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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坐于花叶树丛形状的底座上,闭目拈指,腰卷软鞭。
蔡昭轻咦了一声:“这底座上的花朵倒像我家独有的山桃花。”
落英谷四季如春,自然不少花草树木,不过鲜少有人知道谷中有种奇特的山桃花,花朵只有幼儿拳头大小,花瓣分为上下三层,全都向上向内聚拢,宛如花苞般滚圆可爱。
与底座上的有趣花叶不同,神像却沉肃的很。
民间的女神像往往慈眉善目,丰腴和蔼,然而这座女神像却线条瘦削肃穆,眉宇威严,虽然雕刻简单,依旧可见其神情不耐。
“这么大的整块碧玉,价值何止万金啊。”蓝田玉喃喃道。
胡天围笑道:“我来抬抬看,若是不重,就搬回去吧。”说着便去挪动那碧玉神像。
蓝田玉神色大变:“不可!神仙与冰层相连,当心弄破冰层……”
胡天围已经挪开了神像,周遭并无变故。他哈哈大笑:“蓝田玉你也太胆小怕事了。”
蓝田玉看见神像被挪开的底部,惊疑道:“不对啊,这神像若是长年在此处,应该与冰层牢牢凝结在一起了,怎会这么轻易都挪开?”
金胖子谄媚:“自是胡兄弟武艺高强,臂有神力。”作为弱者,越到险境越需要依靠强者,此刻他也顾不上名门正派的脸面了。
周致钦在旁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一声沉沉的喀喇从脚底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随即又是数声。
蓝田玉大叫:“不好,冰层要裂开了,快跑……”
不等他吼完,众人脚下一空,在轰鸣巨响中,方圆七八丈的地面全部裂成碎片,大家连人带驴直直往下坠落。
寒风猛烈呼啸,下坠之势甚猛,显见下方冰窟甚深。
若是这么直直摔落,不死也得残,先掉落的几人立刻各显本事;而千雪深,绮浓,陈复光都在神像外侧,是以晚一步跌落下来。
周致钦与东方晓双双拔剑,用力扎入冰壁,腾出一手还能抓一把金保辉与蓝田玉,缓和他们的下坠之势。
胡天围与哑巴老仆伸掌为爪,五指曲张,锋锐尖利的抓入冰壁,迅速落地后接住绮浓与陈复光。
慕清晏将冰壁拍出一个小洞来,攀在冰壁上接住蔡昭。
蔡昭本想拔艳阳刀,被慕清晏抓住后放出左腕上的银链,链子那头钉入冰壁,她抬头大喊:“接住万大强!”这时候她居然还记得千雪深的假名,真为自己自豪。
众人前后脚落地,几名侍卫与几头山驴无人接应,重重摔在冰面上,或是一头摔死,或是腿骨断裂,惨叫连天。
蔡昭的银链钉入不深,沿着冰壁落地时便有些狼狈。
她从五体投地的姿势起身,刚刚坐起,忽见冰壁后似有人影,她抹开雪花一看,竟是一具青紫色的僵尸,面目狰狞扭曲,舌头长长拖出,宛如厉鬼。
上雪山至今,蔡昭第一次尖叫出声。
第53章
慕清晏听见女孩惊呼, 离地还有两三丈就将千雪深随手丢开,左足在冰壁上一点,长袖展开如流云蝙蝠,迅即飞跃至蔡昭身旁将她拉到怀中。蔡昭牙齿发出咯咯轻响, 强自镇定。
此刻众人俱已落地, 开始打量周遭情形。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窟, 底部呈不规则圆形,方圆有五六十丈宽阔, 到处都是冰川侵蚀出来的洞口,顶部是他们落下的冰层, 距离地面足有七八十丈,巨大的破裂口从下方开来只如井口般大小——整个冰窟宛若一个中空的巨大冰瓮,他们刚好处于大瓮腹内。
最可怖的是四面冰壁内封入了许多具形状惨烈的尸体。
透过半透明的冰层,众人清楚的看见这些青紫色的僵硬尸体——饿死时的面目扭曲,力竭而死时的不甘, 受伤后寒毒入体的痛苦, 还有几具因迷路绝望而自尽的, 都被这万载寒冰保持的栩栩如生,令人心头发麻。
蔡昭颤着牙齿:“这, 这些都是死在山上的江湖客么。”她指着冰尸旁的兵器。
慕清晏眸色幽深, 声音冷静:“这座雪山泾渭分明, 有些地方可供人们狩猎采集,养家糊口, 但有些地方却是不可涉足的禁地——这些死尸走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蔡昭惶恐起来:“我们现在走进禁地了么?”
