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曾经救了他们的云道生就成了要困死大家的原因。
僧侣和他们的信众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云道生身为一个道士,为何带兵跑来炳灵寺?又为何要费劲周章地救大家,这显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退一步讲,若不是云道生带来的一万人马,大家也不至于冬天里饿肚子。要知道佛寺里的粮食从来都是很充足的。
有人甚至觉得,允许一个道士住在寺庙内,显然是对佛祖不敬,所以佛祖才会降罪,让他们饱受疫病之苦。此时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疫病在云道生抵达前就已经传播开了。
檀邀雨对这种流言始终保持冷眼旁观,任凭事态发展对云道生越来越不利。
檀邀雨对云道生很了解,她清楚云道生的道心绝不会因为旁人的误解就有所动摇,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让云道生看清这世人丑恶的嘴脸,让他不要再这么毫不犹豫地付出。
如今行者楼的行者们都乔装混在炳灵寺内。邀雨断定,会这么针对云道生的,十有八九是拜火教的细作。只要找出在留言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就能将拜火教的细作一举拿下。
由于檀邀雨放任不管,事态不受控制地恶化下去。最后炳灵寺里的僧侣和信徒,竟拿着棍棒,围住了云道生住的偏殿,想要将云道生捉住烧死,以平息疫病。
盖吴和墨曜带人护着云道生。双方人数虽然不相上下,可卢水胡人的装备再不济,也比这群僧侣信徒的棍棒强上许多。若是想制服这些僧侣,对佣兵团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云道生却迟迟没有下令。
他在僧侣们的包围下,仰天长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只是祸起萧墙,百姓何其无辜。还望天尊慈悲,救百姓于水火。弟子愿自此苦修,偿还众生罪孽。”
云道生冲着天空连喊了三遍后,炳灵寺的上空突然响起一阵仙乐。仙风吹过,搅动起寺庙上空一阵云卷云舒。当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空,不知发生了何事时,一阵雌雄莫辩的声音悠扬绵长地响了起来。
“众生之罪——何用你来承担?”
这声音十分巨大洪亮,像是来自天外,又似个大罩子一般拢住整个炳灵寺,真切地从寺庙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云道生望着那一团被搅动起来的云气,一边感叹师姐的内力又精进了,一边大义凌然道:“弟子所求,便是引领众人追随正道。即便以区区之身,承担众生之罪。即便死后要受尽刑罚,也在所不惜。还请天尊成全。”
云道生语闭,云团中传来一声洪亮的嘲笑声,“你虽是灵珠转世,如今却也只是肉身凡胎。以你一人之身,如何能承受众生所有罪孽?此寺中人,皆因恶念受罚于此。若想洗涤罪孽,唯有追随救世一途,方可解脱。”
炳灵寺的僧侣信徒都吓傻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虽然天天跪在佛像前求佛祖显灵,可真见到显灵,特别显灵的还不是自家老大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吓得连喘气儿都忘了。
云道生也不理会这些人会不会被自己憋死,依旧配合着邀雨演戏,双膝跪地,朗声问道:“救世军乃我道家平乱之军,此寺中人,皆信奉佛法,如何踏上救世之途?”
“道如何——?佛又如何——?”云端之上再次传来声响,“罪既罪——果亦果。追随正道,安有佛道之分——?”
云道生朝天空云团叩拜,“多谢天尊指点。”他随后站起身,看向炳灵寺的大和尚。
炳灵寺的方丈在疫病爆发的最初就病死了,如今寺中大小事,都是由当初跟云道生辩难过的大和尚做主。此时大和尚还处在天神显灵震惊中,突然就听见云道生唤他。
“大师可愿带众人追随救世,解救万民,赎清罪孽?”
大和尚愣了。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莫名地就感觉有谁搀扶着他缓缓跪了下去,然后冲天上点了下头。
大和尚做完这两个动作,自己也懵了……他虽然对天神显灵十分震惊,但方才好像也没想跪来着。结果鬼使神差地,就被人牵着跪了……还点了头……
他这么一跪,引得周围顿时一片混乱。毕竟大和尚在这炳灵寺中,可以说是代表了佛祖,难道佛祖也觉得他们应该加入救世军?
