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看得柳嬷嬷都惊心,一个七岁的孩子,对自己就能狠成这样?果然龙子凤孙,都不是一般人。
此时听太后娘娘这样问,她也只能说:“约莫着陛下忙,满心里都是国事,只怕听了也没多想。前头人说陛下如今一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千头万绪的,忙得很。娘娘,陛下还是孝顺,这不一听说就把自己的拿出来给娘娘用。”至于别的话,她一个奴才,可一句都不能多说。
太后长指甲刮着杯壁,发出“呲”一声刺耳的响声。
“你说,皇帝心里,到底有没有——郡主?”太后好一会儿没说话,一说话就盯着柳嬷嬷问了这句。


第72章
“你说, 皇帝心里,到底有没有——郡主?”德妃放下杯子,看着柳嬷嬷。
柳嬷嬷沉吟着:“娘娘这些年不也看着, 陛下对郡主最多也就是那样了, 都是郡主追着陛下跑。都是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郡主转头看上旁的人,两个人也就散了。”
“那你看, 陛下对鸣佩这丫头呢?”太后又问。
柳嬷嬷皱了皱眉:“依老奴看,陛下心里只有国事,不在这些小儿女事情上费心。”
太后抚着精心养起来的长指甲,好一会儿才说:“这样才好.....嬷嬷也见过, 皇族徐家出情种,太.祖皇帝对端敬皇后, 就是嫡子死了, 太.祖也要给嫡孙把路铺下去。”四面强敌环绕, 不能不传位给元和帝, 但见过世祖给闵怀太子怎样铺路的, 就能明白什么叫拳拳苦心。给元和帝娶的皇后,是拿住了元和帝的人, 也是会支持叔传侄归位正统的人。就这样, 太上皇最后还要留下遗诏, 让元和帝的嫡女平阳公主子嗣与闵怀太子的子嗣结百年之好。这是要把元和帝这一脉与嫡出一脉揉在一起。种种苦心,以至于最后即使闵怀太子灭了门, 太.祖皇帝给他留下的后手, 也让看似稳坐帝位的元和帝焦头烂额, 愣是让大胤差点分崩离析。
“太.祖这样睿智的人, 是想不到一旦生变的后果吗?太.祖当然能, 但就是要让端敬皇后的嫡出一脉继承这天下。到了元和帝,又是这个样子,他定太子,都得定个对孝懿皇后女儿最好的。”元和帝多狠辣的一个人呀,唯一的弱点就是孝懿皇后,唯一的柔情都给了他们的女儿平阳。
说到这里太后抚着指甲的手顿住了,柳嬷嬷也不敢吭声,到了先帝,也还是一个样子。皇族徐家代代出情种,还出疯子。
先帝的话,就快戳到太后的肺管子了。柳嬷嬷只好把话岔开,低声道:“当年开国,有方士说如不能保住嫡出正统,大胤恐会五世而斩。”
太后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些话如何信得。”
太后继续道:“好在,这一代没出在皇帝身上。皇帝,虽然脾气——,但总算是明白道理,也还听哀家的话。”
柳嬷嬷赶紧道:“陛下多孝顺呢,娘娘实在对陛下要求也忒严格了些,要老奴说陛下这样听话的孩子只怕整个大胤都不多。”
太后终于带出了些笑影:“如今不同以往了,哀家也不能多说惹他厌烦。”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陛下只有孝顺娘娘的!”
“等哀家寿辰过后,也该给鸣佩这孩子个名分了.....”
