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一进店门,就被悬挂在最显眼位置、装裱精美的一副墨宝吸引了。
这字极有骨气,笔走龙蛇,笔锋遒劲又洒脱,一看就是大手一挥、一蹴而就写成的。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苏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恣意不羁的大字,赞赏道,“好一个送我上青云!”
“小姑娘有眼光啊。”店主见她对这副书法感兴趣,笑意吟吟地走过来,“这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这多少钱啊?”
“这副字已经预售出去了,不然您再看看别的?”
“我不买。”苏渺抱歉地说,“只是感兴趣,问一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店主倒也客气,说道:“这副字,预售价少说五位数吧,如果有多位客人挑中竞价,还能更高。”
“写字…也能这么赚钱吗?”
“写得好,当然赚钱了。”店主欣赏地看着面前这副字,“练书法的人这么多,能到这种程度的,万里挑一吧。别说,这笔墨的作者年纪也不大,将来啊…无可限量。”
苏渺点点头,她也知道,书法这东西,还真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功力,而且很考验心境。
像她,因为家里的条件,她一心只有高考,都没有时间练书法了。
艺术…都是富人的闲情,不是穷人的谋生之路。
苏渺也不再多问,来到笔墨区,挑选着毛笔。
果然如秦斯阳所说,这闲云堂的毛笔都是品质绝佳的好玩意儿,三百四百的比比皆是,还有上千的。
最便宜的基础款羊毫笔,都要一百二。
秦斯阳对这次语文作业完成的质量要求很高,但苏渺绝不会买这么昂贵的毛笔。
一切都要量力而行。
还是…去校门口的文具店看看吧,她那支羊毫笔用了一年多呢,也才30块而已。
这时,店主恭敬礼貌的声音传来:“您来了,这不就巧了,刚刚还有客人看中了您的墨宝,正和我说着呢。”
苏渺好奇地踮脚望去,隔着参差的笔排架,她和迟鹰锐利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是他?
那副极有风骨的“好风凭借力”,竟然是他写的!
少年侧脸轮廓犀利如削,骨相近乎完美,眸子如崖上孤绝的顽石绝壁,黑而亮。
苏渺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迟鹰见小姑娘像只土拨鼠似的,一看到他,赶紧将脑袋缩回去。
还真是重度社恐症患者。
他溜达到了笔排架边,和她并肩站立着,挑选着排架上的毛笔。
苏渺用余光也能感受到这男人挺拔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特别能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
周遭气温在升高,她不由得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写王羲之的字,最好用狼毫。”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抽出一只狼毫笔,递到她手里,“试试这支。”
苏渺一言不发地接过笔,试了试笔尖,比她平时用的羊毫韧度强了很多。
“我不太用的惯这种,我用的都是羊…”
话音未落,少年竟然翻过她的手背,掀开了袖子,在她纹身的鹰翅处,轻轻用笔尖软毛勾勒轮廓。
他全然未曾察觉女孩绯红的耳垂,自顾自道:“行楷草,都以飘逸为主,简洁遒劲,尤其是王羲之的行,飘逸恣意。羊毫太软,撑不起这份气度。”
说罢,他又用羊毫笔在她柔软白皙的皮肤上勾勒着,“能感觉到区别?”
柔软的笔毛如电流般在她皮肤表层掠过,酥酥痒痒,漫入肌骨。
的确,只有细腻的皮肤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两者间细微的差异。
练了这么多年的羊毫,想要精进,她应该试试更有难度和挑战性的狼毫笔了。
只是……
“谢谢推荐。”
苏渺矜持地抽回手,摘下袖子,瞥了眼他手里狼毫笔的价格,低声道,“就逛逛而已,我不在这家买。”
迟鹰不再多说,手里的毛笔挂回了排架。
这时候,店主走了过来,将装着毛笔的丝绒盒递到了迟鹰面前:“您看看,这是您定制的闲云堂毛笔,要不要试试墨。”
“不用,你这里我放心。”
“得,有您这份信赖,我肯定给您挑最好的。”
迟鹰接了丝绒盒,直接放进了黑书包里。
“走好嘞,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了闲云堂,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下坡路。
他背着黑书包,校服外套悬在山地车头,单薄白衬衣下,隐约可见他挺拔的骨型。
路过垃圾箱,迟鹰按下刹车,从书包里抽出一只用旧的毛笔,随手便要丢进去。
苏渺眼尖,赶紧跑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腕:“别、别忙扔!”