慕清晏没有说话。
蔡昭正欲再说,忽的眼光越过他的肩头, 直直看向远处, 既惊惧又困惑, “……这个人,死的时候还活着。”
这话听着古怪,慕清晏转头去看,只见东南角上方的冰壁内有具坐姿死尸,双手握着一支穿着烤腊肠的木叉,一侧腮帮鼓起,显然正在进食。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惊愕,双目圆睁,似乎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然后,一切被凝固在了这一刻。
慕清晏神色愈发凝重,将女孩的小手握的生疼。
众人惊魂初定,周致钦将金保辉推到地上,怒极大骂:“胡天围你这个贪财无行的小人,蓝田玉都说了不可搬动神像你还执迷不悟,如今害我们都掉进这百丈深窟,都是你的过错!”
胡天围冷冷道:“我高兴搬神像就搬,谁也管不着!”
东方晓亦怒:“令师天玑长老怎么说也是一世枭雄,当年威震天下,手下爪牙何止百千,区区一尊碧玉神像怎么就叫你迷成这般!”
慕清晏冷笑一声:“两位前辈别看这位胡公子衣着华贵,恐怕是打肿脸充胖子,日子并不好过。当年段九修一死,他们这一支就成了断脊野狗,不是死在蔡女侠的格杀令下,就是躲进深山冷岙,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他们见聂恒城死了,又想溜回魔教搅动风雨。”
“谁知聂喆外斗虽然不成,内斗却很在行,加之段九修当年树敌太多,三下五去二便将原天玑一脉尽数革除魔教。既不见容于正道群雄,又受魔教排挤,这些年来这位胡公子估计是东躲西藏,如何还有以前的排场受用。”
这番话真是刻薄至极,胡天围脸上青红变幻,既羞恼又怨毒。
东方晓恍然:“我说呢。之前听说聂喆想将一个魔教妖女拱上长老之位,明明那么多过世长老的空缺,他偏让那妖女继位天玑长老,原来如此啊。果然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
胡天围怒吼一声,一道身影直扑东方晓,周致钦横剑上前护住挚友,只听‘蹡’的一声金器相击,两人双双震开数步。
众人这才看清,胡天围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对森森铁色的鬼头判官笔。
周致钦将长剑在身前一振,剑锋发出隐隐鸣响。他昂然道:“魔教妖孽,毫无廉耻,偷袭便是家常便饭。你要打便打,我定然奉陪!”
眼看就要打起来,蓝田玉赶紧起身:“好了好了,这里不是演武场,是山腹中的冰窟,咱们头顶上还悬着万年积雪呢!若是动静太大,说不定就震塌了冰窟,到时咱们谁也出不去!”
金保辉坐在地上喘气:“老蓝说的对,大家稍安勿躁,好歹出了这鬼地方再说吧,我可不想活埋在这冰窟中啊。”
“折腾了半天,还差点摔死,那尊碧玉神像呢?”千雪深一瘸一拐的来回寻找。
说起这个金保辉就来气,指着地上一个尺余宽的冰洞道:“滚进这里面了,真特么人财两失!……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扶我!”后半句是冲仅剩的两名侍卫说的。
落入冰窟前他还剩下四名侍卫,适才坠落时,一名头部着地,当场脑袋开花,死了;第二名身子先着地,臂骨腿骨立时折断,几根断裂的肋骨刺穿肺部,未几就断气了。
后落入的两名侍卫运气不错,一个刚好摔在前两人的尸首上,另一个被腾出手来的周致钦拉了一把,都只受了些轻伤。
两名侍卫将金保辉扶到一旁,蓝田玉点起了火折子,四下查看。
绮浓抱着高烧滚烫的陈复光缩在一旁,一滴滴眼泪落到他潮红的脸上。
“四周倒有许多洞穴,但不知通往何处,最好不要冒险。”蓝田玉收起火折子,“没别的法子了,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金保辉脸色难看,指着四面凹陷进去的冰壁,大声道:“本就滑不留手,壁面还是往里凹的,怎么攀出去啊!”