养心殿里早已经换了一班奴才,前面殿堂还是先帝时期样子,尤其是御书房几乎没动。只是不同于先帝时期,先帝时候除非郡主过来,不然就是七月天气也是从不用冰的。而陛下身体强健,养心殿里早早就摆了冰,才走到廊下,就能感觉到内殿里扑出来的凉气。
茶水房先前当班的奴才也留了几个下来,负责带着东宫过来的新人准备茶水点心。不过是一夕之间,养心殿就换了主人,过来的奴才捧着茶盘越发小心当差。只是走进书房还有些恍惚,连长榻上的炕桌都没有换,榻旁案几上还有半年前郡主翻过的话本子,依然原样放在那里,并没有人收起来。
可养心殿当差的奴才都知道,郡主是再也不来了。
陛下每日每夜地批阅奏章,乏了就找几个侍卫去练功房里打一阵子,全当活动筋骨。吉祥把陛下的茶盏托盘递到高升手里,悄悄往门边站了,看到陛下随意斜靠在长榻上,显然是刚刚从练功房出来,已经沐浴过,头发并没有擦得很干,发梢还微微滴着水,合着眼睛,也不知是养神还是睡了。
吉祥接过高升递过来的水壶时忍不住说:“高公公,要不要叫两个宫人进来给陛下好好把发擦干。”高升忙摇手,本就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陛下现在不耐烦让别人给他做这个,上次玉兰那丫头看陛下就这样睡过去,不过略——陛下直接让人出去领了板子。”从此养心殿留下来的宫女,也都知道了陛下的规矩:没有吩咐的事情不要做。
高升没说的是当时陛下一把攥住了玉兰的手腕,结果睁开眼睛就生气了。二十板子,玉兰这会儿还没爬起来当差呢。他当时看陛下的眼神,真怕陛下要让人把玉兰打死,好在陛下闭了闭眼又睁开,敛了情绪,直接就吩咐了句:“二十板。”
高升是始终跟着徐士行当差的,这两年他才慢慢回过味来,发现一个非常惊心的事实。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带人收拾养心殿御书房,他犹豫后没让人多动,尤其是郡主放在那里的话本子,更是没让人动一点。后来他悬着心,陛下进来什么都没说。他的心一松又一紧,从此当差越发小心。
八月初十,太后的寿辰安排在建极殿,虽无歌舞音乐,也是内务府下设十三司准备了快两个月的。臣子们携内眷前来,只见殿前搭了高台,菊花堆得宝山一样,其中多少名贵品种,有些明显是皇宫花房为了太后寿辰催开的名品。英国公府的老太太带着英国公夫人和鸣佩等人一到,更是立即被围笼在人群中间。现在想见一面都难的人,这个机会见到了怎么能不好好奉承。
坤仪郡主和陆辰安一起过来的,看到英国公府那边热闹的景象,至少表面看来,隐有烈火烹油之势。鸣佩更是含羞低头,周围都是夸英国公府会调理人,“看看,真跟老太太的亲孙女一样”,英国公老太太立即笑道,“我可就是当亲的疼的,这孩子心实厚道,我这个当祖母的可要给她做主的,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出来就耐人寻味了。
恰恰刚刚有人提到鸣佩姑娘的年纪,又有人隐约提到“这样好人早就被人瞧中了”,他们隐隐约约也听说是陛下的人。陛下如今后宫空着,“陛下的人”可就眼前这一个。这句不能给人欺负了去,也不知英国公府老太太这话说的是入宫给的封号不能被别人压了去,还是说的——
此时众人已经看到过来的坤仪郡主。
看样子郡主和陆大人果然如同外面说的感情好,说是陆大人下了值很少会同人应酬,都是直接回府。有人羡慕,有人不屑,“还不是郡主”,那意思就是郡主悍妒、管得严。此时看到两人相携出现的场合,其他人尽管说着话,眼睛也是忍不住一次次飘向这两人,似乎想从两人中看出些猫腻。
就见旁边丫头不知提到什么,郡主蹙了蹙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这样好日子,也就坤仪郡主还敢蹙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其他人哪个不是一片喜气洋洋,不管多少糟心事此时都是一副能为太后上寿就喜不自禁的样子。
坤仪郡主果然还是坤仪郡主。
此前多少妇人小姐私下议论,尤其是谢嘉仪从先帝丧礼后完全闭门不出,更是让不少人相信郡主不是以前的郡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要说彻底变了格局的皇室后宫。
现在看来,郡主身上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但郡主的恣意随性,看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收敛。众人又看向英国公府那边,都知道英国公府的义女跟郡主可是不睦的。这些人都是有耳目的,哪个不知道当时满京城都在讲的话本子里那个罚东宫义婢的贵人就是郡主呢。更不要说之前的大觉寺,之后的京城朱雀街。
而且,英国公世子世孙当时的肥差可就是郡主弄掉的,给换上了太傅家的世子爷,后者凭着这个差使刚入朝就升了。上升势头,也只比状元郎兼郡马陆大人差些,这两人可是把其他人都远远甩下去了。
那英国公府里能不恨?接着又出了南边这场灾,被郡主的福气给拦住了,唯独彻底伤了英国公府本家根基,连世袭罔替的资格都丢了,就说事情不怨郡主,那英国公府也得狠狠记上郡主一笔,不是她那个梦,他们能跌得这么惨?
