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苍梧尊者代掌楼主之责,他本就厌烦琐碎,虽然对其他的事都听之任之。唯有演练结阵这一点,苍梧尊者十分坚决。
就连所练阵法,都是他亲自翻遍典籍,百里挑一。
对话间九位行者已将阿胡拉团团围住。西亭怒道:“无须多言,且战。”
阿胡拉也正如自己所说,急着要追上前方大军,故而也不拖拉,大步朝前冲向东侧的两位行者。
九位行者结成内外两层的梅花阵,双层反向旋转,想要以此困住阿胡拉。这原本是十人的阵法,此时只能内四外五,故意漏了个破绽给阿胡拉。
东侧的两人之间正是那破绽之处。阿胡拉选择从此处突围反倒让西亭松了口气。由于是内外双阵,其实破绽之处反倒是死门,只要被两层阵夹住,便是他们九人轮番上阵,无论如何也能磨掉阿胡拉一层皮下来。
西亭行者一个手势,梅花阵陡然锁紧,俨然环环相扣的铰链卷向阿胡拉。
阿胡拉踏入空缺的瞬间便被三位行者同时缠住。三人配合默契,分别攻向阿胡拉上中下三段的死穴。阿胡拉却面不改色,愣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西亭当即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刚喊了一句,“小心!”就见三位行者已经攻到了阿胡拉面前。只是三人才刚一靠近,那团诡谲的煞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瞬间就攀上了一位行者的手臂上。
黑红的煞气仿佛是个巨大的深渊,将那行者整条手臂都牢牢吸住,再想拔出已无可能。
西亭想也不想,冲上去一剑将那条手臂齐肩砍下,伸手一拽那行者的腰带,将人猛地后甩了出去,再顾不上多看一眼,就又冲其他几人道:“变阵!”
可就在他救人的瞬间,方才夹击着阿胡拉的另外两人已经被煞气缠住了武器。眼看那煞气如吐着毒信的黑蛇般飞快地卷了过来,二人不得不松开武器,急退几步。
“怎么回事?这煞气不是被隔在阵外了吗?怎么会突然又回到了这魔头身上?!”
这几位行者虽都有真气内力,可他们的真气还不能达到御气结庐。之所以用梅花阵,就是因为双层阵法在交错时能将几人的罡气相连,将煞气阻隔在外。
“那不成还会遁地了?”
几人正不明所以,转眼却发现阿胡拉人竟然不见了。四下张望之时,只觉头顶一暗,抬头只见煞气张着大口直接吞了下来。
西亭行者反应最快,直接持剑腾空而起,挥剑就朝煞气砍去!他的罡气虽不强大,剑气却是东南西北四位行者中最强的。这一剑带着他十足的内力,足以将这团煞气一分为二!
果然,一剑斩下,剑气像是在夜幕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再次投射在几人的身上。
当西亭行者的身体从被切割开得煞气中穿过时,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再想回头喊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已经被切割开的煞气,在穿过西亭行者后迅速合拢,如千斤坠般直直砸向地面。
原本以为煞气已被切开的另外七位行者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巨大的黑幕扣在了地上,只留下一个人形挣扎,想将黑布扯开逃出来。
“快用剑气!”西亭看着地上被扣着的,七个挣扎着的黑色人形,返身就挥剑去砍,想要救人。
可他才刚一扭身,就被一股从后方来的气浪直接打飞。西亭行者只一心防备着阿胡拉和他的煞气,完全没防备有人自身后出手。
人直到出了煞气的圈子,才堪堪落在地上。
西亭行者扭头去看,这才意识到打飞他的竟是方才被自己斩断了一臂,而不得不退后的那位行者。
西亭行者当即喝问,“你这是作甚?”
那行者捂着肩伤急道:“这煞气一旦踏上去,你也会被缠上!非但救不了他们,连你自己也会被卷进去!”