尤其自己这么肥胖沉重,下坠时让人接一接还行,攀爬时要人带着着实有难度,至少得周致钦与东方晓两人一齐出力才行。
那么其他人轻功不济的人该怎么办呢?
蓝田玉很是沉着,从靴底取出铁蒺藜,然后用布带缠在掌中,铿的一声拍入溜滑的冰壁,作为双臂借力之处,脚下再一蹬,整个人便如壁虎般沿壁攀爬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起来,一试之下果然可行。
胡天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到底是行家,这个主意不错。”
这时绮浓期期艾艾的走来央求,希望能带上高烧的陈复光,胡天围反手一个耳光将绮浓打的飞了出去,冷笑道:“好个风骚入骨的贱人,刚挨着男人就身子骨发软了?”余下俱是难听的言语。
绮浓不顾嘴角破裂,跪下一个劲的磕头哀求,没几下额头就见了红。
陈复光挣扎着想要阻止她,却行动艰难。
一时间,场面堪比乡间姑婆最爱的虐恋苦情戏。
周致钦看不下去,想要出手相助,却被金保辉拦住:“你我同属北宸六派,待会儿你和东方晓得把我带上去,难不成你想撇下我去救陈曙那魔头的弟弟么?!”
北宸与魔教是几辈子的生死大仇,周致钦一听这话就止步了。
蔡昭其实也想出手,但她不能确定陈复光是否从未做过恶,万一救的是个坏人呢。
——谁知胡天围将绮浓折辱一番后,忽然同意了,反正陈复光身形瘦弱,只有金保辉一半身重,带起来容易许多。
众人准备停当,开始沿着冰壁小心向上攀爬。
蓝田玉爬在最前面,余下数人跟上,慕蔡三人最后。
千雪深急吼吼:“赶紧上去吧,当心他们爬上去后把洞口封住,咱们就死翘翘了!”
蔡昭不满:“就算胡天围他们心怀鬼祟,还有周叔父呢,他们会在洞口等我们的。”
慕清晏不发一言,静静看了会儿胡天围攀爬的身形,然后才动身。
众人按照蓝田玉的指点,尽量避开冰尸处,避免相对薄弱的冰层碎裂。
慕清晏每隔一人的距离就在冰壁上拍出个小洞来,好让后面的女孩和千雪深攀爬容易些。两名侍卫修为最低,又不擅攀爬,很快被落在后头,自然而然的跟到慕蔡一行后方。
这些寒冰不知凝结了几百几千年,坚硬无比,以肉掌击之,无异于击打铁板,极耗内力。周致钦微露忧色,胡天围却笑眯眯的看着高兴,仿佛在等慕清晏力竭虚弱。
谁知慕清晏一口气拍了六七十掌,冰壁都爬一半了,他依旧面不改色,冷静如常,出掌时没有半分颤抖。
于是轮到胡天围变脸色了。
“快到了!”蓝田玉惊喜的呼喊出来。
前方天光明亮之处近在咫尺,紧跟其后的周致钦与东方晓也露出了笑容,还有用衣带悬挂在二人身上的金保辉,嘴差点裂到耳后。
不知为何,慕清晏忽的停住身形,神情凝重:“你们有没有听见冰层上方的脚步声,正往我们这儿过来。”
蔡昭一愣,千雪深满头大汗:“什么,脚步声,没有啊。”
“不对,有脚步声。”蔡昭凝神静听。
这时周致钦胡天围等人也听到冰层上方的脚步声,不等众人反应,只听一声凄切渗人的熟悉呼嚎,一道狰狞巨大的白影扑到冰面洞口。
“是雪山白毛犼!啊……”蓝田玉疯狂尖叫。
——他半边身子被白毛犼一口咬住,发出声嘶力竭的痛苦惨叫。
事起突兀,众人俱是一呆。
周致钦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腾出一手拔剑,谁知那白毛犼甚是聪明,侧面一绕,径直扑向金保辉,锋利的兽爪横横划出,嗤嗤两声,两条衣带断裂。
金保辉骇的心肝俱裂,在杀猪般的惊恐叫声中径直向下坠落,任他手足挥舞也是无用。
如果就这样由着金保辉掉下去,必然死路一条。
然而此刻周致钦一手抓着冰壁,一手持剑,顷刻之间东方晓见状,只好纵身一跃扑向金保辉,险险抓住他的腰带。
没了羁绊,周致钦怒吼着挥剑扑向白毛犼,欲为爱子报仇。白毛犼听见背后动静,回头一顶,恰好将嘴里的蓝田玉冲向周致钦。
看见满脸血污的蓝田玉低低哀吟,半个身子陷在巨大兽嘴中,周致钦只得中途换招,在空中腾挪翻跃,凝聚全身修为,重重的侧身斜劈一剑。