这么一想,要不是坤仪郡主这一出出,此时朝廷是个什么局面还真是难说。那些老臣们可不像后宅女子,琢磨的是郡主和英国公府义女、老太太的关系。他们琢磨的是郡主和太后的关系,是英国公府的势头,是新朝的格局。突然意识到如果不是郡主这一系列操作,此时大胤动荡,新帝再是忌讳外戚,能用必用的也是英国公府的人,那么国公府就不是此时的烈火烹油,而是真正的扶摇直上,外戚之势一旦成了,只怕连陛下都只能调和无法弹压了。
如此一想,不少老臣也多看了一眼坤仪郡主。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英国公想通这一出,那真的能恨毒了坤仪郡主。
女子们只顾着低声交换道,“看样子郡主郡马果然感情好”,看看郡马一句话,郡主就笑了。“人前谁家夫妻感情不好”,说话的人自己夫君在家里日日宿在妾那里,也只有正事商量的时候来正房坐坐,说完话就走,到了人前还不是扶着她下马车,笑着听她说话。
但即便这样说,她还是有些酸酸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郡主和郡马的眼神里望向彼此,都有光。
谢嘉仪这边,她一眼看到本该九月里才开的菊花名品雪美人,怎么这会儿就给摆出来了,定睛一看还不止雪美人,好些这会儿不该开的,都被花房催开摆出来了。好像京城明月楼里被迫迎客的姑娘,一个个在这日都被从花房搬了出来。
可能怎么着,现在皇宫都是人家的了。别说这些菊花,太后就是跟前世一样,把皇宫里的海棠花都让人砍了,也不过就是太后娘娘捂着胸口说一句“钦天监里算出来这些海棠妨克哀家,哀家就是再舍不得,也得砍了去了”,当时气得谢嘉仪都笑了,有病不看太医找钦天监,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陆辰安看一堆喜气洋洋的脸中就眼前人微微嘟着嘴巴不高兴,忍不住笑道:“几盆菊花就心疼了?要不是先帝护着你,这会儿你都给人催开了摆上去了。”
说到这里陆辰安想到昨晚谢嘉仪在帐子里拿出那颗太后觊觎的东珠给他看。他总觉得,太后对郡主的敌意不光是因为国公府。如果是因为娘家,他虽没见过太后,但一个宫里医女,能上妃位,还能养出一个太子,最主要的是养住了,她就绝不简单。这样一个人,要对付郡主该有的是法子。可她居然从那颗珠子入手,可见这颗珠子一直在她心里记着。所以,她到底记着的是这颗珠子,还是记着的是当年拥有这颗珠子的人呢?好像四平八稳的太后,一旦触到郡主,就有刺儿控制不住地伸出来。能让一个深宫里的女人生出这样藏不住的刺儿的,不会是利益,更可能是感情.....
