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青蛇竹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看着年轻貌美的,怎么就敢动手?!
马冰刚要解释,又有一人哆嗦着喊起来,“天啊,老六啊,你,你一个女人,怎的下这样的毒手!”
“没天理了,天子脚下都敢杀人!”
马冰:“……”
你们他娘的倒是听我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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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开封府书房。
“听说你眼睛受伤了,现在都好了?可找杜大夫看过?”
现任开封府尹涂爻问对面的谢钰。
杜大夫则是开封府内常驻的大夫,原来当过太医的,医术十分高明。
殿试在即,又逢春耕,政务十分繁忙,昨夜他和几位大臣被留宿宫中,刚得知谢钰受伤的事。
“看过了,说那药用得极好,无需再治。”谢钰面上已经没了纱布,只是眼角还微微有几缕血丝,若不细看,倒也瞧不出什么。
涂爻松了口气,“那就好。据说是位极年轻的女大夫,当真难得,怎的不请入府中,本府要当面谢过。”
他和夫人皆出身江南大族,与皇室关系紧密,视谢钰为子侄,十分关怀。
谢钰只说不好勉强。
涂爻点了点头,“那倒也罢,有才之人自有傲骨,勉强不得,若来日再见,你可要好生谢谢人家。”
再见……谢钰这才意识到,从受伤到伤愈,自己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哩。
“对了,”涂爻带着笑意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出宫时我还碰见驸马,驸马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谢钰脸上就透出点无奈,直接含糊过去了。
他不爱回家并非父母感情不睦,恰恰相反,宁德长公主和驸马乃是出了名的如胶似漆。而恰恰就因为他们忒也和睦,以至于谢钰经常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大人!”有人在外面禀告,“城西野坟场出了命案。”
开封府地广人多事情杂,涂爻不可能事事过问,等闲事务自然有下面的判官、推官等处理。但唯独一样,人命官司,须得第一时间报给府尹知晓。
“哦?”涂爻和谢钰立刻收敛笑意,叫那人进来回话,“什么情形?报案人在何处?”
那衙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皱巴着脸,似乎在琢磨怎么说。
“报案人就在外头候着,据说还当场拿住了疑凶,正被他的几名同伴看守。只是,只是那疑凶十分猖狂,主动逼着他们来报案,还叫嚣说快些,不然连他们一起毒死。”
涂爻:“……”
谢钰:“……”
世上竟有如此猖獗的匪徒?!
正好谢钰也不想继续什么回不回家的话题,当即起身道:“大人,我亲自带人走一趟吧。”
涂爻略一沉吟,“也罢,那匪徒如此有恃无恐,想来有些本事,你当心些。”
两刻钟后,野坟场。
“马姑娘?!”
隔着老远,元培就瞧见树根底下面无表情啃油炸糕的马冰。
谢钰一怔,马冰?
来之前他还在想,还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就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蹲在树下,浅紫色的袄子将她的面皮衬得越发白净。
元培一喊,她就抬了头,红润润的嘴巴沾了点油光,倒有些可爱。
她的眼睛不大不小不高不矮,正正好好长在脸上,很亮,眼尾上翘,显示出蓬勃的生气和几分张扬。
看见谢钰,马冰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主动打招呼,“谢大人,你眼睛好啦?”
确实是这个声音。
谢钰忽然觉得有些快活,才要点头,视线就落到她掌心的油纸包,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马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眨了眨眼,一口吞掉最后一点,飞快地咽下去,又朝他抖了抖油纸包,“没啦!”
这是早起从城门的油炸糕摊子上买的,有红豆沙和红糖两种馅儿,外壳油香酥脆,内里细腻甜蜜,吃了一个就想吃第二个!她可喜欢呢。
原本是打算上山采药饿了时吃的,可她一旦动脑就会饿得特别快,又被那几个傻子弄得哭笑不得,索性直接吃掉。
谢钰:“……”
不,我并没有想跟你抢油炸糕。
元培和霍平都跟看鬼一样看着马冰。
两人动作一致地看看血肉模糊的尸体,再看看马冰带着点油渣的嘴角,一时无言。
“你竟然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元培忍不住道。
“饿了,”马冰面无表情擦了擦嘴,“几个时辰之前,他也不过是个活人罢了。”
元培一怔,那倒也是。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了。
也不知为什么,谢钰就很想叹气,于是他真就轻叹一声,然后问那报案的人,“你们说的嚣张跋扈穷凶极恶的凶手?”
正淌眼抹泪的凶手和他的同伴齐齐指向马冰,“就是这贼婆娘!”