混乱没持续多久。毕竟信奉神明的人,没几个有敢跟天意对着干的勇气。很快就有其他的僧侣和信徒也跟着跪了下来。
云道生没给大和尚反应过来的时间,见众人跪了,他立刻道:“炳灵寺的大师慈悲。也深知道法虽不同宗,却都一心引人向善的道理。”他抬起头,继续向空中的云团道:“大师已经答允救世。还请天尊显现神通,救寺中众人性命。”
天上的声音却没有回话,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时,炳灵寺四周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众人惊慌失措地跑出寺外,发现寺庙一圈的土地竟然正自己向外翻卷起来。而泥土的下面,一点点地露出了数不清的草药和食物。像是凭空从地里长出来一般。
在场的人无不惊喜又畏惧,眼看着面前的草药却不敢轻易上前。直到云道生先一步走过去,拾起一包草药,朝天空叩拜,口念“多谢天尊”后,众人才一窝蜂地涌上去拿草药和食物。
正当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神色,以为自己得救了,天空上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你们之中有人已罪无可恕,本尊既已现身,便要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一人被无形之力凌空提了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体依旧毫不停顿地向天空升去,最后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云团之后不见了。
普通的僧众自然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拜火教留在炳灵寺的细作却立刻明白过来!他们不敢再耽搁,当即四散而逃。可人才刚跑出几步,就被天上落下来的一群奇装异服,青面獠牙的鬼面人给捉住了。
这群似人非人,死鬼非鬼的鬼面人才一捉住拜火教的细作,就立刻带着细作隐去身形,在普通人看来,就仿佛一阵烟气消失不见了一般,更让在场的僧众觉得玄幻神通,深不可测。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喊一声,人群随声而望,这才发现,原来那群鬼面人并没有全都离开。其中一个高大可怖,周身泛着绿光的巨兽人此时正站在院子中间。
云层之上缥缈之音又起,“此乃本座麾下神使——本座将他留下,可助你们度过难关——莫要忘记你们今日许诺,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仙乐之音渐渐远去,云团也缓缓散开,似乎是显灵的天神已经走了。
炳灵寺里的人已经再顾不上讲究云道生究竟是道士还是和尚了,先是朝着方才云团的方向跪拜完,就又去跪云道生,只把他当活神仙一样看待!
至于祝融,如此长相,更是让众人又敬重又惧怕,若不是还需要祝融帮忙看病,肯定就把祝融放在香案上供起来了。
云道生知道,檀邀雨怕露出马脚,所以此时应该已经带着行者们彻底离开炳灵寺,朝河南四镇去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尽快将疫病治好,让卢水胡人尽快脱困去帮邀雨抗击北魏军。


第五百九十三章 、猛将?杀神?
