百宝阁就来到了刘义隆的房间。
“哈哈,害殿下久等,是老臣的不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互打机锋
来人正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臣首府,大司空徐羡之。徐羡之虽以是花甲之年,却依旧精气十足,腰直腿健。常年在朝堂中浸染,让他自然而然就带着权臣的气势,面对刘义隆这种皇子,也丝毫不显卑躬屈膝。
徐羡之同许多得了权势便忘乎所以的人不同,这么多年他始终保持清淡的饮食,每日清晨必打一通五禽戏以强身健体。所以他体貌清瘦,身体也一直硬朗,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样子。只是作为顾命大臣的这一年实在太过操劳,此时虽红光满面,却也难掩疲色。
刘义隆从案桌后起身,恭敬地迎着徐羡之道,“小王倒是该谢谢大司空。让小王见识了如此妙的地方。好些年未听过建康城内的筝曲儿了,今日倒是让小王一饱了耳福。”
“哦?”徐羡之刻意打趣,“这么说老臣还是来得早了?”
刘义隆笑道,“来得早,来得迟,都不如来得时机重要。徐老您说呢?”
这两人相互间打着机锋,听得引人进来的老鸨云里雾里。她可不敢多听,将徐羡之引进房,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徐羡之似乎很满意刘义隆的回答,也很爱听刘义隆称呼他为徐老。既然这位三皇子是他看中的,总该要多亲近亲近才好。
“些许时日不见,徐老倒是比往昔更显精神了。”刘义隆寒暄道。
徐羡之摆摆手,“殿下是捡老头子爱听的说。可老臣自己知道,这副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所以有些事儿啊,该提上日程了。”
刘义隆恭敬道,“但凭徐老吩咐。小王定当竭尽全力。”
虽说徐羡之此前已经收到过刘义隆回复的书信,可是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自然又多了分底气。
徐羡之很高兴,招呼门外的小厮道,“去,让妈妈叫碧渊姑娘进来,为殿下弹上一曲。”他又转头向刘义隆道,“殿下运气不错。这位碧渊姑娘是建康城内颇具才名的妓子。此前一直被一位秦郎君包养着,无人见得真容。最近这位秦郎君吃了些官司,不在建康城内,妈妈这才放了碧渊姑娘出来应客。”
刘义隆挑挑眉,秦郎君是赢风在建康的假身份。赢风何时吃了官司?他怎么没听说。
等碧渊进来了,像是没见过也不认识刘义隆似的同二人见礼。接着便撩拨琴弦,婉转轻唱。
徐羡之捻着早已全白了的山羊胡赞道,“这琴艺倒是不负盛名了。”他又用余光扫向刘义隆,见他只是闭目仰首地听着琴曲,对碧渊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妓兴致缺缺,不由满意地点点头。不会色令智昏,当属仁君之选。
听了几支曲子,徐羡之才开口道,“殿下约老臣前来,怕不是只想听曲子而已吧。”
刘义隆忙举起桌上的茶杯,敬向徐羡之道,“却是有事相求于徐老。”
“哦?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刘义隆似有顾忌地望望四周,“只是此处……”
徐羡之大笑,“殿下无需担心。此处人声嘈杂,屋内又有琴声,反倒不怕人听壁脚。”
刘义隆恍然大悟,“怪不得徐老约我在此处。实在是高明!”