完了,这小娘皮似乎与开封府的人相熟,那,老六的案子还能好吗?
马冰:“……”
谢钰:“……”
报案人鼓足勇气小声喊道:“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位大人,您,您可不能徇私啊!”
另外三人都点头,觉得体内榨出来一点底气,纷纷附和道:“是哩是哩!”
“就算是开封府,也得有个说法!”
谢钰罕见地沉默了会儿,干脆不去看那几张脸,只问马冰,“马姑娘,事实究竟如何?”
正带人查看尸体的元培抽空来了一嘴,“是呀,方才我们听说你要毒死他们呢。”
谁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只在这里哭闹纠缠,这也是无奈之举嘛。
马冰干咳一声,“一时情急……”
她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指着那几枚脚印道:“我觉得那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脚印,身高大约五尺三寸,或许右腿有点跛……”
马冰刚说完,就见谢钰等人都目光灼灼望过来,眼中满是惊讶和意外。
“你怎么会分辨足迹?”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尺采用宋代尺寸,一尺约为31.68厘米。
PS,咳咳,起名废作者在此征集客串名字啦,感兴趣的盆友可以评论区报名,可以是自己的昵称,也可以自己取,客串角色不定,有可能是尸体……,也有可能是幸存者、凶手、路人、官员,不接受指定哈!么么哒,爱你们!


第6章 以色侍人
“咦,这难道是什么稀罕事吗?”
马冰站起身来,把两只嫩生生的手掌拍了拍,指尖沾着的几点油渣便金星似的飞了出去。
她的表情和语气足有十二分轻快,仿佛这确实是一件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以至于对面的开封府等人都在一瞬间生出一种荒谬的情绪:
我们不精于此道真是辜负朝廷信任。
平时负责勘察案场的衙役率先回神,“姑娘此言差矣,辨识足迹乃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非经年累月不能得……”
说到最后,他心窝里简直积了一汪辛酸泪。
他少年拜师,端茶倒水洗衣捏背,将那师父祖宗似的伺候了五六年,对方才肯教授诀窍。后来又是五六年过去,他又暗中苦练,这才能独当一面。
看着他颇有点苦楚的脸,马冰有点不忍心再说下去,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这个,别的不说,猎人、采药人之类靠山吃饭的,勘察痕迹都很有一手的。”
山中多野兽,大家都是拿命换饭吃,自然要尽量避开。所以凭借野兽留下的足迹,啃噬过的齿痕,甚至是粪便来推测是什么野兽,体格如何,什么时候来的,往哪里去了……都是这些人保命的法门。
马冰一番话,顿时叫众人陷入沉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钰心头微动,豁然开朗。
是了,不光开封府,各处衙门上下所需人才众多,以往要么由前头的人引荐,要么子承父业,寻常百姓虽有心吃皇粮,却不得其法。
可民间有才者何其之多?任由他们搁置,当真暴殄天物。
嗯,回去之后倒是可以和大人提一提。
谢钰示意仵作上前验尸,又问马冰,“马姑娘还有什么高见?”
马冰先去看那衙役。
那衙役却是个爽快性子,“姑娘但说无妨。”
他的年纪都快够当人家的爹了,倒不至于这样小肚鸡肠。况且难得有人精于此道,说出来切磋切磋也是好的。
马冰不是什么扭捏性子,见他自己都不介意,也就放开了。
“那应该就是凶器了,”她指着不远处一块沾着血迹的石头道,“凶手是个男人无疑,而且应该还是个很壮很有力气的男人。”
她看着谢钰,对方微微颔首,似乎在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凶手拿石头行凶时,血溅了出来,有些直接染在石头上,有的却被他抓石头的手挡住了。”马冰用木棍将那石块拨弄了下,露出边缘清晰的手指空白。
这是一只右手。
“这石头少说也有三四斤,而老六身长六尺,”她张开自己的手,“我的手在女子中并不算小,却也无法单手握住后多次击打,寻常女子就更难。”
若一定是个女子,那么必然是个身材极其高大健壮的女人。
但那太罕见了,在案件侦查过程中并不会做首要考量。
“而且老六脖子和两只手腕上都有瘀痕,衣裳也颇凌乱,”马冰语速飞快道,“想必一击不死,开始挣扎,或是试图反击,凶手上去将他压制。能单手制服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可见一斑。”
她吐字清晰,声音又清又脆,戛然而止时,众人竟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那边元培用胳膊肘碰了碰霍平,小声道:“有点真本事。”
霍平嗯了声。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这许多?