这一剑上的功力非同小可,那白毛犼吃痛松嘴,蓝田玉便直直在众人眼前坠落。
东方晓抓着金保辉,胡天围拎着陈复光,无人得空,眼看蓝田玉就要摔死,蔡昭连忙飞出银链将蓝田玉卷过来。因为距离过长,蓝田玉下坠之势极猛,蔡昭差点被带了下去,幸亏慕清晏跃下将她拉住。
胡天围也怒了,一把将陈复光丢给绮浓和哑巴老仆,向上扑去,欲联手格杀那白毛犼。
周致钦继续挺剑劈刺,然而白毛犼身骨强健,皮如金石,再怎么挥剑也只能叫它吃些皮肉伤,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它一声嚎叫,忽的扑向下侧方的东方晓。
东方晓毫无防备,且两手均不得空,竟被白毛犼的两只后足重重踹在当胸,当即吐出一口血,连着金保辉向下滑落了七八丈,才再度抓住冰壁。
周致钦知道白毛犼已然受伤,此时必须加把劲,将之诛杀。
这时胡天围总算爬到,抬手一掷飞笔,一支判官笔正中白毛犼右眼之中,红褐色的浓稠液体喷出,白毛犼剧痛不已,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周致钦笑道:“白毛畜生,你也有今日!”说着便要上前结果它的性命。
——谁知就在此时,上方的冰窟洞口再度传来一声熟悉的夜枭般凄厉叫声,一头体型更加巨大的白毛犼咆哮着跃下来。
雪山白毛犼居然有两头?!
众人俱惊。
第54章
众人一惊之下, 发觉头顶上方冰窟口的混战很是不妙。
周致钦一手将长剑插入冰壁,另一手拉住摇摇欲坠的东方晓,胡天围一人对战两头白毛犼,左支右绌, 难以抵挡。
下方的慕清晏看不下去, 提声高喊:“不要悬空与它们纠缠, 先落地再说!”
胡天围与周致钦立刻醒悟。
其实白毛犼再厉害,终究还是头肉体凡胎的四足畜生, 一旦遇上数名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围攻,未必能讨得好去。然而此时情形迥异, 白毛犼的四足生有肉垫与利爪,在半空中的冰壁上腾挪自如,人类反而束手手脚。
周致钦右手一转,将插入冰壁的长剑拔出些许,运气下坠。长剑在冰壁上划出一道直直的裂痕, 借着这股缓势, 周致钦将东方晓与金保辉带到了地面。胡天围手臂一旋, 奋力掷出第二支判官笔,两只白毛犼连忙闪避, 判官笔砰的砸在冰壁上, 胡天围则趁机飞跃而下。
两只白毛犼贴在冰窟顶部, 身形较大的那头白毛犼用嘴拔出扎入第一头白毛犼眼眶中的判官笔,用舌头舔舐伤处几下后, 两头白毛犼便暴吼着向下扑来。
一旦到了地面上,情势立刻逆转。
除去伤病的蓝田玉东方晓陈复光以及照看他们的绮浓等人, 其余人等俱能起身迎敌。
胡天围捡起掉落下来的两支判官笔, 周致钦换过东方晓的长剑, 慕清晏照旧两手空空。
蔡昭本来也想上阵,慕清晏出去前冲千雪深丢了个眼色,千雪深立刻哎哟连天的痛呼起来:“哎哟喂,我适才一定跌到腿了,快拉着我拉着我……”
蔡昭冷冷的:“想清楚再说话,你现在抱着的是脑袋。”
千雪深无奈道:“你既然知道‘令兄’的意思,又何必为难我。”
看见千雪深这两日陷下去的面颊,蔡昭忽道:“等从这冰窟出去,你先下山吧。”
千雪深一愣:“那…那什么还没找到呢。”
蔡昭轻叹:“你并非恶人,我不该硬拉你来这儿冒险的。”
千雪深神情复杂,苦口婆心道:“蔡小妹啊,我到底大你几岁,今日教你一句——是不是恶人,脸上是瞧不出来的。”
蔡昭毫不受教:“我知道,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套嘛。我姑姑说了,你若觉得是好人,那就算是好人,不该因为尚无根据之事胡乱猜忌。顶多被骗了,再将人揪出来算账就是了。”
“那可不见得…哎呀…”千雪深还欲再扯,一块脑袋大的冰碎重重砸了过来,他被蔡昭一把迅速拽过,险险避开。
两人转头去看,原来是白毛犼抓起一块半人大小的冰块砸过去,被周致钦的一串凌厉的剑花当空劈开,冰块四散碎裂,向四方击飞而去。
看了周致钦两眼,千雪深心中转了个念头,忍不住再去瞥蔡昭。