他的手背体温比她高一些,微烫,皮肤也很紧实,隐约能感觉到皮下骨骼的硬度。
迟鹰轻佻地看着她:“怎么,刚刚摸了你,你还要摸回来?”
“才不是。”苏渺脸颊泛起盛夏特有的潮红,赶紧松开手,“我只是想问,这笔是不要了吗?”
“用了很久,该置换了。”
“能给我看看?”
迟鹰递给了她。
这只狼毫笔同样也是顶级毛笔品牌闲云堂的定制款,笔杆子虽然看得出有岁月的痕迹,是使用了很多年的,但笔尖仍旧锐利有韧性。
“还能用,扔了浪费。”
迟鹰看出了女孩眼底的心动,淡笑道:“你怎么总爱捡我不要的。”
苏渺知道他在影射那天蛋糕的事,脸颊微烫,从书包里掏出小钱包:“你出个价吧,别太高,都用这么旧了。”
迟鹰将书包挂在了自行车把上,挑眉道:“说说你的心理价位。”
苏渺想了想:“最多…”
他看到女孩对他比出了三根手指头,指骨秀气又小巧。
“这笔我买成六千,闲云堂的上乘货,就算用了很久,你出三百是不是过分了。”
苏渺迟疑几秒,咽了口唾沫:“我只能出到三十。”
“……”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分了,但这就是她能承受的最高价位了。
少年嘴角勾了勾:“这笔……我私人用过,多少钱也不会卖。”
苏渺心头一阵失落,却见他爽快地将毛笔插进了她的书包侧兜:“请我吃饭。”
苏渺感受到少年炽热的呼吸拍在她耳畔,某种深深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了。
“迟鹰,有的是人想请你吃饭。”
迟鹰附在她耳畔,意味深长道:“那要看…我想跟谁吃。”
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骑上了车,一路驶下了缓坡。
挂在车把手上的校服鼓了风,猎猎作响。


第7章 愤怒
迟鹰的毛笔真的好用,苏渺将这支笔写出的字和之前的字进行了对比,高下立见,明显能看出很大的区别。
她稍稍有点信心了。
再勤加练习几天,应该能在语文课展示上,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苏渺很爱护这支笔,将每一根狼毫都洗得干干净净,挂在窗边,自然风干。
笔杆尾部用行书刻着一个字——
鹰。
中国的文字由象形演化而来,每个字都有属于它自身的骨气和风度。
苏渺指尖细细地摩挲着这锐利的字体,眼前似浮现了少年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一直惦记着请他吃小面,又不敢主动约,想着不然还是把钱给他,但一直没机会。
那段时间,秦思沅努力学习剪视频,时不时便要找迟鹰询问相关的技术操作。
分明她哥就会剪视频,但她偏要去找迟鹰请教,增加相处的机会。
迟鹰情绪平淡无澜,也不怎么笑,说话语调也是四平八稳,公事公办。
不像班级里其他男孩,多喜欢和女孩开开玩笑,说几句让女孩嗔骂“讨厌”的段子。
秦思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宁可他不搭理她,这样…至少她还是特殊的。
偏偏迟鹰就是一视同仁,无论是对秦思沅还是对别的女生,都一样,礼貌中透着遥远的距离感。
一开始女生们也因为迟鹰和秦思沅 cp 的缘故,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他说话,但慢慢看出来,即便是当了同桌,他对秦思沅也丝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终于有女生壮着胆子来向迟鹰请教问题了。
迟鹰接过了她递来的可爱卡通笔,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公式。
卢思思俯身贴紧,紧张地倾听着着,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
“懂了?”
“还不太懂,你再详细讲讲嘛。”卢思思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时不时地鼓起腮帮子,扮可爱。
迟鹰指尖一转,卡通笔飞到了桌子边缘,她连忙接住。
他将写了公式的草稿纸撕下来,递了过去,教材28页例题3:“一模一样的原题,教材上有常规解析,带入这几个公式可以得出运算步骤。”
卢思思显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问题和他亲近来着,用娇滴滴的嗓音道:“学委,你再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讲呢。”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从教室门口飞了过来,迟鹰扬手接住。
卢思思吓得“啊”地大叫一声,差点被篮球砸到,幸好他及时接住。
她愤怒地回头,正要拿出山城女孩的气魄,娇柔的普通话迅速转换成泼辣的方言,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咩!老娘把你肠子都扯出来!”