如今做大夫都这样难么?
稍后仵作初步查看完毕,冲谢钰点了点头,“这位姑娘说得一点不错。”
马冰下意识抬了抬下巴,眼睛亮闪闪的,有点小得意。
谢钰禁不住轻笑出声。
但刚死了人,这样实在不大好,于是他就问旁边老六的几个朋友,“他真名叫什么,家住哪里,平日做何营生,又为什么来野坟场?”
他并未多么疾声厉色,但那几人却莫名觉得对方像天上的云,自己就如地里的泥,连多瞧一眼都是冒犯,于是急忙忙垂了头,老实道:“小人们只知道他姓李,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因在家中行六,就这么胡乱叫起来……”
他正说着,一个日常巡街的衙役就上前与元培耳语,“大人,此人叫方有田,小人识得他们,是朱雀街西头一伙泼皮,何曾有什么营生,每日只是四处浪荡招惹是非,被卑职等人捉过几次却死性不改。”
元培嗯了声,又过去跟谢钰讲了。
方有田还在说:“那小人们素日只在街头帮人跑跑腿儿,赚些零花。老六素日好强斗勇,又惯好与人争高低,昨日,”他忽然抬起眼角,飞快地偷觑了谢钰一眼,又被烫着似的缩回去,哼哼唧唧道,“昨日小人们那个,咳,那个打起赌来……”
谢钰突然看过来,“打赌之前,你们在哪里?”
方有田身体一僵,兀自嘴硬,“没,并没有哪里。”
谢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他出身高贵,又从十五岁就在禁军中历练,一身气势做不得假,这样面无表情看人时,压迫感便滚滚而来。
不消片刻,方有田便败下阵来,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头,瑟瑟发抖道:“小人该死,是,是地下赌坊。”
众衙役纷纷皱眉。
大禄朝命令禁赌,这些人竟然还明知故犯!
谢钰有些厌恶地瞥了方有田几人一眼,示意霍平上前,“你带一个认路,将那赌场缴了。”
霍平当即领命,随手从方有田那伙人里抓了一个,提鸡仔似的抓在手中,重新跨马奔回开封府去了。
因着这个插曲,方有田彻底萎靡,将昨天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了个遍。
昨日他们一群人又没个正事可做,便蹲在街头瞅着往来的年轻小娘子们说笑。
也不知怎的,众人就比起胆量来,这个说能上山擒虎,那个道敢下海捉鳖,没个收敛。
老六忽站起来道:“我敢夜探野坟场,你们敢么?”
众人便都哄笑起来,“你也只会说大话罢了。”
听说那野坟场埋了许多穷凶极恶之徒,死后不得轮回,都化作厉鬼嚎叫,白日里都阴森森的,平白比别处冷几分,夜里还有鬼火,怕不是真有鬼哩!哪个敢去?
若说原本老六只有五分要去的意思,可吃了这一激,当即热血上头,成了十二分要去的意思。
“便叫你们瞧瞧爷爷的本事,”老六涨红了脸,唾沫飞溅,“今夜我就去,也不怕你们不信,”他指着腰间系的荷包道,“我往深处选一座坟头,将这荷包放上去,明日你们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方有田还指了指老六身下露出的一截荷包,“就是那个了。”
众人当时并不大相信,可眼见着老六真赶在入夜前出了城,也有些犯嘀咕。
那厮竟真敢去?
几个人等了一宿也不见老六回来,又去他平日睡得地方找,竟不见人影,就有些怕出事,故而壮着胆子,结伴来寻。
谢钰听罢,沉吟片刻,面上微微泛起一点疑惑,“为什么要打赌?”
马冰也好奇,对呀,为什么打赌?
没想到方有田也懵了。
是啊,为什么打赌?
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就……打赌啊。”
就是想打赌呗,谁还管个为什么?
谢钰是真不理解。
当初在禁军中也是如此,经常有士兵莫名其妙就闹起来,嚷嚷着要分个高下,还引得一群人起哄围观。
可他想不明白,寻常切磋和对练也就罢了,这种一定要“分高下”的打赌究竟意义为何?赢了又怎么样呢?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就泛起一点疑惑。
马冰噗嗤笑出声,“就好像有人想吃,有人想玩,有人想打赌,也不奇怪吧?各有所好嘛。”
是这样吗?
谢钰也觉得执着于此的自己有些无聊,摇摇头,索性抛开了。
所以,事实就是:老六为证明自己胆大夜探坟场,然后被害。
为什么?
对方为什么要杀他?