阿胡拉也笑道:“他说的没错。你曾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难道不该先与老夫叙叙旧吗……”
阿胡拉的话还没说完,西亭行者已经冲了出去。他手上数把飞刀,分先后射出,脚不落地,而是直接踏在飞刀上,快速朝被困的七人靠近。
几道剑气随后四射而出,虽然在那些黑色的人形凸起上开了口子,可里面的人,却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第五百九十六章 、死因
发现被煞气裹住了的几位行者一动不动,西亭行者的心直坠深渊。不过是片刻的恍神,手中的飞刀就晚了一瞬,没能打出一个给他借力的地方。
眼看他人就往地上那一滩黑红煞气里掉下去,地上的煞气也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失控一般,“咕叽”作响地从地面上隆起一只手臂似的粘液朝西亭抓了过去!
西亭行者扭身就朝那手臂挥出数剑,手臂顿时被切成几节掉到地上,却并没受到任何损害似的,极其缓慢地同其他的部分融合到一起。
西亭行者凌空又冲地面补上了一掌,将地上黏糊糊的煞气轰开了一块,硬是给自己炸开了一块可立足之地。
西亭行者脚一落地,立刻做好准备面对四面煞气的合围。可周围的煞气只是在他周围缓缓蠕动,并没有似方才那般迅速填补裂口。
非但煞气没有动作,就连阿胡拉也只是在原地看着,丝毫没有要攻击西亭行者的意思。
直到这时,那些被煞气裹住的人形才有四五个又挣扎了一下。西亭行者心中大喜,刚想跃过去再施以援手,却骇然瞧见几位行者从煞气下露出的身体,无论是手足,还是头脸,上面都布满了红黄的水泡,随着几人的动作,有些巨大的水泡立时破裂,腥黄的浓水顷刻便流了出来。
这几人显然十分地痛苦,一位行者爬出了上半身,水泡遍布的脸上万分狰狞地冲着西亭行者不断张大嘴巴,似乎是在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胡拉在一旁仔细打量了还“活着”的几位行者一番,有些不满地道:“看来也只能同时渗入三个啊……虽说有些低于老夫的预期,不过想来也够了。”他转向西亭行者,“听说你们的新楼主,是个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不如你来跟老夫说说,老夫或可饶你不死。”
西亭行者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见煞气似乎没有余力攻上来,就直接提剑要去救人。
只是他才刚一动,阿胡拉也跟着动了。
阿胡拉后发先至,速度快到不给西亭行者任何反应的时机。他一掌正攻向西亭行者的背心。西亭感觉到背后的掌风,勉强反手就要去用剑格挡,结果却被人先一步推开。
方才断了一臂的行者,此刻正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死死禁锢住阿胡拉打出的手,背对着西亭行者喊道:“走!把他们的死状告诉楼主!她一定能有办法化解!”
西亭行者清楚,以阿胡拉的实力,那位断臂的行者根本拖不了多久。而方才都已经接近静止不动的煞气,此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西亭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一咬牙,转身直冲进旁边的林子里。这是方才就已经选定的方向,西亭行者人一钻密林,就立刻变换脚下步伐,脚步兜转,残影移动,让他在林子中前行的速度竟比在空地上飞奔的还快上些许。
看着西亭行者逃走的阿胡拉却丝毫不急,内力随着大笑将他的声音推送出去,“小子你先行一步,老夫随后便到。”
“你走不了!”断臂行者大吼一声,真气全于脚下发力,猛地将阿胡拉向西亭行者遁走的反方向推去,“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再踏前一步!”
阿胡拉连正眼都没有瞧那位断臂的行者一下,只随手将他架着自己的手臂轻轻一拍,那条手臂就以奇怪的角度弯折向外。
明明应该剧痛难忍,可断臂行者却没有丝毫停顿和退缩,他将身体猛地前压,改用自己的胸膛继续抵着阿胡拉。
直到阿胡拉的手从断臂行者的腹部插进,又从他后背透出手指前端时,那位断臂行者的胸口依旧死死地顶在阿胡拉的身上。
阿胡拉嫌弃地将已经断了气的行者甩到一边,此时才略带不悦地冲煞气喊道:“你还要在那里瘫到何时?!”