却见秦斯阳懒散地倚在门边,淡淡道:“迟哥,打球。”
看到是秦斯阳,她顿时收敛,讪讪地撇嘴离开。
迟鹰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篮球从左手飞到右手,旋了个圈儿,离开了座位。
秦思沅知道她哥是故意在帮她,打散迟鹰的烂桃花,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喜欢一个人啊,每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
苏渺从来不会像其他女生一眼明目张胆地望迟鹰,只在他离开教室的时候,十分小心地瞥一眼。
迟鹰去了班级储物室,脱下了校服外套,随手塞进柜子里。
他里面直接是一件鲜红的篮球衫,透着一股子盛夏的燥热气,篮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旋转着,脸上挂着懒散的笑,跟几个少年说着话,一起朝操场走去。
秦思沅心情一直不太好,即便秦斯阳约了迟鹰去打球,她也恹恹的,提不起兴趣去看。
看有什么用,看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烦死了。
秦思沅烦闷转过头,却见苏渺好像也望着少年经过窗边的身影。
抽回视线的刹那间,眼神和秦思沅撞了个正着。
女生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交流,一个眼神,任何心事昭然若揭。
秦思沅顿时感到被冒犯。
其他女孩就算了,她怎么敢……
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愤,再加上这几天心情的烦闷,一下子像找到了喷发口。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苏渺走了过来。
苏渺连忙将刚刚用过的毛笔装回书包里,准备离开,避一避风头。
秦思沅眼疾手快,夺过了她手里的笔:“闲云堂的毛笔啊,不便宜吧,我哥给你买的?”
“不是,我自己的。”
“放屁!你绝对在勾引我哥!”
“没有。”
女生们本来都背着书包走出教室了,听到教室有动静,立马又折了回来,立在墙边看好戏。
这时候,秦思沅身边最好的闺蜜杨依依戳了戳她的手肘,提醒她毛笔顶端的刻字。
秦思沅定睛一看,发现毛笔顶端赫然刻着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字——
“鹰”
原本只想嘲讽几句,但看到这个字之后,秦思沅骤然变了脸色:“你太不要脸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怎么都这么会勾引男人,还把人家名字刻在笔上面,我要吐了我。”
“我没有。”
杨依依仍旧提醒秦思沅:“她这笔,和迟鹰是同一个牌子,不会是…偷的吧。”
秦思沅顿时想起来,昨天看迟鹰用小刀给新毛笔刻字,很显然,这支笔属于迟鹰。
她顿时情绪放松了下来,冷笑道:“豁,原来是偷的,从北溪一中偷到我们嘉淇私高来了。”
苏渺压着起伏的情绪,沉声道:“我再说一遍,这笔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这笔明显都用旧了,你可别说你买的迟鹰的二手货。”杨依依和秦思沅一唱一和,“谁都知道,他私人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碰,丢了都不会给你。”
“小偷就是小偷。”秦思沅抱着手臂,鄙薄道,“听说你以前在北溪一中,偷人家的卫生巾,这次又偷笔,这叫什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秦思沅,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讲。”
“我乱讲吗,你的黑历史都在你们学校论坛上,现在还挂在首页呢。”
杨依依帮腔:“连人家卫生巾都偷,恶不恶心。”
苏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再说一遍,我没有偷,是栽赃…”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清白,谁闲的没事来栽赃你。”
“你闲的没事…不也要来找我的茬。”苏渺冷冷道,“不管有缝没缝,苍蝇都改不了讨人厌的本质。”
还从来没人敢对秦思沅说这样的话,她气得脸部肌肉都颤抖了起来,指着苏渺怒骂道:“你妈卖…”
话音未落,苏渺攥住了秦思沅的手:“你敢骂我妈一句试试!”
……
操场上,迟鹰坐在篮板下,看着秦斯阳漂亮的三分投篮。
他指尖扣下冰可乐盖,仰头喝了一口,夕阳光照着他麦色的皮肤,下颌线流畅优美。
“老子不想当你家女婿,别撮合了。”他懒散开口,“没劲。”
“你不当我们家的,想当谁家的?”秦斯阳把篮球扔给他,“不会是我同桌家的吧。”
迟鹰扬手接了球,抬起锋锐的下颌,挑衅道:“关你,屁事。”
“优等生还骂人。”
“优等生今天不仅骂人,还想干点别的。”说罢,他手里的篮球带着强劲的凛风,飞向了秦斯阳。
秦斯阳连忙避开,手臂还是让篮球给擦了下,隐隐作疼,可见他用力的程度。
看出来了,迟鹰对他这些天的举动已经…极度不爽了,只是碍于朋友关系,没在人前发作,给他留了点面子。
刚刚那一下,也是带这般玩笑、半认真的意思,给他些警告。
正如苏渺所说,谁都困不住凌空翱翔的猛禽。
他休想拿捏迟鹰。
这时候,有个胖胖的男生跑了过来,是班上的纪律委员李朝。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秦斯阳喊道:“不好了,苏渺和秦思沅在班上吵起来了,好像还动手了,班长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斯阳冷静地询问:“谁起的头?”