老六无甚积蓄,打扮也不光鲜,袖笼里的几十枚铜板也没丢,必然不是为财。
为情?为仇?
这些都要细细查证。
命人将现场细细检查过后,谢钰又让方有田等人回开封府问话。
众泼皮素日对衙门避之不及,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去了。
“马姑娘,”谢钰转过身来,“走吧。”
“我也要去?!”正准备开溜的马冰惊讶道。
谢钰认真点头,“是。”
见马冰蔫嗒嗒的,元培就笑道:“你瞧瞧马姑娘,昨儿我说什么来着,早知今日,你直接同我们一道回开封府不就完了?”
马冰冲他哼了声。
开封府府衙和其他众多衙门一样,坐落于城内中偏南,北面隔着一条街就是皇城。
有衙门就有人,有人就要吃饭,所以许多高档大酒楼也汇聚此地,多有官老爷们出入。
马冰一路走来一路看,途径其中一座酒楼时,却见临窗一桌正在吵架。
但听其中一人指着对面人的鼻子,愤愤骂道:“谢显,你莫要得意,以色侍人能有几日好?”
对面那人身着御史袍,闻言竟也不羞恼,反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唔,少说还能有二三十年吧。”
“你!”对方被气个倒仰。
马冰哈哈笑出声。
她一笑,竟引得“以色侍人”着回头,果然是个美男子。
虽已人至中年,但风流潇洒神采飞扬,依她看,莫说二三十年,便是垂垂老矣也好看哩!
那中年美男子先对她含笑颔首示意,双眼往前一扫,竟瞬间高兴起来,冲楼下猛挥手。
马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谢钰黑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早年拜师学艺是真的不容易,真的是把师父当亲爹妈那么伺候,天地君亲师的观念不是盖的。绝大部分师父都端架子,各种使唤磋磨,美其名曰“历练,磨性子”。最坑爹的是大多藏一手,甚至最后都不教正经的。
关于这个打赌,尤其是男的,就很莫名其妙,经常走在路上就“我跳起来能够着最上面那根树枝你信不信?”


第7章 三鲜饼、豆沙方糕
那位对自己的美貌颇有自信的御史大人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对谢钰欢喜道:“既然回京了,怎么不家去?”
马冰的视线在这两张面孔之间不断游移,惊讶地发现竟颇有相似之处。
对方觉察到她的注视,就问谢钰,“这位姑娘……”
虽衣衫简朴,但明眸善睐落落大方,颇为讨人喜欢。
话未说完,谢钰就朝元培一摆手,直接撵人,“你们先带人回开封府。”
元培对谢显行了一礼,拉着马冰走了。
走出去老远了,马冰还忍不住回头看,“那位大人是?”
元培道:“清武侯谢显,长公主的驸马,我们大人的父亲。”
还是当年科举乃至如今都赫赫有名的美人状元,被宁德长公主一眼相中,欢欢喜喜拉去做了驸马。
“哎?”马冰惊讶。
她之前就猜测谢钰必然出身豪门世家,没想到真相远比她想的更离谱。
这类公子哥儿打从呱呱坠地之日起就注定了一生富贵荣华,他不去吃喝玩乐,怎的非要在开封府供职?
元培看上去比她更惊讶,“你来开封府也有一日了,怎的竟不知道?”
马冰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元培:“呃……”
他竟想不出反驳的话。
“御史啊,”联想到刚才的场面,马冰好奇道,“就是整天跟皇上告状的吗?”
元培:“……”
你这是什么说法?!
不过若细细去想时,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马冰哇了声,“那一定特别招人恨吧?”
元培深以为然,“确实。”
御史监察百官,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纠正皇帝的过失,说白了,做的就是得罪人的事。
像刚才那种场面虽说不天天有,但大凡历朝历代出名的御史,哪个月碰不到?
京城多王侯贵胄,彼此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譬如御史、开封府尹这类京官就很容易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后快,但凡根基浅一点的,往往熬不到告老还乡。
所以这些位子上坐着的人也大多出身豪门,对手才不敢妄动。
不过不敢动,并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做。
杀不得,伤不得,骂总骂得吧?
还曾有人忍不住动手打御史呢!
一回想起那些文臣之间唾沫横飞互揭老底,偏又一个脏字都不带的场面,元培就忍不住打哆嗦。
真是文人杀人不用刀啊,只凭一张嘴即可。
*********
许久没见儿子跟姑娘一同出入,谢显盯着马冰离开的背影看了几眼,“那位姑娘……你眼睛怎么了?”