煞气似乎是听懂了,缓慢聚拢到一处后,在阿胡拉经过一旁时,攀上他身后。
阿胡拉看了一眼西亭行者退走的方向,完全不急着追赶。他摸了摸下巴上黑色的络腮胡,挑眉笑道:“小子快些跑,老夫等不及要去会会你们那位天纵奇才的新楼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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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邀雨自炳灵寺离开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河南四镇急赶。
河南四镇由于位置特殊,是控制黄河一线的必争之地,四镇从东向西分别是碻磝、滑台、虎牢和金墉。
一路上哪怕是停下休息的片刻功夫,檀邀雨和秦忠志都会捧着云道生画的堪舆图反复推演研究。
秦忠志从路边捡了四个小石子代表四镇的宋军,将它们分别放到堪舆图上后,又伸手从旁边的枯树上折了一断枯枝代表北魏军,放在平城的位置上。
他围着舆图左看右看,又兜了一圈,最后颇为肯定道:“不管怎么看,魏军都该采用一口气穿下来的打发。只是究竟是从左边开始穿,还是从右边开始穿?”
檀邀雨的手指在舆图上碻磝和金墉的石子上点了点,“碻磝在最东,靠近湖陆军营,又有青州本身的驻军,不是个首要攻击的好选择。”
“而金墉,”檀邀雨的手指又落回到金墉的石子上,“离北魏王都平城的距离虽说不是最近的,可却是一路平坦的官道,最适合骑兵快袭。而且金墉附近的洛阳城,尚在魏军的控制之下,若是刘宋派兵驰援金墉,洛阳亦可抽调出部分兵力辅助魏军。”
秦忠志点头,“照女郎的说法,魏军首选当是金墉城。金墉离咱们也是最近的,咱们快马加鞭,当是能在魏军之前抵达金墉。有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
檀邀雨挑眉疑惑道:“我去金墉做什么?”
秦忠志愣了一下,呐呐道:“去——阻拦……”他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是臣糊涂了,咱们是去救人,不是救镇。臣想想……段宏将湖陆军营的人分散在滑台和碻磝,那我们此去,是跳过金墉和虎牢,直接在滑台布阵迎敌?”
檀邀雨点头,“段宏和到彦之也不算是全傻,还知道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滑台。这样两侧无论哪里有魏军进攻,都还能及时增援。我已经让人带口信给四位世叔,让他们选一人潜到滑台城中去策反。只要能把人带走,我才懒得管它四镇丢还是不丢。”


第五百九十七章 、攻路?
确定了行军的路线没有错,见随行的也都休息的差不多了。檀邀雨便起身想要上马继续赶路。
垂眼瞧见秦忠志去收舆图的手上冒气几个水泡,檀邀雨便随口打趣道:“你这是肚子饿急了,去火中取栗了?”
秦忠志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笑道:“这不是看炳灵寺上面的那朵云要散了嘛,就又急急往火里加了几块燃石,没想到这燃石瞬间的火能跳那么高,这才不小心被爎了一下。”
檀邀雨听了直笑,“你在弄虚作假一道,可是越来越精深了。师公若是知道你把从行者楼学来的东西,收集到的奇石都用来给我造神迹,怕是会气得胡子都飞起来。”
秦忠志闻言一本正经地摇头,“女郎此言差矣。依臣看来,尊者虽地位超然,却绝不是迂腐之人。只要能学以致用,无论用在何途,他老人家都会高兴的。倒是……坤行者怕是会找臣说道说道。据说这些燃石费了行者们不少力气才炼出来,臣此次全都给带出来了。坤行者若是问起,还要靠女郎替臣挡上一档。”
檀邀雨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秦忠志肩膀上,“你放一百个心,你好歹是我的心腹,师叔就算再气也不会对你如何的。况且都是为了行者楼,道虽不同,但只要殊途同归就好。”
秦忠志被邀雨拍得直咧嘴,“臣的好女郎诶……您下手可轻着些,别坤行者还没找上臣,您先一掌送臣归西了。”
秦忠志扭曲了的狐狸脸逗得檀邀雨笑得眼如桃花,翻身上马道:“走吧。咱们如今可是分秒必争。早一日到达,就能早一日布阵。”
秦忠志跟着翻身上马,眼睛无意间扫到默默跟在旁边的墨曜,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炳灵寺的时候,那群和尚围着云道生欲对他不利。虽然邀雨和行者们在暗处,想伤云道生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可墨曜一直用身体护着云道生,倒是让女郎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几分。只是不知女郎什么时候才肯彻底原谅这小丫头……
檀邀雨一行从仇池过河后,就一路沿着黄河向东,沿路越看邀雨心中越惊。她原以为黄河结冰,只是在水势缓慢的一两处地方。然而一路行来,却发现不少地方都冻了个结实。
檀邀雨又冒险自己骑马下去踏了踏。马蹄包上皮毛后,完全可以行走在冰面之上。
檀邀雨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这么多可以过河的地方,拓跋焘真的会先攻金墉吗?”