刘义隆举着茶杯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徐老知道,小王至今尚未迎娶正妻,有意想与一位谢家姑娘共结连理。只是她虽是谢家女,却是旁支末裔,有些担不起正妻的位分。小王想请徐老在朝中提拔提拔这家人,为日后求娶铺路。小王在此以茶代酒,先谢过徐老。”说完饮尽一杯茶。
徐羡之恍然,怪不得刘义隆对碧渊目不斜视。原来是心中已有佳人。谢家的旁支吗?倒也不错。
门阀嫡女们只在门阀间联姻,不嫁皇室。这是氏族门阀间约定俗成的。但是旁支的就没那么金贵了,抬举一下未尝不可。况且由自己先一步施恩这家,日后他们也会记着自己的好。
徐羡之捻着胡子,应了下来,“如此一件小事,哪儿还用殿下亲自张口来求?看来这位谢家女郎,颇得殿下欢心啊。”
“多谢徐老成全。”刘义隆边笑着答谢,边在心里骂檀邀雨。他实在是找不出更好地,不会引起徐羡之的说辞了。至于檀邀雨之后要从哪儿找出个谢家女郎嫁给他,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
来之前他派人调查过这个谢家的旁支,发现他们现任的家主有一庶妹,竟是嫁给了当时才显刚露头角的檀道济。换句话说,谢家的这个旁支正是檀邀雨的母族。不知道檀邀雨是单纯地想抬举舅家,还是别有所图。
换作往常,刘义隆肯定会要把这家人查个底掉,才会决定是否相帮。可如今檀邀雨捏着赢风的命,容不得他拖沓。
刘义隆生在皇家,兄弟亲缘单薄。母妃过世后,被寄养到了吕美人宫中。因此与吕美人的儿子七皇子刘义季十分亲厚。
后来吕美人亡故,正赶上先帝刘裕打发他去荆州做刺史。他就求了恩旨,把年纪尚小刘义季也带在身边。兄弟俩儿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可刚到荆州时,无权无势的刘义隆连当地的土绅都压制不了,更不要说豪门望族,对他的到来皆是爱答不理的态度。
就在刘义隆觉得自己一腔抱负无处施展时,在街边偶遇了当时混迹荆州附近,做游侠儿头目的赢风。两人相谈甚欢,当晚便结为异姓兄弟。
赢风手下有一队游侠儿组成的人马,也都跟着赢风一起,进了宜都王府,做了刘义隆的荆卫。荆州如今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土豪乡绅都被打得服服帖帖。这些都是赢风帮着他一步一步打下来的。
若是没有赢风,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更不可能有日后再进一步的机会。所以对刘义隆来说,赢风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回来的。
安排好了秦忠志信中所求之事,刘义隆又同徐羡之间或寒暄,间或点评琴曲时事地聊到月上中天。徐羡之表面虽未显露,可内里对这位三皇子十分满意。先帝刘裕是武将出身,家中子弟也很少有用心向学的,三皇子在刘皇室中可算是格格不入。
可是如今虽不是太平盛世,却也不同于五胡乱华的时候,能有一位文主,或许比武主更为合适。至少肯定比现在的那位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帝合适。


第一百二十章 、引为知己
两人散去后,徐羡之自去调查陈郡谢氏的这个旁支。而刘义隆则转而去查叛国逃到刘宋的,原仇池国主杨盛的儿子杨玄。
他和檀邀雨在蓬莱岛上便有约定,只要杀了杨玄,檀邀雨就会安排将月内交易的北粟都直接押运到荆州。他急需这批粮草成事。而且今天听徐羡之的话外之音,怕是他等得,徐羡之也等不得了。
杨玄的事儿处理得很利索。几个身手不错的荆卫暗中出手,杨玄很快就在京郊坠马而亡。据说他是乘兴出游,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带。杨玄死得蹊跷,杨盛得知后悲痛不已,在刘宋分给他的府邸中嚎啕大哭。
刘义隆得知后本不甚在意,毕竟事发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谁曾想,这位连健康城府尹都懒得见他一面的前仇池国主,竟然冲到宫里去哭。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杨盛和刘义符这两个只擅长吃喝玩乐、荒淫无度的人居然看对了眼儿,互相引为知己。结了什么忘年交!
宋皇刘义符出生时,先皇刘裕已经权倾朝野。所以他自小也没像刘裕一样打过仗,吃过苦。他嘴上不说,实际心里一直觉得父皇刘裕有股穷人的小家子气。
刘义符自己登基后,觉得制约他的人没有了,他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享受殆尽。只可惜老臣们整天拦着,说他荒废国事。
此时刘义符遇见与父亲年龄相似的杨盛,不仅与自己志同道合,甚至在享乐一道颇有见地,他顿时觉得十分亲切,恨不得认个干爹。
两人从淫词烂曲聊到春宫秘图,都觉相见恨晚。刘义符准许杨盛日后可以随时入宫,甚至一口应下杨盛,要借兵给他夺回仇池!