拓拔焘获悉黄河结冰后,短短三日,就抽掉了三万兵力极速南下。
拓拔焘在对柔然的一战中,以速战速决的战术大获全胜,因此他现在十分信奉兵贵神速的打法。
对拓跋焘来说,与其坐在宫中等待更多的的大军调集筹备完毕,拓拔焘更愿意亲自率轻骑突袭。
而让拓拔焘坚信自己可以以区区三万兵力,就能将河南四镇串糖葫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近日新收获了一员猛将。
这名叫阿胡拉的猛将来投军时还带着自己的族人。他们自称是北凉以西的游牧部落。由于居住地遭了灾,又受到北凉人驱赶,这才来北魏投军寻一条活路。
原本这个阿奇力和他的族人在北魏军中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毕竟他们这种出身在镇西军中比比皆是。军中杂胡而地位低微。所以即便是在镇西军中,他们部族一开始也被派去做最苦的差事。
新兵被老兵打压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只是这个阿胡拉居然连做个样子都不肯,带着自己的族人直接撂挑子不干。
军中刺头也不少见,只是像他们一样一点儿后路不留的也没有几个。
当时拓拔焘正从各军抽调人马围堵柔然,阿胡拉的部落毫无疑问地被领队的千夫长孤立出去。独自一个部落不足百人堵在柔然人溃逃的路径上,如同一块等着被洪水冲刷走的石头。他们毫无疑问就是去送死的。
可等大战结束,拓拔焘带人追击柔然逃兵而来时,却看到了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战场上遍地的尸体并不奇怪……只是偏偏他们这里的,死状极其惨烈,鲜少有全尸。死人的血如同河流般一路流淌。
无论这些血曾经有多么滚烫,最终都在这个部落面前失去了力量,然后被一座尸山一分为二。
而阿胡拉就站在这座尸山顶上与路过的拓拔焘对望。尸山下面如同枯枝般叉在尸山外侧的手脚,就是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的唯一证明了。
北魏的军功是以杀敌的人头计数的。第一转军功需杀敌五十,第二转翻倍。而阿胡拉一人,仅在这一战中,便直接拿了六转军功。
这还不算那些被打碎了头颅的,或是尸身分离的……到最后,根本无人知道阿胡拉这一战中究竟杀了多少人。
军功意味着每个士卒所能分配到的战利品,所以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对人头的计数都是锱铢必较的。可无论是阿胡拉,还是他的族人,对于战利品的多寡似乎都不在意。仿佛杀人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
而那些数不清的残破尸体中,不止有柔然人。还有阿胡拉部族所属的整支千人队。大家都以为这支千人队是被退散的柔然人杀光了,只留下阿胡拉他们这一族人奋死抵抗到底。
可等打扫战场的人到了,却奇怪地发觉,北魏这支千人队死得竟比柔然人还惨。每具尸体都像是被五马分尸般。
大战后,按规矩要安葬死去的将士尸身。这些负责清扫战场的士兵没办法,只好七拼八凑地组了一些,草草下葬。只是那一战后,军中的人再瞧见阿胡拉的部族,都本能地躲得远远的。只觉得那百人身上都冒着死气。
原本以阿胡拉的军功,他升做一个千夫长是毫无疑问的事儿。可他却直觉拒绝了,说他只愿意带着自己的族人,独立地成为一支前锋小队。
拓跋焘听说这事儿时还觉得奇怪,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贪军功的。不过想想有能之人,往往都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阿胡拉既然不愿领兵,他也不强求,毕竟这么勇猛的悍兵部落,即便是放眼整个北地都未必能再找到一个。
只是拓跋焘对阿胡拉他们也存有疑惑。一是以他们的战力,断不可能被北凉人驱赶还无还手之力。二是这个部族说是整个部族来投军,可这百人除了阿胡拉,其他都是年纪轻轻的男子。没有老人,更没有女人和孩子。
而最让拓跋焘不解的,就是阿胡拉本人。拓跋焘曾同他讲过两句话。他讲话时的口气,非但没有见到君王时该有的谦卑,甚至还有些傲视群雄的霸气。明明看上去就是个体魄强健的中年人,讲话时的用词却颇为老气横秋。
时隔一年,拓跋焘至今想起当时阿胡拉在尸山上看自己的那一眼,依旧会有股寒气自脚底升腾而起。仿佛自己的性命在这个阿胡拉眼中,也微不足道地如同蝼蚁。
换做别的皇帝,阿胡拉便是立了再大的军功,都难逃一死。可偏偏他面对的是拓跋焘。拓跋焘对于勇武之人一直是青眼有加。哪怕是赫连昌那种瘾君子,他都愿意高看一眼。因此对阿胡拉的要求更是无不同意。
大军开拔后,阿胡拉带着自己的部族骑马行在队伍最前端。拓跋焘只能偶尔自队伍的缝隙中看到阿胡拉骑马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这个阿胡拉的气势同一个人很像,只是像谁,他又一时想不起。
拓跋焘原本想趁机多观察阿胡拉几日,好决定是否重用他。结果才刚出征的第二日,阿胡拉就突然不知所终了。
拓跋焘一直派人盯着阿胡拉,收到这消息时就立刻叫了阿胡拉的族人来问话。
被带来的青年对着拓跋焘微微躬身就算是跪拜过了,随后面无表情地答话道:“族长发现大军有细作尾随,故而独自去追了。族长说不必等他,他去去便回。”
“细作?”拓跋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部族隶属前锋营,并非探子营。若是发现细作,自该交由军中探子去解决,怎么阿胡拉却自己去了?”