一旁的秦忠志听见了,立刻召来几名探子,“这几日大雪已停,应该能很容易找到魏军的蛛丝马迹,你们速去查探,尽快回报。”
檀邀雨听见了又点了一人吩咐道:“你直接去追崔将军,看看他们到哪儿了?这一路都是雪,大军为避人耳目,又不能进城。我怕崔将军他们的粮草补给会有些艰难。”
秦忠志见邀雨面露忧色,忙宽慰道:“女郎无需担忧,如今两国交战,刘宋的兵都守着城不敢出来,崔将军一路走的也不是官道,想必不会受到什么阻拦。况且他们临行时带了充足的粮草。
秦忠志颇为得意地捻着自己的细山羊胡,“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女郎将朱家的南北商路都打通了,咱们才能如此快地筹措粮草。仇池虽小,可如今若论起军需调配,怕是宋魏两国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檀邀雨闻言却有些肉疼地砸砸嘴,那花的可都是她的银子啊!
既然派了探子出去,檀邀雨索性就放缓了行军的速度。沿着河道慢行。看着凹陷下去的河床,脑中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片段,似乎是自己正甩出腰上的鞶厉,从河水中救了一男一女上来……
片段一闪即逝,邀雨甚至都回想不起那一男一女的长相。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对此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扭头想问问秦忠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不记得的事儿,他人又怎会知道?
忽地又想起嬴风和子墨。不知他二人此时身在何方,又是否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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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风与邀雨分别后,就带了自己最得力的几名嬴氏暗卫,一路乔装打扮潜入宋地。嬴家在黑道经营多年,不被发现地潜进到彦之所在的洛阳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们清晨时入了洛阳城。嬴风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没轻举妄动,打算潜伏到晚上再动手。
为了不惹人注意,几人又分散开来,打算先打探下城中的消息,想办法找个合适下手的时机。嬴风则直接去了军营水寨,找了个地势高点儿的土坡,趴上去暗中观察这支水军的布局。
令嬴风十分意外的是,到彦之这支军队的装备十分精良,粮草充足,连战船也是最新造出来的楼船。
巡逻的人一队接一队地在船上警戒,看上去精神十足,丝毫没有倦怠松懈的意思。连普通氏族的佩刀都被擦得锃亮。
兵强马壮,就是这支军队的状态了。
嬴风此时有些犹豫了,他今夜若杀了到彦之,这么强一支水军便将失去主帅。安全起见就只能后撤,这么一来,就对前方的战事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了。
或许他可以挟持了到彦之,让到彦之听从自己的命令行事,如此就不用再浪费时间等建康对檀道济的调令了。他可以直接带着这支水军去帮邀雨。
虽说控制到彦之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旦漏了马脚,哪怕他曾是刘义隆的心腹,大战之际挟持主帅,他肯定免不了一死。
嬴风犹豫间,自己的几名暗卫相继折返回来。几人的观察同他一样,到彦之领的的确是一支强军。
到彦之的淮阴水军原本是及不上檀道济的湖陆水军的,可这次刘义隆显然是下了血本。将朝中能调配的军需一股脑全给了到彦之。显然是雄心壮志地想一举收复中原之地。
暗卫们都看着嬴风,等他做决断。
嬴风左思右想,无论怎么看,控制到彦之,让他立刻出兵驰援滑台都是最快的法子。
嬴风站起身,目光坚定道:“计划有变,咱们要想法子挟持到彦之,逼他出兵。此一去……咱们怕是都要暴露,即便大战得胜,事后亦是性命难保。只是我们虽身死,家国却可安。你们是否愿与本公子同行?”