他又低头看了眼听了他的话笑了的谢嘉仪,这人啊,看着一脸机灵样,也太容易哄了。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如果太后一直藏着这样一个扎心的刺儿不露出来,像以前他听到的,长春宫与海棠宫最亲近,待到有一天太后不需要藏着的时候,全无准备的谢嘉仪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陆辰安的眼眸闪了闪,想到那种可能,真是想抱着她护好她。这么缺心眼,要不是运气好,只怕给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嘉仪靠近他,笑着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她等着我给她磕头呢。”说着笑脸一收,小脸一肃,他们这个太后娘娘想看她跪着真的跟疯魔了一样。
陆辰安看到她宽大的袖子垂在自己的手边,忍不住借着袖子遮挡,捏了捏她的手,“那这样好的日子,可要有人不高兴了。”
还不是一般的不高兴。


第73章
“那这样好的日子, 可要有人不高兴了。”
谢嘉仪的手又滑又软,陆辰安的手干燥有力。谢嘉仪知道,他的指节上的茧子, 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就连掌心处都有茧子, 婚后谢嘉仪才知道陆辰安是练习骑射的, 他笑说,“君子六艺, 哪个都不能落下”。
说到骑射练功,这可是谢嘉仪拿手的,毕竟郡主府人人都知道郡主的身手还是不错的。她当即要跟人比,没想到陆辰安骑射也很厉害, 居然每次都只微微落后她一个马头,得到了郡主大大的褒奖。
两人袖子叠在一起, 她在袖子中反握住陆辰安的拇指, 抬头问他:“是不是官衙里, 也有人想让你不高兴?”英国公府别的不多, 笼络的狗可是不少, 谢嘉仪哼了一声。张瑾瑜果然是英国公府出来的人,小恩小惠结党营私这套跟骨子里带着似的, 做宫女的时候笼络她海棠宫的宫女太监, 笼络东宫的宫女太监。都做贵妃了, 还到处笼络宫女太监,恨不得满皇宫的宫女太监都给她笼络住。英国公也是, 皇帝舅舅烦人结党, 他明面上不结党, 私下里到处施恩。要不英国公府要到处弄银子呢, 施恩费银子啊。
陆辰安轻笑道:“想让我不高兴的人, 自己先不高兴了。”他另一只手忍不住抬起来,克制地帮她把几缕碎发往耳后掖了掖。
谢嘉仪听到就高兴了,她就知道,陆大人嘛,大胤最聪明的人。她眨了眨眼:“你放手去做,真有人敢对你不要脸,他那张脸就别想要了!”说到后来甚至杀气腾腾。
好像一只护着自己的小老虎,陆辰安想。
他听到她说,“陛下,还是明理的。”
陆辰安垂了垂眸,只在心里问道,那陛下是哪里不好了呢。
谢嘉仪哪里能知道陆大人这个大胤第一聪明人是个如此洞察人心的,他能从她的一句简单的陈述里,听出中间的迟疑和肯定。听出她迟疑,是因为提到这个人。她肯定,是因为这个人为帝该是值得人信任的。
他动了动袖子中的手,轻声道:“你放心。”
谢嘉仪笑:“对陆大人,本郡主自然放心。”连那些趋炎附势的狗都应付不了,那还是陆大人了?
陆辰安只是看着她轻笑。
看到自己的同僚,陆辰安收回手,前去跟人寒暄。他的余光看到,他的夫人还不时看向他,这让陆辰安与人寒暄的笑容都更深了些。
绯袍官员个个都年纪不小了,不少都是挺着大肚子,所以其中年轻却已经穿上绯色官袍的陆辰安格外惹眼,挺拔的云杉白杨一样,侧脸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谢嘉仪边看边想,她的郡马怎的如此出众。她自己都觉得,跟无所不能的陆大人相比,不学无术的自己好像真的是逊色了那么一点点。
但,陆大人欢喜我呀。就像爹爹,欢喜娘亲。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高兴。
“郡主,郡马爷年轻有为,这一年多把积了多少年的无头案都给破了。”
谢嘉仪看得出神,这才转头,看到来人正是保宁侯府三小姐,哦,现在该叫泰宁侯府世子夫人了。这位三小姐,最后还是嫁给了秦执礼。
“冒昧了,臣妇是想谢郡主大恩。”顾欣兰脸上一直是最标准得体的笑,京城贵妇几乎人脸一个,但她看过来的眼睛里却是真诚。
“举手之劳,也没帮上你什么。”
顾欣兰摇头,“是大恩,郡主的举手之劳帮了臣妇很多,很多。”她过来只带着一个贴身丫鬟,听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不止一次听到自家小姐说,“到最后,真正帮了我的,居然是素不相识的郡主”。她知道小姐不想嫁,可主母让小姐嫁,府中老爷老太太更是让小姐嫁。其他姊妹下人都觉得小姐是故意拿乔,泰宁侯府的世子夫人,谁不说是小姐走了运了。她不知道那日小姐闭门跟自己的亲母李姨娘说的什么,但是姨娘擦着泪也让小姐好好嫁过去。
谢嘉仪隐约好像听说,“纳妾了?”