在皇子府正喝药的刘义隆听说了,一阵急咳。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想想父皇也算是一代英豪,怎么就没看出大哥的这幅嘴脸?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刘义隆也不知他要如何向檀邀雨解释?追根究底,是他处理杨玄的事太过草率了。
杨盛得了刘义符的保证,也不再纠结自己儿子的死因了。出宫回府后,立刻修书给梁翁,警告他即刻交还仇池,否则宋军便会带兵护送他回去收回仇池!
这封信还没到仇池,便被秦忠志截下来。有了檀道济暗中的帮衬,秦忠志可是今夕不同往日。以前处处受梁翁制约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了。他读完杨盛的信后,面色微变。立刻飞鸽传书给已经回到北魏的邀雨。
――分界线――
那日送走拓跋钟后,邀雨便被魏皇拓跋焘领着千骑押回北魏。她放跑了拓跋钟,在魏皇找到孩子之前,她估计是要被扣下做人质了。
邀雨去而又返,引起城内百姓不小的议论。可谁也不是活腻了没事儿干,会到皇帝面前说三道四。于是所有人都假装当时邀雨在城门口敲诈皇室的事儿没发生过。
车队进了平城又停了下来。原因很简单,邀雨依旧不肯进入魏皇宫居住,而拓跋焘也不可能放任她自由自在地住客栈。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后来才赶到的宗爱壮着胆子建议道,“不如让檀女郎以仇池护国仙姬的身份,暂居使节驿馆,再由陛下派兵看守,保证安全。”
宗爱这次真是把差事办砸了。白狼皮和上好的玉料送出去一堆,丢了皇家的脸面不说,最后还被邀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地给骗了过去。放跑了拓跋破军唯一的儿子拓跋钟。
宗爱心里虽气恨邀雨狡诈,却也知道,只有讨好了檀邀雨,他在魏皇面前的地位才能稳固。所以邀雨到达驿馆时,宗爱依旧殷勤无比地替她布置妥当,还特意调拨些宫人进驿馆伺候。
邀雨才刚在驿馆住定没两日,就收到了秦忠志的飞鸽传书。一目十行读完,邀雨都要被刘义符和杨盛这两个混账国君给蠢哭了!也好,让梁翁那些人看看,他们一心向往的杨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邀雨回信给秦忠志,让他封锁仇池国内上层。然后在下层百姓中散布消息,说梁翁这帮老臣明知杨盛把仇池卖给了刘宋,还将邀雨赶到北魏。没有护国仙姬,仇池很快就会有灭顶之灾。
邀雨回完信,想着自己怕是要在北魏呆上一阵子,要做些什么好呢?
她正无所事事,驿馆的仆役便来禀报,说邀雨带来的那个受伤的宋人醒了。
邀雨的双眸瞬间变得黝黑不见底,“难得有了这许多闲暇,正该好好调教一下我这位‘小师弟’才是。”
赢风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拆了,又从新搭起来一样,浑身没有一根骨头不疼。他凭着房内光线猜测现在应该还不过午。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角,想要唤人,就听见有接近的脚步声。先是进来了一名仆役,似乎是他刚醒来时跑出去报信的那个。
仆役身后跟着个大夫和背着药箱的小学徒。最后进来的才是脸上不温不火的檀邀雨、子墨和盈燕。
仆役上前替他在嘴唇上点了几滴水,然后就退到一侧。大夫上前替他把脉,又检查了各处的伤口,满意地点点头。
“回仙姬。这位小郎君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几日就可下地行走了。”
邀雨点点头,“辛苦大夫了。盈燕你替我送大夫出去。”
盈燕依言对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请随我来。”
盈燕走了,方才第一个进来的仆役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邀雨,子墨和赢风在房中。
邀雨走近了些,看着赢风毫无血色,且有些塌陷的脸,“你这易容术当真不错,这么多天也只是有些变色。你也是个心大的,竟然用龟息功疗伤,就不怕我一个不察,把你当死人活埋了?。”
赢风其实在回北魏途中的马车上就醒过两次。只不过时间太短没人注意。他多少意识到自己是被邀雨劫持,正行往北魏,就索性用起龟息功,深度沉睡中,真气自行运转大周天,加速伤口恢复。
“我在北魏?郡王殿下呢?”赢风艰难地用干哑的嗓音问道。
邀雨呲笑,“他自然是回刘宋了。难不成你们主仆俩都要白吃白喝本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