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培摇头,“这个还不知道。”
马冰道:“这样吧,我去绘董平夫妇的画像,稍后去城中的车马行和锦泽游船附近问问,看当日他们是否出现过。”
谢钰想了下,“也好。”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谢钰去找宋推官,继续审案,马冰则和元培一起去画像,稍后去外面探访。
分开后,马冰回想起刚才衙门门口元培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好奇,“这些年,他一直没离开过你们的视线吗?”
元培摸着下巴想了会儿,“倒也不全是。”
别看现在谢钰君子端方,只有从小侍奉的人才知道,他小时候曾有过一段时间相当不受管束,非常渴望普通人的所谓自由,看了他们这些小尾巴就烦。
你可以想象当初一个小小的孩子整天木着脸儿,小脑瓜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逃跑……
元培比谢钰还要小一点,那会儿远没有现在这样沉得住气,有时候一眨眼发现对方又跑了,当场就能给急哭,然后一边哭一边找。
最后往往是谢钰先不忍心,自己主动从藏身处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看着元培哭……
马冰结合之前在酒楼时,谢钰被自己捉弄的反应,突然笑出声。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应该蛮有趣的吧?


第36章 倒计时
目前开封府能被称为画师的人中,只有马冰见过董平夫妇,便由她先绘制母本,然后再让其他几位画师描摹,如此铺摊开来,速度就快了。
元培跟过来看热闹,一边吃肥嫩嫩的羊肉一边笑道:“二两当真是能者多劳,看病拿脉、追捕缉凶样样都成,果然该向涂大人请求给你两份俸禄。”
马冰闻言画笔一顿。
“该向”,那就是说之前并没提过,可自己这次已经收到双俸了呀!
多出来的二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嗯……二两,二两,该不会……
见她忽然僵住不动,元培抬起油腻腻的手往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没事,”马冰迅速回神,旋即捂住画纸推了他一把,“离远点,你这一手油!”
嫌弃之情流露无遗。
元培哇哇大叫,作势要往她脸上抹,马冰眼疾手快从底下踢他的凳子,两人闹成一团。
“元头儿,马姑娘!”正菜鸡互啄时,阿德从外面跑进来,“谢大人让我哎你们干嘛呢?”
就见里面马冰扯着元培的头发,元培的油手掐着马冰的腮帮子,都痛得眼冒泪花了,还在互放狠话: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小子?!”
“死丫头片子,爷爷我才用了三分力,你松手!”
“凭什么我先松?我才用了两分力,你松!”
周围一圈儿画师都在笑着看热闹。
你们都松不就完了?
见阿德进来,马冰和元培对视一眼,默数一二三,都往两边滚开。
“什么四?”马冰揉着腮帮子问。
唔,脸好像有点肿了。
阿德扶额,啊,我要说什么来着?
啊对了。
“咳,大人说,”他口中的大人就是谢钰,“你们去车马行问话的时候,如果确认陈思当日确实曾租赁车驾,顺便问下她出城前穿的什么衣服,回来的时候穿的又是什么衣服。”
马冰一怔,顿觉如醍醐灌顶。
是啊!
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一点!
纵然他们确认陈思看戏途中确实偷偷租赁车马出城,甚至当日确实去过锦泽,更甚至私会陈思,可那又如何?
她完全可以狡辩说只是去玩,对案件一无所知啊!
因为谁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去杀人的!
我在城里玩腻了,溜出去玩也犯法吗?
你们都去得,我凭什么去不得?
也就是说,陈思心虚不打自招还好,但凡她要狡辩,开封府还真就没什么法子!
证据不够!
而马冰等人之前曾在画舫内找到喷溅血迹,当时不就推测凶手的衣服一定被弄脏了吗?对方肯定不可能大咧咧穿着血衣回城,必然要换的。
而既然是一时激愤杀人,凶手来时肯定没有准备额外的替换衣物,如此一来……
这就是证据!
听了马冰的解释,元培一拍巴掌,“妙啊,真不愧是大人。”
马冰:“那问过那些丫头了吗?”