这时,两头白毛犼已被几名高手围攻的连连后退,身上俱吃了许多伤。
较大些的那头白毛犼忽然直身大吼,随后另一头也相应和,吼声震耳欲聋,宛如浪涛层层递进,一浪接着一浪拍击在坚硬的冰窟四壁上,白毛犼的叫声本就如夜枭般凄厉刺耳,此刻经由四面冰壁反弹,更是震的众人头晕目眩,心烦欲呕,头顶上的冰块也簌簌而下。
随着冰块纷纷坠落,身形略小的那头白毛犼趁机扑向一处正在震颤的冰壁,脑袋用力一撞,那面冰壁立刻碎裂,整座冰窟开始摇晃抖动。
“不好,冰窟要塌了!”金保辉嚎啕尖叫,很适时的将气氛抬升至惊恐的顶点。
周致钦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冒着耳聋的风险奋力向两头白毛犼杀去,谁知这两兽扭头就钻入身后的冰洞之中,眨眼不见了。周致钦正欲追去,身后的东方晓连忙大喊:“别追进去!当心洞穴中有险情!”
周致钦脚下一滞,扭头见东方晓躲闪不及漫天坠落的尖利冰碎,只好回身去护他。
在纷乱的惊呼尖叫声中不知过了多久,冰窟的震颤才停下来。
黑暗中,众人听见蓝田玉粗重的喘气声:“晏,晏公子,我……我怀里有火折子。”——适才冰窟大震时,他被慕清晏拉到一旁保护起来。
慕清晏从他怀中摸出火折子,借着这点火光,众人纷纷点燃拐棍拄杖之类的随身之物。
“老金!老金呢?”周致钦将脑门砸破的东方晓扶到墙边坐好,才发现金保辉不见了。
“我,我在这儿呢……”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一座刚垒起来的冰碎堆中传来。
周致钦与蔡昭赶紧搬开最上头的两个巨大冰块,金保辉便颤颤巍巍的从冰碎堆中爬了出来,一张胖脸被憋的发紫。
蔡昭回头一望:“千……大强,大强在哪儿?你还活着么,听见了应一声!”
“在,在这儿…我活着呢!”千雪深哆哆嗦嗦从一处洞穴中四肢着地的爬出来。
与此同时,绮浓也拖着陈复光从另一处洞穴中出来。
——他们三人都是适才见到漫天落下尖利巨大的冰块,便躲入身旁的洞穴遮挡。
胡天围与哑仆只刮破些衣裳,看着有些狼狈。
蓝田玉情形不大好,适才他半个身子都被白毛犼咬在嘴里,伤势自然不轻。除去沾血破碎的衣袖裤管后,众人发现他一条胳膊的骨头已被齐肘咬断,只留了些皮肉挂着断手;一条腿则被咬的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蓝田玉自己也看见了,他苦笑一声,用另一只完好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向慕清晏:“烦,烦劳晏公子了。”
慕清晏撕下块布让蓝田玉咬住,在他的目光默许下,用匕首慢慢切除胳膊上的死皮肉,再牢牢裹住伤处,随后同样处理腿部伤势,好在坠落的山驴与行李没有被冰碎掩埋,里头还有众人的换洗衣裳,撕碎为布带,尽够处理伤势了。
最倒霉的还是金保辉,他仅剩的两名侍卫彻底木有了。
一个被连续数块大冰落在脑袋上身上,被活活砸死,脑浆血迹黏了一地,另一个貌似一个没站稳,滚进地洞后被倾斜而至的冰碎填了坑,蔡昭等人挖了半天也只挖出一只靴子,想来人与那碧玉神像一样,已落入深不见底的冰洞中了。
清点完人数,大家举着火把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冰窟内之所以这么黑暗,是因为头顶的洞口被震塌了。也就是说,他们被封在冰窟中了。
金保辉当即哭出声来,嚎啕怒骂:“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我的随从,侍卫,全都没了!天杀的贼雪山,这是要困死我们啊!我我,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啊……”
“少特么流马尿!”胡天围被他哭的心烦,“你身边的奴才哪一个是好东西,不是搜罗豢养恶兽,就是帮着你欺侮平民,死了也活该!再嚎丧老子先刮了你!”