“秦思沅先起的头,质控苏渺是小偷,还骂她妈妈,骂的很难听。”
迟鹰起身,拎了衣服便要走。
秦斯阳挡住了他的路:“女生的事,男生没必要插手吧?”
迟鹰望着秦斯阳,眼神凛冽:“秦班长不需要去维持班级秩序?”
“没必要,矛盾一次性解决最好,否则日积月累,心生怨怼,闹出更大的事。思沅就是这暴脾气,让她骂几句也就没事了。”
“不、不是啊。”李朝终于喘平了气息,接着说,“秦思沅骂了苏渺的妈妈,结果让苏渺给揍了,看苏渺柔柔弱弱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打人耶!”
秦斯阳诧异:“你说谁被揍了?”
“秦思沅啊。”
迟鹰嘴角勾了冷笑,捡起地上的球,悠哉悠哉地拍着,起跳投篮——
“女生的事,男生最好别插手,是吧。”
秦斯阳沉着脸,马不停蹄地冲回了教室。
……
其实苏渺没打秦思沅,就是甩开了她的手,力道有点大,她重心不稳自己摔在了地上。
但秦思沅唧哇乱叫,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以为她受了多严重的伤。
秦思沅将毛笔掷在地上,骂着苏渺不要脸,翻来覆去也就是一些贫乏的词汇,甚至不如苏渺在巷子里听到街坊女人骂街的词汇来的丰富。
她觉得无趣,正要捡回地上的毛笔。这时,秦斯阳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没注意,一脚便将地上的毛笔踩成了两半截。
伴随着一声“呲咧”,苏渺的心也顿时裂成了两半,愣愣地望着地上碎裂的笔杆。
秦斯阳浑然不觉,推开了发愣的苏渺,将秦思沅护在身后,怒道:“在教室里打人,你是想让你的素拓分扣光,被学校勒令退学吗!”
苏渺充耳不闻,蹲在地上,心疼地捡起了断裂的毛笔,低头着一句话也不说。
“思沅,没事吧?”秦斯阳担心地问。
看到兄长赶过来,秦思沅越发委屈,哭哭啼啼地控诉着苏渺的野蛮行径:“我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要对我动手…太野蛮了,她本来就是偷儿,还不让人说了。”
秦斯阳揽着她温柔地安慰着:“没事,哥在。”
苏渺听到她无端的指控,也委屈,也想哭,但她死死咬着牙。
因为有人疼,才能肆意掉眼泪,苏渺知道自己的眼泪不禁换不来同情,只会让他们看轻她。
她必须穿上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
苏渺紧紧握着笔,嗓音低沉沙哑,仍旧坚持道:“是我买的,没有偷。”
“还狡辩!”秦思沅越发哭得厉害,“迟鹰怎么可能把自己用过的东西卖给你,他又不缺钱。”
苏渺睨着她,报复道:“你信不信,某人送的草莓慕…”
话音未落,迟鹰拎着篮球,步履悠哉地回了教室。
她及时收住。
看到他的一瞬间,哄哄闹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注目礼的眼神望着他,似乎等待着这事情的一个最终结果。
而迟鹰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回到座位边喝了水,缓缓拧上保温杯盖。
看起来…似乎并不像被偷了东西的样子。
众人心里也有数了,苏渺应该没有说谎,她没偷,否则迟鹰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上一个不问自取、拿他私人用品的小子,手都差点让他掰折了。
秦斯阳对苏渺道:“不管东西是你买的、还是偷的,我都不在乎。但我要你为你刚刚动手的事,向我妹妹道歉,不然这事我会如实汇报给教务处,该扣分扣分,该处分处分。”
苏渺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秦斯阳揽着妹妹走出教室:“跟我去教务处把事情说清楚,别怕。”
“嗯。”秦思沅用力点头,“我要让她退学,等着瞧吧。”
“对不起!”