青年依旧面如死水,“族长行事,我等无权过问。陛下若有疑问,可等族长归来后,可自行询问。”
拓跋焘或许可以忍受阿胡拉对他不慎恭敬,却断不会允许一个杂胡部族的小子对自己出言无状。他刚要发火,就见前方有人急急冲过来奏报,远远被拓跋焘的护卫拦了下来。
拓跋焘点头,那人才得以近前单膝跪地,抱拳禀奏道:“陛下,末将派出探路的几路探子都不知为何,从昨夜起便一个都未曾回返。臣怕附近有伏兵,还请陛下暂停行军。待末将打探清楚再做定夺。”
拓跋焘猛一皱眉,目光如鹰般落到了阿胡拉的族人身上,“你说你们的族长去追细作了?他可说了是哪里的细作?”
那青年却不回话,只似根木头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能这么利落地封锁自己几路的探子,如此手法,绝不可能是宋军那群窝囊废能做出来的。
拓跋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即刻传令道:“赶紧派人去打探西秦今日可有动向!”


第五百九十四章 、活物
阿胡拉才刚一离开北魏前进的大军,便很快被十名行者楼的行者团团围住。
这十名行者是由西亭行者带领,当初并没有跟着北宁行者去西秦帮檀邀雨主持国事,而是听从了苍梧尊者的指示,四散在北方,负责清缴拜火教的补药人。
若不是他们听闻四位行者过世的噩耗,从各地聚集打算也回行者楼,也不会在中途正遇上了拓跋焘南下的大军。
他们十人虽然手中没有最新的军情,可看拓跋焘这只军队的武备和行军方向,就猜到他们是要南下。大雪天传信不及,于是西亭行者便自行决断,先尽量拖延北魏军,再同行者楼联络,看看该如何行事。
他们自然不会以十人之力去阻拦大军,所以只是凭借十人高超的武功将北魏军派出去的各路探子都杀了个干净。
对于大军行进,探子的作用怕是比先锋营都更加重要。一条消息往往决定着一场战役的胜败。正常的情况下,若是某个方向的探子没有按时回返,主帅就会知道是这方向有问题,先是会选择再探。
若还是没有消息回返,就会暂停行军,派先锋营前探,防止有人趁大军行军之时偷袭。这本是拖延北魏大军最妥帖的办法,可西亭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杀了四位行者的真凶,拜火教的教主阿胡拉,此时也在北魏军中。
阿胡拉特意跑到一处无人的荒草地后,才停下马。拍了拍马头,让马儿自行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吃草。
阿胡拉四下看了看,见这里除了高高的荒草,再无其他,便满意地点头,声音浑厚地道:“嗯……这么远就差不多了。”他又面露嘲讽,“拓跋小儿算什么真龙天子,不过看老夫杀了些人,就防老夫如贼。害老夫不得不走这么远杀你们。”
他环视十位行者,最后目光落在了西亭行者的脸上。
“老夫记得你,二十几年前的那场混战,你曾与老夫对过一招。只是你怎么老得如此之快?老夫记得你当时年纪尚轻啊。”
西亭行者看着眼前这个虎背蜂腰,身姿矫健不输壮年的阿胡拉,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当年那位拜火教的教主,“你!你怎么……”
人的身形体态或可锤炼,可阿胡拉的样貌……他不仅须发茂密黝黑,脸上更是红光满面,双目炯炯如鹰,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
西亭行者记得很清楚,当年阿胡拉带人来围攻行者楼的时候,已经是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了,同苍梧尊者并无不同。怎么二十几年后,这人却返老还童了?!