如果真的换过衣服,那些丫头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阿德点头,“问过了,说是没换。大人说若凶手是陈思,当日杀人虽在意料之外,但锦泽一行必然策划良久,为掩人耳目,想必她不会穿自己的衣服出门。”
谢钰的推断是这样的:
当日陈思趁丫头们昏睡时偷偷溜出戏园,先去成衣坊买了套衣服换上,然后再去租赁车马,这样就算有人匆匆一瞥,也不会被认出。
不料事发突然,她买的成衣被血弄脏,就只能在城外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租车马时穿买的成衣,回来还的时候却是去看戏的衣服。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谢钰的推测,需要建立在凶手确实是陈思的基础上。
“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凶手应该就是陈思。”元培肯定道。
他对谢钰从来都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马冰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到血衣就是重中之重了。”
杀人是意料之外的事,当时陈思必然极度慌张,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吓病了。
那么在那样慌张的情况下,她会如何处理血衣?
而处理衣物的常见方法左不过那么几个:
烧毁,丢弃。
但她原本没想杀人灭迹,富家太太出门时身上也不可能有火折子这种玩意儿,血衣应该没被烧毁。
那就是丢弃。
丢到水里?
不妥。
锦泽一带的水系相连,且游人众多,若真那么干了,说不定没等陈思逃回城中就被人发现,简直跟对着人群大喊“快来看啊,这里出了命案”没什么分别。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掩埋!
“是了!”马冰一拍巴掌,懊恼道,“之前我给陈思拿脉的时候就发现她几根手指的指尖有伤口,当时还奇怪呢,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怎么会有那样的伤痕。”
要埋东西,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工具,情急之下那就只能用手了啊!
可是自己那会儿没想那么多,这个疑惑只略在心里绕了下,就迅速被脉象的异常盖过了。
元培大咧咧安慰道:“你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一时半刻想不到很正常嘛!”
要是谁都跟大人似的心细如发,见一想十,岂不是人人都能来跟他们抢饭吃?
马冰一想也是,马上又干劲十足起来。
赶紧的,赶紧的!
赶紧确定陈思当日换过衣服出城,然后去找血衣!
锦泽一带地域甚广,想埋一件女装易如反掌,但轮到他们找时,难如海底捞针,想尽快破案,必然要出动大量人手。
就像谢钰说的,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一步步推进,涂爻也不可能批条子允许这样大规模的行动。
犯案,破案,虽为对立,却惊人的相似。
都是一环扣一环,少了中间哪一环都只能干瞪眼。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就是笨办法挨着问。
考虑到丫头们随时都会醒来,陈思其实并没有太多时间。
虽说她曾有言在先,不许丫头们随意进去打扰,但还是有随时露馅儿的可能,所以她往返锦泽的全程肯定都很赶。
为了节省时间,陈思必然会就近选择成衣铺和车马行,马冰等人便以戏园为中心,四散推进。
但问题是!!!
戏园子一带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车马行倒罢了,成衣铺简直多不胜数!
第二天,他们就锁定了目标车马行:
这家车马行位于从锦泽到城门之间的直线上,而且生意极好,每日客人往来如织,店家根本记不住单独哪位客人。
掌柜的将那日的伙计都叫来接受问话,一开始大家并没什么特别印象。
“大人,这实在是为难小人了,这开封城内外那么些人,每日来租赁马匹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咱们哪里有那个脑子个个都记清楚?”
马冰略一思索,换了个问法,“那我问你们,有没有一个三十岁上下女人独自来还马,穿着打扮可能比较富贵,而且衣服大约是不太适合骑马的。另外她可能神色有些慌张,手指还受伤了。”
经她这么一说,当场就有个伙计啊了一声,“还真有这么个人!”
“当时她来还马,小人远远瞧见时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骑术看着不像个外行人,却要穿外行人的衣裳?那样的衣裙上下马背,容易勾住受伤不说,一日下来衣裳也就废了。
因车马行以前就遇到过类似的客人,不懂马术,以至财物损毁又来赖我们,小人便留了心。马匹交接时又见她几根手指上仿佛有伤,当时还唬了一跳呢,生怕她跳起来说我们的马儿没训好……
不过她好像确实有点着急的样子,很心不在焉,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小人当时还暗道侥幸呢。”
马冰大喜,拿出陈思的画像来给他看。
那伙计挠头,有些迟疑,“她当时捂着脸……”
骑行风沙大,有经验的人都会以面罩挡脸,这倒不奇怪。
马冰就用手将下半张脸一遮,只露出一双眼睛,“那这样呢?”
“啊,就是她!”伙计立刻大喊。
太好了!
马冰又问:“那她来租马时,是谁接待的?”