女孩嘶哑的嗓音从后面传来,“我不该…不该推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泪终于呛出来了。
全身颤抖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的泪珠晕开,死死咬着牙,眼神压抑如困兽。
必须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来,脸皮算什么…
为了挣脱泥泞,她什么都可以抛弃。
秦思沅眼底有快意,和秦斯阳对视了一眼,正要满意地离开。
忽然间,一声哐啷的巨响传来,迟鹰脚边的椅子被他瞬间踢飞,撞开了其他的桌椅,轰隆地倒了一片。
少年缓缓搁下保温杯,眼神冰冷似剑、戾气横生,将这两兄妹架在原地动弹不得——
“仗势欺人,爽够了就走?”


第8章 青云
围观的同学们震惊地看着迟鹰。
这这这…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飙吧!
秦思沅注意到,迟鹰踢飞的…是她的椅子,顿时心凉一片,下意识地往兄长身后缩了缩。
迟鹰本来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不需多说什么,他的沉默旁观,就已经为她洗清全部冤屈了。
女生的事,男生的确不好插手。
但秦斯阳护短的场面,和苏渺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样子…对比实在太过于鲜明。
迟鹰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尤其是权势、财富,还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端的偏爱。
而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恰恰是迟鹰年少时最忌讳的东西。
苏渺抬头,看着少年来到她面前,背对她而立,背影挺拔如孤峰,仿佛替她挡开了全世界。
“刚刚,谁说她是小偷?”
杨依依见势不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挪向了秦思沅。
秦思沅哭了。
这次不是撒娇地哭,是真的哭了。
迟鹰是她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最最最最喜欢的人,现在他却站在另一个女孩身前,质问她。
“是…是我说的,又怎样。”她哭着控诉,“本来就是,迟鹰,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那些黑历史,她不仅是小偷,她和她妈妈一样勾引男人…”
迟鹰冷冷打断了她:“证据呢?”
“论坛都是这么说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行,你是这样的逻辑。”
迟鹰摸出了手机,面无表情道,“如果我在校园论坛发帖,高二明德班的秦思沅是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无脑蠢猪,是不是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默认【秦思沅是无脑蠢猪】这件事,属于确定不移的事实和真理,也不需要论证你客观上到底是不是蠢猪。”
“噗。”有女生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不少人也都在忍着笑。
果然…谦和有礼、温润如玉都是表象。
这男人毒舌起来,是根本不带脏字、属于杀人诛心型的。
迟鹰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嘉淇私高校园论坛的粉红首页面。
而帖子,已经编辑好了,标题是他刚刚念的那些,一字不差。
而落款,嚣张的两个字——
迟鹰。
秦思沅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如果迟鹰真的发了这条帖子,那她在嘉淇私高就真的别想要脸了。
她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直到毕业。
无脑蠢猪,这四个字…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真的比诛心还难受。
她全身颤抖着,拉扯秦斯阳的衣袖,“哥!你阻止他!不、不要发贴。”
秦斯阳按了按秦思沅的手,对迟鹰道:“你考虑清楚,这帖子发了,我妹会经历什么。”
迟鹰荒唐地笑了:“好玩了,你妹妹要脸,其他女生的脸就可以由她践踏?”
秦思沅眼泪流淌着,想到这几天她和闺蜜团时不时地就把苏渺黑历史帖拿出来大肆宣扬。
苏渺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进龟壳,一声不吭。
但迟鹰却…注意到了。
秦斯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男人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他上前抢夺他的手机:“我会想办法找黑客删掉那条造谣的帖子,你也别再咄咄逼人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行啊。”
就在秦斯阳碰到迟鹰手机的一瞬间,迟鹰猛地一拳挥了过去,揍得他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摔在了凌乱的桌椅上。
“哥!”秦思沅都吓懵了,连忙跑过去扶着秦斯阳。
秦斯阳嘴角明显淤青了一块。
苏渺也猝不及防被他吓到,她距离迟鹰太近了,他的动作有多暴戾,她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牵扯着力量感。
迟鹰嘴角勾着冰冷的笑意,手机随意地扔在了桌上,颀长漂亮的五指开阖有力——
“既然妹妹要脸,当哥哥的就替她受着吧。”
……
事情没有闹大。
嘉淇私高校规实在过于严苛,学生间默认的规则,若非解决不了的原则大事,但凡能解决的…尽量在班委和同学内部消化,不要惊扰老师,否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迟鹰给了秦斯阳的那一下,有同学立刻关上了教室门,避免被更多人看到。
秦斯阳自知理亏,也明白今天是自己护短太过,所以没有还手,生生捱迟鹰这力道凶猛的一拳,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若非如此,他消不了气。
如果这男人消不了气,秦思沅就凶多吉少了。
事情倒也算和解了,秦思沅不再哭唧唧闹脾气,只担忧秦斯阳。