金保辉只好抽抽搭搭的闭嘴。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会真被困死在这儿吧。”千雪深开始慌了。
蔡昭满脸困惑:“应该不会吧,小时候我姑姑找了个瞎子给我算命,说我会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啊。”
“江湖术士的话也能信!”听见这种鬼话,千雪深差点抓狂。
“为什么不能信,那是我们镇上最贵的算命瞎子,一次要二两银子呢。”
那边厢,周致钦对挚友十分歉意:“东方贤弟,都是因为我一意为子复仇,才害的你陷入这般困境。”
东方晓盘腿调息,微微睁眼:“八拜之交,说什么害不害的。今日若是为了我的事,周大哥定然也会一般行事的。”
蔡昭远远见到这情形,不禁赞叹:“果然是磊落豪杰,生死一言,义无反顾。”
慕清晏面无表情:“忒假。”
千雪深皮笑肉不笑:“这次我赞同晏公子。”
蔡昭冷哼一声:“你们两个邪魔外道,只有在损我的时候才一鼻孔出气吧。”
慕清晏:“非是损你,而是事实。相交几十年的兄弟,该说的话早该说完了,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才是。这时候还需要用言语表明心迹,可见交情一般。”
千雪深:“就算不是交情一般,也定然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
蔡昭:“……大强,你还想要出了冰窟后让我放你下山么?”
千雪深立刻变过一副嘴脸:“我仔细想了想,小晗说的也有道理,所谓蜡烛不点不亮,道理不说不明,哪怕亲兄弟,也应当说清楚彼此的心迹嘛。”
慕清晏莞尔,笑斥:“怂货。”
一旁的蓝田玉听他们三人互怼,忍不住道:“都这地步了,你们怎么还有心情笑闹。”
蔡昭道:“我姑姑说,就是死,也要开开心心的死。难不成愁眉苦脸破口大骂,咱们就有出路了么?”
慕清晏微笑:“我妹妹说的对。”
千雪深:“我未婚妻与未来大舅哥说的对。”
饶蓝田玉重伤在身,也忍不住浮起笑意。
他当然知道这三人不是哥哥妹妹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是人家都被困冰窟了还要坚定的演下去,他在旁看着也觉有趣。
“你们放心,我们能出去。”他忽道,然后又提高声音再说一遍。
胡天围立刻奔过来,一脸焦急:“老蓝,你怎么说!?咱们还能出去么?”
蓝田玉虚弱的解释:“你们撕一根布条到各个洞穴口看看,是否有些微气息流动?”
众人听了,纷纷照办——果然,在不止一个洞口发现布条微微飘动。
蓝田玉道:“这种冰川侵蚀形成的洞穴,有些是死路,有些则能通到外头。本来我也不确定,可刚才那两只白毛畜生窜进洞穴后就不见了,反叫我笃定了有路通向上面。”
金保辉恍然:“被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白毛犼并不生长于地下,而是需要凌风沐雨,受日月之辉的给养。”
蓝田玉点头:“所以,白毛犼必然知道出去的路。待会儿,我们顺着那两只畜生出去的洞穴摸索,就能出去了。”
胡天围眉开眼笑:“最妙的是,那两头畜生形体巨大,只要它俩能钻的洞穴,咱们也能。老蓝辛苦了,待会儿就由我背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