掌柜的一听,忙去找出当日的租赁记录来,“姑咳,大人请看,本店当真是用心经营啊,每一天哪些车马出去,哪些车马进来,都一一罗列,谁负责什么也都写明白了,就是防备一旦出错相互推诿……大人,小店该交纳的税银一丝都没少过啊。”
见他如此小心谨慎,马冰啼笑皆非道:“我不是来查税的,也不会借机勒索财物,放心吧。”
士农工商界限分明,哪怕只是开封府内小小一个衙役,但凡有意为难,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马冰按名录找到当日接待的伙计,可因当时陈思打扮朴素,又很镇定,伙计并未太过在意。
“单身女子来租赁马匹的确实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小人见她银子给的爽快,且又会骑马,就没多问。”
马冰不甘心,“那你记得当时她穿了什么衣服吗?”
伙计为难道:“样式确实记不大清了,但好像是青色的窄袖和裤子,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哝,大人您瞧,差不多就是那样的,随便哪家普通成衣店里都有卖的。”
马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满大街都是,就是最基本的样子。
不过这看似平淡的一番话,却也给他们提供了另一条线索:
中低档成衣铺子!
这一带太过繁华,高档店铺比比皆是,可卖便宜货的,反而不那么多。
当天晚上,阿德他们就气喘吁吁跑回来,难掩兴奋道:“找,找到了,成衣铺子找到了!”


第37章 画舫男尸案完结
之前谢钰就吩咐过,阿德等人如有急事可直接进来,无需通报。
所以当他兴奋地冲进来,想要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进展时,却意外发现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一道男音哽咽着回荡:
“小人,小人觉得老爷和夫人的那位表弟之间不大清白!”
阿德:“!!”
我不在的这期间,你们都审了些什么!
宋推官等人皆是虎躯一震,神色大变,万万没想到能听到这话。
“你有何证据?”
提前一步回来的马冰安静地蹲在墙角,手里掐着的南瓜子差点惊掉。
我不理解,并且我大为震撼!
好男风并不罕见,只不过大多藏着掖着,总觉得有些不好示人。他身为董平的长随,却公然指责主人和妻子的弟弟有染,端的是骇人听闻。
到了这一步,后面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那小厮磕了个头,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再开口时便流利许多。
“实在不是小人胡说,老爷也曾读过书,对有功名的人素来礼遇。周老爷来了之后,老爷十分欣赏周老爷才华,私下里经常让小的送这送那,整日价嘘寒问暖,便是亲兄弟也没有这般亲厚,一时夫人竟都靠了后。
有一回他们都吃醉了,那周老爷就跟老爷一块儿胡乱歇在客房,说要抵足长谈。
晚间小人奉太太之命去给他们送醒酒汤,敲门也无人应,便要推门进去,结果开门就吓得魂飞魄散!老爷,老爷跟那周老爷亲嘴儿呢!”
宋推官:“……”
谢钰:“……”
马冰:“……”
哇~
猜测归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大为触动。
世间竟有如此淫乱之事!
因有了这回事,那小厮日后难免多加留心,渐渐就发现两位老爷之间着实不同,举止远比旁的姻亲来得更亲密。
说到这里,那小厮啐了口,很不屑道:“依我说,那周老爷便是个妖精托生的,在外勾三搭四,在家也不收敛些……”
马冰听得心潮澎湃,闻言往口中丢了一粒瓜子,心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只能说你们家老爷也不是什么好货。
不然他浪随他浪,哪怕浪出花来,你自岿然不动,不也就没有后面的祸事了吗?
小厮继续愤慨道:“那一段时间,周老爷住在家里,不去陪夫人说话,反倒日日和老爷在一起处谈诗论画……有时小人不小心瞥一眼,就见他们搂腰摸腚的,恨不得里子肉都贴在一处……”
宋推官等人不禁面皮抽搐,感觉十分微妙。
“那你家太太知道吗?”谢钰僵着脸问。
马冰嗖地看过去,心中充满敬佩。
真不愧是谢大人,如此紧要关头,竟还能问出这样关键的问题!
心性之坚定,着实佩服,佩服!
那小厮犹豫了下,“小人只是跟着老爷的,日常不大往后院去,不知道太太知道不知道。”
众人给他这一串“知道”“不知道”绕得头晕,捏着鼻子思索片刻才回过神来。
不行,太上头了,已经到了影响思考的地步。
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家相公好男风,又与表弟勾搭在一处,陈思的愤怒可以理解,但应该还不至于要到杀人的地步吧?
宋推官定了定神,马上联想到另一种更为恐怖的可能,“那你家太太和周巡关系如何?可曾有你家老爷亲密?”