众暗卫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抱拳同声答道:“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嬴风心中触动,拍了拍几人的肩膀,“一旦被捉,自行了断。绝不可牵连族人。”
众暗卫再次异口同声,“喏!”


第五百九十八章 、推脱
嬴风做了决定,却并不见轻松。他知道,若能成功挟持到彦之,对邀雨的助益最多。可惜这恐怕也是邀雨最不喜欢的法子。
“若是知道我因此丧命,她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嬴风望着北方自言自语道,“大不了到时候我就易容逃掉,以后一辈子隐姓埋名……总好过叫她心中内疚。”
前线战事如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嬴风只能自我安慰,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若是放在往常,想要劫持如到彦之这般被重重包围之下的一军统帅,嬴风一定会好好筹谋,部署几日。
如今却是时间不等人,他只能选择最冒险的法子,以前暗卫和禁军统领的身份,直接去找到彦之。
嬴风带着几名暗卫正大光明地上了楼船,原以为守卫的士兵会阻拦,没想到他才刚递了拜帖,就被人请了进去。
入了舱室,到彦之十分热情地起身迎接,丝毫没有因为嬴风现在无官无爵就轻慢于他。
身为一军统帅的到彦之亲自将嬴风引到左上位的案桌落座,满脸笑容地道:“秦首领可是稀客,在下听闻首领辞官后,就一直四处云游求学,怎地今日到了此处?”
嬴风并没想到到彦之会如此热络,他们二人虽都称得上是刘义隆荆州的旧部,可彼时由于分工不同,二人并没有多少交集,不过是见面时的点头之交。
嬴风一直觉得到彦之有些趋炎附势,没想到此时却没因自己辞官而给他人走茶凉之感。这倒让嬴风对到彦之的态度有了些改观。
旁边一名嬴氏暗卫趁到彦之返回自己的席位时,凑到嬴风耳边小声道:“公子不防试试先说服他,若他肯配合行事,岂非更好?”
嬴风眉心一动,心里便有了计较。
两人先是闲话一番,嬴风才开口道:“不知大将军可有河南四镇最新的消息?”
到彦之却没正面答话,反道:“若论起情报消息灵通,何人能与秦统领比肩?您今日突然到访,想必是有所赐教。秦统领不必顾忌,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到彦之如此谦逊的态度有些出乎嬴风意料,他原本还想旁敲侧击一番,此时却被到彦之先声夺人了。
嬴风只能直接了当地指出刘宋布军的弊端,“河南四镇是北魏必争之地,如今却只有寥寥数千人驻守。大军驻扎在如此后方之地,一旦有战事,便是快马加鞭,也救援不及。如今黄河结冰,北边已有异动,大将军再不可龟缩于此,只留四镇守军孤军奋战。”
到彦之闻言面色变了又变,特别是听到“龟缩”二字时,双眼微眯,隐隐露出一丝不耐,可等嬴风的话说完了,他又恢复了笑容道:“秦统领言之有理。可你也瞧见了,如今黄河大片结冰,水军楼船困于此处寸步难行,救援四镇,本将真是有心无力啊……”
嬴风心里暗骂,你早干什么去了!缩在大后方这么久,硬是等到黄河都结冰了,还没接近前线。
心里虽然恨不得剥了到彦之的皮,可他深知到彦之这支人马的重要性,于是依旧压着火气道:“大将军所带的虽是水师,可我方才见营中粮草马匹皆是充足,大将军为何不直接从陆路驰援四镇?”