顾欣兰意味深长道:“我们世子爷自然不肯的,但孝为先,臣妇自然先听婆婆的。”过门半个月,婆婆就给她下马威,先往房里送了两个漂亮丫头。她这边三个月没动静,婆婆就要给世子纳妾了。
顾欣兰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查了个清楚,只怕她还真信了世子委婉含蓄表达的对她的心意和信任,开始是醉酒没圆房,后来索性公务忙搬到书房睡。到最后拖不下去的时候,满嘴里都是苦衷,要不是知道他那些屁事,顾欣兰真要以为自己夫君是有隐疾了。如果那样,夫君待自己如此信任,只怕自己就要拼命帮他掩着。那才是活一世的笑话呢,只是这样想着,顾欣兰都觉不寒而栗。
“纳妾好。”
顾欣兰听到郡主这么说,笑了,点了点头,“确实,纳妾好。”别人纳妾都是坏事,到了她这里,纳妾就是能挽救她名声的好事。如今眼看成婚一年了,她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简直不配为女人了。现在,不光她没动静,两个水葱一样的妾不也没动静。
哦,还有那两个心眼子比藕眼还多的丫头,也没动静啊。
要不是自己知情,这两个丫头当时就让世子给退回去了。天呢,如果不是知道,世子当时的反应该让自己这个做正妻的多感激啊。
顾欣兰站在郡主旁边,视线却落在了人群中的鸣佩身上,她含笑道:“鸣佩姑娘果然得体大方。”
谢嘉仪应了一声:“是啊,就是招人烦。”
顾欣兰拿帕子掩着嘴角笑了,“臣妇也这么觉得。”看到谢嘉仪要往前去,她忙告辞不敢再叨扰,末了道:“郡主,但有能用得上臣妇的地方,就是臣妇的造化了。”
谢嘉仪这才停住了脚步,仔细看了她一眼,“会有的。”说完,就朝前去了。顾欣兰一看,果然郡马应酬到前面去了,她笑了笑,又看到那边的秦执礼,依然是一脸得体的笑意,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果然呀,这时候秦执礼大概心都乱了吧,听着同僚说话,但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这边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放不下自己这个世子夫人呢。哪里知道,他是容不下自己跟郡主多说句话。
顾欣兰又瞥了鸣佩一眼,这才对自己丫头说:“咱们也走吧。”站在这里看着,就膈应得人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谢嘉仪和陆辰安的桌案安排在正殿靠前的位置,她只扫了一眼,这会儿也不能坐下。坐下前还要去后面跟这些外命妇们一起陪着太后说话。隆重登场的太后,还等着自己这个坤仪郡主给她磕头请安呢。
她才要带人过去,就看到太后身边一个小太监已经来请了,哎哟,这是生怕她脾气上来直接跑了,还是等不及怕她这个头磕得慢了?谢嘉仪勾了勾嘴角,跟着人往后面去。
她一到,后面殿里本来都是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太后戴凤冠穿着深蓝色凤袍,端坐在上首,连笑都比往日含蓄了不少,好像生怕笑浓了些,就掉了太后的身份一样。谢嘉仪觉得今日太后这笑,委实矜持得厉害。原来太后初初当太后第一日是这个样子呀,谢嘉仪记忆里的太后已经当得游刃有余,而不是今日这个矜持得过分的样子。她在拿捏调整着从德妃到太后,最合适的态度。
看到谢嘉仪,太后招手往前头叫,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太后也给郡主几分体面。在谢嘉仪看来,她怀疑太后这是把自己叫到跟前,待会儿众命妇贵女跪拜的时候,自己就跪在她脚边了。
谢嘉仪觉得自己真相了,她已经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揣摩寿康宫。果然她一到前面,柳嬷嬷就扯开嗓子宣布人到齐了,恭贺太后寿辰,这就是要正式给太后行跪拜大礼了。
屋子里所有命妇贵女们都恭恭敬敬、整整齐齐跪下给太后磕头。
这就显得依然还站着的坤仪郡主格外扎眼,格外让人心惊。
郡主今日穿的是玉色大袖袍服,整个人显得比平常素淡很多,但此时她就那样站在众多命妇贵女前面,如此自然,如此尊贵。
坤仪郡主,她居然,不跪太后!