难不成补药人的作用不只是提升功力?还能重塑人的精血?这就实在有些太逆天了!若让他继续这么吸食下去,岂非不老不死?!
西亭行者双眼瞪圆,杀意顿起,“我等本就不愿徒增杀孽。今日你自投罗网,杀了你,那些补药人也可活命。如此甚好。你杀我等同门,偏离正道,残害人命,罪行累累,今日便死在我等剑下,祭奠亡魂吧。”
西亭行者说着,脚下一踏,腾身而出,直逼阿胡拉而来,其他九位行者也毫不犹豫地跟随而上。
阿胡拉既然能将四名行者瞬间击杀,实力肯定深不可测,十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妄想单打独斗地赢他。
十人从十个方向发起攻击,脚踏如飞,周身真气所到之处,将齐腰高的荒草压倒,像是在地上画下了十根利箭般的形状,直直向立在中心的阿胡拉射去。
站在十人包围圈中的阿胡拉朗声大笑,随后高喝一声,单脚猛一踏地,人霎时跃到半空中。
他这一踏,脚下突然爆发出的煞气如一圈风镰,贴着地面,“簌”地一声向外扩去,速度快到让人难以反应。
十位攻来的行者不得不跃起闪避,眼看脚下的高草眨眼间被齐根斩断,在草地中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
“老夫虽然很想看看你们的功夫,不过此刻正在行军之中。老夫也不好耽搁太久,你们几个小辈就多多担待吧。”
阿胡拉说话间身形一闪,就在空中变了个方向。速度之快,十人竟无人能看清。
还未等几位行者找到阿胡拉的所在,其中一人就已经被一大团黑气包裹住了。
“是煞气!”西亭行者喊出口后又立刻有些不确认了。
无论是罡气,剑气还是煞气,其实都是练武之人依靠内力,对自己体内真气的控制。
所谓气,虽虚却实,虽实也虚。可眼前这团黑红色的,不断蠕动,将一位同门密不透风地包裹住的煞气,竟凝实到了让人惧怕的地步。西亭行者甚至能感觉到那煞气灼人的热度。
救人要紧,西亭行者来不及多想,宝剑裹着凌厉的剑气就劈砍过去,想要先将这煞气斩断。可那煞气似乎感受到西亭行者的靠近,突然自己裂了开来,如同一张长着獠牙的黑红色巨口,朝着西亭行者一口咬了下去!
西亭行者手腕一翻,剑气横扫而出,直接在大嘴上划出了一个豁口。
那黑红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道伤口究竟是什么,可是不过片刻,那豁口便渐渐愈合。
巨口随之也闭合起来,没再继续攻击,而是再次形成凝实的一团,环绕到阿胡拉的周身。
阿胡拉伸手进入那团煞气中,似乎是从一团黏糊糊的泥巴里,将方才那位行者拉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西亭行者等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人已经没气了。只是乍看不出任何伤口,除了死灰的脸色,毫无起伏的胸口,就仿佛是睡过去了一样。
阿胡拉神色如常地道:“你说老夫杀了尔等同门,怎么不说你们杀了老夫多少儿子?这世间之仇,可有哪种是能大过杀子之仇的?”