其实谢钰的眼睛已几乎痊愈,仅眼角还剩一点点血丝,若不凑近了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但父母就是这般神奇的存在,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孩子的变化。
谢钰含糊道:“不小心迷了下,没事。”
他不想谢显继续追问,手握剑柄看向楼上,“方才那人是谁?”
活得不耐烦了么?!
见儿子这般维护自己,谢显心中老怀大慰,豪情万丈地一挥手,“鼠辈而已,无需在意。”
恨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那小子算个屁!不过是自己参了他老子,崽子气不过,过来逞匹夫之勇。
罢了罢了,难得儿子回来,他倒不好继续做恶人。
嗯,明日上朝就参他个“教子无方,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折辱长公主,藐视皇权”之罪吧!
儿子有公务在身不便耽搁,谢显便叫人牵了马来,爷俩并排往开封府去。
“怎么又有案子?”
谢钰嗯了声,“死了个泼皮。”
平心而论,一个泼皮而已,其实无关紧要,或许还会有不少百姓拍手叫好。但既然在开封府的地面上出了命案,那就必须有个交代。
通往开封府的路名为玄武路,乃城内四条主干道之一,街边商铺遍布,十分热闹。
大禄隔日上朝,此时还不到巳时,便有许多休沐的官员外出觅食,一路走来,谢显不知跟多少同僚打了招呼。
“多事之秋啊!”谢显摇头,“徐茂才的案子我也听说了,确实有些棘手,春日易上火,你记得多叫人泡几碗清热败火的茶来吃。”
徐茂才之子在文会上公然发狂,惊了圣驾,引来一众人弹劾。又有听到风声的百姓前来揭发,说徐茂才默许其子在外横行霸道侵占民田,但凡有想来开封府求告的,无一不被州衙的人堵在路上……当地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已苦徐久矣。
徐茂才的事情倒好说,只要派出人去宁安州当地细细查访也就是了,可开封府审了几天,徐朗却说不清五石散究竟是哪里来的,只道是在路上捡的。
这话谁能信呢?
如今五石散被禁,据说私底下已被炒到天价,谁会随意丢弃?
这话听起来简直比在国库门口捡银子还要荒唐。
谢钰点头应了,又听他话里有话,“多事之秋,难不成还有别的案子?”
食肆中人来人往,那烤胡饼的炉、蒸包子的屉、煮面的锅就没个清闲,前头的刚端出去,后面又忙续上。
天气还有些冷,那些烧火烹饪的伙计却都打了赤膊,热汗将他们结实的肌肉涂抹得油亮亮,往来不少女郎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氤氲的水汽翻滚着从食肆的门窗内涌出,无声而迅速地盘踞了半条街,远远望去,恍如仙境。
谢显父子便从这仙境中走来,发梢衣角都染了淡淡烟火气。
谢显甩袖挥去眼前水雾,“前几日你不在京城不知道,梁州出了件骇人听闻的怪事……”
大约半年前,梁州一位故去的乡绅被人挖坟掘墓,尸体悬挂在城外大树上,还挂了一道鲜血书就的白幡,上书【背信弃义,猪狗不如】。
当地官府十分震惊,奈何查了近两个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层层上报,这才到了开封府。
折子一上,满朝哗然,陛下当即下旨彻查。
谢钰惊讶道:“竟有此事?”
谢显点头,“不错。”
那位乡绅并非寻常百姓,生前曾官至一地知府,是可以参加宫宴的品阶。前些年告老还乡,据说多行善事名望很不错,如今却突遭此劫,众朝臣无不骇然。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陛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官员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在开封府门口分别时,谢显看着儿子道:“若公务繁忙,不家去也罢了,只千万照顾好自己。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爱吃的糟鹅来,晚上就着吃杯玉沁酒,睡得香些。”
谢钰正暗自感动,却见他摸着脸,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快活道:“睡得香甜,不易滋生细纹。”
谢钰:“……”
又听谢显不死心地来了句,“方才那姑娘……”
谢钰没好气道:“嫌犯!”
谢显点头,“嫌犯也无嗯?嫌犯?!”
开封府衙门众多,占地颇广,大致可分为中部和东西跨院群。其中西跨院群为通判、判官等文官日常起居办公之场所,东跨院群则为以谢钰为首的武官所用,斜后方连着大牢。
中轴线一溜儿乃审案、会客、存放卷宗文档之用,兼有开封府自己的医馆药房和伙房。
霍平刚带人抄了地下赌场回来,将一干人员都用麻绳绑了几串,将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