大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连衣裙摩擦的声音都没了,所有人都一脸惊诧看向人前的郡主。就连张瑾瑜这个最是知道谢嘉仪多么任性大胆的,此时都一下子糊涂了: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此时也当给太后端端正正行跪拜礼。谢嘉仪就是再不愿意,也该明白这种场合不跪太后,等同犯上忤逆,她怎么敢!
已经准备好迎接所有人俯首,尤其是坤仪郡主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太后,此时看到谢嘉仪公然不跪自己,气血上涌,放置在凤椅雕花扶手上的手骤然握起:她竟然敢,竟然有人敢!
已经到了今日,竟然还敢有人藐视自己!
那么,她就要在今日杀猴给鸡看!她深深吸了口气,动了动手,柳嬷嬷立即喝道:“郡主大胆!此等场合,竟敢公然犯上!”
柳嬷嬷的喝问声在寂静的大殿里似乎有了回声,在外面寒暄应酬、只待太后出去就拜寿的外臣已经有人意识到内殿似乎有事发生,只是看陛下端坐其上,其他人也只是疑惑继而照常说话等待。
不过已经有人看向了前面站着的陆辰安,这种时候还能弄出动静的也就是坤仪郡主!毕竟其他内眷进宫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一点差错,而这皇宫对于坤仪郡主来说简直跟自家一样。别说进建极殿内殿,就是皇极殿、乾清宫,先帝只有怕别人让郡主不自在的,就从没有让郡主避着别人的。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郡主如果还是那样自在,恐怕陛下不说什么,太后那里就过不去。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先帝为了让坤仪郡主继续自在下去,居然留了遗诏。
只有徐士行知道坤仪郡主手里有遗诏,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向先帝保证,必然会遵先帝留给郡主的遗诏。
内殿的太后先前一直矜持着的脸,此时简直已经控制不住地发青。
内务府多少绣娘这两个月来不眠不休赶工金线绣出来的金凤似乎都在隐隐发颤。
遗诏?什么遗诏?
她看到这些日子被磋磨着也不见求死,本来以为不过是想苟活着的下贱奴才喜公公,此时双手捧着金龙圣旨,躬身来到了内殿。
先帝去了半年,喜公公就像变了个人。当日意气风发的大公公,此时虽然为了今日换上了簇新的靛蓝色袍服,也显得衰老下去了。但他此时却格外亢奋,他还熬着活着,任由寿康宫磋磨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把先帝的遗诏颁下去,他倒要看看寿康宫人听到后的脸色。
完成了先帝爷最后的差事,喜公公手里捧着遗诏,怀里揣着鸩毒。他这辈子,多少荣华都见过,自然犯不着到了最后被人作践。
“先帝遗诏!”喜公公尖细的嗓音在错愕的众人前响起。
这次所有人都跪得更端正,连同凤椅上坐着的太后也被扶了下来,重新跪在了金砖上。


第74章
“先帝遗诏!”
“郡主坤仪, 先世.祖与先孝懿皇后嫡出血脉,幼时就于大胤社稷有可载史大功,后得大胤祖宗托梦, 庇大胤百姓于水火之中, 为大胤福星, 帝加封辅国,凌后宫之上, 见后宫太后、皇后不跪,特赐凤冠,赐如朕亲临令牌,赐免死金牌, 赐千人护卫队拱卫郡主府,护我大胤福星, 钦此!”
此时外殿臣子也已经在陛下带领下来到了内殿外, 跪听先帝遗诏。里里外外跪了这样多的人, 但却不闻一丝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样一旨遗诏惊呆了, 但却没有一人意外,所有人惊诧之后都立即意识到这就是先帝盛宠, 这就是坤仪郡主。
永泰帝死后再次以遗诏的形式昭示了坤仪郡主凌驾于帝王后宫的尊贵地位, 追溯她的血脉出身, 强调她的泼天功劳。凌驾后宫,此时先前好奇先帝为何在坤仪之上, 又加辅国称号的臣子, 彻底明白了, 先帝当时就已经为今日铺路。
可惜, 他们还是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待到新帝第一次秋狩,他们才会彻底明白辅国这一加封的全部意味。可不仅仅是为了让郡主有凌驾于后宫皇眷的超然和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