“你个魔头!”一位行者闻言怒斥道:“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若说杀子,你扪心自问,这一团煞气究竟是用你多少个儿子炼化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阿胡拉中气十足的笑声再次响起,“杀子?!老夫可不这么觉得。老夫赐给他们肉身,耐心等待他们长成,此时他们只是再次回到老夫身边,与老夫融为一体。”
阿胡拉说着用手摸了一下那团煞气,那煞气就如真的活着一般,像只狗一般抖动了一下,随后就在黑气的表面裂开了数不清的小口。
这些小口缓缓张开,有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有的里面则是颗不停乱转的眼球。
这团煞气被阿胡拉摸了之后,似乎很是高兴,嘴巴的口子里不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你们瞧,”阿胡拉满意地笑道:“老夫的儿子们现在多高兴啊。能为真神奉献区区肉身,并与真神融为一体,这是多么无上的荣耀,你们这些下等人是不会明白的。”
西亭行者在看到死去的同门时,便清醒地判断出了敌我实力的差距。他趁阿胡拉炫耀自己那团妖物般的真气时,暗中给一位行者使了个眼色。
那行者看到时,先是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一起杀过去!”西亭行者长剑一指,剩余的九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阿胡拉。
“看来你们还不懂得,神和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阿胡拉连看也不看九位行者,一掌闪电而出,而那团煞气转眼就像是变成了一条黑红色的巨蟒,尾部缠绕在阿胡拉的手臂上,前端则飞速延展开来,如同一块不知究竟有多大的黑色幕布,从天空朝九位行者罩了下来!
西亭行者再顾不得其他,手上灌注真气猛推身边的一位行者,“走!”
那行者显然早有准备,借着西亭行者这一推之力跳走,瞬间就到了十丈开外。距离一拉开,那行者毫不犹豫,抬脚就要彻底脱离战圈,一抬眼却愕然发现阿胡拉早已站在自己面前。
那行者微微侧头,竟见阿胡拉的煞气如活物般,正独自与另外八位行者缠斗!
“你要去哪儿啊?”阿胡拉的浑厚的声音钻入耳膜,却突然尖利刺耳。
“回去吧,老夫要看看,它能裹住几个。”说话间,跳走的行者就被阿胡拉一掌击到空中,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落了下来。


第五百九十五章 、拼死一搏
脱走的行者被阿胡拉扔回来时,若不是西亭行者眼疾手快地接了一下,他就要被不偏不倚地丢进那团黑红的煞气里了。
方才交手时,那团煞气虽然形状诡异,甚至露了人嘴人眼,可它的一端始终连在阿胡拉的身上。给人一种两者不可分割的错觉。西亭行者一时大意,才让阿胡拉如此轻松地脱身去追人。
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失了脱身的先机,只好与阿胡拉硬拼到底了。
几位行者武功的造诣都不算低,虽不及姜乾、姜坤,可在行者楼内也罕有敌手。可正因如此,几人才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们与阿胡拉实力上的差距。
且不说阿胡拉本人一看身形就是内外功兼修。便是那团不知以何种手段杀人的煞气,就让人棘手得很。
西亭行者皱着眉,看着从远处缓缓踱步走回来的阿胡拉,低声对另外几人道:“他的煞气怕是同姜坤师兄的有些类似,可以与本人脱离开来。咱们此次怕是脱身不易,既然如此,便全力攻击拜火教教主。他既在北魏军中,肯定是要助北魏夺取河南四镇。我们若能将他拖在此处,或是重伤他,便也算无愧于行者楼了。”
其他几人一听,略一沉思,便纷纷点头。不管那团煞气如何了得,只要拜火教教主死了,或是伤了,那煞气的威力自然就会减少。
几人互换了个眼色,脚下步伐随即变动,“嗖嗖嗖”地四散开来,渐渐以八卦的阵型将阿胡拉包围起来。
阿胡拉朗声大笑,“果然是时移世易!老夫记得当年攻打行者楼时,你们楼中虽然人人的武功都不低,却只会单打独斗,丝毫没有结阵配合的习惯。这才让吾辈有了突破之法,将你们的徒子徒孙杀了个痛快!”
尽管已经时隔二十余年,可几位行者听到阿胡拉这话,仍是心中大恸。那一日的惨况快速划过几人的脑海。虽然心里不服,可阿胡拉说的没错。
当时行者楼的武功,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行者们各行其事,从未想过要还需要结阵对抗任何敌人。以至于拜火教人结阵突围时,年轻一辈的行者阻拦不住,皆遭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