到彦之摆手微微笑道:“秦统领是与在下说笑了。水师中虽也配备了马匹,却是为了运输粮草物资之用。水军中没有骑兵,如何陆路驰援?况且……”
他说着叹了口气,“哎……秦统领怕是还不知道,在下所领的淮阴水军,自出发那日,便有不少士卒由于水土不服,生了疫病。如今更是病倒了四成,您让在下此时如何奔赴前线?”
嬴风一听这些推脱之词,想到邀雨此时搞不好已经陷入苦战,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他冷下脸,面色不善地威胁道:“大将军觉得这话有几人能信?皇上寄期望于大将军,以举国之力助将军北征,如今您在洛阳数月驻足不前。若是真因为您部署不周,丢了已经到手的河南四镇,您还有何颜面回建康面君?难不成您以为皇上会对主帅的失责不闻不问?”
到彦之被嬴风周身陡然散发的寒意吓得打了个哆嗦,缓了一瞬才道:“秦统领说的是。本将军身负皇恩,定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将士们哪怕深染重病,也该报效国家,血染沙场方为男儿!既然如此……好!本将军这就下令,开凿冰面,为楼船开道!”
到彦之此话一出,嬴风面色更沉了一分。此人虽说得豪言壮志,却依旧是推托之词。凿冰开道,等把黄河凿完,怕是第二年的春天都已经过了!
看来还是只能兵行险着……嬴风缓缓从席位上起身,他身后的暗卫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人身上升腾起的杀气吓得到彦之脸色发白。
到彦之的身体本能后倾,抬手道:“秦统领可还是不满意?无妨,洛阳尚有一万轻骑驻守,本将军这就下令命他们集结,将他们统统交给首领调配,先一步去救援四镇!如此可好?”
嬴风闻言,逼近到彦之的脚步微顿,一万人虽然实在算不上多,可如今便是有几千人马,能先一步赶去救援也是好的。
嬴风脑中瞬间权衡利弊,无论如何先将这一万人马拿到手,让他们赶去四镇,再来胁迫到彦之出兵不迟。
想到这儿,嬴风又缓缓坐了回去。到彦之见状松了口气,吩咐道:“来人,上酒菜。骑兵集结也要些时间,秦首领既然要赶去救援四镇,就得先吃饱喝足。”
嬴风心念一动,没有拒绝,反而使了个眼色给自己旁边的一名暗卫。那暗卫微微垂眼颔首。
待到士兵陆续将酒菜端进来,嬴风便道:“大将军说军中近日多有将士染上疫病,怕不是这食物有什么不妥?您不介意我的人查看一下吧?”
到彦之满脸笑容,“自然不会介意,秦统领请便。”


第五百九十八章 、叛徒
到彦之越客气,嬴风心里越觉得奇怪。照理说,他当着主人面,隐喻地说要验毒,已经是十分无礼了,可到彦之却依旧不见丝毫怒意。
这倒是让嬴风想借机生事的算盘落空了。
嬴风身边的暗卫走到饭菜面前,背对着到彦之和嬴风二人,手脚利落地在几个漆盘前转了一圈,就回到嬴风身后,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到彦之见状,笑道:“统领可放心食用了?”
嬴风也露出了进门来第一个笑容,“如此就多谢大将军款待了。”
嬴风让自己的暗卫过去,并不是验毒,而是下毒。只要到彦之食用了这些饭菜,就会在短时间内麻痹无法反抗,方便嬴风他们出手挟制,更可以用毒药之名威胁他就范。
到彦之显然毫不知情,依旧十分热情地同嬴风推杯换盏,还不时说些激励人心,期盼嬴风旗开得胜的话。
嬴风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中的蹊跷之感则越来越重。到彦之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饭菜,酒也喝了,却依旧红光满面,不见丝毫异样。
嬴风忍不住侧头去看自己的暗卫,一扭头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