这一问不要紧,那小厮一愣,慢慢从他话里品出味儿来,嘴巴越张越大。
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周老爷还跟太太……
不过说的也是,这一个表姐一个表弟,自古堂表亲、姑表亲,谁不想来个喜上加喜呢?
天呐!
就见那小厮双目呆滞,面上表情一时惊,一时喜,一时龇牙咧嘴,显然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宋推官一敲惊堂木,“那后来周巡为何又搬了出去?”
小厮骤然回神,“小人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太太他们姐弟俩吵了一架,然后周老爷就不大家来了。若大人想知详细的,恐怕还得问跟着太太的姐姐们。”
马冰嘶了声,一边嚼着南瓜子,一边摸下巴。
吵架?
然后周巡就走了,很有可能是他跟董平的事情被陈思撞破。
但既然如此,走就走了吧,陈思又为什么像张抱月说的那样,几次三番再请他回去?活像一个旧情未了的深闺怨妇……
再联系之前陈思的贴身丫头们的话,说这表姐弟俩一直亲昵非常,有时陈思自己出去,还会专门将伺候的人打发了。也因为这些先例,所以后面她在戏园内休息时不用人伺候,丫头们都习以为常,并没多想。
呃……
众人都陷入沉思。
不行,有点乱。
现场的气氛一度无比诡异。
谢钰不动声色吐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角落跟马冰挤在一处目瞪口呆嗑瓜子的阿德,“阿德!”
“啊!”阿德嗖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南瓜子壳,将查到的结果说了一遍,最后还不轻不重拍了一记马屁,“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呐!当真一点不错。”
宋推官听罢,仿佛得了解脱似从座位上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往外走,“好,很好,子质,你点起人手去拿董平夫妇,我这就去请大人放签子,出城找血衣!”
审到现在,案件经过基本浮出水面,要尽快拿人了。
众人看了那小厮一眼,然后争先恐后涌出审讯堂。
不行,这里面的气息太令人窒息了。
据负责坚守的衙役汇报,董平夫妇昨晚进行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可惜他在墙外,隔着太远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但是吵完架之后不久,本该在病中的陈思竟然独自一人出了门。
衙役本想跟着看个究竟,可惜陈思没走几步,就被赶上来的董平拽回去了。
夫妻二人在争吵之后仿佛达成了某种一致,被带回开封府之后双双沉默,不管宋推官等人如何软硬兼施都不开口。
马冰觉得他们的关系非常神奇,“现在看来,夫妻两人都知道对方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甚至董平还有可能知道妻子杀了周巡,但现在他们竟然在相互维护?!”
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不懂这三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而谢钰也不懂她总是喜欢对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如此关注。
董平和陈思相互包庇不要紧,甚至他们和死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感情纠葛也不重要,问题的关键难道不在于招供吗?
而且现在他们两个人的沉默就说明一切。
如果真的被冤枉杀人,早就跳起来喊冤了。
现在开封府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找到被陈思掩埋的血衣,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开封府就有权利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对疑犯用刑。
那夫妇二人在开封府关了三天,中间一字未吐。
而开封府的上百名衙役就足足在金泽和城门之间的那段道路上挖了三天。
马冰去帮了一回忙,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翻起来的地皮,宛如刚刚经过炮击的惨烈战场。
这三天之内,他们挖出来将近20个兔子窝、老鼠洞,意外掏了两窝野鸭蛋,甚至还有一具不知什么年间埋进去的婴孩尸骨……
直到第四天清晨,一个衙役才兴奋不已地挥舞着从芦苇荡边的湿泥中挖出来的一团衣物,放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许多小动物经常来这里捕鱼捉虾,湿泥中藏着好些鱼鳖虾蟹的骨骼尖刺,他愣是给扎了好几下。
那衣服外层满是泥巴,但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右臂和前胸处有许多深褐色的血迹。
大家略清了清污泥,拿着衣服找到成衣铺的伙计进行比对,确认正是当日陈思来买的那件。
至此,人证物证俱全,只要陈思画押认罪便可结案。
一开始两口子还想负隅顽抗,但铁证在手的开封府没有再给他们机会。
大禄律法明文规定,若证据确凿,罪犯仍不开口,堂官有权在不危及罪犯性命的前提下动刑三次。
然后董平和陈思就开口了。
事情和大家之前推断的差不多,只不过经过两人补充细节之后,显得越发骇人听闻。
原来陈思和那周巡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都曾在一个村子长大,儿时互有好感。
后来陈思随家人搬走,周巡也去外地读书,两人渐渐没了往来。
再相逢,就是在开封。
四年前的一日,董平照例出门收粮,在家无所事事的陈思又去城中闲逛,竟无意中碰见多年不见的周巡,四目相对的瞬间,旧情复燃。
真要说起来,董平对陈思非常不错,虽不够细心,但银钱尽着她花用,也从不问去处。
但董平时时不在家,陈思又不是能守得住的老实女子,天长日久,难免芳心浮动。
况且丈夫远不如周巡长相俊俏能说会道,又有儿时的情分在,两人迅速打得火热,俱都发骚卖浪,真个如胶似漆,端的好一对狗男女。
从那之后,陈思便时常以进城玩耍的名义与周巡私会,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但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董平收粮归来,陈思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时常出门。
忍耐几日后,陈思竟想出一个法子:
她知道丈夫素来敬仰读书人,便骗他说自己的娘家表弟来了开封,还是个秀才。
她也看明白周巡并非那等专心一意的良人,与其放任他在外面与那些个妓女厮混,倒不如直接拦在家里,也好看着些。
那董平一听果然欢喜,“既是一家骨肉,怎能叫他孤身流落在外?咱家又不缺屋子,又不缺那一口饭,就叫他来家里住。”
然后就是这一住,惹出许多祸事。
“姐弟”团圆之后,董平见周巡一表人材风流潇洒,更兼才华横溢,不由得仰慕到了十二分,自此之后,更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渐渐地,竟生出一点别样的心思。
合该是命里有此一劫,但凡这三个人里有一个正人君子,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那周巡是个浪荡性子,也曾尝过龙阳滋味,知道其中的妙处,眼见这位“姐夫”看自己的眼神不对,非但不躲,反而暗中勾搭起来。
董平不想他如此上道,简直喜得浑身发痒,借着兄弟俩酒后谈心的名头脱裤子入巷,将那一应下流事都做尽了。
自此之后,两人越加亲密无间,恨不得时时处处都滚在一起。
周巡天性浪荡,从不将声名节操放在眼里,而那董平欢喜过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早被妻子看出痕迹。
周巡来到董宅之后,陈思原本还担心被丈夫识破,谁知渐渐地竟发现丈夫竟比自己还热心?
其中必有古怪。
那日听说他们两个又在前面饮酒作乐,还打发了一干丫头小厮,陈思便偷偷摸过去看,愕然发现两人竟光天化日之下脱了裤子干那事!
她理亏在前,没敢当场喝破,只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几乎昏死过去。
后来见周巡越发不知收敛,忍无可忍的沉思私下找他摊牌,周巡竟大咧咧道:
“你我本就苟合在前,还讲什么规矩体统?他日得你,我又如何日不得他!
左右肥水不流外人田,肥肉烂了都在锅里,你自关起门来过你的好日子,又不缺衣穿,又不缺银子使,我们也不碍着你什么……
若不快活,我自当抽空再去陪你,若还不知足,大家不如摊开来讲,日后大被同眠,岂不快哉!”
陈思哪里肯受这样的气?
两人当场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
周巡也不是那等和软性子,当天就搬了出去,胡乱找了家妓院睡下。
自此,他又回到了原来流连花丛的日子,好不快活。
周巡一走,董平十分失落,还偷偷去青楼找过他。
奈何周巡最是个喜新厌旧的,玩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有些腻味,只胡乱道:
“这些日子你我放任太过,难免让我表姐听到风声,不如先消停些时日。”
董平没法子,又不能丢了生意,只好私下里让妻子来劝他,自己出去收粮。
陈思哪里将董平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胡乱混了几个月之后,到底思念以往滋味,又试探着勾搭起来……
却说周巡离开董家之后又有些想,况且之前跟陈思并未尽兴,便也顺水推舟厮混起来。
中间陈思逼着他发誓,以后不再和董平往来,周巡都胡乱应了。
但万万没想到,数月后董平归来,周循旧态复萌……
被反复欺骗的陈思怒不可遏,意外偷听到他们要在锦泽私会后决定跟踪……
她本想当场抓奸,却又舍不得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就决定暂时放董平一马。
原本她还想着,如果周巡能够认错,并再次保证以后不再跟董平往来,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谁知周巡这几年被众女子追捧惯了,不愿再看陈思的脸色行事,当场冷嘲热讽起来:
“哈哈哈好表姐,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些话?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么模样,人老珠黄……我与他私下往来,给你留一席之地,已是给足了你颜面了……”
空前的愤怒彻底冲昏了陈思的头脑,她看着背过身去,甚至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周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起柜子上的烛台朝他背心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